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傳奇佳人與君知 文 / 行素愈
"小姐,你別嚇奴婢呀,這是怎麼了,好不容易醒來為何哭呀。"
迷糊之際,坐在我身側的人影說了與寶涼對上話來:"端嘉這老太婆簡直欺人太甚,原是這段時間我太讓著她了!"
心下已經明瞭,坐在我身側的是二姐,許是寶涼將我得病的事驚動了她。
「今日實屬芊貴嬪有意算計,否則小姐也不可能著了她的道。」
「覆雪生性純善,對於身邊人決計不會見死不救,只是你以後且要顧慮她多病寒涼的體質,切勿讓她再處險境。」
「寶涼死不足惜,但求小姐早日康健。」
景亦雪在交代了寶涼之後便出了符海閣,心下已在盤算,今早承央宮裡大姐如何個身體不適法已然摸得一清二楚,端嘉這次是豁出去了嗎?
心中冷笑一聲,就因為她阻礙她給穆裘語退婚嗎?那倒要看看,在這後宮裡誰比誰更狠吧,端嘉你欺我姐妹,休怪我給你玩真格!
這一回亦雪決計是不能再顧慮如此之多,她這輩子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讓一個張牙舞爪的婦人踩到自己的頭上耀武揚威!——
又一日晨早問安,後宮上下的宮妃陸陸續續在承央宮門口排開,辰時已過,這兒人圍著卻靜得可怕。可巧的是今日來了個大日頭,眾人多數已被烤得暈暈乎乎。
侍黛站在華蓋下,弓著身子為皇貴妃搖者扇子。
景亦雪靠在太妃椅上,原本緊閉的眼神忽的一下張開,幽深的瞳孔被細長的眼角拉的格外魅惑,眾人要不是知道這是她們手段陰狠的皇貴妃娘娘,否則還以為是哪個天女下凡來呢。
「你們四人到時倒是來的晚的。」
她幽幽歎了一聲,賢妃心裡敲響警鐘,依她的敏銳的神經不難想像,今日必將有一場軒瀾大波,不開口便是上策,四妃為首躬身行禮。
但久久卻未曾聽見皇貴妃喊免禮。
「娘娘,除了小小姐還臥病在床之外,都是齊了。」侍黛在她耳畔提示著。
「既然已是到齊了,且聽本宮宣佈一二吧。」
眾人這才微微調整了身姿,這才看清今日的皇貴妃著一身素白玫瑰暗紋曳地長裙,頭頂長樂髻,簪一漓水紫磨金步搖,她所佩戴的飾物皆是御貢之物,都是奇珍異寶。
「今日承央宮並不是不開,而是本宮覺著皇后既然身體不適,那便不要叨擾的好,因此著晨早問安一事即日起就免了。」
底下微微有些異動,都是知曉皇后身體不適的,沒想到這次病的卻是這般重了。
她冷眼一掃眾人,再是無話,這下就連四妃也在這烈日下熬不住了。
賢妃頂著頭皮:「我等已是知曉,若無其他事情……」
「誰若是覺著沒有事了,是可以走了。」她靠著太妃椅上閒散地說著。
芊貴嬪是位於四妃之後,她本是極為嬌身的,如何吃得消這般暴曬,現下已是香汗淋漓,今早本就做了兩件虧心事,如今這般在皇貴妃眼皮子底下實在是煎熬。
「芊貴嬪,本宮見你的腳上發抖,如實不舒服可以不必站著,跪著就好。」
芊貴嬪心中像是斷了一根弦,加之皇貴妃的話及有張力,她被嚇得跌到地上。
底下一陣騷動,一應的人都看著她。
「娘娘是讓你跪好,你怎好意思趴著,這不是出醜嗎?」
侍黛巧笑,芊貴嬪這波人都是太后的走狗,她這種得勢就忘形的小人,侍黛覺得自家主子是該好好懲治她一下。
「本宮原本很是欣慰,自賞花節之後,大伙還算給本宮薄面,這後宮裡真是安靜了好一段時日。」
說到這裡,她停住,冷眼垂眸臥地的芊貴嬪,那女子連忙慌慌張張的跪好,百人皆是站著,唯她一人跪著。
「本宮可是記得,方貴嬪尚是屍骨未寒,怎麼,你也想去那陰曹地府走上一遭?」
「恕嬪妾愚昧,不知哪裡得罪了娘娘,娘娘要如此開罪於嬪妾。」
這話說的還是極有底氣的,畢竟在這深宮中,長幼尊卑還是要遵循的,她是太后的娘家人,有太后撐著腰,她還怕什麼!
「哦?你說你無罪?」
那人點了一下頭,眾人一時不知道偏向哪一邊。
「可你難不成不知道,本宮叫誰有罪,她就得給本宮認罪這個道理?」
這話一出,眾人心下已有了較量,這分明就是皇貴妃找茬,芊貴人就算是不死也要掉成皮了。
「還有沒有人覺得自己要跟芊貴嬪一道跪著的?」
底下立馬就寂靜了下了,無人敢回。
「嗯?」她輕輕質疑一聲,嘴角似乎帶著笑意,淺淺的弧度勾勒出磨人的氣息。
底下瞬間跪了個七七八八。
侍黛一數,皆是太后派別裡說的上名分又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道一聲:「齊了。」
什麼齊了?當然是今早承央宮門口鬧事的齊了。
「呵,認錯了,都給本宮說說看,你們幾個事犯了那條宮規。」
其中一人顫抖道:「嬪妾不該……不該對皇后娘娘不敬。」
哪有不敬那麼簡單,皇后素來待人寬和從無閉門不出的道理,賢妃心下有了較量,也算鬆了一口氣道:「既然是對皇后不敬,按照宮規可是要去冷苑住上一陣子了。」
所謂冷苑,也就是冷宮,在這毓清後宮裡亡魂最多的地方。
「賢妃這話原是說的不錯的,不如事後就交給賢妃懲處,屆時不要徇私了才好。」
「皇貴妃如何說得這話,本宮是在公正不過的。」她的笑裡藏刀,一副百無一害的模樣,身為當朝賢妃也是要一應手段的。
莫滌塵心裡著實怨恨,太后要退她親妹妹的婚事,給莫家難堪,叫她如何能不生氣。
「這樣便好。」景亦雪要到就是這個效果,既然是端嘉同莫家之間的爭鋒,這回觸及了她的底線她,她當然要好好權衡一二再送還給這兩家。
場地上連連有宮妃接連倒地,景亦雪卻斜躺在太妃椅上磕著眼,像似要睡著的樣子。
「與此事無關的皆可走了。」莫滌塵做了一回好人,眾人無不行禮告退的。
就在這一晃,跪在最前邊的芊貴嬪終是撐不住了,一頭栽在地上,其餘六七人像是失去主心骨似得嚇得沒了魂魄般的嗷嗷亂叫。
又經不住去看皇貴妃的臉色,只見太妃椅上的那人細長微俏的睫毛微微顫動一小下,眾人不由得屏住呼吸,終是見她沒有睜眼。
「弄醒她。」
回應眾人的只有這寒涼冷漠的三字。
於是有太監將早已準備好的一桶水,悉數都澆到了芊貴嬪的頭上。
地上那人嗆了幾口水,抿了抿起著白皮的唇畔。
「你可知罪?」
「嬪妾已然認罪。」
「何罪之有?」
所謂識時務者,為了保命,芊貴嬪艱難的開了口:「嬪妾不該對皇后娘娘不敬。」
「沒了?」
只見那人點了點頭,太妃椅上的人猛然坐起:「接著跪!本宮想治人,絕不拐彎抹角,呵,讓你當著眾人的面生不如死豈不是更好!」、
地上的人本是太后的人,如何能受得了這樣的侮辱,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剛想開口——
「打斷它。」打斷什麼?打斷她的一雙腿。
三字矣,卻足足將芊貴嬪嚇破了膽,她不能成為廢人!
「景亦雪你不敢!我是皇上親自賜字的『芊』貴嬪,太后也一定不會放過你!」
景亦雪像是聽到了什麼最有趣的話,讓她這麼一個懶人竟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她一步步,步步生花般巧笑嫣然,走之芊貴嬪身前:「你既然知道你的一雙腿對皇上來說無關緊要,豈會不知這雙腿就算是截下來送到太后碗裡,她看也不會看一眼的。」
她這一言,簡直可以說是刺入對方的心臟,那人瞪大了眼睛,景亦雪說的沒錯,端嘉是什麼人?是在這大凌王朝的後宮摸爬滾打了數十年的老狐狸。
她不知道這話如何接起。
景亦雪含著笑,清亮的巴掌聲響出現在眾人耳裡。
「你說我敢還是不敢?」
多數人都被嚇破了膽,心下想著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才好。
只見芊貴嬪瘋了一般,整個人就往皇貴妃身上去,那神情恨不得將眼前的人吞之入腹。只是景亦雪本就不是吃素的主,自小看兵書的是她,伴君上沙場奪人性命的也是她。
輕輕鬆鬆在芊貴嬪撲上來之前,就將她絆倒在地。
「拖下去,殺了。」
定局已出,芊貴嬪這條命在景亦雪眼裡比畜生要低賤多了。
人群中竄出一個人來,是個粉色宮裝的小宮女。
「娘娘求求你!奴婢求求你!害景修華入水的主意是奴婢出的!」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驚駭來,原來芊貴嬪最不該動的是皇貴妃的嫡親三妹!
「呵。」
她輕笑一聲,彎下身來:「本宮還以為你不出來了。」
那女子嚇得直哆嗦:「……娘娘,奴婢認罪,奴婢不該,求你放過芊主子!」
「你以為你替這踐人開脫你族裡人就有活路了?」
那女子一聽此話,猛然僵直了脊背:「皇貴妃娘娘,奴婢求你,求你放過奴婢的族人!」
原來她的族人就是她的牽掛,這丫頭被按住了死穴,果然是口不擇言了。
「咯咯咯咯……」
笑聲又是銀鈴,又是磨人心魂:「這真是本宮聽過最癡傻的笑話!」
眾人心下明瞭,求誰都不能求她這個冷血心腸的皇貴妃!
「你是真以為我和你家主子一顆心,一個斤兩呢?本宮今日就讓你明白本宮的心腸到底有多歹毒。」
景亦雪在心裡輕笑,這些個螻蟻真以為她有一顆菩薩心腸不成,她難道天真的以為她會像芊貴嬪一樣拿一家子對性命作為把柄相要挾?
這些人命還不能入她的眼!
眾人的心都懸在了嗓子眼上。
「將這賤蹄子拖下去。」侍黛冷然的吩咐。
兩名眼明手快的太監迅速將這女子拖走。
「景亦雪你不配做著大凌皇朝的皇貴妃!你不配!」
那宮女頻頻回頭破罵,呵,這些人裡,哪一個恨不得抽了她的筋,扒了她的皮來的痛快。
「你……」景亦雪朝著芊貴嬪出聲。
地上的人早已面如死灰。
「你手裡的那些人命不用放了,一應同你一道下地獄就是。」
「不!她做到了,她的族人不該死!」是的,她的心腹宮女既是幫她治人,又是替她求情,那丫頭從來就沒有欠她什麼。
「事到臨頭的後悔本宮可是不懂,只是你們都動了不該動的,那就得付出代價。」
這話無不冷到眾人的骨子裡,些許膽小的主還嚇暈了過去。
塵埃落定。
是夜。
芊貴嬪在冷苑中見到了孟公公,只不過隨之而來的一紙詔書將她貶入無邊地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傅氏柔芊,婦行有虧,驕縱無禮,冒犯皇后,滋事後宮,此乃大不敬之罪,撤貴嬪之位,貶入冷宮,賜白綾一條。
"孟公公,求求你,讓我見見太后!"
她的心已被煎熬了半日,最後一絲希望全在端嘉太后身上了。
孟公公自然知道太后是她的靠山,只是——
他歎息一聲:"自皇貴妃入宮以來,被賜死的宮妃何其多,傅柔芊你知道為什麼嗎?"
她當然知道為什麼,六年來,只要是被皇貴妃定下死罪的,就決計不會有活路的。皇貴妃的威信不單單是因為她心狠手辣,更有皇帝無條件的支撐!
孟公公見她啞口無言,又道:"你何苦犯這個傻,你既是太后的人,又豈會不知太后眼裡根本沒有皇上的位置,她如何會為你拉下臉來去求皇上。"
"皇上若這麼賜死我,太后也決計不會罷休的呀!"
"這後宮中因為皇貴妃在,因此素來不會有人敢如此滋生事,你今日為太后動了皇貴妃的人,就算事後會有爭端,皇上也會同意皇貴妃的做法。"
她留下兩行清淚:"皇上的垂青全在皇貴妃一人身上,我若不為太后所用,那在這深宮中如何度日,入了宮哪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孟公公在心底歎息一聲,這後宮其實就是朝堂鬥爭的縮影,這些本是養在深閨的世家小姐只是毫無人~權的犧牲品而已。
"因果有所報,你且安心去吧。"
"哈哈哈……"
孟公公見她狂笑著,也不覺得奇怪,他這一生送走的宮妃還會不多嗎?
那女子已是極盡癲狂的狀態,她死的冤嗎?
不冤。
"孟公公,我那丫頭——"
"當場仗斃,九族已誅。"
"九族,呵,看來我還得叩謝太后,她是我的血親,已在九族之內,承她的福分,我傅家死我一人足矣。"
她麻木的伸手拾起一旁小太監托盤裡的白綾。
"孟公公有多少人會在死前咒罵皇貴妃的?"
傅柔芊見孟公公沉默了。
歎道:"不計其數吧,那麼多人命,她夜裡做夢就不會被驚醒嗎?"
"孟公公你信我,她景亦雪很快就會從天堂跌入地獄的!"
聞此一眼,孟公公心裡立馬警覺起來:"你是不是有做什麼手腳?"
以前死了的嬪妃,在死前也留下一些傷害皇貴妃的東西也是有的。
"我自是沒有她景亦雪那麼歹毒,可是因果有所報,這話是你孟公公說的。"
孟公公心底鬆了一口氣,他豈會不知道皇貴妃在皇上心裡的位置,在這深宮裡決計是不能出什麼差池的。
翌日,毓清帝下朝回來,面色已是及其蒼白。
孟公公端了茶水:"皇上,您這是?"
孟公公剛關切的問出口,便聽殿外傳來一聲:
"皇貴妃到!"
穆重擎摘了朝珠,順而揚手。
孟公公知趣的退下了。
景亦雪一腳踏進澄鑾殿,便四處探看開了,見穆重擎坐在堆滿奏折的案幾前頭。
"如何這般火急火燎,朕又沒出什麼大事。"
穆重擎打趣的,又能看見這般為他擔心的妙人兒,他覺得很是滿足。
"我聽聞,端嘉招了穆裘語回都,他不是去東地廣修水路了嗎!這般回來,決計是報復我呢!"
"說是身體不適回來的,丟下一竿子事情。"
"這如何是好,修水路的錢財還沒從他嘴裡吐出來!"
景亦雪的確是急了,只怪自己一時忍不住修理那七人,端嘉決計是不會讓步的。
"說來也巧,朝中出了一枚新秀,本是你相府中人。"
"你是說顧傾源?"這是景亦雪的第一反應。
穆重擎略顯意外:"你知道?"
"她是覆雪的習文老師,我如何不知道的,說來也是好笑,此人倒有一番才學,覆雪的心性可是像極了他的。"
景亦雪坦言。
"原是如此,怪不得覆雪心性謹慎,更是聰穎異常。"穆重擎不由得感歎,想到那個小丫頭的樣子,他是決計不能把她同十五歲的小女孩相提並論的。
"你打算將穆裘語留下的攤子交給他?"
"正是,你有所不知,讓皇弟去修水路這主意不單單出自覆雪,顧傾源在覆雪提議之前便已上奏了。"
他揀出那方奏折給景亦雪。
美人接過細心翻看,眉頭不經微微蹙起。
"倒不知父親是如何挖的這麼一個寶貝。"
"此中一幹事宜還得同他再過商量,你也無需多想。"穆重擎顧慮到景亦雪今日這般急匆匆的趕來,定是思慮了一番,把過錯往她自己身上攬了。
"想我入宮以來,給你找的麻煩事可真不少。"
"你的判斷決計是不會錯的,只是端嘉怕是被你氣急了才是。"
佳人一笑:"若能將她氣死,是再好不過的了。"
穆重擎回以一笑。
"你也莫要多過操勞,我見你今日面無血色的,叫人看了多是心裡難過。"
景亦雪歎息著,若說她對別人狠,卻狠不過穆重擎,眼前這個男人是對自己也狠的——
景亦雪打豫樟宮裡走出,在御花園碰巧見著端嘉坐在日頭下賞秋菊。
"這秋菊是什麼時候入宮的。"她偏頭問侍黛。
"內務府那邊交代說是昨天夜裡就排置好的。"
"事後派人將這些悉數送到千懿宮去。"
千懿宮也就是端嘉的寢宮。
"這——"
侍黛犯了難,這御花園中的秋菊正值時節,自然是擺在園中供人欣賞的。
"這秋菊煞是涼意,只不過是過境黃花罷了。"
侍黛不禁笑出聲來,她家娘娘這是在嘲諷端嘉太后人老珠黃呢。
此刻園中,穆裘語一襲白衣款款而來,攜玉樹蘭芝之俊美,又不是陽剛之氣,端嘉坐在太妃椅上見著這般精神勁的兒子甚是滿意。
"兒子見過母后。"
他行了禮數,端嘉極為滿意的將他扶起。
"你這腳程也是快的,為娘還怕你一時半會趕不回來呢。"
"兒子又不是癡傻,那苦旱之地不去也罷。"
"你的意思是?"
"這段時日只是拍了心腹替我去的,至於兒子嘛,自然是偷閒在府內。"
端嘉心裡跳漏了一拍,起身怒道:"混賬話兒,為娘叫你去那豈是害你不成,此番一去,能讓沿路百姓見著你親民的一面,也好——"
"也好為兒臣日後為帝得民心是吧?"這話已被穆裘語接過,端嘉並未出聲,算是默認了。
"這賑災的錢物既然是以兒子的名義去的,怕是現在兒子的威名已是遠播四海了。"
他笑的極為戲謔。
"天真至極,你真以為幾個銅臭的效果跟你親自去是一樣的?"
"如何不能,兒子是商人,這其中的精明母后是不會懂的。"穆裘語滿是自信的反駁,他認為自己的母后只是婦人之見罷了。
端家如何能不生氣,她這輩子為的就是這麼一個兒子能成氣候,只是這孩子偏偏是個愛跟自己唱反調的。
"喲,這不是羅雲王嘛?"
聽到這個聲音,穆裘語渾身一震,他猛地回過身去,正是她!
他見她笑得媚眼如絲,步步蓮移,著一身粉白雲錦款款而來,其中風情,叫他如何自拔。
景亦雪原是想繞開這御花園的,不過偏巧給她看到一個穿白衣的,這宮中最是忌諱穿白衣,只是素白是她景亦雪執愛的色調,因此這後宮之中也為她一人能夠穿得。
走近一看原是穆裘雲,這回子更是有趣了,她見過那麼多人,穆裘語這點小心思她還能不知道?
"原是如此美人,怪不得本王覺著身處雲端般心怡呢。"
聞言,景亦雪輕笑一聲:"嘴貧。"
這回,穆裘語全然是忘了身後的端嘉了,笑得那個歡暢。
"皇貴妃——"
端嘉出聲。
"好是閒情逸致來這御花園。"
端嘉這聲線,好似要打架一場的樣子。
景亦雪豈是省油的燈:"呀,是太后在呀,亦雪一路只覺這秋菊極為美妙,在加上這羅雲王如此俊美。"
她的話如此之白,穆裘語聽了眼裡閃過精光。
心底一歎:他這是有幸被景亦雪調戲了一番嗎?
端嘉對景亦雪的危機感不是一日兩日了,她這兒子至今未娶可不偏偏就是著了這景亦雪的道嗎?她苦心栽培的好兒子無論如何也不能被這蕩婦糟踐了去。
"景相的管教哀家可真是不敢恭維。"
"呵,我爹的管教如何了?"
穆裘語在心中又是一歎,這妙人兒果真就是妙人了,饒是私奔這樣離經叛道的事她也做過。景家三女他都見著過,唯獨這景亦雪是個意外,意外的讓他對她新生歡喜。
端嘉輕笑:"哀家若是能生出你這樣的女兒來還不如一頭撞死來的乾淨。"
這話無不刺激這景亦雪敏感的神經。
"瞧太后這話說的,您這一把年紀要找誰生呢?這宮中還有鰥夫能與您湊一對不成?"
端嘉眼角的細溫微微一聚:"皇貴妃這話說的可是不知檢點!"
穆裘語知道,他親娘這是發怒的前兆,不過景亦雪這話確實是過了些。
"母后,您可別往心裡去,皇貴妃這是在同你說笑呢。"
景亦雪抬眸去看他,不同於穆重擎蒼白的臉色,色澤及其康健,芝蘭涼薄,穆家人決計是有張好面孔,只是狡黠如他,這人,城府頗深!
只是……
景亦雪莞爾一笑,逕自略過一旁動怒的端嘉太后。
"王爺果然是亦雪的藍顏知己,何不到姿琉宮小坐一番?"
"小王早就聽聞姿琉宮中別有一番天地,皇貴妃相邀若是不去,定會抱憾終身的。"
由此一言,景亦雪特地看向了端坐在太妃椅上的太后,心中冷嘲,她不就是寶貝這麼一個兒子,倒是要看看她這親生兒子最後會不會聽她的話。
穆重擎向端嘉先行一禮:"兒子這是佳人有約,就不叨擾母后秋日賞菊了。"
端嘉自幼疼他,哪裡這般大了還會限制他的行動。
目光深鎖在他們二人身上,算是默許了。
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改變,難道——
景亦雪這是故意勾引,用以報復!
她看著二人談笑離開的背影。
"景亦雪,老婆子定是要和你鬥個你死我活方肯休!"——
侍黛跟的很遠,只見羅雲王跟自家主子走的極近,心中還是略微擔心,但仔細一想,這路並不是往姿琉宮去的。
一路緩行,佳人在側,環珮聲響清脆不絕於耳,穆裘語不自覺地湊得近些。
"王爺,您該不會是?"她加深笑意,好不嫵媚。
穆裘語也正值血性方鋼,倒也不避諱:"裘語猶記得亦雪十二歲時摘得大凌第一位女狀元時候的樣子,小小的模樣,倒是巾幗不讓鬚眉了。"
說起這個,他心底又是一陣歎息,他原想一定要將她納為自己的王妃,只是天意弄人,縱然那年她只有十二歲,但他還是晚了莫玦一步,莫玦方死,他又是一路追隨,可笑又是晚了穆重擎一步。
"陳年舊事何須再提,難道王爺喜歡的不是現在的亦雪麼?"
她突然將自己的雙手搭在他的雙肩,兩個人的高度極為和諧,穆裘語不禁暗自歡喜,若是可以這樣常常久久的下去……
只是她把話挑的如此之白,就算再是癡迷他也明白了她的心思。
"你又何須將自己的心層層包裹,你這招拿了兒子去威脅老子,對我娘來說似乎不太奏效。"
他笑得像一隻玉面狐狸。
"自我入宮六載有餘,你親娘的心性倒是摸得一清二楚。"
她笑得妖冶,穆裘語突然明白,起初愛上這個女人的,就是這股子別於她人的自信,談笑間,似是可以窺視天下。
他也起了玩心,伸出手指挑向美人的下顎,景亦雪也沒有絲毫的抗拒,只是笑顏如絲,風情萬種地看著他。
"怎生個不把這份心思用來瞭解瞭解她的親兒子?"
她這是被調戲了,而且是光明正大,倒也不怒,拿捏男人的心思,她景亦雪還是有幾分手段。
"她兒子這般威風,如何容得我來垂涎?"
她輕輕側過臉去,又是反手挑起他的下巴,吐氣如蘭道:"你說是嗎?羅雲王?"
這人已是參透了她是拿他開刀的心思,卻又是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倒是有趣極了。
他笑著一把握住景亦雪白希的柔夷,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你若是喜歡,整顆心都是你的。"
如果可以,他卻是想換一個能夠海誓山盟的場景,這些話從未有機會同她說的,就算是現在也只能用這種方式。
果然,眼前的人不屑的將手掙脫開:"輕佻。"
說完已是獨行而去,穆裘語自是知道此路不通姿琉宮,倒也不急著追上她,只是站在原地。
其實說來,他能見到她機會少之又少,卻是對她思之如狂,自幼籐芽在心間的愛慕——呵,怪不得人都說,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那小踐人給你灌了什麼**湯,叫你親娘也不認了?"
端嘉看著滿園子的秋菊,雖是清香四溢,但這心中竟是騰起火來,這好死不死的東西竟然派人將御花園裡的秋菊搬了一大半到她的千懿宮,呵,這是在暗諷她人老珠黃嗎?
穆裘語自然是極不歡喜自己的親娘這麼稱呼景亦雪的,但是她二人素來仇深似海,他在中間也是無力回天,再說,他也算不上跟景亦雪有任何關係。
"兒臣至今未娶,母后又不是不知道其中原因。"
"哼,難不成你要等你那皇兄死後娶了她不成!"
這話語裡的尖酸無不在嘲諷著景亦雪有過兩個男人。
"兒子要是能有這福分,定是擁她為皇后不可。"
這一句他尤為堅決,在他這樣整日與錢財打交道的人眼裡,自然只會在乎自己的盈虧,對於景亦雪,他根本不會計較她的過去,只是這個女人,絲毫不為所動不是嗎?
端嘉聽了,恨不得一杖打死這個不成器的兒子。
陰狠道:"這個皇位,哀家給你爭了一輩子,你便是這麼孝敬我的?"
"母后!"
他也加重了語氣。
"你是一直知道的,我的事素來不喜他人插手,就算母后也一樣!皇位這東西難不成說來就會來嗎?"
在他眼裡,端嘉不過是頭髮長見識短的婦人而已,手段謀略在他眼中這可謂不值一提。
這話本是不說還好,一說讓本就上火的端嘉聽了,舉起手就是一巴掌呼在穆裘語左臉頰上。
"要不是哀家在,你這條命早就不知被人害了多少回來,現在翅膀硬了?敢跟哀家攪拌了?素來不動手打你,是疼你,你就這般糟踐為娘的心?"
說到最後,她竟是拍著自己的胸脯留下淚來。
穆裘語對這突如其來的一把掌煞是介懷,又被親娘的一番話說的震了一震。
終是拉不下面子,轉身走了。
試問他這樣的人,如何去顧及別人的感受?——
顧傾源自從被景相舉薦入朝之後,他便從相府裡搬了出來,他的官職本是名不見經傳的九品芝麻小官,於是就連住所也離喧鬧的市區近了些。
素來是喜歡清靜的地界的,但到了城中倒也發現不少好處,比如這市井消息就得來的快些,茶樓了稍作一會兒,這城裡城外的諸多稀奇之事便入了他的耳裡。
自從覆雪入宮後,再是無人同他暢談這天下的奇聞,難免心中有些空落,於是一個人在酒館裡獨飲,便成了顧傾源平日閒暇時最常做的了。
剛到了晚間,市區裡已是張燈結綵,顧傾源此時所做的酒樓也迎來了晚間最熱鬧的時刻。
他坐在鋪中,面色如常。
"我說各位就不想知道這今日城中異地商客這般多了是什麼原因嗎?"
一人拎著酒壺,看上去已是伶仃大醉。
眾人只是笑他粗俗不堪,顧傾源卻是側了耳朵,準備洗耳恭聽。
那漢子又灌了一口酒道:"老子發家的機會可是來了,多虧了'雅財公子'召集天下商行來一場斗寶大會啊!"
眾人本是不敢興趣他如何發家的,只是他提到這'雅財公子',那可得費些口水說上一說了。
世人多言'不雅之財',只是雅財公子卻是反了這俗話,近幾年內,他名下的錢莊,酒樓,商舖已是愈發壯大,與那商王穆裘語指不定已能比肩了。見過雅財公子的人,皆言他是出生於江湖世家,且從不以真面目示人,神秘的很。
酒樓裡紛紛討論開了。
"我聽說這雅財公子,還是個未及弱冠的小屁孩呢!"
立馬又有人反駁:"這話如何說起,這麼大的'雅財'商號其實一個小娃娃嫩草撐起來的?"
又有人中立道:"倒也不是不可能,雖然咱們都沒見過不是呢?"
顧傾源卻是笑了,這雅財公子該是要去會上一會了,否則,這燃眉之急找誰解呢?
夜已深,本是臥床稱病的莫二小姐,卻是披著斗篷,坐在屋頂上賞月,手裡掄著一罈子的酒,好不愜意。
顧傾源飛身坐在她身側的時候,微微詫異了一番,這莫滌蘊果真是將門虎女,作風與覆雪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他心底微微歎息,若是覆雪也能有這麼一個好體質……
"我道是請不到你來著,你卻偏偏自個出現了。"
莫滌蘊發自內心的笑了,不能不說再次見到顧傾源,她是極為欣喜的。
顧傾源很是難得地勾起唇角,不得不說,同莫滌蘊這樣的性情中人呆在一塊,他並不是很討厭。
莫滌蘊見他並不答話,也不計較,又自言道:"何苦呢,當初派了那麼多人去你府上,你又何必拒絕?"
她張著大眼,顧傾源心底一笑,這女人果然有趣,開始裝傻充愣起來了。
這般無辜的表情,倒顯得他無情無義了。
莫滌蘊並不覺得自己這是在矯情,自從上次自己佯裝的落水,被眼前這個俊逸的男人看破,她便再也無法克制住內心的震動,她要的不是深宮的囚禁,她要的是追隨自己喜歡的男人死不足惜。
她就是有這麼一顆飛蛾撲火的心,她望著他溫涼的眼,看到的卻是另一番陰鬱的氣息。
顧傾源你是不是有很多故事?
若是愛一個人到了心裡,那便會看透對方的靈魂。
這女人的臉皮果然比城牆還厚。
"鄙人顧傾源,今日倒是有幸見得雅財公子真顏面了。"
他一語道破玄機,莫滌蘊心中更是驚喜,這男人果然沒有叫自己失望,他能夠識破'雅財'的身份,定是有一番心智。
"何以見得?"
顧傾源輕笑:"就憑你方才四字'何以見得'。"
一聽這樣的回答,莫滌蘊再也控制不住抱著酒罈子捧著肚子笑開來了,哪有一副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顧傾源的眉頭不經微微一皺。
"你來找我,可是莫要再嫌棄我了,滌蘊身上滿身銅臭,自然也是不怕你這文人的舊思想。"
她這話說的是沒錯的,士農工商,商人被排在了最後一位,她如今這副模樣,就算是她親爹也是不知道的。
她伸手去撫平他的眉頭,那人微微有些愣神,倒是隨意她的指尖縈繞在他的眉宇,顧傾源,這算不算你多半知道了我的秘密?
"莫二小姐富甲一方,傾源如何是羨慕的來的。"
這是第一次,她聽到他自己喚自己'傾源'二字,小女子竟是有片刻的失神,若愛一個人就會愛上那個的人全部的話,那她定是最歡喜顧傾源的溫潤的嗓子,像是冰山上的溫泉水。
"顧傾源你會飲酒嗎?"
"喝酒讓人喪失心智,不喝豈不是更好?"
那女子柳眉一挑,直接將手裡的酒罈子提到眼前,就往嘴裡大口大口的灌。
"我爹爹常說,女兒家不比男人可以豪氣沖天,怎麼到了你這裡倒顯得拘束了?"
"你爹是武將,見得可都是血性的漢子,而我入朝前卻只是一個教書先生。"
他的意思是說,天性使然。
"你們這樣的人多了去了,我就奇怪了,這麼活著就不累嗎?"
她問的極為坦誠。
他望著她的雙眼良久,隨之輕輕勾唇:"我在莫二小姐眼裡看到的可都是算計,你且告訴我,你活的快意嗎?"
若說她沒有心機,又如何做到聞名四國?
當平靜的湖面起了波瀾,於是在莫滌蘊的心田里激盪出千帆湧起的波濤,說她一件鍾情也好,自那夜從冰涼的湖水裡他擁著她的腰身將她'救起',眼前這個男人輕而易舉的就俘獲了她的心。
"那我就算計你一回?"
(莫二小姐+莫滌蘊+雅財公子,大家千萬別放過這個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