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九天 319 兵起河東9 文 / 青鳥飛魚
公元384年的正月,對於晉國的桓氏家族來說,是愁雲慘淡風雲變幻的一月,只因為桓氏的當家人桓沖,重病垂危!他自大年夜意外吐血昏迷後,竟一直沒醒,到現在已經昏迷了整整六天。
朝臣們聞訊,紛紛前往桓府探望,卻被桓伊以養病需要清靜為由,統統拒之門外了,與此同時,桓伊上表曰,家兄重病不宜操辦婚事,請求將婚事後延,待桓沖病情緩解之後再說。
晉帝司馬曜無奈之下,只得下旨允了。
大年初七這一天,桓沖在桓伊的拚力救治下,終於幽幽醒轉,許是知道自己來日無多,於是將自己的七個兒子、若干個侄子、一眾妻妾,滿滿當當上百號人都叫到了床前,這才指著桓伊交待道:「我知道自己的身子,眼看是不行了……」
話還沒說完,兩名年輕貌美的女子就哭了出來:「老爺,您可不能丟下我們啊……老爺福壽永祿,不會有事的!」
桓沖的話被打斷,再加上被倆人這一嗓子嚎得心情頓時煩悶起來,翻翻白眼眼看就要再次昏過去,桓伊見狀,只得朝那一乾哭哭啼啼的妻妾禮貌道:「各位嫂嫂還是暫且到外間等候吧,七哥身體虛弱,你們在這裡哭鬧,反而有害!」
眾女子或真或假地哭著,聞言陸陸續續地起身離開了,只留下桓氏幾名子弟,齊齊跪在床前,聆聽著桓沖的教誨。
桓沖心情平復一下,深呼吸了幾次,漸漸恢復了些氣力,拉著桓伊的手,指著地上跪著的幾個男子,顫顫巍巍地道:「子野……七哥知道你的心不在這裡,可你也看見了,這幾個孩子,要麼年紀實在太過幼小,要麼才智平庸不堪……」
地下跪著的幾名男子中,有兩個聽到這裡明顯不服氣,紛紛抬頭瞪了桓伊一眼。
桓沖一看,氣不打一處來,指著那兩人:「你們心裡不服氣是吧?那我問你們,你們長到二十多歲,可曾建立一樁功業?可曾上過戰場保家衛國?」
一通話說得幾人都羞慚地低下頭去,他們自打出生就養尊處優,在朝中因為晉帝都猜忌,他們一直只做文職,哪裡有上陣殺敵的機會呢?
唯獨桓玄,正滿眼淚光地直直看著桓沖,竟像是要哭了出來。
桓沖看見他,緩緩揮了揮手:「靈寶,來,坐到七叔跟前來!」
桓玄一路膝行,撲到床邊,哭得一臉涕淚:「七叔,您快點好起來吧,靈寶害怕……」
桓沖看著幼小的侄兒,大哥桓溫死後,他就一直被自己養在身邊,微微歎了口氣,朝桓伊沉聲道:「子野啊,我這些年冷眼瞧著,我們桓家的這些個子侄裡,也就只有靈寶天資聰穎堪當大任,只是我這一走,若是這孩子失了教導,怕是不妥!」
桓伊只得立即安撫道:「七哥放心,我會將這孩子帶在身邊,定會悉心教導,直到他能擔起桓家的責任,我再放手!」
桓沖很是滿意,轉過頭撫了撫桓玄的頭:「靈寶,以後跟著八叔,要聽話!」
桓玄滿眼淚光,卻無比堅定地點了點頭:「靈寶記住了,靈寶一定聽八叔的話!」
「好孩子!倒是你們幾個……」他轉過頭看著地上跪著的七個親生兒子,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吩咐道,「以後,這個家的主人,就是你們的八叔,要是大家都安安分分的,你們八叔必定保你們一生安康!若是有個別不長記性的,壞了家裡的規矩,就立馬趕出府去隨他自生自滅!你們可記下了?」
桓沖的七個兒子自小在父親的威嚴下長大,此時被這樣一番訓斥,早已嚇得伏身在地齊聲道:「孩兒記下了!」
桓沖擺擺手:「好了,你們先出去吧!子野留下!」
眾人立即起身紛紛離開,只留下桓伊一人在屋子裡,桓沖擺擺手將屋內留守的丫鬟僕從都打發了出去。
桓伊直覺二人接下來的話題一定極其隱秘鄭重,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只見桓沖拚力地直起身來,桓伊見狀,急忙上前扶起他,在他背後加了兩個枕頭。
「你,去將那個花盆搬開,下面有一道暗格,你將門上的開關向左旋轉三下,向右旋轉兩下,再向下按,將暗格打開,把裡面的盒子拿出來!」
桓伊轉身順著他的指示看去,只見房內中堂的位置有一個大大的花盆,裡面種著茂密的文竹。他用力將花盆搬開,底下露出一個隱蔽的暗格來,不注意看根本發現不了那是一個暗格,按照桓沖之前的指示,他輕輕打開了暗格的門,將裡面漆紅的盒子拿了出來,捧到了桓沖面前。
桓沖伸出手來想將盒子接過,無奈雙手實在沒有力氣,只得喘著粗氣道:「你……你將盒子打開,鑰匙……鑰匙在我脖子上……」
桓伊一驚,猜到這盒子裡一定是極其隱秘的東西,只得俯身從他脖子上拿下一個紅繩穿著的鑰匙,輕輕打開了盒子,入目所見的,是一大堆泛黃的紙片和各色的印鑒。
桓沖緩了口氣,接著道:「這裡,是桓家所有產業的命脈,地契印鑒合約書都在這裡,現在……我把這些都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守著桓家的這份家業,我不求你把桓家帶入多麼輝煌的境地,只求你守成!靈寶如今已經十五歲了,再過兩年,你為他尋求一門對他有助益的婚事,等他有能力接管桓家時,你想去哪裡,都可以……」
桓伊見他將後事交待得乾乾淨淨,心頭微痛,卻又明白天命難違,只得揪著心捧著那個小小的盒子,只覺得這盒子雖然看上去很輕很輕,捧在手裡,卻重逾千斤,讓他幾乎難以承受。
「七哥,我只怕自己做不好,到頭來會讓你失望!」
桓沖微微一笑,蒼白的嘴唇微微抖了抖:「你能行!只是……子野,你也明白,你回到桓家畢竟時間還太短,底下難免有人不服你,我的那幾個孩子,個個都是有野心的,他們腦子不行,使起壞來卻個頂個的機敏,你答應我,若是他們日後有什麼異動,你大可把他們打發出府,隨便給他們一些小的產業過活罷了!」
桓伊聞言皺了眉:「他們都是桓家的人,畢竟是我的親人,我不會與他們計較的,七哥放心,有我在,桓家上下必定齊心協力,不會有把他們趕出府的那一天的!」
桓沖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笑了。
那七個孩子畢竟是他的親生骨肉,他們再不爭氣,他也不忍心看著他們在自己死後真的被趕出桓府,他之所以這樣說,也只是想安一安桓伊的心,希望桓伊能安心留在桓家罷了。此時聽桓伊這樣保證,他懸起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了。
忽然間,他覺得很累很累,一切讓他懸心的事情都解決了,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好好的休息。
他輕輕一擺手:「你出去吧!我累了,想睡一會!」
桓伊輕輕拉過他的手為他號了脈,確認他暫時沒有大礙,這才告辭輕輕走出了臥房。
門外院子裡正下著大雪,鵝毛般的雪花輕輕飄了下來,落在他的臉上,瞬間化作一滴冰冷的水,順著臉頰流進了脖子裡,激起一陣顫慄。
他緊了緊領口,沉聲喚道:「桓九!」
桓九本就侍立在不遠處,聞言立即閃身上前,躬身道:「八爺!」
桓伊看了看天色,皺眉道:「看來我的長安之行暫時要擱淺了!你代我走一趟!見到她,告訴她切莫輕舉妄動,守在長安等我去接她!」
他還不知道楊玲瓏已經被慕容沖帶到了河東郡!
桓九一聽,驚詫道:「八爺,七爺的病……」
「七哥暫時沒事,只是他病重,家中不能沒人主事,你平時辦事穩妥,長安那邊有相思門的部眾,你去流雲閣找雲姐,她會幫你!」
桓九不敢違命,只得躬身道:「桓九定不辱命。」
「大雪天山路難走,你速速啟程吧。」
「桓九告退。」
桓伊略略一點頭:「路上小心!」
桓九轉身迅速離開了,桓伊卻還站在原地未動,直到桓七拿了大氅來到他身後:「八爺,天冷,小心著涼!」
桓伊這才回神,轉頭看了桓七一眼,笑了笑:「走吧!」
他還有很多事要做,沒有時間讓他傷感。
正月初八的早上,按照桓家的家規,桓家的旁支應該從各地趕往桓府拜年,一族人團聚歡宴。
這日一早,桓伊被自己的噩夢驚醒,回想夢中楊玲瓏與自己訣別的場景,他仍舊心有餘悸!
輕輕抹了一把冷汗,他掀開被子坐起身來,正要下床,恰在這時,房門被人慌慌張張地推開,隔著屏風,桓七失了方寸地大喊:「八爺……大事不好了!七爺……七爺他……」
桓伊大驚,身上還穿著褻衣就一下子閃出了屏風,一把抓住桓七的衣領:「你說什麼,七哥怎麼了?」
桓七帶著哭腔道:「七爺他……沒了!」
桓伊有一剎那的失神,沒了?
沒了是什麼意思?
「沒了?」
桓七見他失神,著急起來:「八爺!您快看看去吧!」
桓伊漸漸明白過來,沒了,他的七哥,昨天還好好的七哥,今天一早,竟然沒了!
「七哥……」他無意識地喚了一句,拔腿就朝前跑去。
桓七在後驚呼一聲:「八爺,您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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