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木頭 文 / 概率論
這關係,反正是板子上釘釘,算定下來了。
雖然關係的內容距離慕淺初始設定的有那麼一點點的遠。不過無論什麼關係都是偽裝,最後都不可能成真的。
在蘭香城裡歇息了幾天,雖然功力還是只有三層,但已覺得身上的傷已無大礙,於是慕淺心安理得的跟著南城德清上路了。
此行的目的地是躍龍山肖家堡——此次武林盟的承辦方。
雲清宗雖是武林第一大宗門,令人稱奇的卻是門派建立南方,遠離中原武林,倒是和南武林蜀地較為接近。可是這並不影響雲清宗在江湖裡擁有盤根錯節的勢力。反倒是因為離武林核心之地較遠,幾次大的江湖紛爭都未曾波及。
南城和德清二人沒有跟著雲清宗的大部隊向正北走,而是先於隊伍出發,選擇了一條曲線救國的路,先向西北,再向東北,這是因為在這之前他們還要去躍龍山東南處的藥王谷拜訪一位隱退江湖許久的大人物,至於這個大人物,無論慕淺怎麼旁敲側擊,南城也只是紅著說,不知道,師傅只說到了,自然有人接應。
慕小妞的算盤打得霹靂巴拉響,此行不虛啊!看來還能挖出一段武林秘辛。聽聽,「隱退江湖許久的大人物」,提起來都帶著一股高深莫測的氣息。況且現在功力不知何時能恢復,若到那時內力也沒回來,大可打著雲清宗的旗號,讓藥王谷治療。
藥王谷脾氣雖大,但是雲清宗的面子還是要賣的,三門二谷四奇閣,江湖地位的排名,不言而喻。
順帶一提,德清在得知慕淺成了他准嫂子之時,心底隱隱的不安起來,眼皮跳個不停。而此後的幾天,德清終於意識到這感覺非虛。在德清眼裡,慕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圈黑暈。這哪是找個嫂子,就是個活祖宗。
騎馬,慕淺嫌顛簸,非要坐馬車,且還得是宣棉錦套九層新的。理由,重傷初癒,不宜奔波。
吃飯,無肉不歡,一頓三隻烤雞。理由:重傷初癒,宜進大補。為節省開支不至於餓死在半路上,南城和德清頓頓看著散著香氣的烤雞,默默地,努力的吞下自己的饅頭鹹菜粥。
住店,上等房備著,理由:重傷初癒,不宜臥硬榻。於是南城和德清兩個大男人同住一間短榻,掌櫃給開房的時候笑的那個陰森曖昧。
德清三番五次的抗議,最後欺壓的都要揭竿起義去找慕淺拚命,可是南城每回都一臉愧疚的死命抱著德清說:「德清,你就幫襯大師兄這一回,師兄對不起人家姑娘在先,人家這點要求不算過分,再說現在慕姑娘已經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有什麼不滿,我自當一力承當。」說著就把劍塞到德清手裡,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德清咬碎了一口後槽牙,和著憋出內傷的血,吞了。
南木頭心眼實,認定了什麼人,雖不善言辭,但一定是掏心掏肺的對人家好。見慕淺說傷勢未癒,怕騎馬顛簸,要做馬車,便拉著德清挨家挨戶的去試車行,走了整整一天,權衡再三,挑了輛座椅最舒服的。慕淺第二天上馬車的時候,看見德清腿抖得厲害,踩了好幾遍馬鐙,也沒能翻上去。問南城這是怎麼了,南城低頭憨憨一笑,然後……繼續憨憨一笑。
慕淺不是小白,這麼做自有自己的考量。
現在她要塑造的是一個沒頭腦,脾氣大,武功差,沒背景,要啥沒啥的傻x形象。
從一開始便擺出最難纏的一面,日後自己若是暗地裡耍什麼手段,大家一想,這麼頭腦簡單的人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多花花腸子。
這樣一來,被懷疑的風險就小的多。
這種性格是個男人就不會喜歡,她要的就是,南城這種木頭,別對她情愫暗生。怕做噩夢。
這兩天,在慕淺面前,南城總是紅著一張臉,用一張滿是虯髯的臉詮釋了什麼是懵懂純真少年郎。只要一對上慕淺如圓月般清明的眼睛,就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這動作要是擱在德清身上,那好歹也是個眉清目秀,擱在南城這一臉鬍子上,真是???打擊人生。
入夏了。天氣當真是越來越熱,扇出來的風也是熱的。雖說一路上慕淺南城他們多走的是官道陰涼地,也解不了多少熱意。
慕淺在馬車裡不跑不動,還稍微好一些,騎在馬上的南城和德清,早已汗流浹背。南城尚好些,目光依舊清明。德清就完蛋了,趴在馬背上,像具死屍。
南城實在擔心德清這身體吃不消,於是便慢下馬來,敲敲車廂,聲音有些拘謹的問:「慕姑娘,德清看來是要中暑了,能不能委屈一下你,暫時讓德清進馬車歇息一會兒?」
慕淺一愣,這是頭一回,南木頭向她提要求。不過這張揚跋扈要做就做到底,慕淺也沒支開車窗,淡淡的說,孤男寡女共處一車不好吧,再說我已與你有了婚約,這麼做於理不合。」
「我……我不在意的……
「你不在意,可我在意,我雖不是什麼名門閨秀,卻也不容別人這等輕便!」慕淺的聲音帶了幾分厲色,實際上,車內的慕淺正支著腿,極其沒有形象的趴在座位上。
過了良久,慕淺也沒聽見南城出聲,甚至連小聲的抱怨都沒有,心下納罕了一會兒,偷偷的將車簾支開了一條縫,向外看見南城皺著眉頭,將德清抱下馬,細心地餵著他喝水。
德清身子骨自幼就弱於同門師兄弟,南城連著餵了好幾口水,都被德清吐了出來。南城也急了,現在急需的就是給德清降溫,休息。慕淺又不肯答應,南城倒是沒生氣,覺的慕淺說的在理(好像慕淺說什麼,南城都覺得在理),也沒什麼可辯駁的。想了一會兒,南城把德清放在地上,向馬車這邊走來。
慕淺手忙腳亂的趕緊放下車簾,從地板上一股腦的爬起來,坐的這個正正經經,賢良淑德。
只聽見南城聲音低低的向車伕說了幾句話,接著馬車沉了一下,南城上車掀開簾子,低著頭拘謹的對慕淺說:「慕姑娘,德清現在中暑的厲害,我問過車伕大哥,前方不遠有條小河,我先帶德清去那裡降降溫,處理一下,姑娘在這等一會兒可好?」
慕淺本來打算再一次拒絕耍脾氣,但是轉頭一想,這德清要是真死了,自己也落不下什麼好。於是溫婉羞澀的一笑,用軟軟的語調囑咐道快去快回,奴家害怕。說罷,慕淺被自己的聲音噁心起一片雞皮疙瘩。
而南城,這一次可能由於心裡掛記著德清的狀況,難得的沒有紅臉,點點頭,便下車去,將德清重新抱上馬,慢慢的牽著馬離開。
一聽見南城離開時的馬蹄聲,慕淺呼了好大一口氣,又繼續攤成一坨餅狀,喘著熱氣。呆了一會兒,慕淺就覺得無聊死了。車伕是一個五十多歲老實本分的人,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無論慕淺問什麼,車伕就只有兩個音節應對,嗯和啊。
慕淺咬咬牙,躥下了馬車,朝著林子裡去,打算轉一會兒,車伕也沒出聲詢問,依舊老老實實的坐在趕車座上。
轉了一會兒,慕淺就發現這林子還不如車伕的恩和啊有意思,正打算抽身往回走的時候,慕淺忽然想起來,這個位置好像離小河並不遠啊!
終於找到有點意思的事了——偷看人家洗澡。慕淺猥瑣的呵呵一笑,朝著河邊的方向進發。
南城給德清褪了衣裳,然後把德清搬到齊腿深的河裡,讓河水浸泡全身,只剩下一個頭還在岸上。南城看了一會,又反身到樹林裡,用別在腰間的長劍砍下幾把樹枝,搭起來遮在德清頭上。忙活了許久,等歇下來的時候,南城發現自己早已出了一身的汗,想了想,反正也是等著,乾脆也一同清爽清爽。於是站起身來,解衣脫衫。
慕淺逛了一盞茶的時間,慢悠悠地走到河邊的時候,便是這樣一幅場景——南城**著胸膛,露出寬肩窄腰的好體魄,一臉平靜的站在河流中央,往身上不斷的潑著水。
與臉上糾纏交錯的鬍子形成鮮明對比是,南城的胸膛光滑細膩,瑩潤玉白,長年修行練出一身緊實的肌肉,遒勁的蘊含著力量,雖白卻並不給人以孱弱的感覺。陽光下,濺起的水珠,反射著光,順著腹部凸顯的肌肉紋理緩緩落下,秀色可餐,說不出的極盡誘惑。
慕淺一瞬間像是被蠱惑走了心神,腦袋空白了好幾秒。
美色誤國啊,也不對,南城這一臉鬍子絕對與美無緣,但這身材真是足夠妖孽。自小其實沒少看男子光膀子,教眾多是男人,夏天三五不時的總要圖個涼快。可沒有一個如南城這般,身體的每一處輪廓宛如天工巧琢。
慕淺移不開眼的看了一會兒,見南城洗的差不多了,也準備動身回撤,為了快些回去,慕淺改道抄了近路。其實若是武功還在,哪怕只有七層,輕功也能使得個七七八八,可不知怎麼回事,左肩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但是內力卻一直停留在三層上,慕淺按著噬魂決運轉內力,到丹田處便石沉大海。噬魂決慕淺已經煉到第八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現在卻是斷刃一把,無用之處。
慕淺向著馬車停留之地趕回去,越靠近,血腥的氣味越濃重。這熟悉的味道,明明白白的告訴慕淺—出事了。
沒有直接回去,慕淺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用泥土將衣服的色澤減淡,埋伏在土凹之中,只露出一雙眼睛,觀察情況。
只見馬車前的地面上淤了一大汪血,那個老實木訥的車伕睜大雙眼,似不甘心的望著天空,脖頸上血液向外噴湧,不斷的滲入土地裡。
車伕的屍體旁圍了三個人,黑邊繡紅斗篷,衣領處有朵紅蓮花。這打扮慕淺再熟悉不過。
紅蓮教護衛。
領頭的那個護衛臉色並不好,強忍著怒火對左手的人,說:「這下好了,你個蠢貨,人都被你殺了,還怎問聖女的下落?」
慕淺一挑眉,找我的?」
左邊之人看起來還略微有些委屈,喏喏的說:「不是看他要呼救麼,怕打草驚蛇,所以就……」
「就,就,就你個頭!這下好了,怎麼向扶風公子交代,好不容易從車行打聽到聖女的下落,這麼一來,行蹤又斷了!」
右手邊的人冷靜的道:「既然馬車在這,加之聖女功力盡失,人一定在這附近,咱們有功夫在這吵還不如分頭找找,誰要是先找到能殺了聖女,起碼能被扶風公子提升成副堂主。」
其餘兩人一想到也對,於是分開找,慕淺將氣息壓制最低,等三個人都走遠了,才敢呼氣。
聽完這一段話,慕淺雖是吃驚,但也還在意料之內。只是沒想到扶風私下親信還真不少,而且竟然把殺她這件事放在了檯面上,是不怕教主知道麼?
教主雖不管她和扶風之間的打殺,可是卻絕不會放任教眾逆反,所以難不成是教主默許了?
慕淺心底越來越沒有把握,怎麼下山才短短一個月,形式變得如此超出預料。到底是小看了扶風的能耐,高估了教主的信任。
前段日子光想著怎麼張揚無忌鬧南城等人,卻沒想到扶風已經將殺她這件事變成部分紅蓮教眾的頭等大事,能循著馬車這條線找到她,可見下了多大的功夫。
目前跟在南城等人身邊還算安全,只不過以後卻得低調一些。
不過眼下慕淺要做的事情就是——裝出劫後餘生的感覺,掐指算算,是時候南城帶著德清回來。
果不其然,南城牽馬回來後,見到倒在血泊裡的車伕,雙目登時睜大,滿佈血絲。來不及細想,南城飛奔一樣的跳上馬車,手顫抖的伸向簾子。
不要,千萬不要……
南城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心裡的恐懼湧至喉頭,堵塞住呼吸,唯恐眨眼後看見的就是慕淺血肉模糊的身體。
慕淺雖然驕縱,雖然與她相識日子短,談不上兩情相悅,可確實是,確實是自己認認真真,從心底願意去認同,守護的人啊!若今天,真的,真的遭了不測,錯責都在自己,自己若不離開,怎麼能有,這一幕!
睚眥欲裂的掀開簾子,空無一人。
南城仍然不敢呼吸。慕淺不在車裡,那是在哪裡?是被人擄走了,還是在別處遇害?
南城不敢想。急急忙忙的轉身跳下馬車,卻不期然看見慕淺一身塵土,略微瑟縮的站在身後。那一瞬間,南城的心終於重重的跌回胸腔,帶著失而復得快感。
沒有想其它,在慕淺一聲「南大哥」出口之時,人也被緊緊的擁在南城懷裡。
慕淺第一反應就是摸向腰間的化骨針。能在紅蓮教活這麼多年,贏下那麼多次明爭暗鬥,其間的經歷像南木頭這種人永遠都不會懂。
但是手剛觸到腰間,卻不知怎麼驀地停下來。讓整張臉被擁進厚實的胸膛中去,鼻尖縈繞著南城剛剛沐浴的潮水氣,滿耳都是南城有力的心跳聲。
慕淺怔住了。她絕對想不到平時說句話都臉紅的南城能有如此舉動。剛才慕淺臥在草叢裡,目睹了南城心焦如焚的全過程,其實本來還想多耍他一會,但是實在是怕南城受不了打擊來個自刎什麼的,得不償失。
沒想到,剛一現身,連劫後餘生的情緒都沒醞釀好,就被南城抱在懷裡。在感受到對方細細顫抖的身體與緊實有力的臂膀,慕淺長這麼大第一次產生了一種不熟悉的情緒,有點類似於在意想不到的時刻突然遇到了一隻烤雞,但不同的是現在這種莫名的情緒讓從心底起酥酥麻麻的。
這是第一次,有人擔心。
慕淺有些動容,不過在南城抱了一分鐘後,這點動容消失的無影無蹤。
原因:抱的太緊,有謀財害命的嫌疑。
「我說南大哥,我有點喘不上來氣。」
南城這才從喜悅裡被一棒子打醒。慌慌忙忙的鬆開手,臉上的紅暈又開始一點點蔓延開直到紅的發亮。
慕淺看著看著,心裡莫名的愉悅。雖說還是這一臉嬌羞配上這大鬍子,可現在看起來不知道為什麼順眼了許多。
慕淺想想,雖然南城是根木頭,但不妨礙他是根有趣的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