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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8章 文 / 鳳尾羅

    縱然穩重理智遠超過年齡,縱然覺得一切不過是無雙夫人想當然,縱然知道一切便是發生也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但,夢畢竟尚只得十六歲,在被祖輩所傳下的責任束縛不敢奢想未來的重負下,也偶爾會有屬於少女的小小綺思。

    華家也算是傳承久遠,只是除了武學和醫術,沒有多少東西留下來,專注於守護職責的歷代先人也沒想過要將自家女兒培養成嫻雅貞靜的閨秀。但不知哪一代就留下那麼幾本詩書,夢在苦練無敵霸手,研讀醫經之餘,也偷偷翻過。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那抬眸偶見的心動,孤注一擲自此無悔的詩句亦蠱惑著這個生於黑暗,長於黑暗,未曾領略過絲毫明媚春光的少女。

    白馬黃金勒,良人贈玉簪。與子同心結,低問白首約。

    縱沒有那樣執手描眉、如詩如畫的風光,也未想過滿城傾蓋,十里紅妝,那麼平平淡淡,地頭田垅………總要有那麼一個人,可以執她之手,相攜共老,辛勞一生,她也甘之如飴。

    但,在秦霜踏足無雙城,在那泠泠澈澈的目光中,她已經看見了自己的終局。

    為無雙城而生,為無雙城而死。

    她不恨先祖華恩執拗到極點,不僅自身身體力行,連子孫也一併獻祭的報恩之行,也不怨世代傳繼中總有那麼一些叛逆渴望自由不甘遵守先祖誓言想要逃離無雙城的決心……

    若沒有秦霜的出現,那麼她就和那些默默出生又默默死去的前人一樣暗中履行守護無雙城的職責直至了此一生。

    然而,秦霜出現了。

    那麼,不過是,該結束了。

    結束,華家世世代代,無論是糾纏在血脈中的信誓忠義,還是沉澱千年累積無窮怨恨,都將在她和秦霜這一代終結……

    她不怪任何人,只是,多少有些遺憾。

    不能嫁人,不能生子。

    就算是世間任何一個最普通的婦人都可以得到的庸常權利,獨她只能心羨遠觀,不可擁有。

    現在,左右不過是在幻境中,沒有姥姥的時刻提醒不要忘記信義職責,沒有必須兢兢業業生怕辱沒了先人的顧忌,放縱一回又如何呢?

    於是答應下來,在這個大部分女人一生只有一次的特別日子裡,畫眉,塗腮,雲鬟高挽,鳳冠壓頭,大紅嫁衣披在身上……她是如此認真,就像當真要出嫁一般。

    就算是虛假,何妨讓黯淡的人生多一段絢爛的回憶。

    抱著劍匣上轎,靜靜等著掀開轎簾的那個人。等著四目相對,對方含笑伸手的那一刻……

    大多數女子都有出嫁的一天,婚禮更大排場的也不是沒有,但搶親,那可真沒有幾人能遇到,真是戲劇性,是再嚴肅正經,想起來也忍不住要偷笑。

    真是,很有偶爾看小貓和小南一起做遊戲的感覺呢。

    但是,就算夢想到了最壞的結果,聶風他們沒有來,最終掀簾的是婚禮的新郎,那個低俗粗魯的「獨孤鳴」。那也沒關係,等到送入洞房一個人的時候,她就偷偷溜走,反正她答應無雙夫人的事已經做過了。無關是否身在幻境,若是將終身托付給那樣一個可厭的人,她哪怕是選擇一輩子不嫁呢?

    所謂將就,也未至於將自家的品格降低到那種地步。

    但是,夢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撩開轎簾,看入眼的是那樣一個皎若瓊枝,潤如明珠,只合在閨中少女最深的夢想中出現的美秀少年郎。

    夢困居無雙城,混跡下層市井貧民之中,短短一生,實未曾見過多少出色人物。見得聶風,已經私心讚歎,世間有多少男子能像聶風那樣,擁有一張令人看來異常舒服、飄逸平和、不沾塵色的臉,還有一顆外熱內熱的仁心,真是內外俱美,簡直是人間極品。

    此刻見得眼前男子,才知曉什麼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以「珍貴」二字來形容聶風不足為過,那麼形容對方便只有「珍稀」了。

    若聶風站在對方身側,那可謂是蒹葭倚玉樹,素素松下風。問君從何來,只疑天上人了。

    只是,為何陌生又眼熟,是……秦霜?

    無怪夢呆滯,比諸一無所知的人,她所受的完全是雙重衝擊。

    無論是傳聞還是親見,秦霜都是柔美清麗、弱不勝衣的女子,如何搖身一變做為俊逸出塵的男子出現在這種場景?

    印象和眼前的相錯,叫夢心中不由自主湧出對自身記憶的懷疑,秦霜,不是天下會的霜小姐,而是霜少爺,不是姐姐,而是哥哥?

    能夠迅速恢復過來,已算得夢心志堅毅,也是她因為臉上紅痕,由小至大,都是旁人的笑柄,受夠嘲笑的苦,自然對他人的外貌也並不放在首位,而是更注重內在。

    若聶風不是在她賣唱之際,毫無歧視地贈她和老弱丐婦銀子,又在之後情願犧牲自身功力相救素昧平生初次相見的小南,讓她見識到聶風俊秀容顏之下的真誠、善良,便聶風是天下第一美男,四夜五夜眼中的香餑餑,她也不會傾心相交,更不要說不惜與姥姥反目了。

    是聶風也好,是秦霜也罷,進行到此刻,無雙夫人所期待的患難見真情,已經完全淪為一出鬧劇。那麼自己扮演的這個新娘,又算是什麼?舉目一望,已是倒了一地的人,夢的目光落在街邊的獨孤鳴身上:「你殺了他?」

    秦霜搖搖頭:「未曾。」

    「此處暫且不論,外間,我曾答應過劍聖,為獨孤家留一線血脈,只要獨孤鳴不自尋死路,撞在我手中,我不會去動他。」

    夢鬆了一口氣,秦霜信用素著,便是身在敵方的無雙城亦是不得不承認的。

    看著秦霜面上的紅痕,心緒複雜難明:「對不起……」血怨的效果越來越明顯,這般下去,不用多久,她就可以擺脫蠱蟲的束縛,自由離開無雙城。而秦霜,卻將面對永遠不能離開的困境……娘親,你這般做的時候,可曾有一絲遲疑或愧疚?

    秦霜突然靠近,指尖在夢頰上一抹,挑起一絲殷紅。

    夢一驚,下意識反手用力一擦臉頰:「你,你做什麼?」這片刻竟生出被男子輕薄的羞惱。旋即面上一熱,胡思亂想什麼,就算秦霜扮得再真,她也是女子,何況,秦霜若是男子,天下有哪個女子能比得過他的「姿色」,如何需要做出調戲般的舉動?

    世風日下,皇權旁落,江湖勢大,只知好勇鬥狠,三國豪傑固被雨打風吹去,魏晉世家也早成傳說中的往事。便是聶風,先天條件雖好,但無人教他注重外表,又成日與一幫江湖漢子打交道,氣質言行不可避免沾染上江湖草莽式的粗率隨意。

    但秦霜,攜著前生的無窮記憶,出身書香傳家五世的清貴世家,長在千年山門底蘊無比的修真大派,便是再不注重外在,氣韻天成,自是不同流俗。她鋒芒難掩的銳利目光,是女子,不免失卻世俗所推崇的女子應有的柔順,但是男子,顯出的卻是硬朗強勢,更易令男子欽服,女子心折。

    而為了改裝之後不讓人覺得異樣,在旁人的認知中徹底視為男子,而不是什麼女扮男裝,秦霜既仔細觀察了聶風,又觀想了記憶中最廣為人讚譽的數位美男,結合自身條件,以最小的改動取得最大的效果。而不做則已,做則定然全力以赴,務求盡善盡美的秦霜,甚至還罕少地用上了一點點魅惑之術……絕不會出現少年時追殺聶人王,被聶風一眼看穿真實性別的情形。

    就算是夢,若不時時心中提醒,不經意也忘了秦霜的本來面目。若是相處更久,只怕連聶風也會覺得同門三人,自己有兩個師兄,一個沉默冷峭的雲師兄,一個儒雅蘊蓄的霜師兄……至於叫人敬佩又生憐的霜姐姐,那,果然是記憶的錯亂吧?

    秦霜微微含笑:「總是十月懷胎,辛苦一場,便全了她最後的心願罷。」眼見殷紅慢慢浸潤下去,一彈指,指尖又是一片光潔,只是面上一痛,不過對疼痛,她已經習慣了忍耐,神色絲毫不露,依舊謙謙溫潤,笑如春風。

    夢身子一震,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說什麼。

    那樣對你,你,絲毫不怨嗎?

    這樣,也未免太過「善良」了。和那日夜間,暗喻要屠盡無雙城生靈的秦霜,是同一人嗎?

    此刻的夢真是想要主動握一次秦霜的手,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聶風掠過來:「夢,眼下情勢不明,還需同心協力,你應也是想要出去的罷?」

    夢輕輕點頭,此刻,她的心思倒是和秦霜、聶風完全一致,離開,回到真實中去,哪怕是立刻接受命運的審判,面對天下會與無雙城對決的血雨腥風……她也不要再在這個虛假的幻境中受無雙夫人的隨意播弄。

    只是,如何才能夠出去呢?

    看著聶風,見他站在秦霜身側,和自己隔開幾步,不經意就分出親疏。心中一歎,這般明顯,誰能夠插入其間?將所抱劍匣遞給秦霜:「這裡面是臨行時,那位……姥姥給我的,獨孤一方指明所要的陪嫁,傳說能使出『傾城之戀』的陰陽雙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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