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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江山為聘,萬里紅妝 文 / 顧南西

    聞柒擺擺手,很豪爽:「客氣客氣。」

    林小賤抹了一把淚:不興這麼玩的。

    於是乎,這日夜裡,林小賤出宮了,徹夜不歸。

    於是乎,這日前半夜裡,從天而降一物什落在了蘇國公府的院子裡。

    於是乎,這日後半夜裡,九章王去了蘇國公府。

    於是乎,次日辰時,九章王長跪南宮門,十步一扣首,高呼:母后您死得好慘,皇上還我母后公道。

    於是乎,未時,宮裡武百官都知道了蘇太后並非死於暴病,而是死於非命,百官聚之衍慶宮前,請求面聖,炎帝以大病抱恙一概不見。

    於是乎,午時,燕京一家妓院,大白天的打開門做起了生意,說起了那弒母暴君的新鮮事。

    於是乎,僅一天,流言蜚語滾了大燕一遍。

    這就是所謂的蝴蝶效應?

    於是乎,衍慶宮裡炎帝大吐了一口血,咬著牙說:「太后之死,朕深感痛心,實為不孝,竟不知太后蒙受此等冤屈,傳朕旨意,太后葬禮暫時擱置,大理寺卿徹查此事。」

    聞柒聞之,笑得那是四仰八叉,抱著一隻養蠱的玉盞和一碗雞笑岔了氣,抹了一把眼淚,將碗裡最後一點雞血倒進玉盞,對著那白色的小蠱蟲很是豪爽地大赦:「今兒個血吐夠了,你兒子也累了,你吃吃就睡吧。」笑著笑著忽然驚叫一句,「哎呀,閉月削了蘇家婆娘的腦袋,叫大理寺卿看出來可怎生好?」

    林小賤想也不想:「反正九章王與蘇國公已經瞧過了,認定了皇帝下了手,主子覺得一把火燒了如何?」

    瞧瞧,好端端一良民,這才跟了聞柒幾天啊,腸子都給染黑了。

    聞柒頻頻點頭:「甚好。」窩著軟榻打了滾,忽然抬頭,對著林小賤一笑,「羞花啊。」

    林小賤額角一抽:「主子吩咐。」

    又要折騰什麼折磨人的法子了,真真是沒一刻不磨人。

    聞柒端著下巴,眼珠兒轉得飛快:「既然是皇帝老頭下的手,自然得要人頂著不是?」

    林小賤點頭,可是大燕第一統領不是被您老給收了嗎?也不知道是怎麼威逼利誘坑蒙拐騙來的。

    聞柒微微一笑,露出幾顆白森森的牙來:「我聽說打從閉月從月牙峰下來,那老東西就撤了他的兵權,除卻燕孝鈺手裡那十萬人馬,剩下十萬全給了遲曄那狗腿子。」

    嗯,遲曄那狗腿子太死忠,礙眼,礙眼得緊啊。

    栽贓嫁禍啊,跟家常便飯似的。林小賤都不驚訝了,立馬就會意:「奴才明白了。」

    「那十萬兵馬啊……」聞柒撐著腦袋,尋思著,眼睛亮晶晶的,甚是好看,「燕宮腹地的御林軍那可是各個以一敵百,寶貝啊,全部拿來堵住九章王的嘴,老東西斷斷是捨不得,定侯常在封地又不再燕宮,因著望月閣的事與燕孝鈺又生了嫌隙。」一拍腦袋,嘿嘿笑了,「那就不得不給閉月了。」

    這算計,多准,這心眼,多黑。

    林小賤連連點頭:「主子英明,雖說皇帝懷疑燕統領,不過總好過白白交出去。」

    聞柒大歎一句:「誒,大概又要吐血了。」抬眸,瞧著窗外的天,就哼起了小曲,「今天的天氣好晴朗,處處好風光……」

    好晴朗……林小賤瞧去,正飄著小雨呢。

    這時,程大來了。

    「主子,爺說心口疼。」

    宓爺這兩日似乎心口疼得很頻繁啊,為此,宓爺說了:心口疼,不宜走動,宿於華乾殿。

    聞柒小臉一耷,從軟榻上爬起來,去了寢殿,一路哼著小曲,已經換了個調。

    「雨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

    某廝這兩日也是累到了,這廂正準備著四妃的受封大典,那頭還要伺候著宓爺端茶送水陪睡覺,容易嗎?

    沒辦法,她知道,那心坎是真的疼,不然,早一腳踹人了。

    「宓爺,您喚小的來作何?」

    聞柒扭著小身子,捏著小手絹,腆著笑,那叫一個狗腿。

    「聞柒。」

    他喊她的名字,認認真真地,即便是帶了怒意,還是半分拿不起來平素的冷然。

    秦宓說:「爺真心口疼。」挑開了床榻的流蘇錦帳,他側躺於裡側,著了一身素白裡衣,半敞著,露出肩胛白皙,側臉染了微微緋色,皺眉道,「被你惱的。」

    這封妃之事,終究是扎到了爺心坎,那傷了的心脈便興風作浪了。

    聞柒伸手,探了探秦宓額上,誒,又發燒了。

    「那怎麼辦?」聞柒難得細聲細語,「我揉揉?」

    他點頭:「嗯。」微微傾身,靠著聞柒。

    眼眸半闔,那驚世的容顏,少了幾分血色,將秦宓平素的冷硬柔了幾分。聞柒瞧了一眼,沒什麼化的她想到一句矯情的詩:病若西子美三分。

    這勾人的禍……伸手,她給秦宓揉著心坎,小手涼涼的,秦宓僵了僵,聞柒微頓:「這疼不?」

    秦宓不說話,蹭著聞柒的肩,埋在她發間點了點頭。

    誠然,聞柒未瞧見秦宓染紅

    的耳根子。

    聞柒乖乖揉著,輕了又輕,殿外兩雙耳朵,往門上貼了又貼。

    青天白日的,關著門揉心坎,誰聽了不心癢癢,程大心癢癢,林小賤也癢。

    不信你聽聽,多熱血沸騰啊。

    宓爺說:「下面。」

    聞姑娘一臉迷茫:「這呢?」

    「下面。」宓爺嗓音微啞。

    「我給摸摸。」

    破天荒的聞姑娘沒有倒出一肚子花花腸子,別提多純潔、多聽話了。

    宓爺說:「好。」

    下面,下面……這是哪下面啊。殿外兩隻繼續往門上貼。

    「很疼?」

    「這啊。」

    「摸摸就不疼了。」

    「……」

    一番折騰,終於上手了,殿外兩隻眼冒綠光,恨不得戳穿這紙窗一瞧究竟。

    下一個晃神的功夫,紙窗就破,兩道風刃擦著殿外貼耳兩人的腦門而過,驚魂未定,傳來爺冷冰冰的聲音:「滾。」

    一把冷汗流下來,兩人哭喪著臉做鳥獸散,不想走啊……不走?那是活膩歪了。

    「聞柒。」

    秦宓喊她的名字,總是會讓聞柒心神一晃,他凝著她的眼:「爺反悔了。」

    聞柒拿出還放在秦宓心口的手,抱著肩:「那怎麼辦才好,聖旨已經下了,這抗旨不尊可是要殺頭的。」挑挑眉,笑瞇了眼,邪邪勾唇,「爺,您捨得嗎?」

    她對他,越發肆無忌憚了,興許就像梁六說的那般,恃寵而驕。

    秦宓依著床榻,衣領滑落,鎖骨下的光景,三分裸,七分遮,他斂了眸,甚是慵懶:「爺不捨得你。」探出指尖,拂了拂聞柒落在脖頸的發,輕描淡寫的語氣,「爺倒捨得讓大燕破國了。」

    毋庸置疑,這大燕若讓秦宓沒了玩心,那便是殺心,於他,不過是一瞬,這一旨冊封詔書,夠了。

    聞柒小臉一垮:「秦宓!」她蹭得起身,惱紅了小臉,「睡老娘的床,就得聽老娘的,不然,」手指一劈,硬生生咬牙,「門在那。」

    秦宓眉頭一皺,將聞柒拉到懷裡,低低沉沉的聲音:「爺依你。」他真是拿她半點辦法沒有,任她興風作浪亂了心智,

    「乖,爺這麼聽話,小的定不讓爺做虧本買賣。」她拱啊拱,像小狗似的。

    那日,衍慶宮裡,她說:我要在大燕疆土之上鋪萬里紅妝,還你江山為聘……

    一句話,秦宓節節敗退,怕是此後要一潰千里,如何要不虧本,秦宓想,對著聞柒,他會一敗塗地的。

    秦宓捧著聞柒的臉,她笑嘻嘻的模樣映在眸底:「不過聞柒,莫要忘了。」他執起她的手,唇落在她指尖,「你這裡,」抬眸,看了她片刻,親了親她額頭,「這裡,」然後是鼻子,「這裡,」點到即止,他秦了淺淺笑意的眸子似碧波裡的井中月,揚唇,一字一字說得極緩,「都是爺的,莫讓別人碰了,爺只不嫌你髒。」

    聞柒怔怔看他,生若驚華,絕世絕代,原來並非芸芸眾生裡的吟唱之詞,是要人命的紅塵劫……

    她久久不能語,晃了心神。

    他眉頭輕蹙:「聞柒,你應爺一句話。」秦宓忽然傾身,微白的容顏映進聞柒的眸子,她看得見他瞳孔灼灼生了光華,急促得浮動,有細碎凌亂的光影,晃動著她自己的模樣,他一字一字重重地問,「你喜歡爺嗎?」

    這是第二次,他沒有試探,亦不讓她閃躲,藏起了所有小心翼翼,強硬到近乎*地要她回答。

    秦宓,不容她置否。

    聞柒愣了一下,她想,那紅塵劫,果然叫人在劫難逃,情這個東西委實要人命,抬眸,看了看秦宓凝著她的眼,她伸手繞過秦宓的脖子,一勾,湊上了自己的唇,重重咬一口。

    「老娘兩輩子就這麼咬過一個人,如果非你秦宓,老娘會膈應。」

    她說完,舔了舔,舌頭就鑽進了秦宓的唇間,攻城略地來勢洶洶……

    她想,她該嘗一嘗紅塵劫裡那萬劫不復的滋味,而後,素錦芙蓉帳,落了。

    直至今日酉時,這一喪一喜兩道詔書已經下了整整兩日,炎帝尚未出衍慶宮寢殿一步,只再次傳出了兩道聖旨。

    一道聖旨送去了未央宮,三日後榮妃受封大典,姬皇后全權操辦。另一道聖旨送去了九章親王府,一道而行的還有兩樣東西,其一為大燕御林軍總統領遲曄的腦袋,其二為五萬御林軍的兵權。

    而後,久跪南宮門不起的九章親王掩面痛哭,道:臣弟謝皇兄替母鳴冤。

    原來是這麼回事,大理寺卿才剛受理了蘇太后暴斃的案子,便遭了大火,將蘇太后的頭顱燒成了灰,這毀屍滅跡之後,眼看蘇太后就要蒙不白之冤了,不想大理寺卿發現了一道令牌,那令牌不是別人的,正是御林軍總統領遲曄的,然後……不用說,畏罪自殺唄,就這麼結案了。

    哦,還有一茬,遲曄死,大燕第一統領燕無吝任御林軍總統領,領五萬兵權。

    誒,全叫某人給算準了,一點都不差。

    夜裡,榮妃受封的聖旨頒下後,因著蘇太后一把火化作了灰燼,便封棺了,受封

    封盛典在即,喪事延後,裹素的燕宮換下喪錦,鋪了紅綢。

    此等盛寵,史無前例。

    常湘殿的紅綢才剛掛上,常湘王便一刀給砍了,正欲發難,只是這兩日元妃娘娘下了令,常湘王不得踏出常湘殿一步。

    「讓開!」

    殿外叫宮人侍衛圍了個水洩不通,一隻蒼蠅也別想鑽出。

    燕湘荀冷著臉,惜字如金:「別讓本王說第三遍。」沉聲,大喝,「讓開。」

    掌事小喜子公公不敢抬頭,跪在門檻:「殿下恕罪。」

    燕湘荀一眼森然,儘是殺氣:「再不讓開,本王便摘了你的腦袋。」

    雖說平素這小霸王性子跋扈專橫,常湘殿裡皮開肉綻血流成河的事也常有,可是,常湘王總歸不是濫殺之人。

    只是,這次,為了那橫樑上賀榮妃大喜的紅綢動了真格。

    瞧瞧眼下劍拔弩張,小喜子公公又想想元妃娘娘耳提面命,咬咬牙,眼一閉心一橫:「元妃娘娘說了,就是踩著奴才的屍體也不能讓殿下出去。」

    「鏗!」

    一聲刺響,架在梁木上的劍便已出鞘,森白的劍光直指門口,燕湘荀持劍,那般精緻俊秀的臉,滿覆陰鷙。

    頓時,殿外跪了一地。「殿下饒命。」

    燕湘荀充耳不聞,鐵青著俊臉,抬起了劍:「本王現在便要你們這群犯上奴才的腦袋。」

    劍光一閃,正欲落下——

    「放下。」

    緩緩兩個字,不疾不徐,輕柔的嗓音,只是語調不由分說。

    這大燕,除了當今聖上,便只有元妃的話,常湘王能聽進個七八分。

    燕湘荀緩緩放下劍,眾人呼了一口氣,殿門口,元妃由著幾個宮人伴著走來。

    「母妃,你若不能一直攔著就讓兒臣出去。」

    這樣讓他莽莽撞撞出去,還不捅破大燕的天。元妃揮退宮人,柔聲道:「你父皇不會見你。」微微停頓了片刻,元妃伸手接過燕湘荀手裡的劍,「即便見了又如何,這一旨詔書已令天下,她便是你父皇的妃子,這是不爭也不容改變的事實。」

    眸子輕顫,沒有半分往日的張揚恣意,燕湘荀俊顏落了沉霜:「為何,父皇明明已經動了殺心,為何我晚了一步?」

    第一次為了一個人那樣牽腸掛肚,總是不甘心的。元妃拂著他緊握的指尖,無奈至極:「因為即便你父皇,也奈何不了她。」

    燕湘荀一抬眼,驚亂,

    元妃沉吟,久久才道:「封妃聖旨是聞柒下的。」

    前夜,她踏進衍慶宮,叫一地血亂了方寸。

    「皇上!皇上!」

    「快傳御醫。」

    竟是半天,無人應答,衍慶宮一片死寂,地上炎帝一動不動,嘴角在漫血。

    元妃極是慌亂,手足無措:「來人,來人啊!」

    空蕩蕩的大殿,回聲蕩蕩,還未落下便有女孩兒的聲音傳來,清脆好聽,像在安撫:「別怕,他還死不了。」

    元妃俯身,探著炎帝鼻息,雖然微弱,卻綿延,這才轉身,被突然而至的宮燈刺了眼。

    「莫喊了,這裡除了一死的,一半生不死的。」她提著燈走近,「只有我。」

    近了,照亮了一張娟秀精緻的小臉,唇邊秦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幾分靈氣幾分邪氣。

    元妃一怔,唇齒輕顫:「聞、聞柒。」

    這本該在去籐林三縣的人,本該命懸一線的人,就這麼毫無預兆的走出了夜裡,一地血腥,她絲毫沒沾染,四下無人死寂著,只有聞柒的輕笑。

    「啪嗒。」

    元妃懷裡的卷書掉地,明黃的錦帛攤開了。

    聞柒打著燈走過去,半蹲下,將燭火放在地上,拾起來放在手裡端詳,看了一番驚訝著:「喲,這不是凌國公大人的墨寶嘛,果然行雲流水字字鏗鏘啊,聞柒佩服佩服。」

    凌國公上書,為常湘王聘聞柒為妃。

    落到聞柒手裡,只是凌國公一副墨寶,如此處之泰然,她毫不動聲色,看著字字龍飛鳳舞,竟感歎起來:「瞧瞧這字,瞧瞧這手法,這一氣呵成的氣勢,惹得我都想獻醜獻醜了。」抬眼笑瑩瑩地看著一直怔愣的元妃,「聽聞元妃娘娘研了一手磨,不知道聞柒有沒有那個榮幸?」

    元妃仔細看著聞柒,不明她神色,眼裡藏了明亮。

    這個稚齡的女孩兒到底在算什麼,謀什麼……久久凝神,元妃走至案台,緩緩研磨。

    聞柒湊上去,嗅了嗅研開的墨:「真好聞,難怪世人都愛附庸風。」說著,攤開了凌國公那一紙聘書,「今個兒我這粗人也做一回人士。」

    提筆,聞柒趴著,拿筆的手勢怪異,在聘書的上方寫了一行字,歪歪扭扭,花了墨汁,字跡潦草。

    聘書之後,她又添了一筆,這一筆,元妃看明白了,幾點筆墨,常湘王妃變作了天家榮妃。

    元妃驚愕,研磨的手一頓:「以凌國公府之尊迎你為常湘王妃,你不願意?」

    月牙峰之變,衍慶宮詭異,聖

    上遭難,只因聞柒貪慕後宮榮華?元妃半分都看不明白,只知聞柒深不可測,不知她居心何在。

    聞柒微微一笑,將那已變作聖旨的聘書放在手裡看了看,說:「娘娘,凌國公府百年世家,世代忠良,何必為聞柒賠個乾淨,皇帝血染月牙峰都沒有弄死我,我啊,」歎了口氣,無奈的語氣,依舊淺笑的眼,「是注定要遺臭萬年的人。」

    果然,炎帝的殺心敵不過聞柒的滿腹心思。

    元妃看著地上血跡,大驚失色:「皇上是你——」

    聞柒接過話,隨意淺淡的語氣:「三更半夜,殿外無一守衛,一國之君昏死於衍慶宮,娘娘覺得我在做什麼?」

    犯上作亂……

    除了這四個字,無從解釋。元妃兢懼,她知曉聞柒膽大聰慧,只是不曾料想她這麼無所不敢,竟撒下天羅地網,那麼……元妃眸子一緊,慌亂了:「衍慶宮外,既然在你掌控,你為何讓本宮進來?」

    聞柒從善如流:「給你看樣東西。」她伸腳踢了踢放在地上的燭火,移至元妃腳邊,聞柒說,「娘娘,低頭。」

    元妃下意識低頭——

    「啊!」

    身子一軟,元妃跌倒在地,白色宮裝沾到了血,她面無血色,渾身顫抖,盯著燭火下咫尺的頭顱,是蘇太后……原來,都是聞柒預謀,誰是兇手,目的何在,這些元妃突然覺得無關緊要。

    今日所見,這凌國公安能獨善其身?

    元妃驟然抬眸,聞柒卻笑了:「娘娘你說皇上若知道娘娘不小心看了不該看的東西,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她想了想,「嗯,比如弒母,」傾身半蹲著身子,繼續道,「聞柒很好奇,你說皇上與娘娘還能不能伉儷情深?凌國公府還能不能世代忠良?」

    不管蘇太后是誰殺的,她與凌國公府都將成為炎帝的防患了。聞柒啊,要斷炎帝凌國公府這條左膀右臂。

    聞柒笑彎了唇角:「我啊,盼著他眾叛親離。」

    元妃怔了眼,驚得久久不能回神:「聞柒你到底,到底想要什麼?」這樣善謀精明的女子,豈是後宮那一席之地困得住的。

    聞柒很坦蕩,那樣毫不掩飾自信張揚:「要我聞家的東西。」她凝眸,瀲灩閃亮得驚人,「聞家十分兵權,一分一分討回來。」

    那場火後,聞家兵權四分,炎帝一分,九章王一分,蘇國公一分,姬國舅一分,大燕至尊的幾大權勢,這滅門之仇怎麼報?先是炎帝,再是蘇太后,下一個又是誰?

    元妃不敢揣測。

    聞柒斂了笑,對外道了一句,「羞花,將娘娘送回去?」

    真是個翻天覆地的女子,這一紙聘書作廢了也好。元妃出了一身冷汗,搖搖欲墜地從地上爬起,不敢看地上狼藉,道了一句:「傾一人之力覆大燕江山,聞柒,你好自為之。」

    轉身,元妃走出殿中,外頭,小雨綿綿,遠處男子撐了一把紅色的紙傘緩緩從雨霧裡走來,朦朦朧朧的,只隱約能見容顏驚世。

    殿中,聞柒依著門:「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紙傘飄搖,男子走近了:「你不回去,爺睡不著。」

    錯身時,男子不曾轉眸,元妃腳步一頓,北滄秦宓……

    身後,秦宓與聞柒旁若無人毫不避諱,一把紙傘下,他攬著她。

    聞柒笑瞇瞇的:「你答應了?」

    「聞柒。」秦宓認認真真的神色,「爺不會慣著你的。」

    聞柒挑眉:「怎麼,跟我來硬的?」忽然叉腰大喊一聲,「天要下雨,老娘要嫁人,你管得著嗎?」

    「你若成為大燕皇妃。」他字字沉聲,俊顏染了微涼的寒,「明日爺便叫大燕破國。」

    「秦宓!」聞柒怒喊。

    他哄著:「乖,聽話,隨爺回去。」

    聞柒虛晃一腳踢出,紅著小臉:「滾你丫的,老娘要封妃!」

    「乖,聽話,爺只說最後一遍。」似乎哄騙,卻強硬得不容置否,秦宓將女孩兒攬住,道,「不准。」

    元妃微微失笑,看著那平素冷漠如斯的男子如此柔了眸中疏離薄涼,紅傘下,男子與女孩兒一個惱紅了臉,一個淺笑輕哄,元妃緩緩走出了衍慶宮。

    爾後,封妃聖旨詔令天下,元妃才恍然大悟,原來,聞柒傾的不是一人之力,只是不解北滄秦宓,那個站在她身側的男子,何以如此寵慣。

    元妃輕歎,收了回憶思緒,滿腹擔憂:「她還是成了你父皇的妃子。」

    「那又如何,父皇百年之後——」

    元妃怒喝:「住口!」

    燕湘荀冷冷沉下的眸子,毫無柔和。

    元妃色厲內荏:「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便是你擔得起不孝之罪,也擔不起謀逆的大罪。」

    「母妃。」他忽而冷笑,重瞳覆了暈不開的墨色,道,「大燕皆言常湘王狂傲不馴橫行燕宮,如何擔不起。」

    元妃身子一晃,啞口無言。

    聞柒啊,不僅善攻計,還能攻心。

    連日來,因著那一喪一喜兩道詔書,燕都繁鬧了不少,天下朝賀,燕京人家都繫上了紅錦帶。

    獨獨,燕都北滄質子

    府,門庭蕭索。

    「爺,公子來了。」

    軟臥裡頭,秦宓為曾抬眸,攏著狐裘神色怏怏。

    齊三領著白衣男子進來,那男子溫潤清,拂了袍子坐下,看了一眼案台的茶盞,笑曰:「小三,煮一壺梨花醉來。」

    齊三囧,都多少年了,還改不過來,爺隔三差五喚他程三梁大齊六就算了,這小三……咬咬牙,忍了,齊三道:「公子,沒有梨花醉。」

    白衣男子眉頭一皺,悶悶不樂:「上次還剩了很多。」

    「爺都送去了華乾殿了。」齊三說得很理所當然,這等事,最近時有。

    說道梨花醉,男子眼角都拉開了:「我記得有六壺。」

    「聞主子給遲曄灌了五壺。」

    男子一聽,一雙精緻清潤的眸睜大了好幾分,痛心疾首:「白白糟蹋了。」眸子一轉,怒喊,「秦宓,你可真偏心,上次我向你討一壺你都不給。」

    軟臥裡,秦宓這才微抬眼皮,神色慵懶,冷冷地問:「她是爺的女人,你是嗎?」

    男子俊臉染了絳紫,張著嘴,忘了合上。

    齊三笑著搖頭,出了屋子,關上了門,心想著若是這幅神色,大燕左相還怎麼巧舌如簧治天下。

    這白衣男子,正是千禪月。

    「爺不是請你來吃酒的。」秦宓眼裡三分疏離,三分冷然,剩餘的便都是與生俱來的貴氣。

    千禪月倒了杯茶,才抿了一口便皺了眉頭,半分酒意不沾,他神色怏然,說:「今日午時,國舅爺在姬國公府宴請了朝中大臣,就連蘇國公也在列,以蘇太后屍骨未寒為由共商廢黜榮妃,最晚後日百官的聯名上書就會送到金鑾殿,榮妃的受封大典怕是要告終。」

    那龍虎令一天下落不明,這聞柒便一天站在風口浪尖,四妃受封自是要興風作浪一番。

    秦宓斂了眸,冷然:「有多少人赴了姬國公府?」

    「近半數之上。」千禪月放下杯子,「朝中光是蘇姬兩家的朝臣便不少,自然馬首是瞻。」

    秦宓眉宇輕蹙,長睫下的暗影沉了又沉,久久沉凝,才掀薄唇:「若不能封口,」眸角微揚,一抹近乎妖治的冷肅,「滅口。」

    滅口……近半數的大燕朝臣,蘇姬兩家的心腹,秦宓唇間輕而易舉的兩個字,該是怎麼樣的血雨腥風。

    千禪月似笑非笑:「三年佈局,你想毀於一旦?」他用了三年,將大燕朝堂釜底抽薪,如今,才一朝,要為了一個將入主燕宮的女子傾巢翻覆。

    「這一招爺還輸得起。」秦宓半分不曾遲疑,眸間,竟有一抹幾不可見的柔和藏在了最深處。

    千禪月從未見過秦宓如此,十年相知相隨,見過他未雨綢繆,他翻天覆地,他大開殺戒,他步步為謀……獨獨未見過他滿腹柔腸。

    「今日早朝,我見過她了。」

    聞柒,一個女子,亂了秦宓二十年遺世**的清冷。

    千禪月失笑,似乎歎息:「還是個孩子。」未滿十四,在大燕還未行及笄禮,除了一雙眸間流轉的狡邪聰慧,哪裡像禍亂天下的紅顏。

    秦宓冷冷一眼:「少給爺倚老賣老。」

    這般喜形於色的秦宓,千禪月只歎,非是紅顏也禍天下。笑得溫潤如玉,千禪月也不惱,繼續說著:「倒不像一般女子循規蹈矩,玩心重,心思也多。」說起那個詭辯狡猾的人兒,千禪月不由得失笑,「貓兒似的看似靈氣無害,裝了滿腹狐狸心腸。」

    提及聞柒,秦宓眸間便散了久伏的寒涼,唇角揚起:「她還小,爺讓她玩幾年。」只是上一刻還溫柔了眉宇忽然便緊蹙了,冷若冰霜地瞧千禪月,嗓音提了好幾分,言辭*得緊,「那是爺的女人。」

    千禪月忍俊不禁,在秦宓跟前,聞柒的壞說不得,聞柒的好更說不得呢,他倒是護得緊,也獨佔得徹底,千禪月不由得打趣:「你的女人三日後,便是大燕的皇妃。」凝著眸子調侃,「我很好奇,你如何能允了她?」

    秦宓看上的東西,何時讓他人覬覦過,何況是女人。

    秦宓冷森森,眸中是難掩的惱意,道:「爺願意。」美眸一斂,籠著狐裘閉目,又道了句,「程三,把這杯子拿去煮乾淨了。」

    齊三進來,收杯子,還有……咳咳咳,逐客。

    千禪月不滿:「我還沒喝完。」

    「不懂爺的意思?」秦宓懶得多瞧一眼,睫毛覆下,冷著一張俊臉。

    爺的意思很明白:滾!千禪月怨念地滾了,別說酒水,茶水都沒喝上幾口。

    「爺。」齊三小心喚著,掂量著爺是不是又惱上了,要不要去宮裡差個信,想必今夜又得回華乾殿安寢。

    「出去。」

    宓爺神色冷得很,唇角抿成了一條線,齊三還是出去,給宮裡差信去了,爺這性子,只有聞主子能管管,別回頭又心坎疼,這毛病已經落下了。

    屋子裡,極致奢華,鑲金的和田玉暖爐青煙冉冉,後方,那新換上的屏風少了丹青水墨的素,是華麗奪目的江山如畫,人皮上畫下的錦繡,如此畫皮之術,美得叫人驚了心肝。這般光華流淌下,秦宓的臉,落了一層秋霜的寒。

    千禪月問:你如何能允了她……

    那夜衍慶宮,

    他也曾不由分說,只道了二字:「不准!」他這般獨佔欲極強的性子,能寵她縱她,卻由不得那大燕的一紙封妃詔書。

    那時,衍慶宮裡沒有燃燈,也瞧得清聞柒灼灼眸子,帶了倔強的惱意。

    他柔了聲音,問他:「聞柒,你要什麼,爺都給你。」一字一字俯在聞柒耳邊說,「只是,你只能是我的女人,若要封妃,爺以北滄之尊迎你。」

    聞柒退開,仰著頭看秦宓,嘴邊竟漾出一抹笑:「我要什麼啊……」

    秦宓想,只有他有,只有能給,她要什麼他都是會給的。

    她字字沉成炙鐵,灼熱強硬:「我要姬蘇兩家和大燕皇室為聞家血債血償,我要翻了這大燕的天,我要將這老東西的寶貝江山改朝換代,我要坐一坐金鑾殿那高高在上的金椅子,我要將這燕姓江山該姓聞。」

    她不是世間尋常女子,敢與天地齊狂,敢要江山如畫睥睨天下。

    因為是聞柒,他由她:「你若想要,爺給你奪。」誰叫他著了聞柒的魔障,甘願奉上,捨不得她苦,捨不得她念,捨不得她闖那血雨腥風,免她一世謀權奪利的荊棘,他說,「爺給你搶來,可好?」

    聞柒搖搖頭,毫無星子的雨夜,她眸間竟灼灼星光,一字一沉吟,她說:「我要與你比肩,我要你江山為聘。」

    秦宓怔怔凝視,眸子沉浮。

    她說:「我要在大燕疆土之上鋪萬里紅妝,還你江山為聘。」聞柒笑了,紅色紙傘落了地,綿綿細雨在她睫下蒙了水霧,她問秦宓,「我要的,你怎麼給?」

    字字都冷硬,毫無半分女子柔情,強取豪奪般宣誓,軟秦宓的心腸,夠了。

    他攬著她的肩,失笑:「聞柒,你是這世間最貪心的女子。」

    要北滄江山為聘,鋪大燕十里紅妝,這天下只有聞柒敢,如此信誓旦旦,捨不得半句柔情密語,將風月玩成了硝煙,卻邀秦宓共赴,何止貪心?

    聞柒不可置否,反笑:「你敢要嗎?」

    將那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裡,秦宓吻了吻她的發:「這天下,只有爺要得起你。」

    便是那時,秦宓允了聞柒一旨賜婚詔書,他要將這個女子送上大燕的金鑾殿,待她鋪萬里紅妝。

    只是現在,不過兩日,他有些悔了,竟患得患失起來。

    秦宓輕歎,失笑,道了句:「進宮。」爺想她了……

    離著榮妃受封大典還有三天,燕宮三宮六院的主子們往華乾殿送來了賀禮,這會兒聞柒正心情雀躍地打著算盤,這兒加個一千兩,那兒加個兩千,一箱一箱的珠光寶氣直接就晃花了聞柒的眼,眸子能開出金燦燦的花來。

    只是……這都算了第三遍啊,還能算出個不一樣的數?

    還真別說,還真算出了個不一樣的數,比如第二遍的時候,聞柒算到柳嬪娘娘送來的那個九珠朝鳳寶玉金釵,道了句:「誒,這九顆珍珠怎麼少了一顆?」手裡還捏著剛扣下來的一顆碩大的珍珠,笑著看林小賤,「羞花啊,送去給柳嬪娘娘看看,是不是掉了顆珠子在迎柳宮。」

    林小賤一路抽著嘴角去了迎柳宮,不大一會兒,柳嬪娘娘就差人送來一條南海紅鯉珍珠。

    賺翻了!林小賤忽然想起來,似乎以前在未央宮柳嬪娘娘說過主子什麼壞話來著,都是些什麼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主子。」

    林小賤本想說今兒個就算到這,該用晚膳了,不過聞主子一臉意猶未盡,一邊打著金算盤一邊心不在焉地說:「乖,喊一聲娘娘來聽聽。」

    哦,忘了提一嘴,那金算盤就手掌那麼大,主子是暖玉鑲的,做得甚是精細華貴,是宓爺差人送來的小玩意。

    想到宓爺,林小賤那一句娘娘就卡在喉間了,說:「六爺吩咐,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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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節肥瘦不定,裸更黨總不能準時,以後就上午更,也不安排特定的點,因為俺……做不到,感謝禮物,另外,楔子章節某些未能體現宓爺妻奴的漏洞,今日會修改,妞們踴躍發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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