正文 第209章 大邑將軍 文 / 蕭蕭清歌
大胤六十四年戌月,乾旱數年的胤城,這一晚電閃雷鳴,雷雨傾盆而下。
兩道異光從天而降落入皇宮,流光溢彩,卻又瞬間消失不見。
沒有引起絲毫的異象。
……
同一時間。
夜黑如墨,大邑邊陲之地的一處寒潭外,一道血紅色的身影從天而降,落在冰冷的湖水裡,湖水浸濕了她的衣衫,她卻像是沒有感覺到,抬起頭,一頭青絲被雨水浸透,幽深的眸仁竟是比這寒潭還要冷,還要幽深,她的肩頭靜靜躺著一隻翻著白肚皮睡得一塌糊塗的小金龍,似乎感覺到冷意的侵襲,翻了個身,尾巴捲住了女子白皙的脖頸,又睡了過去。
月瀾在寒潭裡站了許久,直到她的心徹底冷靜下來。
才抬眼看向四周。
凡間,又回到了這裡。
月瀾歪過頭,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肩膀上掌心大的小龍,視線又回到了周圍的景物上,她轉身,朝著寒潭岸邊走。
只是下一刻,對岸的草叢裡突然發出一陣響動,很輕微,她瞇起眼,直直盯著寒潭對岸黑漆漆的草叢,空氣裡散發出的血腥味,讓她的鼻翼微動。
片許後,一道滿身是血的人影出現在她的面前,來人身形高大,著一身鎧甲,渾身佈滿了血污,看不清面容,只有一雙鷹隼般的厲眸像是暗夜的餓狼盯著前方,他身上插著多枚羽箭,血從身體裡流出來,染紅了他身下的草地。他看到月瀾也是一愣,眉頭皺得極緊,警惕的目光一晃而過。
月瀾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瞇著眼看著他。
他從她周圍散發的氣息並未看到任何的殺意,可警惕心依然沒有放下。
月瀾深深望了他一眼,轉身,就打算離開,只是轉身的瞬間卻看到他的身體撐不住朝著潭水裡倒了下來,寒光掠起時,他腰間的一道光亮掠過她的眼底,她瞇著眼睛看,等看清楚了,眸仁複雜的難以言喻。許久,才低垂著眉眼,看向已經快要陷入半昏迷的男子,沿著寒潭水,慢慢朝著男子走了過去。
看著他漂浮在水面上的身體,即使身體無力,可他的眼睛卻依然睜得大大的,在她靠近的時候,手裡一直握著的劍就要朝著她飛掠而去,只是,下一刻,他在聽到月瀾的話時,手裡的劍卻頓在了原地。
「你腰間的玉珮,我是它的主人。」
月瀾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她看著男子眼底先是露出難以置信,隨即眼睛睜得大大,身體起起伏伏,寒潭的水沖刷著他的臉。直到眼睛看到她肩膀上的小龍時,手裡的劍放了下來,只是一雙厲眸依然警惕地看著月瀾。
月瀾低眸,冰冷的手指執起他腰間的玉穗,隨手一掠,玉珮落入她的掌心。
泛著寒涼的紅光。
「他,還好嗎?」
「……」
……
大胤久旱逢甘霖之際,大酉和大邑發生戰亂,大邑最年輕的少將軍身陷囹圄被近百位敵軍圍困在近郊,生死不明。只是,讓人意外的是,三日後,少將軍突然完好無損的回來,並像是擁有了無窮盡的力氣,勢如破竹,連連報捷。
一個月後,順利歸師。
邑皇大喜,為少將軍封官加爵,並把最疼愛的公主下嫁於他,頓時成就一番佳話,隨後一年內,誕下麟兒,取名許少卿,十八年後,繼承父業,成為最年輕的少將軍。
而這二十年間,曾經的將軍則是平步青雲,成為大邑最有權勢的將軍。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同時,四國之間,一個身著紅裳戴著面紗的女子沿著大邑邊陲之地開始一路向西,有見過的人說,女子長得極美,卻並未有人真的看清過她的容貌,最特別的,恐怕就是那一身紅裳,像是落日的餘暉,耀眼奪目卻也落寞哀傷。
只是大酉和大邑卻也只是安穩了二十多年,少將軍許少卿二十一歲那年,兩國再戰,少將軍帶兵打仗,一年後,勝利凱旋,只是,他回京之日,抱著的卻是敵國的將軍,只是那將軍滿身鮮血,露出的青絲沾滿了血污,隨風而動,竟是一位女將軍。
——
大胤八十七年,也即是大邑三十一年,邑城城最大的茶樓。
兩個茶客走上二樓的茶樓,落座後,就開始竊竊私語。
「……據說這都三日了,許將軍還跪在將軍府外,抱著大酉那個死去的女將軍,一身的鮮血,看著可真可憐。」
「可憐也沒辦法,老將軍是不可能接受大酉的女將軍的,敵國紛爭,你不知道吧,二十多年前,老將軍被偷襲差點死在大酉敵將的手裡,又怎麼可能接受那個女將軍進門?」
「可那女將軍已經死了。」
「誰讓少將軍癡情,可這情對的人卻是錯的。他堅持要娶一個死人進門,老將軍當時就氣吐血了,把人直接打了出去。」
「真是可惜了這少將軍年少有為,這樣跪下去,恐怕也……」
「你怕什麼,我敢打包票,過不了今日,老將軍就會把人暫時接回府裡。」
「哦?你可知道什麼內部消息?」
「你不知道吧?大胤國的七皇子前來和親,今日就會到達,將軍府坐落在七皇子必經之路上,少將軍這件事,恐怕是個醜聞,老將軍這麼愛面子的一個人,怎麼能夠容忍少將軍失了他的臉面?」
「可……啊,這是什麼東西?」
茶客甲還想說什麼,卻突然肩膀上爬上了一個涼涼的東西,他回頭一看,就對上了一雙豆丁眼,直勾勾地看著他,嚇得他差點滑坐在地上,揮著手就要把人揮開,只是還沒有等他看清楚剛剛爬上他肩膀上的是什麼東西,一雙素白的手在他眼前飛掠而過,下一刻就把那東西給攬進了懷裡,收緊了袖口裡。
茶客剛想罵人,抬起頭,卻在對上女子冷冰冰的眸仁時,渾身一寒。
女子戴著面紗,越發顯得一雙黑漆漆的眸仁幽深,明明極美的一雙眼,只讓他覺得渾身發寒,像是渾身被什麼冰冷的東西纏住了一般,渾身打了個激靈,立刻拉著茶客乙,我們……我們還是先離開吧。
「誒……」茶客乙正疑惑不解,下一刻就被拉走了。
月瀾瞇著眼看著哆哆嗦嗦下樓梯的兩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只是片許之後,垂下眸仁,看著從袖口裡爬出來的小金龍,眉眼一瞇。後者小身板一抖,看著她,有些討好地眨著豆丁眼,傻笑著,扮無辜扮可憐:「嘿嘿嘿嘿嘿嘿……」
「……」
「阿笙,不要這樣麼?我錯了還不成?可是……可是我好奇麼……他們口中的老將軍,到底是不是當年我們救下的那個人啊?」
月瀾幽幽掃了它一眼,看著它慢悠悠地爬到她的肩膀上,討好的用尾巴拍著她的背。
點點頭:「是許默。」
「誒呦喂,真是那個傢伙啊,他現在該有多老了啊,我們這樣出現在他面前,會不會不太好啊……」
小金龍話雖這麼說,只是那一雙豆丁眼裡卻是閃著狡黠的光。
它會說它很期待看到那人驚愕的目光麼?
哼哼,讓他當年欺負它,欺負一隻幼龍,太無齒了!
月瀾目光落在它賊兮兮的眼睛裡,表情慢慢柔和下來,揉了揉它的腦袋,把它從肩膀上提溜了下來,點點頭。
她也的確是有好多年沒有見過他了,當年一別,已經……
二十三年了。
可這麼久,她卻依然沒有找到他。
眼底掠過一道落寞的無助,她甚至想過,當初西海龍王是不是騙她的,可每次想到她再多堅持堅持就能找到墨凌,她就繼續尋找,可這四國,她幾乎尋了個遍,卻依然沒有感覺到他任何存在的氣息。
墨凌,你到底……在哪裡……
……
將軍府外。
一個身著盔甲的男子跪在烈日下,他的臉蒼白一片,涼唇因為久未進水而皸裂,他垂著眼,目光落在懷裡的女子身上,她也著一身盔甲,只是盔甲遍佈是被無數的鐵箭穿透後留下的痕跡,她的臉卻很乾淨,被細細擦拭過,她臉上的表情也很平靜,並沒有因為死前受到的痛苦而有任何的不適。
男子有些癡癡地看著她的臉,他緊緊地擁著她,臉上的表情很神聖。
彷彿女子還沒有死一般,只是睡著了。
他的手輕輕拂過女子的青絲,幫她清理糾纏在一起的髮絲,沙啞的低喃像是風一般吹散在空氣裡,「瑜兒,我會娶你的,我一定會風風光光地把你娶進家門。你等著我,我一定會當爹同意的。你會是我的妻,一生的妻……」他說的最後,聲音在乾燥的風裡像是被撕裂一般,帶著濃烈的血腥與誓言。
不遠處的小巷口,月瀾一身紅衣,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許少卿的聲音被風吹進她的耳旁,她的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而下一刻,一道低低的飲泣聲,小聲的嗚咽著。
她眉頭皺得更加緊,低頭,就看到小龍不知什麼時候從她的袖口裡爬了出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用小爪子摸著眼睛,哭得稀里嘩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