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賣鞋 文 / 苗鼕鼕

    第二天醒來，苗莉心裡很是恐慌，曉東不在的時候，這屋子讓她覺得憋悶，她需要工作，需要工作養活這個家，總不能讓兩人都餓死吧。

    民生路，這條她學校門前的南北路，走了四年，她是如此的熟悉，她一直盼望著能生活、工作在這條路的附近，而今天，她要走出這條路，她要全新的生活。

    走出民生路，轉到東西走向的康復路，這條路是市區繁華處，臨近火車站、汽車站，熙熙嚷嚷，人氣很旺，比起那種在蛋糕店無人時冷靜窒息的壓抑氣氛，讓人感覺心裡亮堂多了。

    苗莉機靈秀氣，想找一份不要學歷的只要出力的打工的活是很輕鬆的，她很快在火車站附近找到一份賣鞋子的工作。

    「管不了那麼多了，先掙點錢有飯吃重要，曉東家裡寄來的那點生活費馬上要沒了，自己想要的和喜歡的工作以後再慢慢找。」

    又有了工作，心裡沒有開心，也沒有不開心。活著有時候是為了活下去，想想心裡很是淒涼，突然很是懷念上學時那種讀書戀愛的時光，悠閒而快樂，而今，生活的壓力時時吞噬著她。

    那家鞋店不只位置好，價格又低廉，生意很好，都是明碼標價，不需和顧客討價還價，她的任務就是不停的拿不同款式不同號碼的鞋子給顧客試穿，直至人家滿意付錢，簡單而重複！除了吃中午飯的時候休息半個小時，其它七個半小時全是站著，一天下來，不只腿腳麻木，連笑容都變得僵硬呆滯。

    中午有盒飯，也只有在這個時間，店裡的營業員才有空湊在一起，吃吃飯聊聊天，放鬆一下。苗莉和他們不熟，躲在角落裡靜靜的吃飯。

    「美女，怪漂亮的，剛來的吧？我叫馬洋，這店是我表哥開的，有啥事給我說。」冷不丁的有個男的湊到她身邊搭訕。

    「噢，知道了。」苗莉不願和這個看起來流里流氣的男人多說什麼，應了一聲，扭過身自顧自吃飯。

    馬洋看她不願多說，訕訕的轉過身走向那邊吃飯的人群，大家看他過來，都不說話，各顧各只默默地吃飯。

    下午下班時，一個瘦瘦小小的看著好像才十五六歲的店員跟著她出來，「姐，看你人挺好的，你剛來，怕你吃虧，我給你說個事，馬洋好像是火車站這一片黑社會的，他人可壞了，店裡經常有漂亮女孩被他騷擾，大家都可怕他，處處躲著他，我看他對你沒安好心，你小心點！千萬別說是我告訴你的，我回去了。」

    「謝謝你，姐知道了。」看著這個女孩衝她笑笑，然後匆匆去趕公交車，苗莉想起了還在讀高中的妹妹，妹妹是幸福的，同樣的年齡，妹妹有幸在讀書，而這個女孩，卻需為要生活而奔波。

    「我一定要努力工作，努力掙錢，決不能讓弟弟妹妹像這個女孩子一樣，早早的輟學出來打工。」苗莉暗暗道。

    「但如今連自己都顧不了，又到什麼時候才能照顧她們？」想到此，她心裡很是沮喪。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工作除了累還是累，白天累一天，晚上回去倒頭就睡。苗莉一天天堅持著，盼著月底能領到那份工資，曉東這個月的生活費剩的不多了，兩人每天省吃儉用，算計著過，生怕口袋裡那一點錢支持不到月底。

    馬洋每天都不時的轉到她身邊聊幾句，「美女，都來半個多月了，也不搭理人，只知道幹活，晚上一起吃頓飯吧，火車站附近，都是你哥我說了算，你說去哪？哥請客！」

    「對不起，我晚上有事。」想起那個小妹妹的話，苗莉總是客氣地迴避。

    「你肯定會去的，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苗莉不再搭理他，默默地幹著自己的活。

    為了省錢，公交車她也不坐了，每天騎自行車上下班。晚上一下班，她拿著車鑰匙就往店門前跑，到了門前她就傻眼了，那輛自行車，她和曉東唯一的財產，竟然不在了！

    這輛自行車，不僅是他們唯一的交通工具，更承載了他們太多的美好回憶！苗莉一下子懵了，她傻傻地站在那，不知道該怎麼做。

    「美女，怎麼了？是不是車子丟了？走，吃飯去，車子我讓兄弟們給你找，肯定能找回來，早給你說過這一片我很熟的，你要相信我，吃完飯回來，不僅車子在，想要其它的啥東西，哥都給你。」馬洋一臉壞笑地迎著她走過來。

    「那你是知道我的車子在哪了？」

    「你放心，吃完飯兄弟們肯定給你找回來，並且還放在你下午停車的地方。」

    「噢，我知道了，你也甭讓你兄弟們辛苦送過來了，車呢，我不要了，我送給你當飯吃，但願能吃死你！」她把鑰匙狠狠的朝他砸去，然後轉身衝向下班的人潮中。

    「當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她想起了普希金的這首詩，然而，她又怎能不悲傷，又怎能控制住這悲傷的眼淚？她如小草般頑強地活著，忘卻了自己大學生的身份，放棄了理想和追求，只為活下去去努力、去工作，處處低調而隱忍，卻反而被癟三戲弄！一個農村的費了千辛萬苦讀完大學的孩子，愚蠢地以為通過上大學自己的命運會有所改變，然而生活是這樣的殘忍，她為了活下去去賣麵包、賣鞋子，卻連這樣的權力也被剝奪，她感覺到強烈的不公平！不能和父母說，也不能和曉東說，她咬緊牙關，任淚水縱橫！

    7月的天，異常躁熱，熱得人恨不得躲進冰箱裡冰凍起來，預報天氣說兩天內都有暴雨，但遲遲下不下來，苗莉就這樣走在人流中，她沒有力氣再去擠公交，近10公里的路，她就這樣茫然地往回走著。

    耳邊響起轟轟的雷聲，她沒在意，當大滴的雨水砸在臉上，她才知道下雨了。好大的雨，街上亂作一團，人們匆匆跑到臨街的店舖或公交車站牌下避雨，雨水砸在臉上、身上，那微微的痛疼讓她心裡舒服些，她不願避雨，就這樣一直往前走著，路人投來不解和冷漠的目光，她不在乎！呼機不停的響，她知道是曉東打的，走到公用電話旁，她看了一眼，不願回。

    衣服被打濕了，粘在身上，雨水混著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淌，她就這樣茫然機械地走著，走到租住那幢樓前，己將近11點。平日嘈雜混亂的樓，此刻也靜悄悄的，在這個四層的小樓內，有一個十幾平方的空間屬於她和曉東，房門沒鎖，她走進屋，曉東正拿著個破扇子，在屋裡來回地踱步！看到她進屋，先是一愣，看著濕透的她，匆忙把門反鎖，拉著她到床邊，手忙腳亂地褪去她身上的衣服，用一個單子把她緊緊裹著。

    「寶貝，急死我了，怎麼回來的這麼晚？怎麼淋這麼濕？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哥，我累了，明天再說吧。」她閉上眼睛，不想讓曉東看到她的眼淚和痛苦。

    「乖，到底怎麼了，你不說我怎麼會放心？」他用毛巾擦拭她頭上的雨水，柔聲問道。

    「沒事的，咱的車丟了，我心疼。」她避重就輕道。

    「丟就丟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行，你累了，睡吧。」他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拍拍她的後背，像兒時父親的催眠一樣，她內心慢慢地安靜下來，沉沉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