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文 / 顧南西
一直沉默的男子,微微抬眼:「嗯,是她。」他說,淡淡語氣,「只是,爺都聽她的。」
都聽她的……
耳邊,一遍一遍纏繞不去的聲音,東陵芷捂著耳朵大笑:「哈哈哈……」笑罷了,她怔怔呢喃,「都聽她的嗎?」冷笑無聲,眸間,儘是陰厲。
他問:「不甘心?」
東陵芷驟然抬眸,視線猝火般灼熱。
她怎麼能甘心,為著他,她早便入了狂,著了魔,卻讓那女子一手毀盡。她想,若要至死方休,誰也別想獨善其身。聞柒……死無葬身之地才好。
「不要動不該有的念頭。」
東陵芷抬眸,對上秦宓冰寒的眸,她只癡癡地笑。
「不然,」側臉微沉,眸如一汪死寂的秋水,森冷極了,他說,「爺會剝了你的皮,做一張玉面扇贈與爺的女人。」
秦宓會的,對待女人,他從來不心慈手軟,只是,除了聞柒……
「秦宓,」她走近,步子踉蹌,搖搖欲墜著,眸中淒楚,「你的心可真狠。」
聽聽,多閨怨,
「喲。」
這痞子一般語調,毋庸置疑,乃聞爺。
自家門口,自家男人,讓別的女人說得跟負心漢似的,這還能忍嗎?
聞柒抱著肩,一晃一蕩地走出來:「這是唱的哪出啊?」抬眼,瞅了瞅東陵芷,語氣揶揄,「瞧瞧,這梨花帶雨楚楚動人的,多讓人心生憐惜,不過——」眸子一轉,若有若無地掃過東陵芷脖子上曖昧的痕跡,「大清早的,你帶著一脖子這玩意不找自家男人暖被窩,卻來本宮的地盤罵本宮的男人狠心,你覺得這樣真的好嗎?」
東陵芷整個人愣住,片刻才慌了手腳,狠命地扯著衣領。
聞柒嗤笑了一聲:「這戰況,看來昨晚很激烈啊。」說著,攬住自家男人,裡衣外,她只套了秦宓的長衫,手腕的衣衫下滑,露出的胳膊隱隱的緋紅印記。
這印記,刺紅了東陵芷的眼。
「怎麼這樣便出來了?」攏了攏聞柒的衣衫,秦宓些許惱了,緊緊將聞柒抱在懷裡,不願她這般模樣被人瞧了去。
聞柒窩在秦宓懷裡蹭著,笑嘻嘻地說:「這不是來美人救英雄嘛。」抬眼,唇角秦笑地看眼前失魂落魄的東陵芷,打趣似的說,「再說,還是將你綁褲腰帶上走哪帶哪安全些,省得野貓野狗野女人惦記。」
這嘴刀子,狠啊!瞧瞧,某『野女人』臉都綠了。
秦宓眼裡只看得到聞柒,牽起她的小手:「我們進去。」轉頭,褪去溫柔,冷冷一眼,只道,「丟出去。」
東陵芷怒喊:「秦宓!」
聞柒腳步頓住。這世間,敢直呼一聲『秦宓』的人,很少。
「丫的。」聞柒掏掏耳朵,秀眉一擰,嘟囔了一句,「真刺耳。」
秦宓捏了捏她手心,他家貓兒,惱了呢,後果很嚴重,齊三梁六等人自動連退三步。
懶懶轉身,聞柒抬起一根手指,對著東陵芷的臉饒了一圈:「你,」指了指腦子,她語氣認真,「腦子沒壞吧?」不待回答,她抱著手往前走了一步,踩過台階,她踢了踢腳邊曳地的衣角,抬眼,「有人逼你以身種蠱了嗎?有人按著你和男人顛鸞倒鳳嗎?還是有人告訴過你,聞柒啊,就是個蠢材,可以任其宰割。」瞧著東陵芷的眼睛,她逼視,「這樣的話,有人說嗎?你信了嗎?」
東陵芷踉蹌,怒目相視卻不發一語,袖擺下的手掌,緊握。
聞柒扯了扯嘴,再進一步:「都沒有吧,那你在這鬧什麼?生怕這燕宮還有人不知道你北滄嬈姜皇后與野男人徹夜苟合嗎?若是這樣,簡單啊,要不要本宮一旨下令昭告天下,或是將那個與你有過露水姻緣的男人賜給你當個男寵?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本宮絕不吝嗇。」
一字一字,全是利刃,聞柒專往人心坎裡捅。
血色盡褪,東陵芷咬破了唇,抬手便往聞柒臉上招呼,聞柒一把反扣住東陵芷的手腕,搖搖頭:「頭腦還沒清醒呢。」手指輕輕拂著東陵芷手腕,摩挲著那歡愛後的痕跡,她低低笑著,眸子一凝,「看清楚,這裡是誰的地盤?想清楚,今日便是南詔的長公主死在了這裡,會怎樣?信不信本宮照樣可以將那滿月喜宴風光大辦,然後大發慈悲給你風光大葬,死因嘛……」
東陵芷用力扯了扯手,未果,只覺火辣辣的疼。
想了片刻,聞柒繼續說:「縱慾過度,心衰猝死,這個說法怎麼樣?」手指驟然一鬆,她就著袖子擦了擦手指,漫不經心地問著,「要不要試試,本宮敢保證,你這一巴掌下去,我剛才說的那些絕對不是玩笑,也不是恐嚇。」
東陵芷揚在半空的手頓時僵住,顫抖得厲害,卻久久沒有落下。毋庸置疑,這一巴掌落下,聞柒會紅白喜事一起辦,她有那樣的膽量,更有那個本事,無所不能亦無所不敢。
東陵芷的手緩緩落下,指尖,掐進血肉,毫無知覺。她啊,哪裡鬥得過這個女子。
「剛才不是喊著要殺我嗎?」聞柒譏笑,「現在怎麼這幅模樣,不知道還以為我怎麼了你呢。」
是啊,她什麼都沒有做,幾句話,足矣。
「原來,」東陵芷嘲諷,「你比他還狠。」
誰說不是,聞柒與秦宓,太像了,同
樣心狠手辣,同樣張狂桀驁。
聞柒卻搖頭:「誰說的,不是我狠。」指了指東陵芷,聞柒糾正,「是你蠢。」
東陵芷眸子一睜,灼灼如炬。
「知道嗎?昨夜你若肯成人之美,我自會既往不咎,即便你置身事外,我也不過小打小鬧,可惜了,這兩條路你都沒有走,偏生要鋌而走險、趁人之危,那不好意思,我聞柒不是聖母瑪利亞,你算盤都打到我這來了,我還能坐視不理,就算是良民也不能忍好嗎?何況,」她嘿嘿一笑,「我聞柒從來不是善茬,覬覦奢想我家爺,我當然得讓你脫一層皮才好,昨夜的滋味怎麼樣?」
一夜恥辱,竟是她步步為謀,攻心攻計,她拿捏得真精準。
「你——」
她敗了,血氣哽住了喉,從未如此羞怒,從未如此想要毀滅,想要殺了眼前這讓她一敗塗地的女子。
「怨憤嗎?不甘?還是仇恨?好,就這樣,記在心頭,牢牢記住,我聞柒有多狠,多無恥,多狡詐陰險,也好讓你醒醒腦,時時刻刻都記著不要惹我,知道嗎?」
東陵芷沉默不語,唇畔咬得鮮血淋漓。
能忍人所不能忍,東陵芷,是個能耐又麻煩的女人呢,得慢慢耍。聞柒伸伸懶腰,提起衣角往回走:「爺,我們回去補眠吧,好不容易罷朝一日,當然要在榻上過活,不然多浪費。」
秦宓頷首,都依她,聞柒笑著過去抱住秦宓。
「聞柒。」
聞柒回頭看東陵芷:「還沒有玩夠?」
東陵芷滿身狼狽,卻抬起頭,冷笑:「今日你不殺我,他日我會讓你後悔。」
挑釁啊,這女人,倒是有種。
聞柒無謂地笑笑:「是嗎?那就拭目以待。」走了幾步,又回頭,「哦,還記得那天在質子府外我說過的話嗎?」似玩笑,似調侃,聽不出真假,聞柒說,「和我這種混蛋玩下三濫,真的很愚蠢,昨夜嘗到滋味了吧?」
那日質子府,聞柒也曾如此說,當時,她只當聞柒狂妄,如今明瞭,若論下三濫手段,聞柒爐火純青。
「呵呵。」回身,走出長樂殿,一路,東陵芷大笑,「哈哈哈……」
「聞柒。」
「聞柒!」
兩個字,那女子的名,她恨不得撕碎。今日恥辱,夠東陵芷有生之年恨之入骨了。
今,罷朝一日,聞柒本想大戰三百回合,奈何,怪事總有,簡直擾人清夢。
「擦。」聞柒爆粗口,沒睡醒,脾氣不太好,翹著個二郎腿,「右相大人醉了嗎?」聞柒拂額,懨懨欲睡,「我也是醉了。」
長髮未挽,聞柒這是剛從被窩裡爬出來,宓爺張羅洗澡水去了。
「右相大人昨日確實在左相府與左相大人共飲了幾杯。」林小賤杵在殿門,宓爺有令,寢殿禁入。
聞柒又問:「人現在在那?」
「在右相府呢,說是老大人好吃好喝招待著。」
說起這事,實在不好啟齒,市井裡是這麼傳聞的:右相家那只識小籠包的公子,昨夜竟逛了燕都第一青樓名伶坊,與一女子打得火熱,這風聲直接吹到了右相大人耳朵裡,又逢老大人喝了幾杯,酒勁兒一上來,就想起了自家癡傻兒子,想起了老慕家的祖宗八代,想起了傳宗接代,想起了自個的香火……這麼一想,右相大人直接叫了頂轎子,將那名伶坊的姑娘給接右相府去了。據說那姑娘眼睛是綠的,不是大燕人士。
這不,正合了右相大人心意,找個不諳大燕世事的,只管傳宗接代。
聞柒揉揉腦袋:「我怎麼有種不好的預感。」
自然,東陵鳶那巫女,指不定給老人家下了什麼**蠱。那妖女,比她姐姐不差哪裡,熬得了春/藥,打得了恩客,蠱得了市民,翻得了鹹魚,總之一句話:有本事。橫著進了名伶坊,居然豎著去了右相府。
林小賤猜想:「主子,右相大人抱孫心切,指不准現在就在家捉摸著上書賜婚呢。」
聞柒搖頭:「沒這麼猴急吧?」
話剛說完,殿外葉十說:「娘娘,右相大人求見。」
聞柒嘴角一抽:「真猴急。」
長樂殿外,右相大人這都候了半個時辰了。
葉九自始至終面無表情,曬著一張冰山臉:「右相大人請回。」
「老臣有急事叩見娘娘。」
這句話,右相大人說了不下二十次,一次比一次迫切。
「娘娘身子抱恙,不宜見客。」
這回答,葉九也說了不下二十次,次次毫無表情。
右相鍥而不捨:「老臣——」
「娘娘有句話傳給大人。」林小賤從殿中出來。
「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我家娘娘說,」林小賤學著聞柒的語氣,「右相大人可是老糊塗了,本宮正當如花的年紀,這罷朝休憩還能有什麼事?不就那點晚上沒幹完的事,右相怎這般沒有眼力,擾了本宮興致,本宮心下不快,身子還能不抱恙?」
那點晚上沒幹完的事……
「……」右相大人啞口了,臉都綠了,手裡
裡的奏折啪一聲,掉在了地上。
泥古不化的老頑固,和脫韁的某娘娘不能愉快地耍了。
葉九送客,右相大人神色怪異地出了長樂殿。過了片刻,殿中,又有客臨門。
聞柒手裡的杯子一抖:「老的剛走,小的就來了。」
慕言低著頭,不歡喜。
聞柒樂呵:「去,端幾盤小籠包過來。」
「弄砸了。」慕言悶悶地說。
端來一盤小籠包,他一個沒動,簡直是破天荒。
是這樣的,昨夜就因為他吃小籠包的時候太專心,才讓那小妖女殺光了恩客,掀了名伶坊招來了老頭。
所以,他決定,三天不吃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