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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一詔封妃尊天下 文 / 顧南西

    秦宓薄唇輕啟,眸映著女孩兒娟秀模樣,似笑,幾分無奈,道著:「可玩夠了,玩夠了便隨爺回去。」

    語落,他緩緩走出屏風。

    「秦、宓。」一字,一頓,炎帝驚顫了眼。

    仿若未聞,秦宓抬起聞柒不知哪兒蹭髒的小臉,用袖子輕輕擦著,眼裡化不開寵溺:「怎生這麼鬧騰。」將這笑靨如花的人兒攬進懷裡,他微微傾身,瞧著她的眸,「若爺不來接你,你要如何出去?」五萬親兵,若他不來……秦宓失笑,便是假想,也鬧得他擔驚受怕。

    聞柒拂開秦宓的手,自個胡亂抹了一把,她笑,笑得眉目婉轉,流光溢出了碎影:「我算準了,你一定會來,一分不差。」

    她信誓旦旦。

    確實,算得精準,他怎麼捨得不來,怎麼敢不來。

    聞柒抱著手,又道:「退一萬步講,你若不來,我還有最後一個辦法。」

    聞柒的法子,大抵便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秦宓緊了緊放在聞柒腰間的手:「你如何硬闖?」

    聞柒嘴角邪邪上挑:「過程嘛,四個字,」她攤攤手,一臉璀璨的笑,說得雲淡風輕,「大開殺戒。」

    五萬御前親兵,大開殺戒,虧她敢想。

    秦宓恨不得將她捉回去,圈起來養才省心,皺著眉頭:「以後不准拿自己來賭。」

    聞柒勾著唇笑,不做聲。

    她啊,最是不聽話了,秦宓拿她自然是沒法,轉眸,妖治的眸裡沉下了所有柔和,一眼冰寒:「你怎麼不記著爺的話?」

    莫要動她,爺容不得……

    那日,秦宓封了大燕黔江海運,他便只留了這八個字。

    炎帝張張嘴,竟說不出話來。

    秦宓懶懶垂著眸子,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纏著聞柒的發,那樣輕緩的動作,如此冷肅徹了骨的言語:「你傷了她,你說爺要拿你如何?」

    殺生予奪,皆在秦宓彈指。

    炎帝抬眸:「不過一死,朕一國之君,何懼?」

    不怕?那顫抖個毛線啊,死到臨頭還擺皇帝的譜,聞柒切了一聲,冷嘲熱諷:「喲,原來不怕死啊。」笑意一凝,眸中光華沐了寒,灼灼逼人,「正好,我也沒打算讓你死,我會讓你求死不能,好看看我聞柒怎麼禍亂你大燕天下,讓你活著受盡天下臣民唾罵背棄,死了滾去地下對著聞家三百四十六個枉死亡魂垂淚懺悔。」她嘴角一挑,「哦,還有那被你養了十一年的棋子,皇上你的枕邊人啊,她怎麼有你這麼心狠手辣,你倒狠得下心。」

    秦宓執著聞柒的手,指尖下,她的手,輕顫著。果然,是個記仇的女子呢。

    睚眥必報,是聞柒!那場火,螳螂也好,黃雀也好,這仇她怕是都記在了心頭,便是聞華裳的心慈手軟,她也記了恩,如此愛恨分明。

    炎帝,便是第一筆帳,她開始算了。

    「當日,聞家大火最該燒死的,應該是你,是你!」

    嘶吼,咒罵,他一國之君癱軟在地,像個癲狂的瘋子。聞柒卻眉清目秀,玩笑似的:「真可惜啊,老天開了眼,偏偏讓我活了。」抬眸,揚著下巴對秦宓笑彎了眸子,「宓爺,你說我要怎麼處置這老東西才好?」

    秦宓拂了拂那月牙兒似的眸:「都隨你。」指尖癢癢的,是她的睫毛,軟軟的,他覺著新奇,蹭了又蹭,隨意道著「捅破了大燕的天,爺也給你擔著。」

    炎帝近乎昏厥,滿眼兢懼。他大燕的天下,竟如此被人拿捏。

    聞柒眨眨眼,抓著秦宓的手:「怎麼樣都可以?」

    這模樣,循循善誘,壞極了。

    秦宓覺著不能應她,看了看她刻意睜得的眼,光暈淺淺的,便晃了一下神,頷首:「嗯。」

    似乎,爺越發不由己了。

    聞柒咧嘴一笑,明媚得直扎人眼,眉毛挑的飛快,甚是靈慧:「大燕四妃,正好缺了一個。」

    秦宓被她握著的手一僵,指尖都冷了。

    炎帝喘了一口氣,昏過去了,爾後……無人得知那人衍慶宮硝煙。

    不過一盞茶涼的功夫,死寂的殿中只餘重重喘息,燈芯早便燃完,血腥在肆意。

    忽而,殿外大喊,破了衍慶宮久時的死寂。

    「元妃求見。」

    歇了暴雨,風格外得兇猛,門窗大開,漏進的風捲著垂簾,搖晃裡,有微微刺響,卻不見暗影。

    宮燈打進,照見了一路蜿蜒的血色。

    「皇上,皇上!」

    「快來人,來人!」

    「傳御醫!」

    平素溫柔婉約的元妃,驚叫失聲,地上,躺著一國之君,還有一灘未乾的血。

    這夜,衍慶宮徹夜未寧,子時,鳴響了鐘聲。

    「咚——咚——咚。」

    三聲鐘響,鳴喪。

    天啟五十六年,初春十八,子夜三刻,燕宮大喪,鐘響驚了整個燕都,亂了蘇國公府安枕。

    「鐘響了。」蘇國公若有所思,倚門望

    著燕宮的方向。

    佝僂著背的老僕人提著燈:「三聲響,老爺,是喪鐘。」老僕人皺了眉,滄桑沉沉的聲音,「三連三響,帝薨;這三聲響,是帝妃。華妃剛逝,前後不過三日,已經是第二次了。」

    蘇國公輕念:「大燕的天,要變了。」

    風吹,明滅了燈,剛下過雨的天,昏沉沉的。

    忽而,馬蹄噠噠,近了,正是從燕宮的方向而來,策馬之人伏於蘇國公前,匆匆趕來,還粗喘著,道:「國公爺,宮裡出事了。」

    蘇國公只問:「是那個宮的主子?」

    男人聲音一緊,哽塞:「是太、太后娘娘。」

    蘇國公身子一顫,便欲後仰,老僕人連忙上前攙著:「國公爺!」燈落地,滅了,片刻便聞得見蘇國公府嚶嚶哭聲,由小漸大,老僕人也哽咽著,「老爺,節哀啊。」

    蘇國公無力地抬手,嘴裡輕喃:「快,快去——」咬牙,老淚縱橫,「去請九章親王。」

    蘇氏嘉順太后薨,蘇國公府一朝動了根基,一榮俱榮,九章親王府,也該亂了。

    次日,衍慶宮裡人來人往,獨獨不見炎帝,宮中兵荒馬亂。

    未時,兩道聖旨相繼傳到了金鑾殿。

    一詔天下,為喪。

    「大燕天啟蘇氏嘉順太后,容德賢淑,鳳還天恩,江山為托朕之焉存,淳淳教誨猶如朕耳側,朕恩感同天。子夜三刻,蘇氏嘉順太后因病而薨,朕聞之悲痛欲絕,念太后隆德,追封親順皇太后,葬皇陵以伴先帝,舉國大喪。」

    朝臣掩面,皆悲痛,據說,蘇國公當即暈倒在金鑾殿,九章親王直呼:母妃,你死得好慘。

    慘?那一紙詔書只言蘇氏太后因病而薨,這喪哭得有些耐人尋味了。

    掩面抹淚的各位武大臣,面面相覷,各有思量,皇帝黨,九章王黨,哭聲一伏更比一伏高,好似比誰更慘似的。

    半刻鐘後,哭聲還沒息,又傳來第二道聖旨。

    一詔後宮,為喜。

    「朕連日痛失兩位至親,悲痛成槁,心病難醫,欽天監觀之,乃大燕之禍。

    今,聞家七女胤榮縣主,良德禮謙,肅雍貌德,溫懿恭淑,富安正之美,有徽柔之質,實能贊襄內政,今冊為正二品榮妃,平朕之禍亂,定大燕之本,欽賜。」

    這一旨落,滿朝武全部鴉雀無聲,便連大哭的九章親王與昏厥過去的蘇國公也抽著氣,你看我我看你,蓄著眼淚也藏不住精光。

    果然是喜事,瞬間便蓋過了喪事的風頭,百官議論紛紛,眾說紛紜:何故喜事趕著喪事?何故恩澤聞家七女?何故正二品四妃?何故……

    天家事,多是理不清。

    而後,宣聞柒進殿,接旨賜封,聞家七女,為大燕第一個在金鑾殿欽封的后妃,年僅十三。

    退朝,聞柒妝容精緻,頭戴金步搖,宮裝曳地,手挽錦繡祥雲流蘇,然——

    走了三步,身子一歪,聞氏榮妃娘娘、胤榮縣主伸手抹了一把鼻子,道一句:「靠,什麼玩意!」

    隨即,一腳踢掉了腳下鑲嵌鎏金的緞面錦靴,一手抱著,一手提著宮裝,將手腕流蘇一纏,掛在了脖子上,走了幾步,又一停,罵了句『累翻老娘了』,隨即拔了發間金步搖,一頭墨發披散下來,聞氏榮妃娘娘跳著小步,哼哼唧唧地蹦著走了。

    一殿的百官,傻了眼,都還跪著,忘了起身。

    走到門口,聞柒停住,回眸丟了個晃花人眼的笑,說:「愛卿們,別客氣,都平身哈,平身。」

    哼著小曲,這才走了。

    頓時,踉踉蹌蹌的一干官武官絕倒,這哪是一國皇妃,這分明是市井流氓。

    這才剛出了金鑾殿,禮部尚書鄭大人一個沒忍住,怒其不爭大喊一聲:「成何體統!哪有一點一國后妃的氣度,瘋瘋癲癲成什麼樣子!」

    這話,是這個禮,大人們都點頭。

    走在左邊,宣慰使衛大人同為一臉豬肝色:「還是個未及笄的丫頭,封了縣主便也罷了,誰知道這丫頭怎麼蠱惑了聖上,竟賜了封地,籐林三縣,便是天家王爺也不過如此封賞。」

    賜了封地的縣主,大燕第一例。

    想起那個滿載殊榮恩澤的女子,順天府丞盧大人就只搖頭,全是鄙夷:「是啊,天家若真要衝沖喜氣,大燕多得是世家清白的女子,怎生挑了聞家這命硬的遺孤。不過一個落魄世家的庶女,怎能列位妃四妃?便是一個小主,也是聖上恩賜。」

    四妃之中,惠妃大氣沉穩端莊雍容,元妃知書達理溫柔婉約,已逝的華妃更不用說,曾是燕都第一才女蕙質蘭心通解人意,便是已遭貶斥的莊嬪也是才貌精絕美若天仙。

    這新晉的榮妃……

    「誒。」鄭大人重重一聲歎,「年僅十三,出身庶女,德才禮法全無。」鄭大人搖頭,憂心忡忡,「只怕將來佞妃當道,亂了我大燕朝綱。」

    其他幾位大人正要點頭苟同——

    「佞妃?」

    一聲悠揚婉轉的調笑,輕快肆意極了。

    幾位大人左顧右盼,這才見殿前的大理石獅子前坐了個小身影,抱著一雙鎏金錦靴,支著腦袋笑盈盈地抬頭看石階之上的

    幾人:「幾位大人可真看得起本宮啊,既然如此,」她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的塵土,將手裡的錦靴一丟,抬起下巴,一腳搭在了獅子邊緣,叉著腰問,「見了本宮如何不跪?」

    幾位大人都是位高權重之人,又一把年僅,哪裡受得一個這女孩兒挑釁,當下各個紅了臉。

    「你——」

    次二品宣慰使衛大人才說了一個字,聞柒直接斷了他到嘴的義正言辭,秦笑反問:「不服?」不待衛大人開口,她抱著手支著腦袋晃悠,似乎苦惱,「那怎麼辦才好呢?大燕名門世家女子數不盡數,可偏偏是本宮這個命硬的庶女蠱惑了聖顏,一朝為妃,正二品天家皇妃,如何擔不起你們這群老東西一跪?」

    論起分位,四妃之一,確實擔得起這皇家跪禮,只是怕是這榮妃娘娘懷裡的聖旨還沒捂熱呢,沒受封,更別說入皇譜。

    衛大人一把老骨頭,不跪。

    聞柒勾著裙擺玩兒,不甚在意,戲謔的語氣:「哦,衛大人是不是想說本宮還未正式受封?大人莫不是忘了,剛才您還說什麼來著。」

    剛才說什麼來著?

    還是個未及笄的丫頭,封了縣主便也罷了,誰知道這丫頭怎麼蠱惑了聖上,竟賜了封地,籐林三縣,便是天家王爺也不過如此封賞……

    衛大人眼皮一跳。

    聞柒笑得更春風拂面明媚扎眼了:「不知我這還未及笄的丫頭怎麼蠱惑了聖上,封了縣主便也作罷,竟賞了籐林三縣,便是天家正一品的王爺也莫過如此。」眸子一瞇,彎彎月牙似的,「那麼,本宮這胤榮縣主擔不擔得起你這一跪?」

    天家縣主,本為四品,只是這封地卻是正一品天家皇孫的賞賜。若真要抬一抬分位,拚一拚盛寵隆恩……

    這次二品的宣慰使衛大人撲通一聲,跪下:「老臣參見娘娘。」

    聞柒晃著兩隻繡鞋,作謙順狀:「這麼客氣作何?本宮一個落魄世家的庶女,命倒是硬,就是書讀得少,不懂律法?」眸子一轉,「敢問盧大人,這以下犯上該當何罪呢?」

    順天府丞盧大人抬頭,額頭冒汗,剛才他好像罵了命硬、罵了落魄來著,這可是以下犯上啊!

    盧大人腿一軟,跪了:「臣有眼無珠,冒犯了娘娘,請娘娘恕罪。」

    聞柒大手一揮,端了一臉豪氣:「罷了,本宮又豈是不通情達理之人,叫外人看去了還以為本宮欺負幾位大人呢,怕是指不定要在背後大罵本宮佞妃當道禍亂朝綱呢。」眸子又是一轉,賊溜溜的,「鄭大人您說呢?」

    佞妃當道禍亂朝綱……

    這話是禮部尚書鄭大人說的,一個兩個三個,統統不放過,這新晉的四妃,原來是個錙銖必較的。

    鄭大人站不穩,踉踉蹌蹌還是跪了:「娘娘寬宏大量,令臣等折服。」

    「寬宏大量?」聞柒笑了,搖搖頭,重新將那靴子穿好,然後是流蘇,整了整髮飾,雙手交疊在前,站在石階之下,垂下及腰長髮,抬首凝眸間全是風華,她緩緩笑語,「還是留著待到佞妃當道之日、本宮亂大燕朝綱之時,幾位大人再於金鑾殿前三跪九叩恭維本宮一句寬宏大量,那時,本宮一定大大方方受了,然後……」

    然後,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

    三位大人冷汗淋漓,久久,聞柒才笑著繼續:「然後自是要對各位大人當初之舉寬宏大量。」

    三位大人抹汗,叩首:「娘娘英明。」

    聞柒抬抬手,很不厚道地吐了兩個字:「退下。」

    三位大人如臨大赦,腳下生風,聞柒穿著那鎏金的靴子,提著裙擺,哼起了小曲。

    身側,忽然有人說話。

    「已經退朝了嗎?」

    這聲音書卷氣很濃,卻懶懶的,任憑添了分妖媚。

    聞柒抬眸看去,右邊獅子裡側竟也坐了人,那男子一身不染纖塵的白衣直接便席地坐著,生得溫潤似玉,極是白皙,更襯得眼潭深邃,黑得好似瞧不到底,眼角細長,笑時,微微上挑,多了些柔和,竟是瞧不出年紀的風華。

    美人呢,聞柒瞧了又瞧。

    身側的小廝說:「都什麼時辰,早便退了朝。」

    男子懊惱,揉著眉心:「又遲了。」轉頭去吩咐小廝,語氣很是認真專注,「小左,以後夜裡別讓我飲酒了。」

    哦,原來是酒醉誤了上朝的哪家公子哥啊。

    那喚作小左的小廝嘟著嘴抱怨:「公子,昨夜小左勸了您數次了。」

    男子搖頭失笑,更添了一抹柔和:「是我貪杯了。」紅唇抿了抿,高高揚起,「不過江南的離人醉,甚好。」

    不想這公子哥如此好杯中之物,這般溫潤如玉的人兒,倒有著如此紈褲的喜好。

    小左眉毛都擰一塊了:「這都這個月第幾回了,公子,以後夜裡不給你煮酒了。」

    男子笑著,起身,連身上的塵土也不拂:「好啊。」

    真是個妙人兒啊,一對獅子一左一右,隔著幾步的距離,聞柒肆無忌憚地打量,毫不避諱。

    男子這才抬眸,回視聞柒,還是懶散卻溫潤的笑:「若真有那一日,大概便是這幾人告老還鄉之日。」

    剛才的話,想必都被這人偷聽了去。不過——

    得,說得好準。待到她聞柒把持朝綱,那還用說,算賬的算賬,報仇的報仇。

    「你不覺得本宮是寬宏大量之人?」聞柒面不改色,不心虛。

    男子笑著搖頭:「不,你是睚眥必報之人。」

    嘿,這廝美人怎麼就看出她這等優良品質了?聞柒一邊納悶,一邊頻頻點頭:「言之有理。」眸子一瞪,臉色一擺,「說,來者何人,報上名來,膽敢辱罵本宮,待他日定睚眥必報了。」

    男子笑出了聲,身邊的小廝也掩著嘴偷樂。

    「永安,千禪月。」他說,嗓音清潤好聽。

    永安,千禪月……

    傳聞大燕左相,十六歲一賦天下論,炎帝御封狀元,治水患平西北,屢次治大燕,不到而立之年成為大燕史上最年輕的相爺。可謂人中龍鳳,驚采絕艷,翩翩公子。若真要挑出些刺的話……

    傳聞,左相大人貪杯,甚好杯中之物,在位四年,因醉酒誤朝那是隔三差五的事兒。

    聞柒咋舌,傳聞果然不虛啊。

    那主僕二人已經走出了石獅子,正欲打道回府——

    「公子,是常寧公主!」

    小左往石獅子一縮,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千禪月眉頭一皺,也往裡退了退。

    聞柒嗅了嗅,這是什麼味兒?

    「若她問起,便說向東。」留下一句話,千禪月沿著石獅子轉了個方向,便逃之夭夭了。

    呵,那方向是西邊。哦,原來是姦情的味兒,聞柒托腮,瞧著前頭左閃右躲東張西望的主僕二人,正小聲商量。

    千禪月左顧右盼:「藏哪好?上次藏在月隱樓的屏風裡都被找出來。」

    小左貓步走得甚撩人:「公子,要不藏望月閣裡,那兒前些日子正鬧事,不會有人去。」

    「甚好。」

    步子一溜,腳底就抹了油,聞柒踮著腳,一個晃眼就看不到二人蹤影了,誒,烈男怕纏女。

    「誒!」身後,燕辰央嚎了句,「姓聞的。」

    聞柒拂了拂受驚的心肝,唉聲歎氣:這倒霉孩子,就不能溫柔點,難怪把美人都嚇走了。

    聞柒轉身,笑得友好:「公主喚我?」

    燕辰央抱著手站在最高的那截石階上,呶著嘴反問:「不然這裡還有別人嗎?」

    這不是剛被你嚇跑了。

    燕辰央想了想,用手比劃了幾下,也不知道比身高還是比容貌,比劃完問聞柒:「你有沒有看見一個長得很俊俏的公子打這走過?」

    原來比劃成這樣就很俊啊,聞柒也是醉了:「看見了。」

    燕辰央的眼睛立刻發光,綠油油的:「他去哪了?」

    這眼神,跟餓狼撲虎似的,還沒見著人,這姑娘就腳步虛浮神魂顛倒了。

    「他讓我告訴公主,向東。」唔,聞柒很誠實,下次得提醒千禪月,封口要收費。

    燕辰央一聽,惱紅了臉:「好啊,又躲我。」

    一跺腳,朝著西邊跑去,那架勢,別提多急色。聞柒想,不知道燕辰央會不會把千禪月給就地正法了。

    「誒!」跑了幾步,燕辰央突然回頭,「他們都說你會狐媚功夫。」瞅著聞柒,仔仔細細地打量。甚是懷疑,「你會嗎?」

    誰說的,回頭把他們皮扒了。

    聞柒擺擺手:「謬讚謬讚。」

    燕辰央想了想,臉兒燦爛了,掩不住的愉悅:「那你教教本公主,怎麼把男人拿下。」

    靠,原來這才是流氓本色,聞柒是望塵不及,千禪月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她很同情,歎了歎氣,說:「灌醉,為所欲為。」瞧見燕辰央皺成包子的小臉,聞柒一語驚醒夢中人,「左相大人貪杯得緊。」

    神馬霸王硬上弓,神馬強搶民男,最有看頭了。

    燕辰央猶如醍醐灌頂,雙眼放光:「我怎麼沒想到?」那當然,某方面上,某人道行何止登峰造極。燕辰央很是歡喜,「聞柒,若是本宮拿下了千禪月,記你一大功。」

    能折現嗎?聞柒又想起了關乎民生民計的問題,摩挲著下巴,道了句:「我覺得他藏在了望月閣裡,要是找著了,莫要忘了來謝我。」想了想,補充一句,「本宮喜歡銀子。」

    燕辰央愣了一下,點點頭,然後想也不想,提著裙子就往望月閣跑,那是浩浩蕩蕩去勢洶洶。

    聞柒歎氣,怎麼忘了提醒帶上酒。

    爾後,宮裡多了這麼一段茶餘飯後的傳聞:那日望月閣,青天白日兩人滾做一團,上面那個凶神惡煞,下面那個衣衫不整……還有一句驚天動地的結束陳詞:拿酒來!

    這都是後話,這會兒,這兩道聖旨剛下,宮裡三宮六院的那些主子就都坐不住了,衍慶宮外一個個又是抹淚又是傷神。

    半個時辰,金公公從寢殿出來,對著各宮主子們擺擺手:「皇上身子抱恙,太醫說見不得風,各位娘娘還是都回去吧。」

    各宮娘娘們遲疑,姬皇后上前,未施粉黛,小臉很應景地慘白慘白:「金公公,皇上身子如何了?」

    這太后死得不明不白,封妃更是始料不及,各種端倪,

    這一個個的怎麼會嗅不出來。

    金公公言:「回皇后娘娘,皇上並無大礙,只是太后突然離世,皇上一時悲慟過度這才傷了身子。」

    說的人真真假假,聽的人也各有掂量。這要是假,自然是一出母慈子孝的好戲碼。這要是真,由頭可就大了。

    姬皇后發話:「都回去吧。」

    一屋子的娘娘隨著姬皇后,都出了衍慶宮,金公公鬆了口氣,交代了守衛幾句再推開殿門進去。

    炎帝正側臥龍榻,只是哪裡見御醫身影。

    「皇上,都回去了。」

    炎帝抬眼,毫無血色,只是瞳孔發紅:「朕還沒死呢,一個一個都不安分了。」才剛說完,一口氣上不來,「咳咳咳。」

    金公公上前順氣:「皇上。」

    這氣沒順上來,炎帝渾身發抖,咳得青筋凸出,往床上一倒:「噗!」噴出一口血來。

    「皇上!」

    金公公大驚,那血還在不斷往外吐,很快就染紅了褥子,金公公不敢遲疑:「奴才這便去宣太醫。」

    炎帝抬頭,滿嘴的血:「不要打草驚蛇,去請定侯。」

    大概是怕驚了蘇家姬家幾條蛇,從昨夜起,就吐了好幾回血了,太醫到現在連皇上的脈都沒摸上。這當口,請兵馬大元帥定侯,怕是有禍事了。金公公沒敢多問,張羅去了。

    炎帝靠著床榻,重重喘息,指尖揪著染血的褥子,一點一點握緊,昨夜,那女子聲音時時刻刻纏繞在耳。

    她說:「別怕,你死不了,我讓你活三年,看我聞柒如何一點一點將你燕姓江山改姓聞。」

    蛇打三寸,她真真好手段。

    衍慶宮裡,炎帝纏綿病榻,陰氣沉沉,華乾殿倒是光景不同,陽光明媚,自然有人心情愉悅,品著茶水,磕嗑瓜子,吃吃點心,談一談窗外事:「怎麼樣了?」

    林小賤上前耳語:「如主子所料,炎帝昨夜差走了元妃後衍慶宮就沒召御醫,方才宣了定侯進宮面聖。」

    聞柒聽了,樂意了:「那正好,不治,活活疼死他丫的。」轉念一想,不放心了,「誒,萬一沒到三年就死了怎麼辦?」

    「主子放心,那噬心蠱的母蠱未死,子蠱即便啃噬心脈也斷要不了命。」

    噬心子母蠱那玩意,聽說一蠱子母,同生同死,母蠱嗜血,子蠱噬心,母蠱不死,要不了命,就是時時刻刻疼得恨不得死了,吐血吐得恨不得撒手了,是南詔專用來讓人求死不能的,六爺居然給了她玩兒。

    這會兒,炎帝怕是又在吐血了。

    聞柒瞇著眼笑得見牙不見眼:「要不了命啊,那敢情好,趕緊去給母蠱喂點口糧,好讓它兒子鬧騰死那老東西。」說著,自個美翻了,樂呵呵直笑,「哈哈哈,爽歪歪!」

    您老是爽歪歪了,這母蠱一喂血,那子蠱就要啃皇帝心窩子了,從昨個夜裡到現在已經餵了多少回了,雞都殺了好幾隻,放了幾大碗血。

    林小賤平白打了個哆嗦,背脊發涼,說:「主子,剛餵過了。」

    聞柒甚遺憾:「喂過了啊。」挑起眼,幸災樂禍,「不知道老東西剛才吐血了沒?」

    肯定吐了,那母蠱吃得那麼歡,兒子指不定怎麼鬧。

    誒,也是苦了炎帝那把老骨頭了,林小賤就問:「主子何不直接了結了省事。」

    很省事,給房裡的母蠱餓上幾頓,就了結了,這誰坐那位子還不是幾句話的事。

    聞柒眨眨眼,一臉無辜,眼眸兒乾淨純潔:「人家是那麼暴力的人嗎?」

    是!林小賤沒敢吱聲。

    聞柒抿著嘴笑了,壞壞的眼神:「得慢慢玩,姬家蘇家兩個老東西都還沒死呢,弄死燕修誰給我咬他們。」

    哦,折磨夠了留著咬人啊,最毒婦人心啊。林小賤抹汗:「主子聖明。」

    聞柒小手一揮,拋了塊糕點到嘴裡:「那是!這不,老東西正給定侯那走狗磨牙呢。」聞柒支著腦袋,自顧前思後想一番,道,「嗯,得再去給蘇國公和九章王聳聳毛,狗咬狗才有意思。」

    那邊頭破血流,這邊拍手叫好,天下鬥,鬥不過聞柒一腔狡詐的心思,怕是天下也就她將九五至尊一國之君與位高權重的一國王爺當狗兒來耍。

    「羞花啊。」

    陰森森的調,笑嘻嘻的模子,每每聞柒要做亂就這德行。

    林小賤心肝兒抖,只得助紂為虐:「主子吩咐。」

    聞柒捏了塊糕點,左瞧瞧右看看,掰碎了才放進嘴裡,嚼著一嘴吃食含糊不清地說:「把太后的腦袋送去蘇家認祖歸宗,讓閉月削削端正,免得九章王不認得自個的親娘。」

    閉月那一手劍法,出神入化,招招世間絕無僅有,這麼一削,瞎子也摸得出來是誰砍的。而且傻子都知道閉月是誰的人。

    哦,閉月被賜名前叫燕無吝來著,乃炎帝跟前第一御用統領。

    主子說,以後喚閉月,好掩人耳目,所以月牙峰下來後被主子劃了兩刀掛了彩就送去衍慶宮了,回來就和林小賤說:羞花,我給你覓了個好基友,閉月羞花多基情四射啊……

    對此,林小賤是醉了,不知道那喚作閉月的統領大人作何感想。回了話,很聽主子話

    :「奴才這就去。」

    聞柒揮揮手:「不急。」說著笑瞇瞇把林小賤拉到身邊坐,林小賤如坐針氈,聞柒慈眉善目,「羞花啊,辛苦了,我聽說上回那一鍋鹿血燉牛鞭讓你足足留了幾天鼻血,血氣方剛的,我懂我懂,宮裡不方便。」又說著從懷裡掏出個銀錠子,塞到林小賤手裡,一臉的慈悲為懷,「來,拿著這些銀子去樓裡找幾個姑娘好好慰勞一下自個,可別憋壞了身子。」

    林小賤感動得都快哭了:「主子——」原來主子還記得他是個真男人……

    聞柒拍拍林小賤的肩,溫言細語的:「別太感激,咱兩誰跟誰不是?」

    林小賤可勁地點頭,誰跟誰?

    聞柒眸子一瞇,不笑了:「要是真過意不過,你就替主子再做件事?」

    林小賤眼皮一跳,弱弱地哽咽:「啥?」他怎麼就忘了,主子這等無良,怎麼會拋餡餅,原來拋的是陷阱。

    聞柒好說好說:「讓你樓裡的老相好給五湖四海的大爺們說說,這弒母昏君的暴行。」

    林小賤掂量著手裡那錠銀子,快哭了,這重量,別提老相好,就是老媽媽也不夠啊,什麼慰勞自個,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賣賣乖,可勁地坑自家人。弒母的暴行,這等滔天大罪,居然就這麼打打牙祭。

    林小賤苦不堪言:「奴才謝主隆恩。」

    聞柒擺擺手,很豪爽:「客氣客氣。」

    林小賤抹了一把淚:不興這麼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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