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君心難測獨慌恐 文 / 行素愈
穆重擎是一早就計劃好的,於是我才能坐在鋪滿被褥的馬車中一路跟隨他回營。
自從來了戰場,我們兩個總是聚少離多。
小半個月的離別,更加叫我明白恐怕這輩子都再難離開他了。
愈發想要寸步不離的跟著他,這叫他哭笑不得。
西北的戰事已經到了決戰的時刻,姜夙慘白,而顧軍的軍心已然動盪不堪,顯然不能抵擋大凌之師。
短短十幾日,戰局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穆重擎說尚且還要感謝我的聰敏,傳遞的信息雖然真假難辨,但好在他凡事都會多留一手。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顧軍必敗,第一姜夙並不是最好的盟友,第二莫滌蘊手上的經濟浮木已被穆裘語取走,第三跟隨他反叛的軍事只是礙於兵符歸處才是如此,實則早就軍心不穩。
自己人打自己人實在是笑談。
一山不容二虎,帝軍同顧軍定然還要以最後一場戰役而告終,到那時候顧傾源的結局恐怕只有挫骨揚灰了吧。
這一切終究是我所造成的麼?
西北秋浸透著入骨的寒冷,細看穆重擎的黑了不少,可他的臉色卻是叫我揪心,一如早年見他的時候一般,透露著病態。在外作戰自是沒有宮中那麼好的條件,這個江山可謂是耗盡了他的心血,我的自責就這樣旁生開來,若是當初我阻止他封顧傾源為官,那顧傾源就算是有滔天大的野心,也不會像如今這般攪得他好夢不得?
突然覺得自己一直在做彼此傷害的事情,明明是順從自己的心意,最開始是不想傷到顧傾源,卻萬般沒有想到會愛上穆重擎,於是對顧傾源的幫助成了對穆重擎的傷害。
而今又要為了心愛之人,不念舊情,親手將我同顧傾源之間所剩不多的師徒情誼斬斷,不是捨不得,只是感念人生叫我太過波折。
戰事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備,穆重擎依然會忙裡抽空來陪我,在我面前已然很難再見他君王的姿態了,很多時候他更像是一個慈愛的父親,會彎下腰來同我肚子裡的孩子講話。
孕期將近四月,我的胃口也變得挑剔起來,西北沒有御膳房,可穆重擎真就將宮裡的御廚請了過來,是有孕吐的狀況在他面前發生,他沒有絲毫的嫌棄,只是一再的叮囑我莫要勞累了身體。
平靜的日子不到三日,戰鼓便已打響,穆重擎計劃好了乘勝追擊,因此這兩日的小戰役最終演變成了一場就連帝王也要親自上場的大戰。
而我顯然只能乖乖地待在軍營裡乾著急。
廝殺聲鋪天蓋地的侵襲著我的耳膜,皇帝自小練習武學,並且還有暗衛守護,因此我尚是放心的,只是他的敵手畢竟是顧傾源,以他顧傾源的心機,就連我還要喚他一聲老師,那豈是可以言笑的。
戰事不到一個時辰,戰鼓便是停息了,我騰地一聲從座位上站起,我大凌的戰鼓怎會在這個時刻突然停止!
我衝出帥營,四面奔走的卻是皇上遇刺的消息!
我顫抖道:「皇上在哪!」
好好的,怎會遇刺呢?暗自想來能夠在戰場上刺傷他的唯有顧傾源了吧,而且我敢保證他不是拼接武學而刺傷他的,一定是他用了什麼下軌跡。
「帶我去見他!求求你帶我去見他!」
伸手拉過一個守衛,他明顯被我嚇到了,他亦是手足無措,無從回答我。
直到杜莘的出現,我才抓住了汪洋上唯一一根浮木。
「娘娘皇上形勢不妙,屬下知道你一定有辦法!」說完,便一把拉過我的手往前大步而去。
越近軍醫的營帳一步,我便越發的不能呼吸,血腥味充斥著我的頭腦,下意識的緊緊握住了袖中的瓷瓶,這已然是我最後的希望了。
好在顧傾源當初執意不肯收回這顆藥,否則我要拿什麼來救他?
穆重擎被刺中的地方正是心口處,好在位置有些偏差,營中的太醫給他止住了血,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毫無生氣,直挺挺地躺在木榻之上,努力克制著身體的顫抖聽那太醫道:「娘娘,皇上身體實在不堪重負,臣用了最好的藥,卻遲遲不見醒,微臣擔心……」
「擔心什麼!」
我不允許任何人哪怕是有一丁點說他要死的意思,我知道這略有偏差的一劍或許對常人來說很有生還的希望,而穆重擎不一樣!
「娘娘恕罪!」
「什麼叫做不堪重負?」
「回稟娘娘,皇上的身子一直是老臣在調理,恕老臣直言,皇上這病自幼便是帶在了身上,卻又不肯醫治,毒性又是常年的加深。」
「那我前去太醫院問詢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
原來不是我和懷疑有誤,穆重擎根本就是中毒了,記憶裡那碗發黑濃稠的藥,在喝完之後,他的氣色便會顯得格外的紅潤,原來他喝的不是什麼補藥,根本就是毒藥!
若不是到了現在,那他決定隱瞞我到什麼時候?
我彎下身來,輕輕跪在他的跟前,用手拂過他稜角分明的面頰:「重擎,從今天起,你便能告別痛苦了……」
於是我拿出袖間的小瓷瓶,倒出那顆藥來。
又是給穆重擎餵下,在我緊緊地注視之下,穆重擎睜開了眼睛。
緣分於此,這顆藥兜兜轉轉最後用在了他身上,我不知道自己能陪伴他多久,但我知道我現在不能失去他。
他睜開眼,卻又很快的合上,胸口起起伏伏的樣子,敏感如我,他這是不願同我說話。
他不願說,我又何必乾著急。
那太醫從地上驚起:「這是……奇藥啊!」又是提穆重擎診了脈。
「心緒平穩!這!」
他當然覺得奇怪,民間的搗藥師的畢生心血,豈是他整日忙於太醫院所能知曉得。
「娘娘鳳將軍求見皇上。」
我回望了一眼木塌上的穆重擎,思慮道:「皇上需要休息,本宮前去便可。」
因為一心急著穆重擎的安危,戰地上的事情一概不知,正好趁這個機會,從主將處聽得最真時的消息。
鳳將軍見到我的時候,並無多大意外。
「微臣叩見貴妃娘娘。」
「將軍快快請起,皇上尚且脫離險境,鳳將軍有何藥事不如講與我聽,覆雪自當一字不落轉話於皇上。」
他的面色有些凝重,隨後又到:「因為皇上受傷的緣故,因此軍中並未大肆喧囂得勝一事……」
我心下一顫,果然顧傾源還是敗了,可穆重擎竟是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皇上現在已然脫險,鳳將軍大可平定軍心,傳令下去犒賞三軍,本宮想這也當是皇上的意思。」
我能不能在這軍營裡做主,看他鳳將軍擁護不擁護就是了。
好在我說的話也算是合情合理。
他跪地叩首:「謝主隆恩。」
「鳳將軍,不知皇上又是如何在沙場上受傷的呢?」
以穆重擎的謹慎,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回娘娘的話,顧軍氣數已盡,決戰當即顧傾源同皇上在戰場上刀劍相向,至於到底是因何緣故,娘娘還得親自問皇上了。」
他亦是不知情,看來還得問時刻守在穆重擎身邊的杜莘,皇上若是願意相告,那也不會閉眼不談了。
而後幾日,但凡是穆重擎清醒的時候,他便忙於交代戰爭的後事。
三日後我便坐在了回莨城的馬車上,他對我愈發的冷淡,不願同我說話,卻硬要將我拴在他的身策,隱約不安的是我們之間彷彿有一條間隙越來越大。
憋了這麼多日,眼看著就要回宮了。我再是憋不住心裡的委屈。
撫著肚子跪倒在他面前:「皇上,覆雪自是不敢奢求與你親密無間,但今日你執意不言一語,敢問是不是覆雪犯了什麼逆天打錯?」而且當我去找杜莘的時候,他卻什麼話都不肯說,實在是把我急壞了。
他將手機的書拍在了座塌上,凝神看我,眼中儘是凌厲。
良久,他才發一語:「那藥你用在了朕身上,可是知曉朕不屑用他顧傾源的東西!」
我心中一抖,哽咽道:「皇上是硬氣了,可把覆雪嚇壞了。」
他不屑用顧傾源給的東西,可是要知道,沒有那顆藥,他可就……
他的面色稍稍鬆動了些:「成王敗寇,不要讓朕聽到你和他還有任何瓜葛。」
他這話讓我聽得糊里糊塗,但我也只能將心中的委曲吞了下去,坐到一旁,稍稍掩面,閉目不再說話。
車廂內浮動著些許的不安,穆重擎從袖間掏出一方繡帕,上書一言:此情君莫笑,癡夢有絕時。
他在心底歎息一聲,或許是有些嫉妒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