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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九章 大漠殘陽 文 / 紫玉輕霜

    宮闕肅穆,內侍匆匆穿過幽深長廊,到了御花園門前。隆慶帝正快步而來,內侍小步上前低聲道:「太子已經和郡主啟程離京。」

    隆慶帝頷首,不發一詞地繼續前行。不遠處有一十來歲的孩童正在臨帖習字,一旁的石桌上擺滿色澤嬌嫩的糕點,圓潤晶瑩,煞是誘人。但這孩子卻毫不分心,起筆嚴謹,神情專注。

    身披銀紅斗篷的彤妃正從旁指點,見隆慶帝大步流星,眉宇間卻含著不悅,忙起身柔柔拜道:「聖上。」

    「平身。」隆慶帝一揮手,興致索然。

    那本來還在認真臨摹的孩子拋下筆,撲至他身前:「父皇!」

    隆慶帝心頭怒氣這才稍稍消散,拉著他坐到石桌邊。宮女上前端送茶點,彤妃卻將她們屏退,親自捧起碧綠如翠的糕點送至皇帝口邊。「聖上,這是從西域快馬加鞭送來的長壽果,還請品嚐一番。」

    隆慶帝搖搖頭,取過糕點遞與孩子,道:「朕沒有食慾,給致兒吃了便好。」

    「多謝父皇!」耶律致不過十歲左右,卻依著大人的模樣一絲不苟地跪拜叩謝,隨後又將糕點奉送到彤妃面前,「母妃一直等著父皇回來,還沒有用餐,請母妃先嘗嘗。」

    彤妃眼中含喜,隆慶帝也頷首道:「致兒向來都溫文懂事。」

    「致兒,你方才在練字前跟我怎麼說的,再說一遍給父王聽。」彤妃向孩子微微笑道。

    「嗯。」耶律致伏在隆慶帝膝頭,「父皇,你何時有空?我想跟您一起去狩獵,學學射箭的本領。」

    隆慶帝拈著鬍鬚笑道:「好說,待朔方國與我朝定下盟約後,朕便帶你去好好狩獵一番。」

    耶律致歡喜不已,彤妃見隆慶帝緩和了臉色,便溫言細語問道:「聖上方才與何人生氣?怎麼回來時愁容滿面?」

    隆慶帝一邊撫著耶律致,一邊冷冷道:「臻兒越長大越意氣用事,剛才在大殿上竟敢違逆朕,想要叫北胤王一舉攻下朔方國都。」

    「原來又是太子殿下惹聖上發怒……」彤妃蹙眉,倒了美酒遞與隆慶帝。耶律致畢竟年少,聽得此事後不禁道:「父皇,我聽說北胤王作戰厲害極了,把朔方軍隊打得大敗。」

    隆慶帝望了他一眼,舉杯緩緩而飲。彤妃試探道:「那聖上是真的準備與朔方議和了?」

    「難道你們都願意讓北胤王打下朔方?」隆慶帝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重重放下酒杯,「這北遼的江山,畢竟還是我耶律一家所有,他蕭益若是果真大舉進軍攻破朔方,豈不是成了萬人之上的英雄?」

    「萬人之上?」耶律致眨著眼睛,「太傅說,凡是臣子都只能居於君王之下。北胤王再厲害,又怎能超過父皇?」

    隆慶帝拍拍他的背:「你要記住,樹高易折,人也一樣。」

    耶律致似懂非懂,但還是老老實實地點點頭。彤妃唇邊微含笑意,抬手攏了攏鬢髮,隨即又替隆慶帝斟滿了美酒。

    ******

    馬隊迤邐穿過城門,耶律臻回首望去,遠處日光漸淡,宮殿已消隱不見。此時距離他一路奔波趕回上京,不過半日時間。

    一聲輕響,葉姿打開了馬車窗戶,臉色略顯蒼白。耶律臻回過神來,側臉問道:「鳳盈,這一路都未曾讓你回到王府休息,可還禁受得住?」

    「是有些累……」葉姿撐著下頷,不想違心回答。耶律臻此時倒像是已經恢復了尋常心態,溫和道:「我知道,你腿傷才癒合不久。不過此去燕州一路都有驛站,不會像之前那樣風餐露宿。」

    她點點頭,心不在焉地望著路邊枯樹,想到沒多久便要面對那所謂的「弟弟」,便是一陣煩亂。

    「蕭灼炎與呼爾淳奉命去宗祠守護世子靈柩,等你父王返回上京,會再與你一同前去祭奠。那時候,鳳羽也回到了你身邊。」耶律臻為緩解她的愁悶隨意說著,葉姿卻忽而問道:「當初兩國交換質子,我們將鳳羽送去朔方,那朔方難道沒有送人過來嗎?」

    「自然是有的,不然當時怎會答應。」耶律臻頓了頓,「朔方質子是福王世子,福王是他們前任君王的兄長。」

    「那這個質子呢?」

    「……他到北遼後不足一年便因病去世了。」

    葉姿一怔:「所以引起了兩國交戰?」

    「也不全是。」耶律臻猶豫了一下,「父王當時派遣使臣送去書信致歉,並想將鳳羽接回,但福王在朔方權勢極大,又素與北胤王交惡,便阻止了此事。那時我朝與新宋發生齟齬,父王也無心再與朔方爭執,接回鳳羽的事便就此作罷。此後兩國之間日益不合,朔方成佑帝在福王的慫恿下,一再侵犯我北遼疆土,戰役就此而起,鳳羽回國之事,便被徹底擱置了。」

    葉姿蹙眉道:「難道北……我父王也沒有堅持要將鳳羽接回嗎?」

    他不在意地笑了笑:「你父王率兵四處征戰,哪裡還有心思顧及此事?何況你兄長年滿十六便隨軍參戰,頗有北胤王雄風,或許你父王起初還思念鳳羽,後來便也只能壓制在心中,將所有精力都投注於世子身上了吧?」

    葉姿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總覺自己的思想與他不合,即便說了也不能引起共鳴,便沉默了下去。耶律臻看看她,問道:「鳳盈,你看起來悶悶不樂,是否想到了鳳羽與你的往事?」

    「沒,沒有……」她慌忙解釋,抬頭道,「我只是還不太明白,朔方送來的是福王世子,為什麼我們送去的卻是鳳羽,而不是世子?」

    耶律臻揚眉,似是有些訝異:「這個問題……恕我不能直接說與你聽了,或許等你父王回來後,你可以再問問他。」

    葉姿茫然。

    此後一路並無異常事情發生,前往燕州途中皆有驛站,耶律臻只帶了數百禁衛隨行,行動起來要比先前從雪山返回時更為方便。

    雖如此,葉姿還是心懷忐忑。自從那夜在昊天城遇到怪人後,她就時常被噩夢驚醒。

    撿到的那隻手表還藏在她身邊,她在夜間曾悄悄取出研究過。幽綠的光點每到夜晚便愈加顯著,只是指針始終停在七點四十一分,葉姿試著在手錶兩側尋找按鈕,可奇怪的是,這手錶上根本找不到調整時間的地方。背後鋼蓋中間倒是有一公分大小的圓形凹陷,上面隱隱約約還刻有指紋,葉姿將每個手指都按上去試過,但不起任何作用。

    她的心裡有隱隱的擔憂,但始終不敢確定。

    ******

    離開上京的第六天傍晚,這一行人終於抵達了燕州。燕州位於北遼東北方向,距離朔方不遠。與坐落於草原中的上京不同,此地位於茫茫戈壁之畔,風中儘是沙粒,葉姿只能以紗巾掩住面容,只露出一雙眸子。

    車隊在城門外停駐了下來,她坐在光線昏暗的馬車中,等著那個從未見過的弟弟,也即是她成為鳳盈郡主後所要面對的第一個「親人」。

    夕陽越來越黯淡,車外的馬匹在低聲嘶鳴。除此以外,便是呼嘯而過的朔風,捲起漫天黃沙亂舞。

    「來了!」忽有人在不遠處叫了一聲,隨後,外面便響起了紛雜的腳步聲。葉姿怔坐著,耶律臻敲著車窗道:「鳳盈,出來吧!」

    她不知為何很是慌亂,急忙掀開了車簾。斜陽如血,雲層低沉,漫無邊際的荒地間還有積雪未化,灰白枯黃綿延至遠方。就在那遙遠的地平線處,有一列馬隊正緩緩而來。

    清冷的銅鈴聲在風中時有時無,飄渺難尋。

    葉姿自從穿越到北遼後也經歷了不少意外,但卻從未像現在這樣不安。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為什麼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少年,會讓她心懷焦慮。

    馬隊越來越近,這一列駿馬竟皆是雪白如雲,只有馬蹄為烏黑,鬃毛飛揚間,宛如神駒。為首一個男子身著素白寬袖長袍,頭戴網質黑笠,帽簷兩側絲帶飄飛,讓葉姿想到了曾經在歷史書籍上看到的某國服飾。待得近了,可望到他衣袍正中以金色絲線繡有繁複花紋,加之深紫鑲邊,正襯得容顏如玉,儒雅不凡。

    「這是誰?」她不禁輕聲問耶律臻。

    「朔方靖王。」耶律臻低聲應答。

    說話間,白袍年輕人已到近前,先行下馬深揖道:「想必您便是北遼太子了,在下朔方李衍。」耶律臻將馬鞭交給衛兵後,下馬回禮:「有勞靖王將鳳羽送回,聽我父皇說,您也將隨我們前往上京?」

    靖王微微一笑,笑容中卻帶著些許無奈。他側身抬臂指著那綿長馬隊:「皇兄命我獻上白銀瑪瑙,以表達朔方希望停戰的心意,還請太子殿下過目。」

    「先不忙,鳳羽在哪裡?」耶律臻雖是這樣說著,雙目卻望向馬隊中的沉沉木箱,似是要窺視其中是否真的只裝著財物。

    「請隨我來。」靖王轉身示意,耶律臻隨即帶著葉姿跟著他往馬隊方向而去。

    一輛馬車停在沙地間,厚重的車簾靜靜低垂。靖王微微俯身,朝車簾後低聲道:「鳳羽,北遼的人來接你了。」

    車內並無回應,靖王緩緩伸手撩起了簾子。

    昏暗的車廂裡,坐著一個穿著素白狐裘的少年。與靖王的溫文爾雅不同,雍容的狐裘長袍穿在這少年身上,卻顯得他冷若冰雪。車簾掀起的時候,他只是寂靜地低垂著眉睫,直到耶律臻叫了聲「鳳羽」,他才緩緩地抬起了雙目,卻不含任何感情,就像只存活於屬於自己的世界中。

    耶律臻微微一怔,打量著少年,微笑道:「鳳羽?你可還記得我?你被送走前進過皇宮,我那時就站在父皇身邊。」

    鳳羽用審度的眼神望著他,卻不說話。葉姿望著車中的少年,一時也不能出聲,靖王正待開口,鳳羽卻又慢慢地將視線轉移到葉姿臉上。

    葉姿自從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覺得這少年有一種讓人渾身發寒的氣質。此時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更是如同芒刺在背。他的眼眸墨黑堅冷,像是用千年寒冰雕琢出來一般,看她一眼,就如冰錐深深扎進心底。

    她努力做出歡欣的樣子,到他面前溫柔道:「鳳羽,多年不見,你已經長大了呢!」

    鳳羽的臉上卻沒有一絲喜悅,他始終盯著葉姿。過了片刻,才以缺乏生機的聲音反問道:「你是誰?」

    葉姿臉上的笑意僵了僵,耶律臻不禁道:「你不認識她了?她就是鳳盈,你的姐姐。」

    蕭鳳羽墨黑的瞳仁似乎收縮了一下,隨即緊緊抿著唇,再度盯著葉姿。靖王不解道:「鳳羽,不是你要求郡主親自來接你回去嗎?之前你還說能一眼就認出她……」

    「畢竟分別十多年了,鳳羽離開北遼的時候還很小,一時認不出姐姐也並不奇怪。」耶律臻眼角帶笑,又向葉姿側身輕語,「他在朔方獨自生活了那麼久,只怕性情也與以前不同了,不要見怪。」

    「沒什麼……」葉姿打起精神,好讓自己看上去自然一點。耶律臻抬手示意,隨從駕著一輛華貴馬車到了近前,他朝靖王道:「這是父皇得知鳳羽要回北遼,命人特意準備好的馬車。」

    靖王微微一怔,下意識瞟了鳳羽一眼,道:「果然想得周到,只是鳳羽行動不便……」

    耶律臻和葉姿均愣了愣,就在這時,靖王一彎腰,讓蕭鳳羽的手臂擱在他的肩上,隨後一用力,竟將他抱出了馬車。

    雪白的狐裘長袍遮掩不住鳳羽瘦削的身形,更遮掩不住他那乏力下垂的雙腿。

    北遼這邊的人沒有思想準備,耶律臻震驚之餘低聲呵斥,隨從這才急忙上前接應。葉姿本來正站在馬車前,眼見自己擋著礙事,便趕緊往後退去。誰知一抬頭,卻正撞上鳳羽那冰冷的目光。

    眾人正手忙腳亂地將鳳羽送進北遼這邊的馬車,少年卻還是不動聲色地盯著她,似乎想望到她的心底。

    這種滋味很不好受。葉姿簡直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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