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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刀劍問道 第327章 劍莊 文 / 蕭十一狼

    楚狂人原來真的叫楚狂人,是個非常難於交流的冷漠之輩。隨他一路出發,從短暫而有限的交流之中,林青漸漸知道了一些他的事情。他的雙眼確實毀了,乃是修煉劍體之術所致。原本他對天闕劍體術充滿覬覦之心,一心想要修煉,但費盡心思都未得到手,非但如此,還付出了慘重代價。於是他退而求其次,修煉了一門殘酷到極點的劍體之術——修羅劍體術。

    每每修煉,個中痛苦折磨宛若墜入地獄。這門劍體術不但非常殘酷,對肉身的損害也極大,同時扭曲心性,十分容易讓人走火入魔。修煉修羅劍體術的危險和痛苦還在天闕劍體術之上,但是效果卻比天闕劍體術要差一籌。許多驚世駭俗的劍道天才都沒勇氣修煉。

    天闕劍體術是通仙的劍體之術,乃是上乘。而在真正的劍修眼裡,修羅劍體術還不到這個層次,被叫做「從煉獄仰望天堂」的劍體之術。

    若能修成,亦是威力無匹,可以練就冥王不動的劍心,非常穩固。

    楚狂人歷時三十年,苦練修羅劍體術,經歷千辛萬苦,數度九死一生,涉過生死境地,最後觀摩林青修煉不完整的天闕劍體術,得到了靈感,終於一舉成功修成。

    他說「殺己之心,殺人之劍」,告訴林青,劍道精髓在於修心悟道,武力則是其次。這是上乘的觀念,也是他苦心修煉而得出的感悟。

    如今他劍體大成,心靈砥礪的高深莫測,堅若磐石,終於踏上了那條危險的路,拿起殺人之劍,了卻心中始終無法斬斷的牽掛和羈絆。

    「你要去哪裡?」很快,楚狂人便帶著林青走出了雷州地面,竟是往西方雲州而去。

    楚狂人道:「很快就到了!準備好你的劍!」

    林青一愣,沉聲道:「我現在不用劍!」他的劍道修為十分有限,遠不及刀法,用劍去對付真正厲害的劍修,他恐怕討不到好處。所以,此行他本就沒打算用劍,而是用刀。

    「哦?」楚狂人訝異了一下,然後再度沉寂,不言不語。

    再往前去,便是連綿不斷的山嶺,一座座樸實的村落點綴其中。在這雷州和雲州交界之地,生活著無數的普通人。他們在這裡安居樂業,世世代代,十分繁榮。

    「這裡的人很好!」楚狂人完全收斂了身上的氣息,大步走入了一座村莊。他寡言少語,很少開口,讚美之詞更是少之又少,「很好」兩個字的份量,幾乎就是他心中最高的讚美。

    林青也收斂了氣息,就像個普通人一樣,踏著不急不緩的步子跟上楚狂人的腳步。

    一路上,他走過了村莊邊的小河,看到浣衣的女子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河邊的放牛郎隔著河岸對姑娘們唱歌,聲音悠揚,曲意淳樸;他看到繅絲的村夫忙個不休,看到織布的婦人擺動梭子,氣定神閒;他看到水牛彎彎的角,任勞任怨,拉著犁頭翻開肥沃的土地;孩子們在村頭的打穀場上奔跑,好奇的望著陌生的行者;老人含著黑色的煙斗,享受著溫和的陽光,悠長的吐著煙。

    打穀場邊成排的倉房中,隱隱傳出婉轉的曲聲,大概有村莊的男女在準備社戲,唱起了古老神秘的調子。

    林青聽到這質樸的聲音,忽然停下了腳步。他在這裡久久佇立,眼睛微微瞇起,臉上浮現出一絲溫和的笑容。楚狂人也停了下來,面無表情,渾身僵硬,手卻微微的顫抖。

    「這裡有故人?」林青望著他,淡淡的問道。而他,則沉聲聽著倉房裡某一道有些彆扭生澀的聲音。另外還有一道呱噪的聲音不停的數落,很不耐煩的指點,甚至大叫起來,「你不是唱戲的料子,罷罷罷,別再唱了,讓我耳朵安生安生!」

    但那個初學者十分固執,似乎樂在其中,哪怕被打擊的厲害,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更把聲音提高了幾分,表示自己的決心。

    「有故人!」楚狂人微微的點點頭,呢喃道:「他說,你這狂人。從那以後,我便忘了自己的名字,永遠記得,自己是個狂人。」那似乎是一道傷疤,讓他痛苦不堪。他微微閉上眼睛,深深的吸氣,沉聲道:「走吧,我得去看看她!」

    林青搖了搖頭,深深的看了眼那一排倉房——黃土築造的枯黃牆體充滿道道裂痕,黑色的粗瓦上生滿了瓦上霜。在某一刻他其實想進去,見見裡面的故人,但終究壓下了這個念頭。

    既然她已來了這裡,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他又何必再加叨擾呢?

    林青隨著楚狂人的腳步走過了這座村莊,轉到村後的一處山丘。山上種滿了柏樹,柏樹間墳起一個個土包。林青知道,那裡是一片墳地。一座座墳墓非常簡單,沒有刻意的奢華,也沒有狡猾的粗製濫造,碑石上鐫刻著一個個往者的名字。

    楚狂人靜靜的穿過墳墓間的小道,來到一座生滿青草的墳前。這座墳上的野草並未瘋長,只是綠瑩瑩的淺淺一層,可見時常有人打理。墳墓的周圍開滿野花,墓前的小塊空地被人打掃的很乾淨,只有幾片最近才落的枯葉。

    楚狂人走到墓前,半跪了下去。他摩挲著著墓碑上的名字,神態溫和,像輕撫愛人的面頰。

    「葉芸!」林青看到那個名字,沒有發出聲音。

    楚狂人緩緩坐了下來,拿出他那張琴,默坐了許久,徐徐彈奏了起來。琴音宛若春風拂面,溫和、舒暢,讓人心醉,清越的聲響之中,流淌出楚狂人內心的柔情。

    他整個人冷漠的就像快寒冰,像個沒溫度的鐵人,內心卻也柔軟如棉,蘊著一縷溫柔。

    彈奏了一曲,他長長舒了口氣,這才站起身來。「劍膽琴心,那是她教我的。」他忽然說道。「人有兩面,喪失任何一面,都是魔頭。她很早就告訴我,但我不懂,哪怕她死在我的懷裡,也不曾明白。」

    在她死前,含著淚和不捨,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無力的感慨道:「你這個狂人!」從那一刻,才有了楚狂人,他也才漸漸覺醒。

    在那以前,他不叫楚狂人,但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劍道狂人,為了修煉劍道,甚至不惜一切,不擇手段。

    現在,他頂多感慨「老夫聊發少年狂」,已經從執迷中領悟,但已難回舊時光,見不到那個月下嫻靜操琴的少女葉芸。縱然他學了琴藝,也再聽不到她的回音。

    「走,去劍莊!」楚狂人收起古琴,抬頭看向遠方,氣息冰冷下來。

    劍莊在山上,很不起眼,但卻是個了不得的地方。五洲的劍客,視這裡為聖地,雖然秘而不宣,但來往此間的無不是劍修中真正的大才和癡人。

    來這裡的多是癡狂劍道之輩,流連此處,甚至忘記年月。

    劍莊不是普通人能來的地方,好像一處遺世獨立之地,鮮有修士提及,但從未有誰小覷。

    小覷這裡的修士,絕對是狂妄無知之輩。

    劍莊之下是一塊巨大山壁,上面佈滿了一道道劍氣留下的痕跡,無不是各方大家的手筆。單單觀望這座山壁,就能體會到無窮的劍道奧妙。山壁之下,也確實停留著不少劍修,或坐或站,身上積滿了塵埃,一動不動,不知道坐了多久。

    「這是我曾經最愛的風景!」楚狂人轉身四顧,空洞的眼窩裡有淡淡的神光,掃過那些枯坐的劍修,最後面對著那塊山壁。「我也曾在這裡坐了三年,如他們一樣,風雨不動!」

    林青神情震驚,心神全然到了那山壁之上。透過那一道道痕跡,他看到了劍道的豐富多彩,浩瀚無邊。那每一道痕跡之後,似乎都有一個絕代劍修的影子。

    「當年,有個叫楊劍凌的人,到這裡求學,心氣極高,臨走之時,想在這裡留下一劍。我看到他是如何被一劍驚走,顏面盡失,悻悻離去。」

    楚狂人想到了一些往事,心中感慨起來。「這石壁,讓人著迷,卻能殺人。看久了,那殘留其上的意志,會傷及靈魂,甚至在腦中衍化幻境,你要多加小心!」

    他說話的時候,一個滿身塵垢的老者忽然慘叫一聲倒了下去,然後發出嚎叫,瘋了一般向著遠方狂奔而去。

    這種情況時有發生,都是心靈不夠堅定,領悟***了岔子,被壁上的劍氣痕跡傷了神魂,反而壞了心靈。

    「這裡的劍氣留痕果然厲害,每一道都有獨特的見解,絕非凡俗可以領悟!」看了幾眼,林青就感受到了不凡。單單就這石壁,就讓他感覺來對了地方,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走,我們上去!」楚狂人點了點頭,邁步向石壁邊緣處開鑿的蜿蜒石階走去。走到石階之前,楚狂人忽然回過頭,沉聲道:「你小心了,劍道的先輩已在審視著你!」

    林青神情不解,隨著楚狂人踏上石階,才一個轉彎,他的心靈便是猛烈一震。

    他看到路口上,一尊石像傲然而立,手中橫劍攔路,那劍鋒好像猛地一下刺入了他的心裡。

    走不上這條路根本沒資格上劍莊。這些石像,是普通的石像,但又絕不普通。它裡面灌注著劍道先輩的劍意,拷問著每一個經過的修士。

    「這是鐵劍客……」林青看到那石像,認出了塑像的真身。

    那豁然是一代劍仙鐵劍客的雕塑。他那一劍橫江,天河倒流的劍道傳說,至今仍是普天劍修無法超越的神話。鐵劍客是劍道凋零時代最閃耀的幾顆巨星之一,是他讓天下修士看到了劍道的希望,單憑一口鐵劍,叩開了天宮的大門。

    那一劍橫在林青面前,他彷彿一下就被拒之門外,無論如何也無法跨出一步,彷彿那一劍之後,已是絕路。

    楚狂人回頭看了他一眼,沉聲道:「想走上這條道,絕不容易,你還沒明白自己的心靈,那裡面還沒有你的劍!」他說的道是劍道,那裡的劍是劍心,算是點撥林青,然後大笑出聲,一步走了上去,消失在崎嶇山道的拐角那邊。林青這才知道,門外漢是上不去的。他沒有打腫臉充胖子,也沒有去冒犯那些先輩,而是退了回來,到達石壁之前,收拾內心,徐徐盤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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