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屋漏 文 / 概率論
柴胡汁的效果雖然比根要差上不少,聊勝於無,慕淺把石頭凹槽裡的汁液一點點的倒入南城嘴裡。起初南城是連著咳嗽,柴胡汁液喂不下去。到後來,才慢慢聽話起來,喉頭規律的滑動著,像小貓一般乖順。慕淺見此又趕緊多拽了幾把回來。
到了下半夜,慕淺披著烤乾的衣服,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洞裡洞外,沾濕了好幾次布條,為南城擦拭身體降溫。一邊擦拭,一邊忍不住吸著口水連聲讚歎,這手感,要是換成雞肉,得多有嚼頭。前前後後一直折騰到黎明破曉,南城的體溫總算是降下來了。
慕淺摸摸呼吸終於平穩的南城的額頭,把蓋在南城身上的衣服細細密密地掖好,又添了些柴火進去。這才終於抵擋不住睏意,在南城身前不遠處,把內衣衫子都套上,把外衣鋪一鋪,頭一歪,剛沾到地就睏倦的張不開自動粘合在一起的眼睛。
今天,真他娘的是驚心動魄的一天。
下趟山,在江湖上還沒走上兩圈,小命就要鬧沒了。流年不利。
要是能從這裡出去,一定要去,甭管是哪路神仙的廟。殺隻雞,好好拜一拜。慕淺咂咂嘴,隨後墜入了無垠的黑暗當中去。
南城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這身子都不像是自己的,一寸一寸不知被什麼狠狠地碾壓過去,肌肉酸痛自不必說,就連鉤鉤手指,關節都如同針扎般,綿密的往骨子裡疼。嗓子也疼的厲害,開口出聲便是嘶嘶的氣音。
側著頭這樣一掃,小而簡陋的山洞,晨光下灰塵在光裡起起伏伏的飄動,柴火已經不止何時熄滅,只剩下了灰堆。目光再往前收縮半米,就看見身前不遠處隆起的身型。糯米團一樣雪白的小臉,手腳都蜷在一起地睡在地上,睫毛在晨光裡映射下在眼瞼留下淡淡的陰影,雖然此刻安靜乖巧的合眸,但是他知道,一旦這雙眼睜開,那眼神裡的光又狡黠又充滿著靈氣。
慕姑娘,還好還好。
南城想要起身,頭剛有向前而起的架勢,四肢百骸裡傳來的痛意,卻讓他有重新躺回去,一下子壓到了背上的傷口,忍不住悶哼出聲。
慕淺迷迷糊糊的被驚醒,看見南城醒了,表情痛苦的低喘著氣,揉揉眼起身,手下意識的摸向南城前額,嘴裡嘟囔著「不燙了,不燙了。」
南城被額頭上這一隻柔軟小巧帶著涼意的一手驚得一動也不敢動。睜眼看見的景象又是硬生生逼紅了一張臉。慕淺本來就只穿了內衫,一夜睡去,起身活動間,內衫領子鬆開來。露出細淨的脖頸,與胸前水紅色肚兜遮掩下若隱若現的美好春光。
南城在視線觸及的一刻就立刻閉上了眼,可是縱然如此,閉上眼後,腦海裡反反覆覆的浮現還是剛才的綺麗春色。
臉上的溫度又升高了一些。
慕淺看南城緊閉著眼,眉頭緊鎖,臉上的溫度又見高,以為又發起了燒。認命的剛要轉身出洞繼續採柴胡,卻聽得一聲低如蚊蚋的絮語傳到耳邊。
「慕……慕姑娘,你把……把……衣衣……服……」
說道後來,那幾個字節已經低到未出唇齒,就消散不見。
慕淺低頭看看自己,心下瞭然。一邊樂著一邊攏緊衣襟,笑的眼角彎彎。
「好了,睜眼。」
南城聽話的睜眼,臉色還紅著,鳳眸濕漉漉的閃著光。都說男人要是長了一雙斜挑狹長的鳳眸,必定怎樣看人都帶著風流,可這雙眼睛卻是怎麼看怎麼乖巧。
慕淺慢慢扶著南城起身,當做被子的衣衫滑落,露出緊實有致的好體魄。
南城面上一窘,臉上火紅更盛。
「也不是第一回見。」慕淺眼睛一瞇,勸慰著。
南城什麼也沒說,只是把頭放的更低了。
之後,南城問慕淺,杜奉到底是怎麼會回事,慕淺便從頭到尾的說了杜奉是如何指使人燒掉青兒,如何陷害杜奉,如何勾結合歡門之事,一一托出。全然不提自己的兩次夜探和針對「南城」的搜查。
「你是如何知道的?」南城問。
慕淺一愣,然後慢慢答道:「推斷罷了,杜廉一看就是因外力而發狂,最有可能做這種事的人就是杜奉。」
慕淺在心底補充,當然,這只是一部分,最主要還是因為你,我才能確定。入住到客棧時,南城登記了名字,由此,杜奉確定了南城為目標,然後又以恩公的身份將南城順理成章的迎回杜府。杜廉和杜奉都有可能通過客棧得知叫「南城」的人到來,但是從頭至尾只有杜奉一個人與「南城」接觸,杜廉連理都不肯理會,因此,這個人肯定是杜奉。
南城由衷的誇獎道:「慕姑娘,你真聰明。」轉而想到什麼,眼光又黯淡下去「都怪我,要不然也不會……」
慕淺最不喜歡聽這種事後道歉。都已經發生了,後悔管個毛用?拍拍手,轉身出洞找吃的。
南城的燒是退了,但是天氣炎熱,環境又潮濕,傷口很容易發炎潰爛。斷骨處也不知接的對不對,如果不對,這樣長好了,也得重新打斷,重接一遍。
於是慕淺這幾天裡,覺的哪裡要是接的不對,把板子拆了,雙手動動,卡嚓卡嚓,也不看南城疼的發白的臉色,打斷重接。時間一久,慕淺自己都覺得自己這手藝,快趕上藥王谷那些外出坐堂的接骨大夫。
被當成試驗品的南城表示,他不想發表任何意見,牙打碎了,就著血,吞了。
自慕淺南城掉下懸崖,已經過去了第三日,不知掉入哪裡,越是沿著河流向下走,樹木越是參天蔽日,不見任何蹤影人煙。慕淺逐漸開始心慌,深山老林,再走個十天半個月,也未必能走出去,萬一在遇到什麼獸群,也只剩下被拆食入腹的份兒。
這兩日慕淺都是白天裡沿著河流和較為開闊的地帶,拖著躺在爬犁上的南城走,夜裡早早的就尋好地方紮營落寨。
吃的暫時還是沒有什麼問題,雖然沒有弓矢在手,但幸好軟骨鞭還貼身帶著,偶爾慕淺也能捕到一兩個野雞野兔之類,但是也只是限於那些跑到開闊地帶的,太深入林子,一是離南城太遠,南木頭重傷未癒,有危險。二是自己功力尚未恢復,遇到什麼猛獸,雖能生還,也必將是重傷。
捉不野到雞的時候就嚼著野果解渴,或烤些蘑菇,或摸些小魚來吃。但量太少,又索然無味,因此南城和慕淺都無可避免的瘦了一圈。慕淺瘦的圓圓的嬰兒肥的小臉瘦出了尖,南城瘦的眼眶微微的凹進去,但是眼睛卻不知因為什麼越來越亮,亮的嚇人。
入夜,狼嚎聲起起伏伏的想在木林深處。篝火燃燒的樹枝辟啪作響,慕淺南城兩人坐著,雙雙無話,連日來的趕路,彼此的心情已經差到了極點。尤為是南城,覺的自己什麼都做不了,走路是慕淺拖著,吃食也是慕淺找的,自己已經成為了慕淺沉重的包袱,這種愧疚的情緒更甚。
若是甩下自己,慕姑娘大概更容易走出去吧?
南城打定主意,堅定的表情在火光的映襯下,透出溫暖的橘色來。
「慕姑娘,前路想必更難,不如你把我丟下……」
「睡覺!」慕淺突然起身,拍拍手,稍微遠離了一點火堆,從爬犁上卸下一張籐網——前些天,嫌棄地上太涼,給自己和南城各編了一個。
「可是……」南城不死心的繼續想說些什麼。
「我困了,有什麼事,等明天再說。」說罷,和衣到頭就睡,呼吸也慢慢的平穩下來。身後的南城若有似無的歎了一口氣,也倒在籐網上。
慕淺的眼睛一直是睜著的。她知道南城的想法,若是在以前,即便南城不說,自己也會毫不猶豫的拋下南城不管,損傷自己利益這種事情可不是她的作風。其實這些天來,自己也不止一次的躥過這樣的念頭,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都被自己生生壓了下去。拋棄南城,她做不到。
慕淺有時也詫異,這樣的自己太過陌生,竟然也捨己奉獻為他人。然後又拍拍胸脯,安慰自己,就當報答救命之恩,卻忽略了,就算是現在,即便是救了自己又如何,她可是毫不介意自己去當農夫的那條蛇。
有些東西,理不清楚,慕淺也就壓著不去理清楚,不去弄明白,等到很久以後清楚明白了,卻已經發芽壯大,盤踞縱橫,一拔就是錐心刺骨的疼。
可是現在的慕淺還尚且什麼不知道。
半夜時,南城是被一陣痛苦的哼聲驚醒的。
睜眼好不容易磨蹭著自己全是傷處的身體來到慕淺身邊,看到的卻是慕淺緊緊的蜷縮在一起,臉色即便是在火光下,也慘白一片。渾身不知為何顫抖的厲害。一摸額頭,涼的讓人一驚。
「慕姑娘,慕姑娘?」南城大聲的喊著慕淺的名字,手下的動作卻輕柔萬分,不敢也絲毫的用力,生怕捏碎。
慕淺的雙眸依舊閉的緊緊的,眉頭深鎖,似乎陷入什麼樣的噩夢中去,難受得眉頭緊鎖。
南城急的團團轉,身後的傷口撕裂了,再次暈紅了衣衫也沒有注意到。
屋漏偏逢連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