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寒氣 文 / 概率論
磨蹭了好一會兒,慕淺終於「睡醒」。
南城現在的身體已經可以勉強自己走動,折下葉子,窩一窩,從河邊舀了水來,神情溫和的遞給慕淺。
慕淺什麼也沒說,安靜乖巧的喝下。南城問慕淺是否感到不適,慕家小妞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神不受控制的飄向南城衣衫遮掩下的胸膛。愣愣的,只顧著點頭。
吃過兩個果子,慕淺和南城又開始一步一個腳印向前。此處多山,村落必定坐落在河谷之中,靠水而居。沿著河流往下走,一定會尋到人家。
只剩下,時間問題。也是最為棘手的問題。
南城的傷不適合久居山林,而自己需要出去,借助南城的力量,進入藥王谷解開身上的毒,然後去會會小扶風,弄清楚這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再慢慢的弄死他。最後,若是有可能,就找找那個麒麟玉,若是找不到,那就算了。本來這次武林盟後,邪教也只有被打壓的份兒。找不到麒麟玉,這麼多年不也挺過來了?
最後一步,回山,等到邪教聯合體象徵性的和正道武林過過招輸得落花流水後,繼續自己吃著烤雞,喝著小酒的美好生活。
說什麼教主退位給小扶風,那是扯淡。教主把這個總把頭的位置看的比什麼都重要,篡位倒是有可能。教主平日裡沒有正形,但不意味著手腕子軟。
能在紅蓮教裡活下來的,手上都沾滿了人血。就那麼單單的看著十指,都會覺得無比的骯髒。
白晝裡趕路,行程速度比往日慢了好幾倍。慕淺雖說是無礙,但身上依舊乏力,南木頭強烈要求自己走,只是每走一步,牽動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就疼的齜牙咧嘴的直吸氣。
慕淺自是不管,這是你自己作,可不是我逼你。心裡這麼想著,腳上卻把速度慢下來,手也時不時的自有主見的攙扶上去。然後換來南木頭鳳眸透亮,笑容憨厚,安撫的示意自己無事。
走著走著,南城偶爾會講一些在雲清宗的時光,單調重複而安寧。上一次在杜府偏廳,她聽南城眉飛色舞的講述雲清宗種種繁雜瑣事,卻也發現,其實南城很少提到自己。總是說著他二師叔門下那個素喜讀書不練劍技江湖氣不足文人氣有餘的三師弟,為人精明強幹脾氣卻總是暴躁的一點就炸連著師傅一輩的都頭疼的二師弟,咋咋呼呼做事三分鐘熱度卻真誠對待自己的小師弟德清,喜歡下山偷喝人家農戶埋下的酒,總是被人罵做為老不尊自己卻視為父親的師傅浮雲子……諸如此類,對自己,也就是那麼一兩句輕描淡寫。
南城本就是這樣的人,把所有人都放在前排,獨獨留一個自己在最後。
慕淺偶爾看向南城,目光如水,心底也總是默默附上一句:有病!傻!
走著走著說起德清小時候也喜歡鬧,白天不好好練劍,被掌劍師傅罰著一招「碧落清水」揮了一千多遍,晚上回來就尿床,還是自己給偷偷洗的床單。
南城起先還在笑著,笑著笑著的就又陷入到沉默當中。
自落崖後,這還是南城第一次提起德清。
慕淺沒有接話,停下來靠著遮天的樹蔭來躲避正午的陽光,煽動著的手不斷驅逐臉上的熱氣。
德清可能會死,很可能。那天的劫道的人馬當中可是混雜著誅心谷的暗殺者,再加上一個杜奉。四面楚歌,腹背受敵,凶多吉少。
德清,就算你真的不幸犧牲,我也算給你報仇了,也不枉相識一場,你恭敬喊我那麼多聲嫂子。慕淺一邊扇著熱氣,一邊這樣想著。
她可是在茶壺沿口位置抹上了「青翎」,親眼看著杜奉舉起茶壺倒水,一口口的把水喝進肚子。算算日子,再有一天,就差不多該化為血水。
她可學不會心慈手軟。
原本打算在樹下小憩一會兒,慕淺瞇著眼剛剛有些睡意,卻感覺天氣突然涼下來,渾身發冷。睜眼看看,卻依舊是晴天白日,正午的陽光熾熱烘烤著空氣,一眼望出去,河沿上的草稞都被扭曲出了好幾個波彎。
後知後覺的終於意識到不對勁,這股寒意自體內丹田起,一陣一陣的在體內波動。來勢洶洶,與昨晚相比,不遑多讓。
若今早起來,慕淺還能安慰自己只是偶感風寒,睡一覺就好了。到現在,卻是再沒了理由和借口。自己不知怎麼,出了問題。
毒?
最近應當不可能。吃食穿度自己都萬般小心的注意,唯恐著了道。絕對不可能會有機會神不知鬼不覺的被暗算。如今這樣狼狽,還是因為低估了某根木頭強大的攪局技能。
慕淺慢慢想著,牙齒開始控制不住的打顫,腦子也越來越迷糊。心底的恐懼開始蔓延開來。
任憑以往如何險惡,任憑勢單力薄,她都有辦法迅速反應。小扶風暗算她導致功力喪失,她就能攀住南城找到藥王谷。扶風與陰風錫以及誅心谷少主冷吹花聯合密謀,她就可以通過杜奉得知一二,之後解毒,再慢慢周旋。
可是這回,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到底是因為什麼,會怎樣,會死麼?與多快?有救麼?
她完全不清楚,也沒辦法做估量。
完全陷入無意識狀態之前,慕淺低低喚了一聲南城,也不知對方有沒有察覺自己的異常,可千萬別等到自己都要凍死了才發現。
還好還好,在最後陷入黑暗之前,眼前出現一張著急到手足無措的臉,嘴唇開開合合,應該喊得是自己的名字吧?只是現在聽不見,這樣看著,倒覺得像金魚吐泡泡。
慕淺想笑,卻眼一闔,天終於黑下來。
德清從今天上午的某一個時辰起就開始不停的打噴嚏。一想二罵三叨咕,按照這個頻率,念叨自己這人多半是拿自己說書去了吧?
頻頻打噴嚏則是引得旁側紅衣似火的女子,顰碎額間硃砂紅梅,語帶鄙夷的嫌棄著:「髒,真髒。」
德清將頭扭向女子所在方向,一個噴嚏賽過一個噴嚏,打得一發不可收拾。
「德清師弟」策馬趕上來的女子,五官清秀小巧,說不出的溫和令人心生親近「何苦這樣孩子般的置氣,凌煙的確驕縱的些,但心腸還是好的。那日在山道上還是凌煙第一個發現你傷重昏迷的呢。」
「得,淑敏師姐,我想她發現我後的第一句話絕對是。」德清把嗓子捏起來,裝出細細尖尖的聲音「來,馬兒,踩過去。」
淑敏被德清陰陽怪氣的逗的一樂,滿是無奈的看著他。
德清跟著一笑,帶著少年獨有的靈氣。雖未答應,卻默默聽話的停止了這幼稚的舉動。
那一日山路上被三四個人一同夾攻,書到用時方恨少,劍遇敵時嫌不精。信誓旦旦的跟大師兄保證小菜一碟,最終還是被人砍了好幾刀,滾下山坡,昏迷不醒。
等再醒過來入眼的就是一臉如釋重負的淑敏師姐,和表情嫌棄到不行駱凌煙。
「醒了就滾吧。」德清自醒來後聽到的第一句話。
德清強撐著身子走了幾步。餓死不受嗟來之食,駱凌煙的恩惠,他不稀罕要。最終還是淑敏師姐呵斥了駱凌煙,強行留下了德清。
於是這幾日,一邊養傷,一邊同素心宮的人馬同行。
德清望著身側一直溫和的笑著,同他人攀談的秀麗背影,心裡暖暖漲漲的,清秀的眉眼也不自覺得舒展開。
若是能與淑敏師姐一同走下去……
還正感覺著這酸酸甜甜的心情,耳旁就傳來一聲女子的嗤笑,「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也不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不用回頭德清就知道是哪個女人,這麼甜美的聲音,這麼諷刺的語氣。仙子的外貌的女鬼的心。說的就是她吧?
「你說誰?」德清怒瞪著駱凌煙,白皙的臉龐微微漾出憤怒的紅暈。
「誰想了我說誰。告訴你,少打我淑敏師姐的主意。」駱凌煙杏眸一橫,眼神似刀的飛向德清,不等德清回應,就催馬向前,同前面的其他女弟子說話去了。
德清恨得牙一咬,一樣是女人,一樣是素心宮出身,怎麼差距就這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