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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十章 燕州行宮 文 / 紫玉輕霜

    關於鳳羽不能站立的事,靖王在隨後是這樣解釋的:多年前天寒地凍,鳳羽身體本來就弱,不慎染病後又跌倒在冰上,摔斷了腿骨,因而落下了殘疾,再也無法站起。

    「這樣的大事你們為何隱瞞至今?!」耶律臻一改先前的態度,怒目而視。

    靖王彎腰深揖,再度道歉:「當時兩國正在鏖戰,彼此兵戎相見,先皇便沒有及時告知貴國。我們也讓宮中御醫為鳳羽診治,只是摔得太重,最終沒能治好。」

    「鳳羽,他此言可真?」耶律臻一把撩起車簾,朝著靜默的鳳羽質問。鳳羽看看他,移開視線,低聲道:「那還能是怎樣?」

    「……好,等回朝後見過我父皇,再細究此事!」耶律臻對鳳羽這冷淡的態度也有些不悅,放下簾子後徑直帶人去檢查靖王帶來的財物。

    葉姿在一旁看著,心裡隱隱不安。待檢查完畢,耶律臻當即下令返回上京,葉姿正掩起紗巾想要回馬車上,卻聽靖王在後方道:「太子殿下,鳳羽有事相求。」

    「什麼?」耶律臻皺眉回頭。

    靖王平靜道:「他想請郡主與他坐同一輛車。」

    葉姿一驚,下意識道:「我怎麼能跟他一起……」

    「您是他的姐姐,為什麼不能坐一輛車?」靖王彬彬有禮地站在那輛馬車邊,「北遼人向來不拘小節,應該並不會在意這些。」

    葉姿一想到那個少年就犯怵,她求救似的望向耶律臻,可他卻走到她身邊,壓低聲音道:「去吧,問清楚剛才靖王說的是否是實話,此事關係重大。」

    「可我跟他不熟……」她很是抗拒,耶律臻卻沒再給她機會,直接將她推到了馬車前。

    *******

    再寬敞的車廂內,若是對面坐了個面無表情的人,也會讓人感到空間格外擁擠。馬車顛簸著重新啟程,車門緊閉,窗上的簾子也拉下了,裡面昏暗無光。葉姿斜著身子坐在角落,這樣可以不直接面對蕭鳳羽,心裡稍許安寧一些。但沒過多久,他忽然開口:「你為何不願看我一眼?」

    「沒,沒有啊!」她只好抬頭看了看處於陰影中的少年,硬擠出一句,「我對你,有點陌生……」

    「是因為我變了嗎?」他說這話的時候,聲調有點奇怪,帶著微微的上揚。

    葉姿尷尬道:「不是,其實有件事我還沒有告訴你……我失憶了。」

    隆隆的車輪聲中,少年寂靜了片刻,似在考慮著什麼,忽道:「失憶?」

    葉姿意識到自己又說了稀奇的詞彙,只好道:「就是說,我忘記了過去的事情,包括所有的親人朋友。」

    始終冷靜的少年震驚地抬頭望著她,許久才道:「怎麼會?」

    她苦惱地道:「之前朔方與北遼發生戰爭。我遭遇了暴風雪,而且與大哥失散,在冰天雪地中昏倒了,醒來後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

    「……那大哥呢?」鳳羽的臉色更顯蒼白。

    「大哥他……在突圍中受了傷,後來為了找我,死在了風雪中……」

    蕭鳳羽似是深深呼吸了一下,沒再說話。葉姿用眼角餘光偷窺他,正在想著怎麼才能談到之前耶律臻交代的問題,他卻又低聲道:「那你是連我也不記得了?」

    葉姿愣了愣,隨即道:「是啊。」她頓了頓,試探問道,「那個……鳳羽,你是什麼時候摔傷了腿?」

    他閉著嘴沒有吭聲。葉姿又問了一遍,少年依舊沉默以對。她挪了一下位置,坐到他對面,雙手撐在膝上,微微彎著腰看看他,壓低聲音道:「你不會是受到那個靖王的要挾,所以不敢說真話吧?」

    他抬起眼望著她,眼神有點奇怪,像是在研究著什麼。葉姿生怕被他看出什麼不對勁,急忙背倚著車壁,掩起面紗:「你怎麼不回答我?」

    「你真的是姐姐嗎?」他突然發問,注視著她,眼神複雜。

    葉姿心底一驚,忙假笑著掩飾:「你怎麼這樣問?」

    「因為覺得不像。」他直截了當,神情冷寂。

    她繃起臉,肅然道:「鳳羽,你離開北遼已經十多年了吧,現在的我,又怎麼可能與當年一模一樣?」

    他迅疾反詰:「那你為何口口聲聲叫我鳳羽,以前你只以小弟稱我。」

    葉姿臉上燥熱,強作怒色:「不是說了我忘記了一切嗎?你這是什麼意思,才見面就懷疑起我的身份?」

    鳳羽緊抿著唇,望了她許久,最終別過臉去,不再說話。

    ******

    因天色已晚,車隊回到燕州城內後,便早已有官員安排好一切,只等著耶律臻駕臨行宮。行宮位於燕州城南,雖不如上京皇宮恢弘壯觀,但在夜色中遠望,只見一盞盞明燈灼灼生光,與寥廓夜幕中的璀璨群星相映,猶如大漠中散落的珍珠,別有一種奇幻之美。

    行宮前有一天然湖泊,瀲灩微波隨風而起,星光月影躍動不已,銀芒閃爍,令人沉醉。馬車從湖上石橋緩緩駛過,葉姿有意別過臉望著窗外,好讓自己不用一直對著蕭鳳羽。

    遠處城牆綿延,再往外就是浩瀚沙漠,葉姿正在出神,隱約間卻覺夜色下似有暗紅光痕一閃而沒。她怔了一怔,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忙再次探身望向遠方,唯見黑沉沉城樓起伏,再無其他異常之象。

    雖是如此,但她還是抓著窗欞,發了好一陣呆。

    「你在看什麼?」寂靜的車廂內忽然響起了聲音,讓她嚇了一跳。回過頭,卻見蕭鳳羽正望著自己,橋上明燈的光投映在他眼眸中,明亮間透出三分寒冷,七分孤寂。

    葉姿放下簾子,正色道:「只是看一下景色。」她說著,見這少年從始至終都態度冷淡,不禁道,「你已經不再是質子,為什麼還是鬱鬱寡歡?」

    他垂下視線,道:「不覺得有何高興之處。」

    「回到了故鄉難道不值得高興嗎?」她微微蹙眉。

    他將目光移至她臉上,不動聲色道:「我不知何謂故鄉。」

    葉姿愣了愣,這少年看似文弱青澀,但言語間冷漠異常,讓她難以繼續交談下去。

    「鳳盈,今晚我們住在行宮。」沉寂中,耶律臻在外敲了敲車壁。葉姿打開車門,見馬車已停在朱紅色宮門前,有人抬著乘輿等在一旁。在一群宮女的簇擁下,葉姿坐上乘輿,側身一望,便見衛兵們正將鳳羽背出馬車,靖王始終跟在左右,看樣子對鳳羽很是關心。

    耶律臻策馬來到她近旁,低聲問道:「可問出什麼來?」

    「……沒有,他幾乎不願開口。」葉姿失落道。

    耶律臻皺了皺眉,見鳳羽已坐上乘輿,靖王上馬隨行,正與他低聲交談。耶律臻便假裝與葉姿親近,靠攏到她身邊,小聲叮囑:「在我們回到上京前,一定要讓鳳羽說出受傷的實情,否則父皇一旦與朔方簽下盟約,再想開戰就更麻煩。」

    「可他……」葉姿還沒說完,耶律臻已經策馬往前去了。侍衛們抬起乘輿,葉姿忙扶著兩側扶手,回首間,卻見鳳羽在不遠處正望著她。

    她板起臉坐正了身子,沒有再朝後看。

    ******

    在持燈宮女的引導下,葉姿被迎至一處幽靜宮苑。耶律臻安排宮女帶領靖王與鳳羽去休息,鳳羽卻道:「我還有些話想與姐姐說。」

    「今天已經很累了,明日再聊好嗎?」葉姿不知他為何忽然要留下,只得向他微笑。

    「許久沒見姐姐,姐姐難道不想與我敘舊?」少年坐在乘輿上,依舊低垂著眼睫,話語聲不高,尾音卻上揚,隱隱露出反詰之意。

    「但我現在頭疼。」她臉上還是帶著溫和的笑意,心裡卻抓狂。

    耶律臻見狀,只得道:「既然鳳盈不適,那就早些休息,鳳羽你也一路辛苦,敘舊的話以後有的是機會。」

    靖王始終安靜地站在鳳羽身邊,此刻側身與鳳羽低語幾句,說的卻是完全聽不懂的語言。鳳羽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耶律臻揚眉道:「靖王有什麼話是要與鳳羽私下交談的嗎?」

    靖王一笑,作揖道:「抱歉,鄙人只是勸鳳羽不要任性。因為鳳羽在朔方已經十年有餘,故此我一時不留心,與他說了朔方話,並非有意讓殿下聽不明白。」

    耶律臻還待開口,鳳羽已抬手道:「姐姐頭疼,我就先行告辭,不打攪姐姐休息。」

    葉姿鬆了口氣,目送侍衛引著他們緩緩離去,回頭見耶律臻雙眉微蹙,似是還有心事。「你還在想著鳳羽受傷的事?」她不由問道。

    他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屏退了兩側的宮女,又負手走到庭院一角的假山前。

    此處亭台樓閣頗有中原氣息,但簷下匾額間刻有潦草字跡,卻又與漢字完全不同,也不知是什麼意思。葉姿正打量四周,耶律臻忽回頭道:「鳳盈,以前你也曾隨你父親一起來過這裡,說是喜愛這別緻的佈局,如今可還有印象?」

    葉姿轉目望向院中草木,只得道:「看了有幾分熟悉之感。」

    耶律臻走回到她身邊,低聲道:「我已命人連夜趕往邊疆,將鳳羽殘疾的事告知北胤王。」

    葉姿吃了一驚:「可是你還不確定他到底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不管是否真如李衍所說,鳳羽終究是廢掉了雙腿,朔方難辭其咎。」耶律臻語含慍意,看著她道,「你兄長已經戰死沙場,而今北胤王只剩鳳羽這個兒子,卻又被朔方國弄成殘廢,這對你們北胤王府來說,豈不是最壞的消息?」

    「……那,我父王是不是會即刻從邊境趕回?」葉姿不安起來。

    耶律臻頷首,望向天際道:「這就不知了。不過之前你兄長的死訊傳至軍中,他便已經是強忍悲痛,為了打敗朔方大軍才沒有回來。但我想,當他知道世子已死,所有的希望應該都在鳳羽身上了吧……」

    葉姿聽了此話,雖知自己只是暫冒郡主身份,但想到北胤王三個子女中其實只剩下蕭鳳羽一人,且又再也無法繼承父業馳騁疆場,心情不免也沉重起來。

    夜風迴旋,吹起她額前金箔花鈿,更吹動腰間玉石墜飾,鈴鈴作響。略微出神間,忽覺肩頭一沉,耶律臻已將手搭在了她肩上。葉姿一驚,他卻很自然地示意她望向遠處:「我知道你以前一直都恨不能身為男兒為國殺敵,但你畢竟是女子,且已年滿二十。你若是真要替你父親分憂,便應該早日擇人而嫁,繁衍子息,你父王必定也希望如此。」

    葉姿頭腦一陣發昏,他說這話的時候滿懷憧憬,態度誠懇,彷彿在為她謀劃著最重要的大事,可這樣的話在她聽來卻著實驚愕。「……殿下考慮得很周全,不過我暫時還沒有想過這事,而且最近發生那麼多事情,只怕父王也沒有心情讓我出嫁……」她糾結半晌,才想出這樣不得罪人的回答。

    耶律臻笑起來:「那倒未必,等他回來後,我可以替你詢問他的意見。」

    葉姿急道:「但我兄長不是才去世嗎?難道我不要守孝?」

    「……兄長去世,作為妹妹的你只需穿戴素衣滿三月即可。怎麼你就這樣不願意出嫁?」耶律臻詫異地看著她,手臂下滑,似是想攬向她腰間。

    「殿下我要休息了!」葉姿幾乎要跳起來,一下子將他推開,自己抽身後退。耶律臻雙眉一皺,握住她袍袖道:「鳳盈,你現在為何對我這般牴觸?」

    「沒有,我只是不太習慣……」她急忙解釋,但耶律臻卻上前一步,仔仔細細看著她道:「為什麼你現在連性情都變了許多?以前你並不會如此抗拒,難道我有什麼地方令你感到不滿?」

    「我……」葉姿被他緊握著手腕,抬頭便正對上他的目光,不禁一時心慌。卻在此時,從庭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耶律臻側身一望,竟是四名侍衛抬著乘輿快步而來,蕭鳳羽披著雪白狐裘,正神情淡然地倚坐其上。

    「姐姐,原來你還未回屋休息。」他微微揚起眉,眼裡帶著些許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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