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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8章 文 / 鳳尾羅

    紅色的磚屋,每塊磚均殘舊得如同千年化石,彷彿乾脆得可以一指戳破;或是放聲一吼,也會把整間屋子震塌……這間屋子有多久歷史了?一百年?二百年?三百年?抑或,至少已有千年?

    以前來找小南傳授武功的時候,聶風總是本能地感到,好像一雙冷冷的眼睛,在暗地裡監視著他……他奇怪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卻始終並沒對夢懷疑,因他深信,以夢那種樂於幫助貧苦病患的個性,她絕不會是一個壞人,她一定有她的苦衷或難言之隱。

    於今他的堅信並未動搖,但不得不來。

    緩步走入,這間磚屋外觀破舊,內裡卻不小,分有東西兩廂,還有一個偌大的庭園,只是同樣已然破落。他在這裡見到夢的時候,還吃了一驚,想不到她就那位被無雙城的低下城民所由衷稱頌的大夫。對於夢擁有這樣一間大屋,他並未感到奇怪,即便淪為賣唱,這個世上,有些孝子賢孫雖已五窮六絕,仍會因敬重先人,寧願窮死餓死也不會賣掉祖先遺留下來的祖屋,那怕沒有餘錢把屋子修茸,即使滿目頹垣敗瓦也是好的!

    孝是一件好事,可是若被死物禁錮了活人……聶風微微苦笑,秦霜的百無忌憚和夢的尊親重祖,若是能夠折中一下,那該多好?

    東廂是夢日常救治病人的地方,她和小南兄妹也住在這裡,而西廂,據說住著夢身患怪病的姥姥,不能見光,不便見人,連住在此處已經有一年的小南和小貓也只是聞其聲而未見其人,聶風更未曾與之謀面。

    是什麼樣的怪病,連夢的醫術也治不好?聶風無意窺人**,且佛渡有緣人,醫無不死藥,有些病,醫術再精湛也無法挽回。現在卻想,夢所顧及的,是不是也有那位姥姥在內?

    東廂依舊亮著燈,今夜注定有人無眠。

    一燈如豆,只堪堪照亮方寸之地,驅不走黑暗,也照不出人心……

    伸手為床上的小南小貓輕輕攏上被他們不期然踢開的被子,夢輕噓一聲:「我們去別的地方,不要吵醒了他們。」

    來到夢所居的屋內,夢拿起火石,打亮燈,徐徐道:「聶大哥,你能來我很高興。」燈火掩映下,她臉上深刻的紅痕似也不是那麼明顯,可以令她終於鼓足勇氣,抬起頭,直視聶風,一雙美目,盈盈如夢,赫然閃動著淚光,「但,你不該來……」

    聶風微微搖頭,心中浮起秦霜那雙似笑非笑的清瞳,她應早洞悉他的目的,只是不說,任他前來。

    在她看來,他這樣做,是一種背叛吧?

    但他卻沒有別的選擇。

    夢和神不同,無論是她還是秦霜,都不應陷入那種不該存在與她們之間的爭鬥。

    「我是該叫你夢,還是秦姑娘?」

    夢短促地笑了一聲,笑聲中滿蘊惆悵:「我沒有騙你,也沒有騙她。我們只有名,沒有姓!」

    江湖險詐,隱姓埋名的人大有人在;但只有名,沒有姓的卻是罕見,要知姓代表血脈傳承,對於最重祖先的神州人而言,改姓已然是大不孝,若說無姓,那定然是犯了大過,無顏見列祖列宗,不配姓那個「姓」!

    「聶大哥,你若是來勸我離開無雙城,就回去吧,不必再說了。」這一句說的異常堅決,夢一眼便看穿聶風的來意,不等他開口就搶先拒絕,或許是因為她雖然同秦霜一般聰敏,心卻沒有秦霜那般冷硬,若是聶風勸說於她,她說不定就會動搖。

    聶風凝眸看著她,若是秦霜被這樣看著,定然會回視,直到對方轉開,而似也不曾有人能夠堅持,便是雄霸,也有些怯於在那雙清瞳中照見自身。

    但夢,她習慣性地低下頭,躲避著他的目光。她有著和秦霜近似的執拗,本質上卻是一個溫柔的好姑娘。

    命運對秦霜殘忍,對夢又何嘗不殘忍。

    「夢,離開吧……」有些話,縱然夢不想聽,他亦不能不說清楚,不然他又何必乘夜前來。

    「若說是為了守護無雙城,你也應已看到,獨孤一方只知縱容門下驕橫跋扈、橫行無忌,多行不義,連城主都是如此,無雙城還有什麼希望?」

    「你若是掛念那些低下城民,我可以向你保證,天下會即便攻下無雙城,也只誅獨孤一方及其走狗,不會累及其他人。」

    「天下很大,別處也有很多窮苦之人,無論何處都可以行善,何必非要苦守在這無雙城。」

    「離開吧,帶著小南和小貓一起……」

    聶風忽然止聲,夢抬起的臉,不知何時已是滿臉淚水:「聶大哥,你一心為我考慮,夢,豈能不明白你的苦心,豈能,不領你的,情。但……」

    你是否還記得,她要我離開,說的是,一個人!

    聶風誤會了她的遲疑,溫言道:「對了,還有你的姥姥,老人家比較固執,只怕不易說服,但過的幾年,待風波平定,你還可以回來。無雙城仍在,或許還會變得更好。」

    無雙城不應是只屬於孤一方的私有物,而是應屬於生於斯長於其上的民眾。對於小民來說,城主是誰,遠沒有日常的衣食生存更重要。看他們對於獨孤一方及其門下的極端忿恨和敢怒不敢言,也許,他們還希望換人統治吧?

    夢沉默無言,聶風以為她已經被漸漸說服,心中一喜。但是,這歡喜卻未免太早。

    若是世間事都用言語可以解決,那麼,又如何會有那麼多流血犧牲?

    夢猝然道:「聶大哥,你來勸我?是否因為你覺得,我就應該妥協退讓?」

    「無雙城就該毀在天下會手上!」

    「她,無論想要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

    聶風一怔,輕聲一歎。雙方立場不同,看事情自然會有偏差,但他的確是勸說秦霜無效後,才來尋夢。這一點如何分說?若狹路相逢,無人肯退讓,難道真必須如秦霜所說,只能用刀劍來說話?

    「因為我認識的秦霜,是看似冷情但從來不會主動傷害別人的人。她亦對我說過,若一人從未沾染血腥,便持刀向她,她也不殺!你不知她對言語是多麼注重,從來都言出必隨?」

    夢緊緊咬住唇,你知道你知道,你為什麼未曾注意,為什麼不去問問她為什麼要那麼特別強調?

    聶風續道:「而我認識的夢,夢,是心地慈善寧願犧牲自己也不願隨意犧牲他人的人。」

    「當日為小南割脈續筋,本說是自我臂上取筋,但其實小南所續上的經脈,是你自自己臂上取下吧……」

    夢悚然一驚:「你,你……」聶風怎麼會知道?在她用祖傳的麻藥將他迷昏後,還特地下刀割破他的手臂,然後細細縫好,做出已經取筋的假象。她不想聶風知道她所付出的犧牲,只因為在聶風在毫不猶豫地願用自身兩成功力挽救小南,坦然將性命交託給她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時,她已經為他的熱心而動。

    他稱讚她的善良救人,卻不知她更感動他的信任?

    聶風說錯的只有一點,小南所需的兩寸經脈,她只自自身取出一寸,而另一寸出於……

    「若你認為我是偏向於她,我只是,循心而行。她,固是我的師姐,你,也是我的朋友……」她和她,所謂的勢不兩立,難道不是被人強加?這世間作惡卻逍遙的人已經太多,為何就容不下行善救人的人?

    朋友嗎?夢將自己的頭低得更低,徐徐道:「聶大哥你有情有義,我很感激你將我當成朋友,但,義之所在,我,不能夠背棄我的祖先,我的……家人……」

    這樣的話她對秦霜已經說過一次,聶風知道她心志已決,當一個人堅定自己的原則,作為朋友,你如何去勸說她放棄最珍視的東西?

    他勸不了秦霜,也勸不了夢。

    他只能長歎一聲,最後問一個問題:「如果被『血怨』所傷,會有什麼問題?」

    「『血怨』?」夢驚愕的表情絕不似作假,難道她身上的蠱術她也不知?「這好像是一種很罕見的蠱術,我也只是從祖輩遺留的醫書上偶然看過……聶大哥你又從何知曉,又是誰被血怨所傷?」

    聶風凝看她:「你握過她的手,過後她的手背上,便浮起了紅斑……」

    難道被種下『血怨』這個蠱術,夢本身其實並不知情?

    夢霍然起身,幾乎帶翻了桌上的油燈:「她,她……」

    對於一名大夫而言,無論何時,都必須保持穩定的心情和一雙穩定的手,不然如何去救治病人?但此刻夢聲音打顫,指尖亦在簌簌發抖,猝聲呼道,「聶大哥,你,你快離開無雙城,快走……」

    聶風暗暗心驚,是什麼叫夢如此驚惶害怕?究竟有什麼可怕的事情會發生?

    「既然已經來了,怎麼不多留一會兒,不要讓別人笑話我們待客不誠!」一個異常低沉的老婦聲音突然響起,最後一個字音未落,房門蓬地一聲被一隻手擊破,木屑四散而飛。

    聶風蘧然起身,他認識這隻手,這只帶著繡著一條龍的銀絲手套,散發著無敵霸氣的手,不正是那個引他前往關聖廟的神秘高手的手?

    聶風雖然震驚,但反應依然極快,「撲」地俯下腰,正躲開那只直直捏向他喉嚨的無敵霸手。不待直起身,足尖一點,已然平平移開數尺,對方從正門而入,堵住出路,但要出去,又何必定要走門。

    聶風運力於背,狠狠撞上身後的牆,他早已估量過,這牆雖亦由紅磚所鑄,但厚不過半尺。只要撞開,他就能夠脫身至外間庭院,彼時藉著輕功,無論是戰是走,都有了更大的迴旋餘地。而夢的反應讓他更傾向快速離開,不是離開無雙城,而是去尋秦霜。

    情勢,遠比他估量的更加危險!

    但那雙手豈容他輕易脫身。暴喝一聲:「那裡走!」,猛地向右急速旋動:愈旋愈快,頃刻竟扯動週遭氣流,遽成一個無形漩渦,漩渦更似蘊含一股強大無匹的吸力,赫然把急欲脫身的聶風硬生生吸扯回來。

    好驚人的功力,竟可以無中生有?聶風已然完全確定,眼前便是那日引他前往關聖廟的神秘高手,甚至,就是那留下「傾城之戀」四個血字的人。

    原來答案早在身邊,只是,他,選擇了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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