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絕地反擊 文 / 顧南西
覺悟,已晚,終歸是不懂風月,也不懂她眉飛色舞狡邪如狐時的蠱惑,世間,幾人能逃得了她的童言無忌。
燕湘荀,終歸是逃不得。
剛過申時,琉華宮方掌燈,殿外常湘王至。
「母妃。」
茶香淺淺,元妃抬眸盈盈一笑:「皇兒來了,用過膳了沒有?」她放下手中茶盞,溫婉道,「過來坐,正好母妃煮了一壺茶,你來嘗嘗。」
「兒臣有事相求,請母妃成全。」
一語後,燕湘荀雙膝跪地,抬眸,額角輕汗,眉宇間全是慌促。元妃著實一驚,茶盞輕邊了一下:「你要什麼母妃何時拂過你的意,怎生行這麼大禮,快些起來說。」
元妃相扶,他並未起身,燕湘荀字字錚錚,言簡意賅只道:「兒臣要一個人。」
還是第一次,常湘王開了尊口,不求權勢,難道便是……元妃一顆心緩緩落了,竟是輕笑:「可是姑娘家?」
燕湘荀沉默,眉宇緊蹙。
果然,常湘王是動了凡心。
元妃俯身,拂著燕湘荀額角些許薄汗,笑著打趣:「燕都誰家姑娘有那等風華,竟得了我皇兒鍾情?」元妃自然是高興的,宮中流言蜚語不少,他這般年紀,是該納妃了,和善著說,「說與母妃聽聽,若是家世清白,母妃便去為你討來。」
沉吟片刻,燕湘荀道:「聞氏,七女。」
聞柒……
元妃指尖微顫,一盞茶傾灑了一地,元妃臉色大變,笑意全無:「怎麼偏生是她?」
憶起她風華,蘇太后之變,燕宮之亂,華妃之死,那個狡猾如狐的女子,那個肆意妄為的女子,那個叫一國之君不能安睡枕榻的女子,如何是她?怎能是她?
燕湘荀卻回,一字一字那樣決絕:「常湘王妃,兒臣只想是她。」
他中了蠱,便如那夜宮亂一般,失魂落魄。
元妃失笑,盡染無奈:「以我皇兒之尊,誰都可以的,大燕女子你任選都可,偏偏是她。」微微沉默,片刻,言辭沉凝,「皇兒,世間萬千女子,獨獨她不可以。」
「為何?」
便是她這個母妃也從未見過他如此方寸大亂,失了理智,這樣兢兢戰戰地不安,全因一個女子,亂了他二十餘載的桀驁灑脫。
如此惋惜,為何偏偏是她?
元妃字字裂帛斷玉:「因為她姓聞,因為華妃之死,因為她是第一個封地的縣主,因為她掌了天下第一兵權,因為她聰慧精明得叫一國之君不能安枕,因為你父皇容不得她。」元妃無奈,滿腹心酸,「皇兒,無論是哪一條,母妃都不能允你。這大燕的女子,除了她,誰都可以於你為妃。」緩緩而語,語重心長,「除了她。」
無論哪一條,燕湘荀如何不懂,只是,心之所想,半點奈何不得,那執念來勢洶洶,毫無招架,還能怎麼辦,他終歸是捨不得:「她若冠了兒臣之姓,便是我大燕天家之人,父皇如何容不得,母妃又如何允不得。母妃,兒臣只求您這一次。」燕湘荀微頓,直直跪於元妃前,從未如此堅決,「父皇要她的命,我毫無辦法,萬金為聘,十里紅妝,兒臣迎娶她為妃,凌國公府護她一次,免她性命無憂。」語氣輕緩,竟似央求,燕湘荀問,「可好?」
那樣驕傲之人,竟為了一個聞柒……
元妃撇開眼,不由分說:「不可!」她沉聲,冷了神色,「你若娶了她,便是不奪嫡,凌國公府也再難安寧,天家容不得一令龍虎,容不得第二個兵權天下的聞家。」重重歎氣,「天家之人皆薄涼,父子之情如何比得江山妖嬈,為君者,臣為患,在你父皇百年之前,他如何容得一絲奪權謀逆的禍患。」
「奪權謀逆?」燕湘荀忽而冷笑,似極了元妃的精緻眉眼滿覆陰沉,「母妃,您便真沒想過讓兒臣去爭一爭那個位子?」
元妃身子輕顫,重重跌坐在榻,滿眼驚愕。
燕湘荀起身,一字一頓,決然:「那麼現在開始想,她,兒臣要定了。」
執念太深,為時已晚。元妃苦笑,無言以對,這江山烽火,竟始於聞柒一人,如此始料未及……
這夜,炎帝遣送聞柒出宮的聖旨便傳到了華乾殿,這天剛開始變,許是要打雷落雨了。
華乾殿外,戎裝男子伏地,道:「御林軍統領遲曄見過胤榮縣主。」
聞柒裹了件從頭包到腳的長衫,極是怕冷,扒著門張望,不停哆嗦,笑著招呼:「喲,這麼早就來送我上路啊,這位差大哥辛苦了,來,本縣主備了一點小酒小菜。」
這踐行酒,未免說得太像鴻門宴。遲曄伏地不動。
聞柒豪爽地上前直接就拖拉硬拽,臉上卻堆滿了和善的笑:「別客氣,吃飽喝足了也好跟著本縣主上路不是?」
上路……這廝怎生這麼像招待死囚犯的獄卒,這上的,可是黃泉路?
遲曄避而不前,沉臉,嚴陣以待:「臣謝過縣主好意,只是聖上有令,臣不敢耽誤了時辰,還望縣主早些動身。」
果然是老狐狸的死忠黨啊。
聞柒有些為難了,沉思:「這樣啊?」又沉思,擠眉挑眼瞧了瞧遲曄統領,一臉歉意,「那就只好——」
話音一落,猝不及防,抬手就是一掌,直接劈!
咚!此人倒地。
炎帝親兵統領,遇上了聞柒,還不是一招也招架不住。
聞柒踢了踢地上的男人,嘿嘿一笑,手一伸:「羞花。」
林小賤奉上一壺小酒。
聞柒提起男人的頭,兩指夾著人下巴,一捏,直接卸了,就著酒壺直接就灌。
一壺,兩壺……到了第五壺。離人醉清香,這等好酒哎,糟蹋了糟蹋了,林小賤不忍直視:「主子,夠了夠了,這梨花醉,若是常人,三杯便要睡上三天了。」林小賤瞧了瞧地上出氣少進氣更少的男人,「再灌下去,不醉死也得淹死。」更何況,好酒千金難求啊。
聞柒酒壺一甩,大發慈悲:「好吧,饒你小命一條。」又拍了拍男人的臉,歎氣,「誒,叫你作死,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發誓,要是乖乖吃了這踐行酒,她頂多灌三杯。
……額,再頂多劈一拳。
林小賤連連搖頭,不由得想,不知道這御用統領什麼時候醒,還醒不醒得過來。
「羞花。」聞柒支使。
「誒。」
好像對這賜名,越發順應了。
聞柒伸著懶腰,哆嗦著往殿裡縮,一邊說:「將遲統領扛回華乾殿,見了皇帝老頭,就說遲統領與我一見如故相見恨晚,這踐行酒不由多喝了兩杯,不想遲統領酒量如此不佳。」
一見如故相見恨晚……虧她說得出來,林小賤趕忙回:「是。」
這是要開始鬧騰了,東風都起了,吹進了一處院落,未打燈,昏昏暗暗的。
隱隱約約只見男子背身而站,身後,身著勁裝夜行衣的男人單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喚了一句『主子』。
男子轉身,昏暗裡瞧不清容顏,輪廓精緻分明,身影尤其消瘦單薄,音色極其溫潤:「怎麼樣了?」
勁裝男人回:「遲曄醉酒,炎帝遣大燕第一統領燕無吝護送,以今夜子時*為由,取官道而行。」
「燕無吝……」
「此人乃燕宮第一統領,兩年前驪山狩獵曾救駕有功,賜封御前第一統領,除卻高深莫測的武功,其他,」勁裝男人困惑,「一無所知。」
男子垂睫,沉吟久時,沉聲道:「傳令下去,雲翼軍圍月牙峰而伏,本宮要聞柒毫髮無傷。」
月牙峰乃燕都通至籐林三縣的要塞之地,地勢險峻,叢林灌木瘋長,近乎人煙罕跡。
取官道而行,掩人耳目罷了。
聽者遲疑:「炎帝想必不會讓御林軍明目張膽行兇,定有一番掩人耳目的纏鬥,恕屬下直言,主子何不坐觀虎鬥,拾漁翁之利。」
男子聲音更冷了幾分:「蕭敬,你多嘴了。」
那勁裝之人雙膝伏地,言:「主子恕罪。」
蕭敬……
史記有言:西啟蕭敬,詹州一役年少聞名,西啟昭帝欽封第一將軍,常侍太子蕭亦莫左右。
申時將過,遣送於籐林三縣的人馬出宮已近半個時辰了,衍慶宮奉茶的女官熱了三壺茶水了,炎帝輾轉徘徊了多時。
殿外來人是金公公,腳步匆匆,炎帝忙問:「到哪了?」
金公公大汗淋漓,風塵未消:「回皇上,已經到月牙峰山腳了。」
炎帝沉吟半晌,神色凝重不舒:「她分明知道朕已下殺手,怎麼還敢去?」頓時一驚,急問,「秦宓在哪?」
「燕郊城南。」又補充,「六王爺靜觀未動。」
炎帝深思,分明一步一步驚心,都按著謀定的軌跡,為何如此不安,到底哪裡亂了。
炎帝飲一口冷徹的茶水,語氣森然冷瑟至極:「朕倒要看看他們還能怎麼翻了朕大燕的天?」
窗外,天正在大變,陰翳了,大雨將至,風聲裡幾乎聽不到更聲響。
金公公上前小心提醒:「皇上,時辰差不多了。」
炎帝冷眼,掠過紙窗前,風吹燈搖的暗影,一眼森冷,殺意盡顯,只道二字。
「動手。」
「那遣送的御林軍?」金公公遲疑。
「一個不留。」
月牙峰上,風雨正臨,忽而電閃雷鳴,映出戎裝盔甲上的森森冷光。
隔著人高的灌木,依稀可見漸近的來人,千百持劍的御林軍,一頂轎子在風雨裡顛簸。
灌木聳動,人影重重,忽然道一聲冰冷:「動手!」
一聲令下,蔥翠裡躥出數個黑影,拔劍相向,直衝雨霧,圍住了轎子,然,那黑衣暗人卻不絕湧出。
殺機驚現,頓時,御林軍大喝一聲:「什麼人!」
只見黑衣暗人重重包圍,刀光劍影錯落,殺氣逼人:「主上有令。」男人嗓音沉厚,字字穿透,「一個不留。」
令下,刀劍出鞘,血染了雨霧,雷電轟鳴裡慘叫驚天。
血漫過山路坑窪,須臾,便倒了一地御林軍,戎裝染血,暈出一朵一朵妖艷的紋路。
唯有一人,一身藏青盔甲,抱著劍冷眼旁觀,任黑衣暗人提劍砍殺,任御林軍全
全軍覆沒,任一劍刺破了軟轎的垂簾。
乃大燕第一統領——燕無吝。
忽而,劍影冷肅,黑衣暗人之外,迅速圍了一層人影,各個身著暗紅勁裝,隨後只聞刀劍入骨的聲響,來勢洶洶,獨獨為首的男子一身白衣,身形孱弱。
原來,黃雀在後……
兩方人馬纏鬥,捲起血雨腥風久久不熄。
驟然,黑衣刺客一劍劈開了轎門,一個人影順勢滾出了轎子,白衣墜地瞬間便染紅,那轎中跌落之人觸手便是觸目驚心的紅,驚嚇怔愣間只見一黑衣暗人抬劍刺去,而後,一聲尖叫,劍欲落下……
電光火石,一劍橫出,便砍下了那持劍的手臂,血濺三尺不及落地,隨來一聲白衣男子輕喃。
「聞柒。」
鏗鏘刀劍的刺響聲裡,這微顫的聲音溫潤,好似忽而春風。
「掩護主子。」
猝然一聲令下,暗紅勁裝的人馬迅速變陣,將白衣男子與墜地的女子圍得滴水不漏,那男子伸手,修長纖瘦的指尖,骨節分明,他道:「隨我離開。」
暗紅勁裝男兒將黑衣殺手堵截在外,忽然,一道身影飛進包圍。
「我主子有令,壞她好事者,」一個僵硬冰冷的嗓音,毫無起伏,隨著劍出鞘的聲音,劍尖直指男子,燕無吝道:「死。」
白衣男子出招,劍指燕無吝。
招招殺伐,激起地上染血的雨水,飛濺落在地上女人臉上,她渾身顫抖,瑟縮在地,忽而抬頭,咬緊牙關,艱澀地發聲,戰慄含糊的兩個字。
「饒、命。」
她說,饒命……
白衣男子怔愣,凝視地上之人,她抬眸,雷電下瑟瑟發抖,滿臉驚恐,甚至神智不清,跪地,卻清楚地央求:「不要,不要殺我。」
若是聞柒,即便刀架脖頸,即便神智不清,只要剩了一口氣,她會砍殺,會謀命,甚至拉幾個陪葬,她斷不會求饒。
她不是聞柒……
白衣男子驟然抬眸,視線灼灼鎖住燕無吝:「你主子是誰?」
這大燕第一統領,御林軍全軍覆沒,獨活了他,不是遣送,他尊的是:殺無赦……任這黑衣死士大開殺戒,取轎中人性命。
燕無吝道:「聞柒。」
有人要斬草除根,有人將計就計,原來,是局中局……
白衣男子唇角輕揚,收了劍,道:「撤。」
轟隆——
電閃雷鳴,一閃而過的白光,映出了白衣男子容顏,溫潤如玉,羸弱娟秀,乃聞家八少……
轟鳴聲響徹燕宮,衍慶宮外雨打宮燈,搖搖晃晃裡忽明忽滅,格外得鬼魅陰冷,讓人發怵。
殿中,一盞青燈,人影來回,炎帝滿目焦灼。
「什麼時辰了?」
金公公道:「回皇上,子時三刻了。」
已上月牙峰一個時辰,該塵埃落定了……
這時,紙窗晃蕩,一黑衣暗人破窗而入,一身雨水打濕了一側青煙裊裊的嵌玉銅爐,男子伏地而跪:「屬下見過主上。」
炎帝慌張不定:「如何?」
黑衣男人抬頭,眼覆血絲,滿目狠厲,道:「命已絕。」
炎帝揮手,殿中之人皆退,他忽而仰頭大笑:「哈哈哈。」滿眼猙獰的快感,扭曲了整張臉,鷹眸猝火,大笑癲狂,「這龍虎令朕得不到,誰也別想得到,哈哈哈……」
「嘿。」
忽然一聲清風拂意的嘻笑,癲狂大笑戛然而止,便響起女子清脆軟糯的聲音,滿滿笑意:「雖說三更半夜的,只是這眼還沒閉呢,怎就急著做起了白日夢?」
炎帝大驚:「誰!?」
女孩兒呵呵一笑,空中砸來一個咬去了一半的蘋果,不見女子,只聞她靈動婉轉的戲語:「要不我送你一程,讓你兩眼一閉可好?」
炎帝惶恐不安,吼道:「是誰!?」鷹眸睃視,不見任何人影,炎帝臉色大變,「誰在裝神弄鬼,給朕出來!」
一個蘋果,直接砸向炎帝門面。
嘿,正中紅心!
女孩兒歡快的笑著:「你說呢,黑燈瞎火,自然是孤魂野鬼。」笑罷,清了清嗓子,語調轉悠,靈動極了,「還是月牙峰爬出來的鬼呢。」
這個淺笑嫣然的聲音……
忽然風過,捲起殿中流蘇,暗影跌宕,炎帝驟然驚恐:「聞、聞柒。」
幾個蘋果連同一個玉碟飛落墜地,隨即流蘇蕩起,一個暗影自上而下飛竄,好不敏捷,不肖片刻,一個小人兒便落在了嵌玉的銅爐之上。
炎帝定睛而去,霎時臉色慘白。
聞柒……
那本該絕命月牙峰的女子,此時正半蹲於銅爐,撐著下巴淺笑瑩瑩:「乖,答對了。」聞柒打了個響指,彎眉一笑,「有獎哦。」
炎帝腿一軟,連退了三步,忽然眼前砸來一個黑色匣子,落在腳邊,絲絲血腥從匣縫滲出。
炎帝身子一晃,
踉蹌欲倒。
聞柒眨眨眸子:「這是獎品。」
炎帝瞠目而望,死死凝視:「你沒死?」腳下,步步後退,身子虛晃搖搖欲墜。
不,三千死士,血染月牙峰,怎會留她活口……
聞柒一眼瞧出炎帝所想,哼哼了一聲,聳聳肩:「你這老東西還沒死,我怎麼捨得就這麼去了。」
炎帝驚慌失措,慘白著臉連連搖頭:「不,不可能,月牙峰上一步一兵,朕千萬死士,你怎麼可能活著,怎麼可能。」滿臉扭曲,幾乎癲狂,「一個不留,一個不留……」
「你可真狠的心,連自己的御林軍都不留活口。」嘲諷完,聞柒冷冷一笑,「你這老狐狸算了一輩子,怎麼就忘了老祖宗的話,禍害總是要遺千年的,想要老娘的命,」她一腳蹬翻了銅爐,撒了一地的煙灰,她起身,拍了拍裙擺沾染的些許髒污,眸子一抬,「再等個千八百年的再來做夢。」
果然,他一國至尊,也要不了這女子的命,千萬死士,她安然無恙,到底是什麼手段。
炎帝不得而解,卻生出滿腹惶恐,她若不死,該當何報?
炎帝步步後退,聞柒咄咄緊逼,仍是滿臉純粹的輕笑,紅唇妙語連珠:「有木有很驚訝?有木有很慌張?有木有很想知道,」笑意一斂,驟然冷了眼,森森清光灼人,「月牙峰上哪絕了命的是何人?」
命已絕……那麼絕了何人之命?那赴月牙峰黃泉的不是她,那麼……炎帝甚至不敢想,他總歸是低估了這個女子。
怕,是的,掌天下風雲,他九五至尊,竟懼於眼前不過稚齡的女子。她抬抬下巴,「乖,去看看,本姑奶奶給你的獎品。」
地上黑色的匣子已經滲出一灘血跡,刺目的暗紅色蜿延了一地,直接扎進炎帝眸底,他顫著手,緩緩撥開匣子——
「轟隆!」
一聲驚天的轟鳴,炎帝重重癱坐在地,再也止不住劇烈的顫抖,血絲遍佈了整個眼球。
「轟隆!」
又一聲雷鳴,一道閃電掠過白光,照著滲血的黑匣子,是頭顱,一個還在汩汩流血的頭顱,一雙未能瞑目的眼便那樣對上炎帝的眸子。
蘇氏嘉順太后……
「轟隆轟隆!」
雷電喧囂不停,忽明忽暗的。
聞柒在笑,光線裡,映得眸子晶瑩,灼灼發光,微微抬眼看著窗外:「看看,這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怕是要將你這忘恩負義心狠手辣的弒母暴君給天打雷劈。」
弒母暴君……好個叫人永世不得翻身的罪名。炎帝渾身癱軟,掙扎著後退,他猛然搖頭,大喊:「不,不!」
炎帝整個身體重重跌倒在地,打翻了黑色匣子,頭顱一滾,便滾在炎帝腳邊,一隻素白的手便拾起,將其擺正了對著炎帝,小聲言語著:「來,好好看看你這孝順的好兒子,看看他是一副怎樣的嘴臉,去了地下也莫忘了他的大恩大德。」
炎帝瞳孔睜大,嘶喊:「聞柒,你好手段,好手段啊!」
拾了一命,還借他的手割了蘇太后的腦袋,這弒母的暴行天下豈能容,蘇家又豈能容?
不染絲毫血腥,她大勝,此等手段,世間還有誰。
她卻擺擺手,一臉謙遜:「一般一般,不過,我這人倒是有個優點,」收了笑,風鈴兒似的嗓音直鑽人心坎,不帶一絲尖銳的逼迫,「誰讓我欠一分,我讓他永世不得翻身。」冷冷睨著炎帝,抱著手冷笑,「你讓我欠了秦宓一箭,還讓我欠了聞華裳一命,你說,這筆賬該怎麼算呢?若是連本帶息,怕是你這條一隻腳踩著棺材的老命不夠本,這可怎麼辦呢?」
一句話,叫炎帝紅了眼,青筋爆出。她當真無所不知,亦,無所不敢。
聞柒頓了好一會兒,俯身,對上炎帝驚亂的鷹眸:「你覺得,用你大燕的江山來賠如何?」
炎帝雙拳緊握,字字如繃緊的弦:「癡心妄想!」他拂了拂身上明黃的龍袍,起身,微微踉蹌地拂著台案,眸間陰狠,「月牙峰讓你逃了一次,你以為朕還會讓你活著走出這個門。」
大燕天子,又怎麼會輕易甘為階下敗寇。
聞柒笑了,笑得歡暢,腳下擺弄著滲血的黑匣子玩兒,漫不經心似的語氣:「怎麼是癡心妄想呢?你信不信?老娘只要動動手指,明兒個史部就會這麼記上一筆,」托著下巴,想了想,揚唇一笑,明亮了眉眼,「大燕天啟五十六年,太后薨逝,炎帝悲極而亡,舉國大喪。」
怎麼忘了,她從不懼置之死地,即便沒有後生,怕是也要殺個夠本。
炎帝臉色驟變,慘色,大喊:「來人,來人!」
喊了幾聲,殿外竟無人應答。
炎帝大驚失色:「快來人,御林軍何在?」炎帝不敢置信,錚錚盯著聞柒,怕是這衍慶宮,已成了她的腹地,怎會?
聞柒好似不耐煩,揉了揉眉心,輕聲說:「乖,別叫了,有力氣留著明日哭喪吧。你那五萬親兵應該都陪蘇太后去了。」
五萬親兵,她一己之力,如何翻得了天,後招,她的後招是什麼?炎帝幾乎站不住腳,竟劇烈地顫抖起來,抬眼,聞柒還是那般清風拂面的淺笑,好似玩樂,淡淡調侃,道:「您說是吧,宓爺。」
炎帝重重一跌,癱軟在地。
秦宓,是秦宓……
nbsp;空蕩偌大的殿宇,屏風傾倒,水墨素描裡,畫出一張俊妁無塵的容顏,多描一分太妖,少一分則,美若驚華,恰似蠱惑,他薄唇輕啟,眸映著女孩兒娟秀模樣,似笑,幾分無奈,道著:「可玩夠了,玩夠了便隨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