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章 蘆邊橋村（三） 文 / 滾糞球的屎殼郎
夢凰輕搖著郝大夫，郝大夫只是不說話，也不看夢凰，只是不停地呼吸，但氣息卻越來越弱。夢凰愈發覺得不對勁，她一邊叫著郝大夫一邊替他按摩內關穴，「郝大夫您千萬要支持住啊，我師傅就快回來了，我幫您按按，您一定要挺過來呀！」夢凰越說越急，她不要看著有人死在她面前，不要！
郝大夫好像終於有了反應，他轉過頭看著夢凰，眼裡是濃濃的祈求和不捨，夢凰看著這雙眼睛，眼淚不由自主的留下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救不了你，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對不起……」聽著夢凰的道歉郝大夫的眼中充滿了絕望，真到了這最後一刻誰又能真正放開，真正願意就這麼離開人世呢？
夢凰淚眼滂沱，不停地道歉，按揉內關穴一點用也沒用可她還是抓住郝大夫的手不停的按著，這是她唯一知道的方法，她沒有選擇。即使藥已經送來，夢凰還是跟著郝大夫一起絕望，屋裡漸漸變得很安靜，夢凰的道歉聲也幾不可聞，郝大夫就那麼在第一次見面的夢凰的面前嚥了氣。閉上的眼睛遮蓋了他最後的祈求和絕望。
「對不起，我真的很想幫你，可是，我真的什麼都做不了，我什麼都不會！那些藥我一個都不認識，穴位也只是一時興起才記住了一個，我是有心無力啊。對不起……」夢凰握住郝大夫的手一點也不嫌棄他身上的味道，這是自己能給的最後一點溫暖了，第一次有人就那麼在她面前死去，雖然只是初見但卻震撼了夢凰的心，生命的脆弱讓夢凰的心也跟著變得脆弱，那種脆弱的無助感，郝大夫最後的眼神無一不鐫刻在夢凰的心中。「原來這就是現實啊，生命如此脆弱，日後的我又該會是怎麼樣的離去呢？」
「小鳳凰，我找到新的水源了，你先跟我去打水。」真心推門而入的聲音打破了屋內的寂靜。
「師傅……」夢凰的聲音帶著哭腔，只剛叫出了師傅兩個字眼淚就已經流下來。
真心還沒看到她們，但聽到夢凰的聲音慌忙跑進屋。郝大夫看樣子是剛剛嚥了氣，夢凰一直握著他的手，見真心進來夢凰的眼淚流得更凶了。「不怪你，他的病已經很嚴重了，若不是我臨走時替了紮了幾針他是捱不到現在的。」真心安慰道。現在的情形其實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他之所以沒陪夢凰先來這裡就是為了只留夢凰一個人，讓她能親歷死亡帶來的悲哀。倒不是他不願意救郝大夫，而是郝大夫的病已經病入膏肓了，他離開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即使他趕得及回來，也來不及救他了。之前之所以能控制住腹瀉就是有一半是因為迴光返照。
「不，如果我會急救的話就能為他做點什麼而不是束手無策的看著他絕望的離開人世。」夢凰滿是自責，不停地道歉。
「他已經走了，現在重要的是活著的人。跟我去取水，把你的抱歉用在其他人身上吧。」真心拉起夢凰，不容分說的把她帶出門，他也為一個生命的消逝而難過，但作為醫者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不想看到死亡就只能用盡全力抓緊一分一秒的時間救下還活著的人。
「對不起！」夢凰轉頭對郝大夫道了最後一次歉便隨著真心離開了郝大夫的家。
她把對郝大夫的歉意化為動力，即使天色已經很晚，很瞌睡的她卻也打起精神費力的挑著擔子，和真心一起把準備好的水缸裝滿。還沒坐下歇息，就又馬不停蹄的跟著真心一家一家的探訪，不過真心只是讓她背著藥箱跟在他的身後。真心將每家的病人情況都一一記錄在一本小冊子上，病狀和發病時間長短等等都記錄的很詳細。
「師傅，我幫您記吧。您一直都沒休息，這點小事還是交給我做吧。」夢凰在和真心趕去下一家的時候看著滿頭是汗的真心有些心疼，想替真心分擔一點她認為是她力所能及的事。反正這會兒被風一吹瞌睡蟲也不知早跑哪兒去了。
「這不是小事！」真心很嚴肅的答道，「雖然這個村子的人都得的是痢疾，但個人體質不同，發病時間和症狀也不同，自然用藥也有著很大或細微的差別，這裡病人很多又是統一煮藥看診的事必須由我親自來，診療記錄也得由我親自寫，事關人命絲毫差錯都不能出！」
「知道了，是我多事了。」夢凰心裡有些悶悶的，很明顯師傅根本就不信任我，認為我不能做好。不讓做就不做唄，好心幫你卻不領情，累不累是你的事又不是我的事，哼！
真心似乎是忙著去下一家，所以好像沒注意到夢凰語氣裡的不滿，也不管她徑直推開門走進去替人家看診，只留下她一個人在外面也不叫她進去。夢凰的失落感更加強烈，可是她還是忍下來跟了進去。可是她不問還沒什麼她問過之後才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對真心來說是可有可無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心親力親為根本就不需要她插手，她就像是個擺設一般跟在真心身邊，僅僅就是個會移動的掛藥箱的衣架。「既然你不需要我的幫助，又為什麼說我對你來說是最重要的，要我叫你師傅可又什麼都不教我。前幾個月我可以理解為你是顧及到我的身體不希望我太累，可是為什麼我覺得你越來越不需要我了呢？」夢凰看著真心認真的背影無聲的問道。自己站在這兒真的好多餘啊，「也許就是你什麼都不教我，我才沒能救到郝大夫。我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啊，他那麼用哀求的眼神看著我，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夢凰有些怨他但更加怨自己。
直到最後一家夢凰和真心互相之間都沒有再說過話，真心只顧斟酌藥方，夢凰則因為愧疚和不解不想開口說話。二人忙活了一夜，不過準確地說是真心忙活了一夜，夢凰只是背著藥箱轉了半夜，後半夜她便無所事事的睡了過去，所有的藥都由真心一個人配齊煮好。清晨夢凰是在一陣陣藥香中醒來。夢凰看著忙了一夜還精神抖擻的真心一言不發，真心不發話夢凰也不敢上前去幫忙省得再惹得大家不快。
「呼，他應該會讓我幫他把藥送過去，只能到時候再找機會打破這個尷尬的局面了，一直不說話真的讓人很不舒服。誰讓我大度呢，我先跟你說話你可一定要回我哦。」夢凰下定決心，走上前去。
「師傅，藥煮好了我幫您送過去吧。」
「不用，我已經給症狀較輕的人服下了藥，相信他們很快就能下地了。剩下的我一個人可以完成，藥是絕對不能送錯的，還是我來吧。」真心婉言謝絕了夢凰的幫助，繼續腳不沾地的忙活，反倒把夢凰一個人撂在了一邊突兀的立著，什麼忙也幫不上。夢凰垂頭喪氣的離開，找了個無人的角落蹲在那裡。
「是啊，他就算讓我送藥我也不知道哪個藥是哪個人的，送錯了可是會出大錯的，是我自己考慮不周。」夢凰加重了『大錯』兩個字的語氣，勉強說服自己不去多想。可還是忍不住鼻子一酸，委屈的掉下淚來。
一連幾天，真心都一個人照顧服過藥的病患，除了挑水的時候夢凰還能幫上點忙以外，漸漸的隨著痊癒的人越來越多夢凰越來越閒。挑水也不再需要她出馬，她作為神醫的徒弟被村民們照顧著。村民們尊敬真心感激真心，對夢凰也是恭恭敬敬的。可是村民們越是尊敬她，夢凰的心裡就越不是滋味。什麼忙都幫不上，卻被善良的村民敬愛，這不是享受而是折磨，良心的折磨。
全村疫症的源頭被找到，真心也帶領村民們把水源清理乾淨，蘆邊河再次成為蘆邊橋村的母親河。不過就連這有利與村民的治河行動夢凰也沒有被真心允許參加，她完全就是整個村子裡最閒最無用的人。夢凰每當看見大家在真心的帶領下齊心協力的救己救人的時候，不能參與的她雖然感動於人們之間互幫互助的真善美，但被人排開的感覺還是讓她很委屈。
「師傅，為什麼？」夢凰看著被人們圍在中央的真心，抱著村民們硬塞給她的瓜果，心裡不是滋味。在蘆邊橋村的十幾天裡，真心很少和夢凰嬉皮笑臉的說話，夢凰覺得她和真心之間那種親切感，沒了。真心把她扔在了心外面，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