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陰溝 文 / 概率論
慕淺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如血餘暉打在客棧斑駁的窗欞上。
慕淺看看四周,這是一家雖簡陋但尚算整潔的客棧。
呆了一會兒,下意識地摸向左胸口位置的傷口,發現此處已經做了處理,上了藥,纏了布條。現在身上穿著乾淨的褻衣,原來穿的紅短打不知去了哪裡。身上依舊沒什麼大力氣,功力只恢復了三層左右。
還有,胸口的裹布不知道被誰給解了。
身上沒有不適的地方,所以,被人侵犯的可能性排除。那麼,到底是誰救了自己?
慕淺疑問剛來,廂房門外便由遠及近的響起腳步聲。近了,又近。
門開了,來者正好與慕淺投過來的視線撞個正著,瞬間,前者那張埋在一團鬍鬚的臉別開,耳根卻已經紅的發亮。
大鬍子?慕淺一怔。這個人不是在茶館遇到的大鬍子麼?是他救了自己,無緣無故,打得又是什麼算盤?或者是知曉了自己的身份?但以現在的傷勢殺人還是有些難度。
這一邊,南城看著一臉茫然的慕淺,臉上的溫度越來越高,幾乎要著起火來。手腳彷彿都不是自己的,怎樣擺放都不對勁。
這也難怪,活了二十年的南城,嚴格意義上沒真正接觸過任何一個女人,整日裡守在山上,練功打雜,舞刀弄劍。這回不僅在茶館裡抓了人家姑娘的手,還直接看了,看了人家姑娘的……的胸。即使再無知,南城也明白這是玷污了人家姑娘名節,茲事體大,一不小心就要出人命的。
「姑……姑娘……」
「你……」
南城和慕淺幾乎是同時開口。
南城慌亂的撓了撓頭,低頭一笑,向前伸出寬大的手掌,示意慕淺先說。
慕淺眼珠一轉,須臾便露出一個天真的像朵小白花的笑容來。眼角彎彎,好一派天真無邪。本著後發制人的原則,慕淺問:「這位大俠,我這是怎麼了?」
其實慕淺在發問之前稍稍的猶豫了一下,是管南城叫大伯還是叫大俠。這一團鬍鬚掩的嚴嚴實實,根本看不出準確年齡來,不過看起來不年輕就是。思來想去還是後者保險些。
一句話輕輕鬆鬆地把話端拋回給南城。聰明如慕淺,昏迷之後的情形慕淺並不瞭解,總之自己是處於不利的一方。對方的態度不明瞭,不如讓對方先開口,見招拆招更穩妥。
南城是一根木頭實到心,不知道慕淺心裡這些小算計。見慕淺睜大一雙汪著一泓秋水的眼睛望著自己,紅著臉,磕磕巴巴的道:「茶肆分開之後,我和德清……德清。就是我那個小師弟……我和他都是雲清宗門下第九十八代弟子…
這兩個人是雲清宗?當真是巧。慕淺心裡暗道。
「……嗯……對,趕路時遇見了崑崙殿和其他門派的火拚之後的場面,死了額……很多人。然後……就看看有沒有活人,就……就。把你……救……
南城說到救這個字,不禁抖了一下,腦袋裡偏偏就蹦出慕淺那片嫩白如雪的胸口,臉色不僅越來越紅,聲音也越來越低。
慕淺不知緣由,只是微微皺了眉。「大俠啊,麻煩能大些聲麼。聽得不清楚。」
「哈啊?啊!」南城紅著臉囁嚅「救了你之後,又將那個七個崑崙殿的師兄弟和其他人一併埋了,進城之後,給……給你尋了個大夫,把這件事通報給了此城的崑崙殿分部,大……大概就是樣了……」
「大俠,你說你埋了七個崑崙殿的人?」
「對,,對啊!」南城心裡正想著一會嚮慕淺坦白一切,被這麼一問,下意識的回答,並未在意慕淺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慕淺此刻的思緒恰是翻江倒海,明明崑崙殿應該是八個人,五男三女,可是只有七個人的屍體,是跑掉了一個麼?還是……有人故意為之。這八個人武功都是平平,單槍匹馬殺出重圍無異於天方夜譚。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這局面都變得越來越有趣。
一入江湖深似海啊!這還沒走幾步,就有這麼多人在暗地裡設套子,下絆子。慕淺為自己未來的小日子深深的哀悼。
抬眼,見南城依舊紅著一張能滴血的臉,硬生生將七尺男兒演繹的像含羞嬌嗔的小媳婦,加上這一臉虯髯,著實是對心裡素質的大考驗。
如今傷勢未癒,若是下回再遇上小扶風,這條小命基本就算沒了。
也不能去找紅蓮教,這回受襲,想他扶風是如何知道自己一定會經過此地?一定是手下有奸細,透漏風聲給扶風。若貿貿然回去,正中扶風下懷。
雖然這看起來這大鬍子腦袋不靈光,功夫也爛的透頂,但是好歹是雲清宗的人,就這麼一個名號就能掩去不少事端。饒是扶風足智多謀近妖,也未必能猜出自己混跡於正道人士之中。二來,若是能攀上大鬍子,麒麟玉的下落更明晰一些也猶未可知。
最重要的是,跟著資金有保證的正道人,有烤雞吃啊!
可是怎麼賴上人家,這是個技術活!所謂師出有名。
慕小妞這邊苦惱,南木頭這邊視死如歸。
只見南城咬了咬牙,帶著堅定的眼神看嚮慕淺,一臉的慷慨就義的肅容,掏出一把不怎麼起眼的袖裡劍來,用雙手托著,恭恭敬敬的呈到慕淺面前。
「姑娘,昨日救你時,冒犯了姑娘的玉體,雖然我南城實是無心之舉,卻已然玷污名節,姑娘若覺可氣,用這短劍挖去在下的雙目也好,取了南某的性命也罷,我南城絕無二話!」
這事要是擱在其他姑娘身上,必定來一場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
但慕淺是誰?正愁沒借口,被這情景一驚,登時在心底就樂開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好好地機會送上門來了!
於是在很久以後的某一天,聰明了的南木頭想起這一天來,才驚覺自己被慕淺算計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據南木頭事後描述,當時的慕淺用發著幽幽的綠光盯著自己,猶如餓狼撲羊。但是三秒之後,再看慕淺的臉上就已是一片梨花帶雨。變臉之迅速,讓南城以為自己是由於自責過度眼花了。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之內,慕淺痛苦流涕的敘述起自己的身世。
說自己從小無父無母,原是乞兒,後來被一個途經的商人收養做了下人,但是那富商心地歹毒,稍有不順意就打罵不休。
由於從小走南闖北,學了一些功夫皮毛,素日裡做男子打扮。沒想到,那富商見自己已是個大姑娘,便起了色心,幾次三番的想要非禮。慕淺實在是沒有辦法這才逃出來,沒想到剛出來便莫名其妙的遇到了廝殺,刀劍無眼,沒躲過,差點沒了命。今後又不知往何處去,那富商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當真是窮途末路。
這麼老的套路,任誰聽了,都會起疑心。怎麼就這麼巧,你路過的地方就正好有埋伏?那富商又姓甚名誰?慕淺當然也知道這說辭漏洞百出,可她篤定的就是南木頭定會信以為真。
果不其然,南木頭心底的英雄情結被激發出來,當即拍著胸膛保證,一定護她周全。
慕淺心底暗叫了一聲好,初步目的達成,可這是遠遠不夠的,非親非故,要是真遇上什麼事,沒個切實的關係,一句「護你周全」屁都不是。
於是,接下來慕淺收罷了淚,憋了一口氣,直到憋到臉紅,裝作臉上羞出的紅暈,這才微微吐氣,裝著羞赧的說:「小女子自幼孤零,今日遇上大俠你,實屬天意。大俠把這劍收回去吧!大俠你對小女子有救命之恩,又看過了小女子的身子,所以小女子願意成為大俠你的……」說道這裡,慕淺微微一頓,期待的看著南城。
呵呵,這下萬無一失了。
雲清宗有名的十誡裡第三條便是「戒淫色,戒嬖妾,違者,誅之。」
大鬍子是雲清宗的,這麼大歲數,一定娶了妻,生了子,斷然不可能違背門規娶妾,即使沒成婚,也絕不可能罔顧倫理,娶一個比自己小這麼多歲的。
如此一來,只剩下認自己當乾女兒或乾妹妹,語氣這麼一頓,看他如何做選擇,顯得自己是多麼的小家碧玉,知禮進退。反正無論哪一種,這關係,拿的出手了。
南城聽完臉紅的越發剔透,能看見額角暴起的血管。這話,按照任何一個血氣方剛,未曾婚配的男子聽來,都是一個意思「大俠,你娶我吧!」
「姑娘,你確定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確定,確定。」慕淺努力的點著頭。
南城又問道:「姑娘可知我是一個無父無母,不懂營生與風月,只懂刀槍棍棒,卻無名聲的江湖人?」
「沒事沒事,我不在意。」在意這個幹什麼,你有沒有雙親,有沒有錢與我何干,我只要你這旗號就行。
南城聽完,眼眶微熱。自小雖未嘗明說,又何嘗不希望能有一個人切切實實的關心自己,不在意金錢名聲江湖地位。自己雖覺的婚姻大事非同兒戲,但看了人家姑娘的身子更是非同小可,這樣要求合情合理。況這姑娘,不嫌棄自己這樣一個無田無宅,無父無母的江湖人,已是大幸。雖然現在自己對這姑娘只有責任之意,但是不妨以後百倍千倍的對人家姑娘好。又怎敢拒絕人家。
再抬頭,南城眼裡俱是柔情「我明白了,姑娘。今日南城在此對天發誓,今生不負姑娘的心意,如違此誓,必將自逐出門,受盡唾棄,萬箭穿心,不得善終。」說罷,忙將袖裡劍遞到慕淺手中。
「我沒什麼祖傳的寶貝,這劍雖不值錢,但自記事起,就伴在身邊。今日贈與姑娘,權當做定禮。我自幼長在雲清宗,師恩如天。過段日子,等到了武林盟,見到師父他老人家,再讓他為咱們主婚,雖然我知道這樣也是委屈了姑娘……」
「等……等等,定禮??主婚??」慕淺幾乎要將自己的舌頭咬下來。「大……大俠,敢問今年你多大?」
「剛及弱冠之年。」
「你是說……二……二十??」
「對啊,姑娘你怎麼了?」
慕淺之後的話是一句聽不進去了,多行不義必自斃。沒想到從小到大第一次陰溝裡翻船,翻在了一團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