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4章 不死即好 文 / 醉晚兒
春去秋來，斗轉星移。溫暖的季節漸漸消失在眼前這一片已夾雜著枯枝黃葉的深山裡，帶來的是蕭瑟佈滿寒冷的氣息。
薛雲欣站在破舊的茅廬前，靜靜地看著遠處的深山。至從那一次離開京都，原來已過了半年。
這時，一條隱蔽的小徑處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唇角不由揚起一抹淺淺的笑容，轉首望去：「三哥哥，你回來了！」
然而出現在她面前的這張面孔卻並非是薛三郎，眉間那一點硃砂鮮艷似血，一雙深似海的眸子緊盯著她，繚繞著的複雜神色讓她猜不透。
她怔怔地望著他，卻又一瞬間想著逃跑。
對，她看到他，就想逃避，沒來由的想要躲開她。
薛雲欣撒開腿跑回屋子裡，當即將門關上，還不忘用背脊抵著。待做完這些，她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呼吸甚是急促，就連心裡頭夾雜的情緒也是她不明白的。
鳳穆暄站在小徑上，望著那一扇被關上的門，眉頭輕蹙起，眼眸裡帶著一絲寒意，他找了她這麼久，她看到他的反應竟然是跑？瞬間語氣也不似從前那般溫潤寵溺，隱隱含著一絲怒氣：「出來！」
薛雲欣不語，身子一直僵著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同時也不禁開始納悶，她為何要如此？
見屋裡頭沒有動靜，鳳穆暄的眉頭又更緊了一分，眸間漸染寒霜，這小丫頭還真讓人費心，還該死的學會抗拒了，看來這半年的時光裡她越發長進了。
不過他心裡始終疑惑著，當初究竟是誰將她和薛三郎從那地下室裡救出來？倘若那時，他速度更迅速一點，且不曾讓半路的程咬金給截住，怕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你當真不出來？」他的聲音微微提高些許，語速卻放慢了許多，可是卻聽得人心驚肉跳。
薛雲欣輕咬了下嘴唇。身子微動，透過門上的縫隙看向佇立在不遠處的鳳穆暄，光華曜曜的眸底似乎含著一絲牽掛，可眉宇間卻是隱著怒氣。
他生氣？為何生氣？
生她的氣，生她不願意看到他？
那平靜的心湖漸漸產生漣漪，她抿了抿唇，低低道：「你怎麼來這兒？」
聞聲，鳳穆暄微鬆了一口氣，到底她還是願意同他說話，但眉頭卻始終蹙著：「我若是不來。你倒是打算呆在這深山裡不出來了？」
薛雲欣微動了下嘴巴。想要反駁。她也不喜歡這荒無人煙的地兒，可是爹爹和魅影都說了，她還不能出去，既然都跑出京都。又何必在自己還不夠厲害的時候傻乎乎的跑回去送命？
但話未出口，她又全部吞入腹中。
「我自然是會出來。」
「莫不是等老了，才出來？」鳳穆暄聽她如此說之，神色並不是很好，語氣也有些不客氣，「等得那時候你倒不如就留在這深山裡安然度日。」
薛雲欣下意識地搖搖頭，不會到那個時候。但當發現他並無法瞧著時，出聲道：「最多三四年。」
三四年？這又是多久的時光，若他不找來……她這丫頭倒是有耐心。可他沒有這個耐心，不僅因她，還因為京都裡有些事兒必須有她。
鳳穆暄依舊擰著眉頭，淡淡道：「跟我回去。」
「不回。」她答應過薛三郎不會隨意離開這兒，除非有危險降臨。若是那樣她會給他留下暗號。況且許多事兒她都還沒來得及做，沒來得及好好學。她抬眸看向對方在牆角邊的藥草和桌上的瓶瓶罐罐。
醫，她曾看過些許，但她並無太大的興趣；而且眼下她並不需要救死扶傷，她要的是復仇，毒才是最佳的選擇。
半年，她才通透些許而已。
斬釘截鐵的回答讓屋外的鳳穆暄面色陡然陰沉下來：「你當真確定不回？」
「不回！」薛雲欣再一次的回道，可聲音顯然是沒了最初的底氣。
許這就是一鼓作氣，再而衰。
鳳穆暄步子慢悠悠地向著門口走去，身上散發出凜然的氣息，最後佇立在門口，微瞇著眸子盯著門板：「你可是想要知曉薛知榮近來的情況？」
聞言，薛雲欣暗暗「咯登」了下，薛知榮莫非出事了？這半年來，薛三郎並未在這兒久留，只不過隔三岔五的過來看看她可是還好，順便送些米糧，但幾乎從來不提起薛知榮的狀況，難道……
她不敢往下想，可又忍不住繼續往下。
好久，她薄唇輕啟：「爹爹可是怎樣了？」
鳳穆暄唇角微勾，流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那如清風般的聲音卻變得低沉許多：「你出去不就明白了，我若在這兒說，你又有幾分相信。」
薛雲欣為她一噎，回不上話來，他說了，她的確會懷疑，他若不說，她依然會疑惑。
一時間，她也陷入了為難中，雙手摳著門板上的毛躁的木邊。
其實，這半年來她的確非常想要知道薛知榮的狀況，那日他受傷了，他明明都知道她並非他的女兒，卻還和薛三郎保護著她，倘若直接將她交給那個面具女子，事情或許就簡單許多。
山裡的風呼嘯而過，吹動著枝葉發出巨大的聲響，彷彿有千軍萬馬過來，而這坐落在荒林中的茅廬卻是靜謐地能夠聽到屋裡屋外兩個人的心跳。
這一次鳳穆暄也不再急著開口，就安靜地站在門口，不逼不問。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薛雲欣感覺身子有些涼意時，方才收回游離的神思。
只是，她又怔住了，他好像離開了，她幾乎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她下意識地伸手拉開房門向著探出腦袋，卻見一團身影遮蓋了她的視線。她仰起頭，看到他蹙著眉頭盯著她，又想要關門，可這回終究沒讓她得逞，他一隻手隨意地搭在門板上，力氣就大過了她全身的力道。
薛雲欣也終於不想將自己的氣力浪費在這兒，鬆開了手，她抬眸對上他那一雙能夠看穿一切的眼眸，沒有想像中的慌亂，也沒有想要逃避，四目相接，流竄處別樣的情懷。
「爹爹他……還好嗎？」她抿了抿唇，再一次詢問道。
鳳穆暄沒有回答她的話，逕直地走進簡陋的屋子裡，濃郁的藥香味繚繞著整個屋子，幽邃的眼眸環視了下屋子，最後落在那一堆草藥上：「這半年在研究這些東西？倒是沒有浪費時光。」
薛雲欣很想說，她其實很想要浪費時光，只要時光允許。
可惜時光不允許，讓她經歷了最不想要經歷的事情，而猛地揭開時，卻還發現是最親愛的人給了他們致命一擊。
若說她有多愛她的娘親，如今就有多恨她的娘親。
命啊，那都是一條條鮮活的命，可就這麼死在那些劊子手裡，若直截了當也罷，可娘親她怎麼忍心看著自己的女兒讓人糟蹋，她的好姐姐就那麼讓人毀了。
那一幅幅畫面始終不曾從腦海中逝去，曾經以為時光或許會幫她遺忘，可當知曉是娘親時，它刻下的印跡就更深，怕只有等著生命消亡，她才會徹底忘記。
鳳穆暄回首時正巧望見她眼眸中繚繞著恨意，心微微一驚，這半年來，他大抵也知曉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只是當真沒想到會有如此心狠的母親，縱使身在皇家，又有幾個後宮女人敢如此將自己的孩子殺害。
他走到她身邊，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才發現她這半年來她長高了許多，只不過依然如以往那般纖瘦，面色也不似從前好看。
「有些事是需要好好算清楚，也說不准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你若躲在這兒，只會加重心中的恨意，出去看看，出去聽聽那事兒裡頭究竟還掩埋著什麼樣的真相會讓她如此，畢竟這些年來你該知曉她對你們如何？」
這是他來到這兒與她說的最長一句話，原先還有的怒氣早在看到她眼眸間的恨意時煙消雲散，曾經那個無憂無慮快樂開心的小丫頭就這樣在人性的貪念中消失……
薛雲欣抿著唇思索了一番，輕頷首：「好，我回去，不過你要確保我的安全，我還不想死，至少在他們還都活著的時候，我不能死，哪怕是生不如死也可以，只要活著。」
平靜似水的聲音裡含著凌冽的氣息，果然不再是那可愛的丫頭了。
鳳穆暄心下一陣輕歎，又一次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那走吧！」
薛雲欣微搖頭，她還需整理下東西，況且她還得給薛三郎留書一封，以免到時候回來時找不到她擔憂她。
「不必了，他知曉我來找你了。至於這兒的東西，我那兒有，帶著麻煩。這天色也快黑了，我們還是盡早出去。」鳳穆暄拉住她的手，「別磨蹭了，我既然能夠找到這兒來，別的人斷然也能。」
薛雲欣腳步猛地滯住，瞧著他緊蹙的眉頭始終不曾鬆開，隱隱猜得些許事兒，她看了眼那些陪伴了她許久的物品，心裡湧起些許戀戀不捨，但最終還是毫不猶豫地跟著鳳穆暄離去。
不過離去前，她更狠心的一把火將這座茅廬點燃，熊熊大火將荒林照得一片通紅，好在今夜有雨，她也不惶恐這大火會燒了這山林。
「沒想到你還是個絕情的丫頭，真不知曉有多少動物要讓你嚇著了。」
「死不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