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三十三章 親身相護 文 / 紫玉輕霜
回府的途中,氣氛格外壓抑。北胤王從離開墓地的那一刻起就冷得好似寒冰,葉姿知道他必定是因為鳳羽在皇帝面前拒絕受封為世子而發怒,故此也不敢再說起此事,默然上了馬車,緊閉了車門。
果不其然,北胤王一回到王府便喝令下人關閉了大門。葉姿眼見他這舉動分明是又要爆發,不禁看了看身後的鳳羽,鳳羽卻還是淡漠如初,側過臉顧自看著庭院中的枯枝。
「都退下。」北胤王一聲令下,僕人們紛紛退出正堂,頃刻間堂中只剩他們三人。
桌上祭品陳列整齊,靈位剛剛安置好,線香縈繞青煙,撩散濃郁。
他背對著葉姿與鳳羽,站在供桌前沉默良久,視線一直落在靈位間那一行暗金色的字上。葉姿倍感壓抑,才想說幾句緩和氣氛,忽聽北胤王沉聲道:「跪下。」
她嚇了一跳,望著北胤王的背影,試探道:「父王,您……」
「鳳羽,跪下。」
北胤王沒等她說出完整的話,就冷冷拋出一句。
葉姿心一沉,悄悄側身望了望鳳羽。他正坐在堂中檀木椅上,目光仍落在窗外。她蹙眉道:「父王,他沒法跪,有什麼事,您就說出來吧。」
「原來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北胤王揚起濃眉,轉身盯著鳳羽,「方纔連聖上的旨意都敢違抗,我還以為他已經無所不能,快要上了天!」
葉姿抿了抿唇,上前道:「我知道他剛才說那樣的話很不應該,但這些天來鳳羽始終都心情低落,想來也是鬱結了很多事情,才會有那樣的想法。」
「有什麼鬱結?難道還不是他自找的?」北胤王怒意漸盛,「自從他回到北遼後,終日半死不活,先是不肯改口白白放過了朔方,再是當面違抗聖上旨意!我只怕再這樣下去,不出幾天,他就會惹火燒身,害了整個北胤王府!」
「不會的。」葉姿急道,「那樣的話對他自己又有什麼好處?」
「我也不知分別十年,回來的竟是這樣一個心胸狹窄,任意妄為的人!」他重重斥著,可鳳羽卻還是靜靜坐在那裡,彷彿耳邊的罵聲與他完全沒有關係。
院中那一棵大樹落盡了樹葉,枯枝幹裂,骨節嶙峋,宛如垂老將死,卻還掙扎著挺立風霜間。
鳳羽望著枝節出神,冷不防北胤王怒而上前,一把揪住他右臂。葉姿不及阻攔,竟眼睜睜看著鳳羽被他拽離座椅,跌倒在地。
一聲悶響,雙膝撞在地上,刺痛鑽心。
鳳羽攥緊了手掌,幾乎將牙咬斷。
「鳳羽!」葉姿驚而上前,扶著他的臂膀,卻被北胤王一下子推開,撞倒了桌椅。
鳳羽一怔,才想伸手去扶葉姿,卻被北胤王一把抓住了袍袖。「去,剛才在墓地就沒有給你兄長磕頭,現在補上!」北胤王聲音發顫,硬生生將他拽著往前。鳳羽以右肘撐著身子,被他就那麼拖行於青石磚地。卻在即將被拖到靈位前的一瞬,猛地掙脫了北胤王的掌控,身子緊貼地面,再也不肯往前一寸。
他的手指死死抓著磚石。
「你是連死去的兄長都不放在眼中了嗎?!」北胤王吼道。
他伏在冰冷的地上,一聲不吭。葉姿疾步上前想將他扶起,北胤王卻怒斥:「滾開!為什麼總是護著他?!他有你這樣的姐姐,遲早變成沒用的廢物!」
「我不是已經是廢物了嗎?」鳳羽沒有抬頭,聲音低沉,像是從地下發出的一般。
「你說什麼?!」
「我說——」他用右手撐著身子,嗤笑了一聲,「我不是早就是廢物了嗎?站都站不起來,再也無法行走,這輩子都會是這樣,難道還不算是廢物嗎?」
話音剛落,北胤王已按捺不住怒火,抬腳便踢了過來。
「別!」葉姿驚愕之下,下意識地抱住了鳳羽雙肩,那一腳不偏不倚竟正踢在了她的背上。她只覺一陣劇痛,險些撲倒在地,鳳羽臉色一變,繼而盯著北胤王,冷冷道:「為什麼要踢她?」
葉姿咬牙強忍,撐著地面的手亦不住發顫,北胤王見狀不由拂袖,語氣絲毫未改:「你問我?不如問問你自己!」
「為什麼要踢她?!」他擋在了葉姿身前,朝著父親再度發問,眼神凌厲。
「要不是你自怨自賤,她就不會被踢!還不明白?!」
「自怨自賤?」鳳羽臉色發白,盯著他道,「廢物這個詞,不正是你親口說出的嗎?!」
北胤王牙關緊咬,啞聲道:「很好,很好!你果然是個記仇的性子!我從小怎麼教導你們兄弟的,你已經全都忘記!」
鳳羽緊抿了唇,忽而笑得犀利:「你說的沒錯,我就是記仇,是誰用我替代世子送到朔方,是誰把我像廢物一樣丟棄,我永遠也忘不了。」
北胤王喘著粗氣,雙目泛紅,噎了許久才道:「你記恨這些,我早就知道,但我現在正告你,男子漢當禁得起風雨!就算你在朔方受了苦,可現在對外不敢復仇,對內六親不認,只會讓人更看不起,也不配做我的兒子!你要是想不明白,就一輩子待在這王府裡。只是你要知道,現在有鳳盈護著你,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出嫁,到時候還是只剩你一個!」
說罷,竟也不看兩人一眼,只管大步邁過鳳羽身邊,不做一刻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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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堂驟然冷清了下來,供桌上餘香裊裊,一截殘灰倏然而落。
鳳羽額前發縷散亂,垂落了下來,他的右掌撐著冰冷的磚石地面,手指微微發顫。
葉姿跪坐於地,肩背處疼痛難忍。但她還是咬著牙,想設法將鳳羽扶起,他卻依靠自己的力氣撐坐起來,道:「你還能站起嗎?」
「可以……」葉姿略顯吃力地扶著他的肩膀,想將他扶到座椅上。
鳳羽低著頭,輕聲道:「去叫家丁進來吧。」
她捂著肩膀走出正堂。僕人們在庭院外都聽得到裡面的吵聲,只是沒人敢進來,此時見郡主臉色蒼白地走了出來,忙上前問長問短。葉姿什麼都沒說,只是叫他們將鳳羽背回了北院。
待他們將鳳羽送入房間後,葉姿只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便轉身要走。
「踢在哪裡了?」他坐在床上,望著她的背影啞聲問道。
她停下腳步,道:「肩後。」
鳳羽沉默片刻,道:「你要傷藥嗎?我叫人去拿。」
「不要興師動眾了。」她側過臉,意態疲憊,「你還嫌事情不夠多嗎?」
鳳羽愣在那裡,過了一會兒才道:「你生氣了?」
「不是……」葉姿看著他,情緒起伏不定,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先前在父親面前還桀驁不馴的他,此時卻懨然低落,見她站著也不說話,便低聲道:「那你回房休息吧。」
葉姿微微點了點頭,沒再與他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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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不想讓別人知道在正堂到底發生了什麼,葉姿回去後也沒叫侍女去取傷藥。原以為過一陣就會好,可直至夜幕降臨,她肩上傷痛還未消減。她心煩意亂地卸去妝容,躺在床上卻睡不著。
本以為在北胤王面前不敗露身份是最大難題,卻沒想到自己又身陷於這父子二人的齟齬間,平白無故地挨了重重一腳。
回想起來,自從得知父親自殺直至現在,自己竟是連一天安穩日子都沒有,不是疲於奔命就是被迫演戲,即便是夜晚睡在這裡,都會提心吊膽,唯恐再發生什麼詭異之事。
以後怎麼辦?是繼續這樣冒充著郡主待在王府,還是另尋機會逃出這個讓人窒息的地方?萬一雪山下郡主的屍體被人發現,因天寒地凍尚未改變面目,自己的身份一旦被揭穿,北胤王與隆慶帝會如何處置自己?可就算逃出去之後,自己又將飄向何處?還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徑?
……凡此種種,糾結於心,讓她倍感煎熬。
忽而想到鳳羽虛弱又倔強的模樣,以及北胤王的怒叱。「現在有鳳盈護著你,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出嫁,到時候還是只剩你一個!」
她心頭又被壓上一塊重石,假如北胤王真的替她安排了婚事,作為郡主她又不能違抗父命,到時候該怎麼應對?
想到此,她忍著劇痛坐了起來,望著昏暗的房間發呆。
——果然還是不能繼續在這裡待下去了。
她在心中默默念了幾遍,正要以此堅定自己的念頭,卻忽聽外面傳來侍女的喚聲。「郡主可曾睡下?」
她疑惑道:「已經睡下了,有什麼事?」
「啊,沒什麼要緊事情,郡主請休息,奴婢不打攪了。」侍女說著,似是漸漸遠去,但到了院中,又低聲與人交談著什麼。
葉姿微一忖度,披著斗篷下了床,悄然將窗子開了一條縫往外望去。
在靠近院口的地方,侍女正和家丁說話。月色淡朦,樹影橫斜,簷下長廊幽深寂靜,身著素白錦袍的少年坐在那裡,眉目間隱含蕭索。
「鳳羽?」葉姿一怔,不由自主地打開了窗。這竟是他自從回府後,頭一次來到她的住處。
作者有話要說:趕著現在打開的速度比較快就提前更了……
話說其實鳳羽開始維護「姐姐」,也有點在意她了,發現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