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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7章 同眠 文 / 概率論

    慕淺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很像之前做過那個亂七八糟的夢。

    只是更長更具體。連一草一木都不知為何還原的如此清晰。

    從行乞到如今,往事一幕幕走馬觀花的從眼前掠過。

    沒上山前行乞時晚間住的城東那間破廟,四面牆壁破損的擋不住寒風。上山後擠擠攘攘的大通鋪,沒有氈子只墊了一層木板,每日睡醒起來總是要摸摸自己的硌得生疼的後腦勺,當時有個孩子總是在晚間裡小聲的啜泣,最後不知道葬在了哪裡。

    後來又住的單房,面南朝北,無論春夏秋冬,打開窗子,就是滿目陽光。屋後是一片幽篁竹林,春日裡挖筍,夏日裡納涼。

    扶風住的房子就在斜對面另一個山頭上,自己總是時不時的用輕功跑到對面去,最後看著扶風被自己欺負得憤恨欲哭的紅了一雙桃花眼,再心滿意足的慢悠悠走回去。

    起初自己的臉是模糊的沒有表情的,後來卻一直在笑,一雙眼睛彎成一弧月牙。

    厚厚的,像帶著面具。

    她記得總愛哭的那個孩子,被勒死的前一刻,忽然的笑了,燦爛過那一年山上最美的桃花。

    後來,自己就沒再哭過,一直在彎著眼角,笑。

    吃雞的時候笑著,殺人的時候笑著,在屋子裡呆著無事看著床頂帷帳的時候也在笑著。

    紛紛擾擾渾渾噩噩的走過一幕幕,最後定格的卻是南木頭的臉。

    在茂盛的虯髯裡憨憨的笑著,鳳眸清亮過夏夜繁星,不沾帶任何陰霾。

    然後慕淺就醒了。

    醒來時意識尚不清楚,反反覆覆沉浮出現的還是南城那張笑臉。等真正清醒過來,才意識到天已經黑的徹底,火光在身旁不遠處跳動。

    而自己身上嚴密的裹著好幾層衣服,背對著,緊緊實實的窩在一個安穩有力的懷抱裡,咚咚咚的能感受到身後人的心跳。

    熟悉的情景,熟悉的懷抱。

    察覺到懷中的人醒了,南城急急的支撐起身子,衣衫從身上滑落,果不其然,入目又是一片肌理分明,瑩白如玉的大好風光。

    南城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衣衫不整,眉頭緊鎖,鳳眸滿蓄擔憂的看著慕淺,試探著觸摸自己臉龐的寬厚手掌在輕輕的顫抖。

    「感覺怎麼樣?」南城連聲音都是抖的。

    慕淺沒有回應,對上南城那一眼就看穿,滿含著真切關懷的眼睛,心裡就像有把草,輕輕地在搖晃。一來一回,癢癢的。

    不知道為什麼,眼眶突然間就發熱。其實慕淺是想笑著的,剛剛想報以眼角彎彎的笑容,卻出乎意料的,眼淚溢出,順著眼角悄無聲息的落入髮際。

    南城見慕淺哭了,心下更慌。手忙腳亂的伸出手,笨拙而又小心翼翼的拭去慕淺的眼淚,連聲問道:「怎麼了?怎麼哭了?哪裡難受?啊?告訴我,哪裡難受?」

    明明應該笑得。慕淺想。

    好多年沒哭過了,這感覺真陌生。不該哭的,不該在南木頭面前哭的。

    於是慕淺擦擦眼淚,彎彎眼角,笑著搖頭:「沒有,感覺還好。倒是南大哥你,是不是先把衣服穿上?」

    「啊?啊!」南城愣了一下才看向自己,七手八腳的穿起衣服。一邊穿著,一邊連耳根都紅透了。

    南城穿完了衣服,也沒敢轉頭看慕淺,從火堆旁的炭灰裡扒出一個葉粽,遞給慕淺。

    慕淺看著衣服穿的歪七扭八,臉色比火光都要紅的照人的南城,從善如流的接過來,一層一層的打開。

    是七八條有些烤焦的瘦小魚乾,在灰裡保溫過後,溫度正適中的散發著香氣。對腹中空空的慕淺來說,足可以引得涎水止不住的外溢。

    慕淺一手舉著魚乾剛剛送到嘴邊,突然瞥見一言不發看向自己的南城,下意識的問出口:「南大哥,你吃過了麼?」

    「吃過了,你放心。」南城眼神有些躲閃,在慕淺的直視而來的帶有審視意味的目光裡,突然道:「柴火不多了,我去再撿些來。」轉身就匆匆走進林子裡。

    慕淺看著手中的魚乾,覺的食慾不似剛才那樣濃厚。

    南木頭在撒謊。多麼拙劣的演技,幾乎是在腦門上欲蓋彌彰地刻著,我沒吃,我騙你的。慕淺才想起現在的南城的傷還沒好,行動都不利索,能捉住這些魚,估計已經費盡力氣。

    雖然微弱,慕淺還是聞到了南城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想必傷口又裂開了。

    擱在以前,慕淺自然肯定是毫無任何壓力負擔的塞下肚子。現在卻是吃了一兩個,便覺的索然無味。將葉子重新包回去,擱在另一張籐床邊,轉身回到自己這邊來,面向裡又倒下睡去。

    今早寒氣過後醒來,還只是乏力,晚間卻已經開始覺的頭痛,眼睛漲漲的向外蹦著疼,渾身上下軟綿綿的,使不出力氣。

    慕淺心下越來越慌。越來越篤定自己的身體出現了問題,不是小症狀。

    怎麼辦?慕淺滿腦子都是怎麼辦幾個大字飄來拂去,連南城回來了也沒發現。

    南城艱難的放下柴火,拍拍身上的灰,添了幾瓣柴火進去。看著慕淺面向裡安靜的躺著,沒出聲,便以為是困乏的睡下。

    南城挪回籐床邊,落座,手便不期然的觸到了一個溫溫的小包,對著火光一瞧,才看出來是方才遞給慕淺的那幾條小魚。原本總共才七八條,如今一看,還剩五六條。

    南城捧著魚乾,眉頭皺的能夾死個蚊子,委委屈屈的看著慕淺的後背,滿心滿眼的都在想著:

    自己烤的魚果真是太難吃了,慕姑娘一定是嫌棄了,一定是!……

    慕淺如果知道自己好不容易發的善心被南木頭曲解成這樣,一定毫不猶豫的噴他一身一臉血,順便憤恨的送給自己一句:有病!傻!

    完全沒有領會到其中善意的南城掏了幾個山果子出來,默默無聲的放在慕淺床頭,想著,若是半夜餓醒了,慕姑娘吃了還能抵一會兒。

    至於這幾條小魚……

    南城一臉苦大仇深的看了一會兒手心這幾條乾巴巴的小魚,還是默默的收起來。

    若是山果子吃完了還是餓,再難吃,慕姑娘還是會動幾口吧?

    南城合衣側躺,守著火堆。雖是初夏,但是林子裡素來夜風寒涼,猛獸繁多,火堆是萬萬不能滅的。只不過身子有傷,一天下來,活動太過,稍微有些好轉的傷口,又崩開少許,連帶著精神氣力都不夠使,強撐著看了一會兒,就開始不停向前的點著頭。

    半夜,南城模模糊糊的感覺籐床頭處站了個人。睜開眼睛,有些不適應光線,瞇了一會眼,才看清面前的站的是慕淺。

    慕淺緊緊的攥著披著的罩衫,指節握的發白,嘴唇也泛出青紫的顏色,眼神沒有聚焦的散開,整個人不停的顫抖。

    「慕姑娘?!」南城驚愕的看嚮慕淺。

    「我冷!」說完,慕淺便不管不顧,一頭扎進南城的懷抱,乾脆利落的摟住南城線條流暢蘊含著力量的腰部,調整著身體,尋找一個舒服的位置窩下來,汲取真南城身上的熱氣。

    一切發生在眨眼之間,南城張著胳膊,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蜷在自己懷中的人。前兩次是自己權衡事態,擅自解衣取暖。這回卻是慕淺自己一頭扎進來。

    被動的和主動的之間,這感覺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一樣。轉瞬南城又咳嗽兩聲,告誡自己,這目的都是一樣的,非常純潔!就是救人!

    雖是這樣想著,南城還是止不住紅透了一張臉,耳尖額頭連同後頸都如同被煮熟一般散發著熱度。

    但是兩隻手臂卻緊緊的擁住懷裡的人,幾乎是要融進自己的骨血裡般,半分都不肯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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