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黃雀在後 文 / 顧南西
「姬國公與秋冉縣主攜著龍紋玉珮那麼鬧了一遭,武百官為證,常湘王當眾抗旨不尊,毫無緩和餘地,放言絕不娶姬家之人,炎帝大怒,不顧凌國公百般求情,當著百官便治了常湘王忤逆犯上的罪,直接削了常湘王在內史六部的權以示懲戒。」
聞柒眸子一跳,亮了:「內史六部?」她拋了個菱角在嘴裡,咬得嘎崩作響,眼兒都笑瞇了,「老東西好狠的心啊,一出手就是釜底抽薪啊,這不僅是要架空燕湘荀,還要給凌國公府換一換水啊。」
大燕誰不知道,這掌管燕宮內史六部的,那是凌家的腹地,炎帝此番,可不就是釜底抽薪。
「何人接管內史六部?」一直沉默的夢裡道了句,依舊垂著眸子,瑩白的指尖沾了些許灰黑,極是專注地撥著手裡的南疆菱。
聞柒攤開手掌,接過聞夢裡遞過來的吃食:「若我沒有猜錯,應該是太子太傅秋乙孺秋大人。」
林小賤一聽,賊笑了:「主子英明。」
聞夢裡笑著抬眼:「你怎知道?」
聞柒捏了個菱角,瞧著那晶瑩剔透,映得眸子瀲灩:「大燕朝堂,四大世家的朝臣門生佔了近半數,除此之外,即能堪當大任的又能得炎帝信任的屈指可數,左右不過幾人。」扣著手指,一下,一下,扣了第四下,她將那菱角含在嘴裡,「右相為人刻板一成不變,雖忠心耿耿,卻是官出身,便是內史六部中的兵部他便術業難攻。左相千禪月一人便握了朝堂近四分的財務,內史六部這樣富得流油的職務,以炎帝生性多疑的性子段是不可能再交付給左相。定侯遠在封地,且僅善帶兵打仗,更不適合,剩下的便只剩順天府副丞晉大人、宣慰左使雲大人還有太子太傅秋大人。」微微停頓,眼角拉出斜長的弧,邪邪上揚,「而炎帝,有心為太子鋪路。」
字字珠璣,不差分毫,精準得簡直叫人心驚。
「你都算準了。」聞夢裡凝眸,看聞柒,道,「可是你?」
這一旨賜婚,絕非偶然,如此籌謀攻計,不費兵卒,亦血雨腥風,這啊,是聞柒的一貫喜好。
她不否認,笑得洋洋得意:「我不過是給了炎帝一根桿子,他就順著往上爬了。」鼻子哼哼幾句,「當自個是母雞啊,給了個坑就下蛋。」
不過一塊龍紋玉珮,瞧瞧,多會藉機生事,多會找坑下蛋。
「內史六部,」他沏了一盞茶,放在聞柒手裡,「你可是想要?」
聞柒灌了一口,動動手指,敲著玉碟:「有句話叫什麼來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聞夢裡失笑,果然,炎帝那只螳螂,被聞柒這狡猾的黃雀算計了,那釜底抽薪哪裡逃得過這漁翁得利。
聞柒喝飽了,半躺進軟椅,端著玉碟子吃得很歡,時不時道上一句:哎喲,不錯喲。
這都第多少盤了,南疆進貢了不過幾碟,這才片刻幾乎全數進了她的肚子。
聞夢裡接過她手裡的碟子:「聞柒,不許再吃了。」
聞柒往案桌上一趴,眨巴眨巴大眼,盈盈淚光就要溢出,可憐兮兮地瞧聞夢裡,控訴:「你虐待我。」
聞夢裡嘴角隱隱一抽:「可是秦宓不讓你吃,方才躲來我這?」
聞柒立馬搖頭,義正言辭:「什麼話?你姐姐我這麼慫的人嗎?」
不是嗎?躲牆角的林小賤沉思了。
聞柒睜著眼,說瞎話:「這不是我家弟弟孝順,會心疼我的纖纖玉指。」瞧瞧夢裡那雙手,剝菱角剝得黑不溜秋的。
她嘴裡沒一句厚道話。
聞夢裡無奈:「聞柒。」
聞柒也無奈:「乖,喊姐姐。」
他搖頭失笑:「你不過比我大了片刻。」
聞柒不以為意:「一刻為姐,終身為姐。」大言不慚之後,這心酸的淚水說抹就抹,拂著袖子掩面欲泣,「咱娘死得早,老爹又只想著打仗,那會兒你才多大,可是我含辛茹苦地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當爹又當媽,我容易嗎我?」
梨花帶雨花一枝,掩面淚流人斷腸,這真真是要揪酸了人心。聞夢裡聲音一軟,哄著:「聞柒,我會對你好的。」
含辛茹苦?一把是一把尿?當爹當媽拉扯大?呵呵,桂嬤嬤曾說過一嘴,八少啊,十歲前都是養在聞將軍的軍營裡。
聞柒嘿嘿笑了,拍了拍聞夢裡的肩,一臉慈祥:「真乖,那給我剝菱角。」
聞夢裡眉頭一皺:「這個吃多不得,南疆天雪山的水寒氣太甚,南疆菱又是生在最為冰寒之地,性屬陰涼,女子不宜多食,莫要貪嘴。」雖是如此說,只是手上剝菱角的手未停下動作,那白嫩乾淨的手指都黑了。
誒,有人孝順的感覺爽歪歪啊。
聞柒二話都不說,懶得像隻貓,沒骨頭地躺著吃。
「秦宓。」
沉默裡,聞夢裡忽然開口,道了兩個字,停下手裡動作,看著聞柒,她漫不經心:「嗯?什麼?」
似乎思忖,他沉吟了良久才繼續道:「他並非你的良人。」眸光灼灼,有些冷硬的言辭。
聞柒將盤子放一邊,很認真地思考,然後點頭,一本正經地道:「確實,他膽敢造反,連東西都不給吃。」
避重就輕,轉移話題……這般抱怨的語氣,卻袒護得如此理所當然。聞夢裡無奈
歎了一聲,眸中不霽:「榮帝登基,封南詔嬈姜為後,封後之日,東陵芷將鳳冠送去了秦王府,秦宓只言了一個字。」
聞柒眸子忽然一亮,來了興趣:「什麼?」
「燒。」
她笑了,摩挲著下巴,感歎:「原來還有這麼一茬,宓爺威武啊。」
好個東陵芷啊,嗯,聞柒記下了。
她啊,斤斤計較的性子,怎生那句並非良人的話便半分聽不進去,聞夢裡輕歎,抓著聞柒被菱角染髒的手細細擦拭:「秦宓生性薄涼,東陵芷勢在必得,北滄大勢未定,聞柒,天下男子萬千,你偏生挑了生若驚華,便注定要絕世曠古,受一番紅塵俗世的坎坷與磨難。」他執著她的手,深深看她,聲音竟低沉到嘶啞,「除了秦宓,他人不可嗎?」
確實,秦宓是劫,聞柒是個聰明人,知道有個詞叫萬劫不復來著,她點頭,很誠懇,只道:「確實,樹大招風。」聞夢裡似乎還想說什麼,聞柒一把握著他的手,咧著嘴笑,「咱不怕,偷偷告訴你。」勾勾手指,附在聞夢裡耳邊,神秘兮兮地說,「咱有龍虎令傍身。」眸子一轉一轉,便繞著聞夢裡的臉瞧,堆滿笑意的眸,神色難辨。
「龍虎令……」輕喃了一句,他若有所思,久久,對上聞柒染笑的眸,「以後莫要輕易與人說此,免招來殺身之禍。」
殺身之禍?你會嗎?聞柒搖頭,鄭重其事:「不是輕易,因為你是聞夢裡。」忽然抬手,指尖附在了夢裡臉上,有些微涼。
聞夢裡怔愣,須臾,一把扣住了聞柒的手腕,如此大力,她甚至覺得有些疼了,也不動,就那樣看著他:「便是我也不能看看這面具下的容顏?」
他眸間閃過一眼慌亂,很快,便平靜如水,將碟子裡的吃食放進她掌心,鬆開她的手,他說:「我怕嚇著你。」
聞柒瞧著自己的掌心,一笑過後,繼續吃:「我覺得總有一天,你會願意給我看。」
聞夢裡沉默,那眸光,落去別處。
這時,正是日上三竿,華乾殿裡,不乏熱鬧,對影成幾人,飲起了酒。哦,確切來說,一人自飲自得。
「乙孺,來,陪我喝一杯。」男子自顧小酌一口,眸子都瞇了,「這江南的離人醉甚好,便是衍慶宮的酒水也比不得這華乾殿呢。」
這般好杯中之物,唯有一人了,左相千禪月。
這華乾殿的酒水自然是好,只是秦宓的眼神也確實是冷,那被喚作乙孺的男子正襟危坐,雙膝跪地,只道:「屬下告退。」
此人,正是太子太傅秋乙孺,而立之年,正當盛寵,便是對著大燕帝君也不曾行此大禮。
秦宓眼瞼微抬,並未說話,秋乙孺便會意,起身告退。
千禪月方喝了兩杯,抬頭人都走遠:「誒,這老古板怎生走了。」
老?您老莫不是忘了,自個還虛長人幾個年頭?
秦宓冷冷一語:「你怎麼還不走?」
千禪月小酌第三杯,紋絲不動,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得了東西便趕我走,秦宓,你著實不厚道了些。」
這江南離人醉,他自是沒有喝夠本,自顧又斟了一杯。
「程六,去永樂殿。」秦宓拿起案桌上的書卷,不曾抬眸,那書卷泛黃,更襯得指尖剔透,蔥白如玉。
千禪月手便頓住了,一臉愕然:「去永樂殿作何?」
秦宓不語,翻了一頁書卷。
梁六會意:「屬下這就去請常寧公主。」
常寧二字,叫千禪月握杯的手一抖,咬牙:「秦宓!」美眸一瞪,「我才小酌了三杯。」
這大燕,誰都知道,左相千大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常寧一句話,那句載入史冊的經典語錄:小月月,我的小月月啊……
只是這江南離人醉啊,叫他哪裡捨得下心肝?
秦宓微微抬眸:「這壺酒爺賞你了。」微頓,薄唇輕啟,又道二字,「帶走。」
千禪月傻眼了,握著酒杯的手顫了顫,險些灑了這一滴一金的好酒。
梁六就問:「公子,可要將杯子一道捎上。」
這是待客之道嗎?這是君子之舉嗎?不,這不是,堂堂一國左相如此不受待見,不應該拂袖而去嗎?不應該痛心疾首嗎?應該!
千禪月痛心疾首:「要。」抱著那盅離人醉,拂袖而去了,連杯子也緊緊捏在手裡,走著便小酌了第四杯。
身後,秦宓冷冷淡然的嗓音傳來:「莫要醉在路上了。」字字沉冷,「爺嫌麻煩。」
千禪月抱著酒,回頭狠狠睃了一眼。
待人走了好半晌,秦宓放下手裡的書卷:「她怎麼還不回來?」語氣很是怨念,深深眸色望著殿外,蹙了眉頭。
誒,咱爺真是一刻也離不得那位。一左一右程大梁六交換了個無奈的眼神,程大道:「許是還在華清宮。」
秦宓眉頭蹙得更緊了:「差人去喚她回來。」
「屬下這就去。」
程大才剛邁了腳,爺說:「便說,」片刻沉吟,煞有其事地道,「便說爺心口疼了。」
喲喲喲,又疼上了。加上昨兒個,都疼了多少回了?
這不重要,重
要的是,每回聞主子聽了都鞍前馬後,又是揉心肝又是解羅裳,程大唯唯諾諾,從了:「是。」
程大走後,爺又執起那卷泛黃的書卷,從今兒個早上起,這都反反覆覆翻了多少次了,看了須臾便會抬眼瞧瞧外頭。
這君心不歸妾心難安的樣子,梁六也是醉了:「爺既然不放心,怎生不告訴聞主子?省得去了華清宮爺這般……」梁六本想說茶不思飯不想來著,還是咳咳嗓子,換了個詞,「這般寢食難安。」
寢食難安與茶不思飯不想有差別?惹得爺一個冷眼過去。
「爺的貓兒聰穎著呢,自然是知曉,由著她玩樂便是,爺給她盯著。」說到聞柒,宓爺才柔了眸底冷峻,卻也只是半晌,又盯著殿外看,盼星星盼月亮盼聞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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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君飄過,瘦瘦一章,南子出門有事,若回來早,待我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