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刀劍問道 第328章 楚狂人 文 / 蕭十一狼
劍莊是劍道最繁榮的時代，幾個最具遠見的劍仙設下的傳承之地。他們無私的留下自己的傳承以及劍道領悟，以期劍道能在五洲天下長盛不衰。
這裡的傳承只有劍道，沒有正邪之分，也沒有門派之見，是個始終把「道」擺在第一位的地方。
物換星移，時光流逝，或許是劍道的衰落，或許是他們設下的考驗要求太高，總而言之，這裡漸漸出離了修士們的視線，彷彿成了一個遺世獨立之地，幾乎沒有誰提起。
但是，無論如何，任何一個時代，這裡都是劍修心中的聖地。無論正邪各道，但凡有遠見的修士，也都不約而同的保護著這個地方。
在這裡傳承的不但有來自正派的劍道，也有來自邪道，甚至弒仙會的劍道。這裡是個沒有禁忌的地方，只要劍道足夠精妙，有其獨到的特點，都有機會在此留下一筆。
林青在這裡盤坐了下來，一如周圍許多癡迷劍道的修士，一動不動，領悟著壁上的劍氣留痕，琢磨著自己的心靈。
看著壁上那一道道痕跡，林青的心神彷彿進入了一個浩瀚的世界，那裡用劍組成了一切。
他的心靈好像踏上了一條神秘的旅程，深深沉醉在其中。這旅程很美好，但又極其凶險。每一道劍痕，都像是個美麗的陷阱，又像帶刺的玫瑰，它裡面蘊含著劍道的奧秘，卻不是輕易可以領悟。
望著那一道道劍氣，忽然之間，林青就感覺它活了過來。他的精神意志已經與之產生了溝通，這是領悟的第一步。大多數劍修枯坐數年，殫精竭慮想踏入這一步，都沒能成功幾個。
相對於絕大多數無法入門的修士，那些忽然瘋狂的修士，他們起碼跨過了第一步，窺測到了劍痕裡面的奧妙，其實是非常幸福的，說明與劍道還算有緣。
而林青，只花了兩個時辰，就跨出了第一步，這種情況已經很多很多年未見。
一下跨入這個境界，他就感覺到那劍氣飛了出來，從他瞳孔之中斬殺到他心靈深處。那是一種精神意志的侵犯，想要領會劍道的玄妙，便要承受得住這些打擊。
這樣的經歷的確異常傷神，對心靈的考驗極大。但是，林青卻全然忘了這些，他一下沉浸在了裡面，明心見性，體會到了那些無形劍氣中蘊含的道理。
這一刻，他的悟性發揮的淋漓盡致。那無形的劍氣斬殺，如果除開傷神的痛苦，完全就像一個循循善誘的老師，傳授著修行的心得。每一道劍痕之中都蘊含著一種獨到的見解，甚至有很多道理截然不同，互相的衝突。
大多數劍修忽然瘋狂，倒不是神魂太過疲勞所致，問題就出在這裡。
全然不同的道理忽然之間在心靈中碰撞、糾結，卻沒有對錯之分，高下之別，當然容易讓人心靈崩潰。
林青有著神遊建木世界的經驗，心中有著自己的應對之法。他知道，修煉一途，博采眾長是行不通的。越是混亂中，越是糾結不堪，越要明白自己所想要，心靈中要有自己的立意。
這個立意便是道心，放在劍道一途裡，便可謂劍心。悟道之路上只有兩個陣營，一個是自己的陣營，一個是別人的陣營。自己的陣營裡就是自己的道，別人的陣營裡就是別人的道。如果被別人的道左右，卻迷失了自己的道。那麼永遠也不會有自己的陣營，絕對也不會有大成就。
壁上的劍痕代表的便是別的陣營，先輩的意圖不是拉攏你們進入他們的陣營，而是讓你對照他們，找到並明確自己的陣營。
同樣的劍道傳承，一萬個天才修煉，修出來一萬種結果。吸收的精華都一樣，但劍心不同，陣營就不同，結果也不一樣。這就像同一片天地，卻誕生了億萬生靈，個個不同。
所謂的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玄而又玄，就在於它有一個本質卻有無窮的表現。不然的話，那些劍道先輩直接寫下劍訣，傳承下來便是了，也不用煞費苦心弄出這麼多花樣。
林青漸漸感受到眾家之所長，從裡面領悟精華，對照內心，心靈漸漸通明起來。
他盤坐著，忘卻了時間，忽然感覺心中蠢動，似乎什麼東西要萌發出來。但就在這時，巨大的虛弱感湧了上來，他只覺精神一陣恍惚，那一絲靈感瞬間遠去，無可捕捉。
「當真要看緣分麼？」林青發出遺憾的歎息，終於恢復過來。他抬頭一看四周，發現大部分修士居然都醒來。在那天上，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已經不知道打了多久。
他一抬頭，就看到彌天劍幕遮掩了日月星辰，映照的天地之間蕭殺一片。
天空之上，楚狂人豁然在和一個老者戰鬥，雙方卻沒有動用真正的劍，意志交鋒，激起了天地的異變，竟然憑空衍化出了這彌天的劍幕。
大家都在觀摩，顯得異常興奮。
多少年來，他們這些醉心劍道之輩不曾看到如此劍道高手劍意交鋒。
這種劍意交鋒乃是劍道修士獨有的一種交手方式，常常用於切磋，互相印證修煉的心得。但一旦用來戰鬥，凶險程度並不輸刀劍相搏，失敗的一方心魂必遭重創，甚至落入萬劫不復之地，直接被毀掉道心。
林青觀察著這場殺機四伏的劍意交鋒，才真正知道楚狂人是個何等強大的劍客。他的劍意中有著決絕的殺意，猛烈剛猛，但是又透著百折千回的柔韌。
看著看著，「劍膽琴心」這四個字猛地浮現在林青耳中。他看到壁上所有劍痕，但是沒有一道和楚狂人的劍意相似。他的劍意，將剛柔的變化發揮到了極致，幾乎是個奇跡，將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那劍意不是咄咄逼人的無敵氣勢，但卻讓人折服，讓人傾倒。他的劍氣格外有著大家之風，路子很正，沒有分毫的劍走偏鋒，但同樣特色分明。
忽然之間，瀰漫天空的劍氣猛地一震，一種可怕的心靈衝擊從天而落，壓的下方修士們搖搖欲墜，面色慘白。一些心靈修煉不到位的修士，驚叫一聲，當場暈厥了過去。此間修士單這一下，倒下了大半。
林青亦是心靈搖晃，感覺被猛地打了一記，卻是沒有過多的反應。他直看到，天上無量數的劍氣全部破碎，湮滅一空，楚狂人與那老者皆是後退一步，面色蒼白如血。
到了這當口，雙方終於停了下來，沒再繼續相鬥。
「哼，沈莊主，你還有什麼話說？」楚狂人發出冰冷的聲音，傲然而立，以一種近乎霸道的口吻道：「這一劍，我留定了！」
沈莊主便是劍莊的主人，乃是天下五洲絕頂的劍修，也是主持劍莊的幾位劍客之一。他聽到楚狂人的話，負手而立，不急不緩的說道：「你的劍意的確當世無雙，將剛柔的變化，領悟到了前無古人的地步，單單論此，確有資格壁上留痕。不過，你這一身本事，乃是投機取巧的結果，破壞了劍莊無數年來的規矩。你想在壁上留痕，老夫不同意，劍莊的其他幾位老人也不會同意。今天你已證明了自己，要走就趕緊走吧！」
「不行！」楚狂人的眼中顯出了凶光，同時祭出了自己的劍。「這劍痕，我必須要留！」
原來，當年楚狂人還不叫楚狂人的時候，像無數癡迷劍道的修士一樣，流連此間。但是他修行不夠，始終上不了山莊，無法學到自己想學的劍術。後來，他認識了附近村落的一個女子，發現了她的不尋常。那女子便是葉芸。她性格溫和，一手琴藝驚為天人，心靈純柔，小小年紀便修煉成舉世難尋的琴心。
求學不順的楚狂人正值失意之時，第一次聽到葉芸的琴聲，他便迷上了她。她操琴，他舞劍，他們從邂逅到相知，最後墜入愛河。通過他，她開始接觸到修煉之事，漸漸瞭解到他的處境。
在他有意無意的慫恿之下，她來到了劍莊的石壁之前，沿著那條道走了上去。她一路走的不急不緩，到了劍莊已經額頭見汗，氣喘吁吁，但是一路上卻沒有半點阻礙。劍莊的幾位老人都以為遇到了絕世的天才，十分激動，大加賞識，更為她的心性和琴音所折服。
她也的確是天才，一接觸劍道便表現出驚人的領悟能力。像她那樣純柔的心性，上山路上，哪怕最邪惡的劍道先輩留下的雕像，都影響不了她的心靈，只要踏上修行之路，前途勢必一片光明。
但是她不愛這些，只愛琴藝，只愛她愛的人。她學來的本事，全部教給了楚狂人。楚狂人聽她琴聲，蕩滌心靈，心境越來越高深，又學到諸般本事，漸漸驕狂。他按耐不住少年好鬥的熱血雄心，開始肆無忌憚的找人挑戰。
直到有一天，他遍體鱗傷的回來，想要學天闕劍體術。那一天，他敗了，心裡充滿了不甘。
葉芸於是又去了劍莊，但是劍莊已經察覺她的來意，並且在同時，派人去捉拿楚狂人這個投機取巧之輩。
劍莊幾位老人心寒，沒有將天闕劍體術傳給葉芸，反而傳了她更加凶險的修羅劍體術。
葉芸返回之時，楚狂人已快被拿下。為了幫助楚狂人逃脫，葉芸和劍莊的劍修動了手，落下重傷。待得劍莊修士離開後，楚狂人再悄悄折返回來，看到的葉芸已是奄奄一息。
他將她摟在懷裡，卻已只能聽她最後的叮嚀。
「你這個狂人！」她望著楚狂人，說了這第一句，神色酸澀，卻含著笑意。「你要真的想修劍道，這樣不行！你太容易焦躁，也容易自大，那是劍道的大忌！你要有劍膽，也要有琴心。我雖然要走，但你不要灰心、放棄。芸兒不求你在上山路上留下雕像，千古留名，只求你在那壁上留下一筆。我知道你可以，沒我幫忙，你也可以！」
那一天，他一夜白頭，楚狂人才叫楚狂人。安葬了她之後，他離開了這裡，懷著葉芸最後傳給他的修羅劍體術，開始了自己漫長的苦修之旅，只為在那壁上留下一筆，證明自己可以。他這一走便是三十載，三十年間，他不知道，葉芸的墓卻是劍莊的人時常打掃。葉芸的去世，讓劍莊懊悔不已。誰也沒想到絕代天驕，竟這樣夭折。他們雖然沒有遷怒楚狂人，但對他的怨念卻一直深得很。今次，不讓他在那壁上留下痕跡，其實乃是楚狂人早就料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