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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六十章 星辰幻景 文 / 紫玉輕霜

    初明的晨光映亮了窗戶,葉姿還在熟睡之中,房門卻被砸得震天響。她一個激靈坐了起來,見鳳羽已經穿好了衣衫坐在她身邊,急忙問道:「是誰在外面?」

    鳳羽還未回答,門外已有人道:「昨日說了要研磨藥草,你怎磨蹭到現在還未出來?」

    葉姿知道是周野老,這才鬆了口氣,但也怕他闖進來,便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跳下了床。「就來,就來!」她一邊挽著長髮,一邊揚聲應答。

    鳳羽看她手忙腳亂的樣子,只得將梳子遞給她。「看來今日又要忙碌一天了。」

    「那也沒辦法。」她抓著發尾,粗粗地梳了幾下,「只要能早點將藥熬製成功就好。」說罷,俯身撩起盆中涼水往臉上一拍,冷得抖了抖,倒是清醒了許多。

    「走了,有空再溜回來。」她風風火火出了房間。周野老沒守在門口,早就在屋外收拾東西準備再次熬藥,見她出來,便挑眉道:「今日要做的事更多,你可吃得消?」

    「我可不是嬌生慣養的……」葉姿說了一半急忙止住,見呼爾淳等人正往林子那頭走去,不由訝異,「他們這是幹什麼去?」

    周野老拍了拍手上的塵土,站起身來:「看他們閒著也是閒著,便讓他們去砍柴挑水。」

    葉姿想到這群平日鎮守邊關的將士竟被這老人支使著去幹苦力,不由微微一笑。見周野老提起籃子,朝廚房走去,她便緊隨其後。

    爐灶上的藥罐還在冒著熱氣,昨夜因天色昏暗,加之頗為疲勞,她也沒細看這煎藥的地方。此時坐在一邊,替周野老看著爐火,不由端詳起這藥罐來。葉姿雖不懂行,但見這藥罐質地細膩,上面還刻有纖長蘭草,間書著流麗灑脫的詩詞,不由道:「老先生,你這藥罐倒很是講究。」

    「那是自然。」周野老難得露出笑意。

    葉姿一邊添著柴火,一邊試探道:「您跟寧白鷗是師徒?」

    他揚起花白的眉毛:「怎會如此猜測?」

    「看你們年紀相差那麼大,也不可能是朋友啊……」

    周野老又板起臉:「與你無關的事情休要胡亂猜測。」

    「是您得罪了他,所以逃到這裡來做隱士?」她笑瞇瞇地追問。

    「我得罪他?」周野老哼了一聲,「說起來我還是他的救命恩人!」

    「真的?那幹什麼還要躲藏不見?生怕他找到您似的!」葉姿故意裝作不信的樣子,瞥著周野老。

    老頭果然不悅道:「我之所以不見他,是看透了爭鬥,不願再過那樣勞心的日子……」他說到此,忽又瞪著她道,「你為何執意要問這些?」

    葉姿忙道:「只是好奇而已,因為覺得他一個紈褲公子,與您這鄉野隱士好像不是一路人。」

    周野老冷笑:「紈褲公子?你看人也著實不准。」

    葉姿眼眸一轉,小聲道:「其實他是新宋的大官,對不對?」

    老人斜睨她一眼,不置可否。葉姿又想了想,道:「您剛才說曾救過他一命,難道您也是朝中重臣?」

    「我可不是。」周野老淡淡道,「那時他才不過十歲,得了一場重病,於是廣招天下懂醫術的人前去診治。我倒並非貪圖那錢財名譽,只是覺得既有怪病,便想要嘗試著去治好他。」

    「後來您真的將他起死回生了?」

    周野老眉間一皺,露出玄奧的神色,望著那爐子,緩緩道:「其實至今為止,老夫也不知是否真的治好了他的疾病。」

    葉姿一愣:「可我看他現在身體很好,一點都不像病人啊!」

    周野老搖搖頭,道:「不是這個意思。當初他神志不清臥床不起,經我醫治後醒轉了過來,但據他身邊人說,這孩子的性情行為與先前大不相同。這些年來,我也始終在查找醫書,想要尋得這改變的緣由,但卻一直未果。」

    葉姿沒想到寧白鷗還曾得過如此重病,想到他現在的樣子,不由有些意外。周野老又看看她,道:「說來我與他已經多年不見,他現在又是怎樣的性情?」

    她怔了怔,才道:「能言善辯,很能與人拉近關係,是個聰明人。」

    周野老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轉而又研磨起手中的草藥來。

    ******

    此後又忙碌了許久,直至天黑葉姿才回到小屋。她躺在鳳羽身邊,將白天聽到的事情告知於他。鳳羽道:「原來如此,難怪他們會認識……」

    「你不覺得周野老說的話有些奇怪?」葉姿沒等他說完,便支著下頷道。

    「你是說寧白鷗小時候生的病?」他看看她,眼神有些複雜。

    葉姿心中冒出個荒唐的念頭,可又覺得說出來鳳羽也不會相信,便只歎了一聲,重新躺了回去。安靜了一會兒,又伸手挽著他道:「鳳羽,今天是初幾了?」

    他笑了笑:「已經是十三了,你連日子都不記得?」

    「那麼快!」她驚訝了一聲,轉而玩著他的手指,卻也不說話,不知在想著些什麼。鳳羽屈起手指,她便將之掰直,又把自己的手掌貼上去,比了一比。

    「年紀雖小,手倒比我的大。」她嗤笑了一下,抓起他的手,輕輕地咬了口。不待他反抗,又道,「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鳳羽無奈道:「你怎麼又前言不搭後語?為何忽然問我這個?」

    「問問罷了。」她瞇著眼睛枕在他手邊。

    他倒是認真地想了想,道:「沒有什麼想要的,現在只是希望如你所願,這腿能有些許好轉。」

    葉姿垂下眼簾,摸摸他的腿:「會好的,鳳羽。我想看你站起來的樣子。」

    他沉默片刻,低聲道:「可如果還是站不起來呢?」

    「那也沒有關係。」她扣住他的手指,「只要不疼了就行。」

    ******

    葉姿一直以為周野老給鳳羽治療,無非是再用針灸加上喝藥的方法,可等到鳳羽膝傷好轉,那老頭兒從醫箱中取出一件又一件鐵製的器具時,她不禁渾身一寒。

    「您這是要幹什麼?」

    周野老睨著她道:「不是要給他治腿嗎?」

    「那這些東西是派什麼用處?」她看著那些稀奇古怪的傢伙,蹙起了眉頭。周野老不悅道:「難道還要老夫給你一一解釋?你不敢看,就出去呆著。」

    躺在床上的鳳羽望著葉姿,道:「你還是出去吧,免得看了害怕。」

    「我不是自己害怕。」她說罷,抿緊了唇,站在一邊。周野老捲起衣袖,將那鐵製的支架緊緊地綁在了鳳羽雙膝之下,葉姿屏息看著,鳳羽的脛骨本就不正,被他這樣一綁,畸形之處更顯突出。

    「忍著。」周野老迅疾說了一句,忽地用力按住他的右腿,硬生生將之往下按壓。鳳羽的雙手猛地抓住床沿,臉色剎那間變得蒼白。葉姿見他牙關緊咬,額間已滲出冷汗,不由緊張地蹲在他身邊,握著了他的手腕。周野老卻好似全然不顧他的疼痛,手指輕揚,十數枚銀針又刺在鳳羽腿上。

    已熬製成膏狀的草藥被明火點燃,化為粘稠半糊,老人以銀勺挑著,一點一點地將之覆在鳳羽雙膝之處。

    「不能彎,伸直了!」他見鳳羽左腿不由自主地蜷起,又用力將之按了下去,同時取過厚厚木板,將他的雙腿牢牢捆住。

    鳳羽呼吸沉重,抓著床沿的手背上經脈畢現,葉姿緊緊握著他的手,小聲道:「疼得受不了就別強忍著。」

    他看了她一眼,又吃力地閉上雙目,沒有力氣說話,只是勉強地搖了搖頭。

    葉姿見他已處於極限,不由抬頭道:「老先生,這樣會不會傷到他的腿?」

    老人卻忙著調製藥膏,根本無心理她。她只得伸手擦拭著鳳羽額前的汗水,心中糾結萬分。過了許久,周野老才道:「既然要治病,就不要怕這怕那,你心疼他的話就把這些東西解開,前面熬製的藥也算都浪費了。」

    葉姿蹙眉道:「我只是怕他承受不住。」

    「他受不了的話自然會喊。」周野老慢悠悠道,「事先說好,這只是頭一天,以後每日都會這樣。」

    葉姿又驚又怕,可看鳳羽咬著唇,卻始終不發一聲,知道他就是再痛也不願顯露出來,便只得啞忍了下去。

    這一日她始終陪在鳳羽身邊,吃午飯的時候她端著飯菜餵他,他都不願去吃。

    「不吃飯沒有力氣,更加挺不過去了啊。」她伏在他身前,輕輕地揉著他的手背。

    他睜開眼睛,勉強吃了幾口,就再也嚥不下去。葉姿看著他這虛弱的樣子,不由道:「要是早知道治傷那麼痛苦……」

    「沒事……」鳳羽微微垂著眼睫,低聲道,「那時候腿斷了都能忍受著活下來,現在,無非再經歷一次……」

    她心裡酸痛,屈膝跪坐於床前,側著臉伏在他手邊,靜靜地陪他。

    ******

    每一天的醫治對於鳳羽而言都是另一種折磨,只有在夜晚短暫的拆掉支架的那一會兒,他才能稍稍得以喘息。備受苦楚之下,即便葉姿就在他身邊,他也沒有精力再與她說話。

    只是在昏睡時,他會握著她的手。

    療傷的第三日,葉姿難得的沒有一直陪在他身旁,鳳羽發覺了,可那劇烈的疼痛使他根本沒有心思再去思考其他。這天是他最難熬的一天,從早到晚,周野老不斷地以銀針刺激他腿上的脈絡,那種鑽心的酸痛猶如附骨蟻噬,讓他片刻不能解脫。

    午間呼爾淳送來粥飯,說看到郡主在屋後坐著,不知在忙碌什麼。

    黃昏時分,葉姿回到小屋,可鳳羽已經又累又乏,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她捧著手裡的東西,坐在他床頭,默默地看著他。

    燭火緩緩亮起,又緩緩而滅。夜幕深沉,四野重新陷入寂靜之中。鳳羽甦醒過來的時候,小屋中仍是漆黑無光,他側過臉,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身邊,卻是空空蕩蕩的。

    詫異之餘,他低聲叫道:「葉姿。」

    床邊椅子上的人這才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匆忙間也沒有忘記手中的東西,還緊緊抱在懷裡。

    「你醒了?」她忙安撫了他一下,又道,「鳳羽,你把眼睛閉上。」

    「幹什麼?」他想要拉她過來,但葉姿卻往後躲著道,「先閉上眼睛,等我喊你的時候再睜開。」

    他只得閉上了雙眼,腿上的刺痛還是一陣陣的,像在啃噬他的神經。他聽到葉姿在擺弄著什麼東西,吱吱卡卡的,可她不准他睜眼,他就不睜。

    過了許久,又聽到窸窸窣窣之聲,是她爬到了床上,躺在了他身邊。

    「好了,鳳羽。」她貼了貼他的臉頰,小聲道。

    於是他睜開了眼。

    原先漆黑的屋子裡,如今竟漂浮著數不清的光芒,如星辰,如流螢,若近若遠,似有似無,彷彿天上銀河降落人間。伸手拂過,耀目璀璨就在指間流瀉而過,輕盈無痕,捕捉不到,卻又宛在眼前。

    這一瞬間,他似乎回到了遼遠的草原上。

    無邊無盡的夜幕籠罩著寥廓大地,天際群星變幻著迷離的光影,時或清晰得似乎觸手可及,時或朦朧得如同隱匿於雲間,是他永遠無法接近的神秘。

    而此際,漫天的星光在指間起伏錯落,甚或微微移動,彷彿有從雲中吹來的風,搖曳著清冷的星子,在黑夜裡舞一支曼妙的曲。

    他凝視著這無盡的星光,心中滿是驚訝與歡喜,可這濃郁的情緒縈繞不絕,竟難以言說。過了許久,他才發現在葉姿手邊,有一個奇怪的東西在緩緩地運轉,滿屋的星光,便是由其中映射而出。

    「這是哪裡來的?」他驚愕道。

    「我做的。」葉姿悄悄道,「那最上邊的幾顆星,就是你的象徵了。」

    「象徵?」鳳羽微微愕然。她生怕他不明白,就指著靠近屋頂的一群星光,用手指畫出幾筆,悅然道:「像是一個人用銀瓶倒著清水。」

    鳳羽其實並未看清她畫的形狀,但還是道:「天上的一顆星,就是地上的一個人?」

    葉姿想了想,道:「也可以這樣說吧。」

    他又抬頭望著滿屋的星辰,忽而道:「你的星在哪裡?」

    她皺起眉,抱著雙膝尋了許久,才指著另一個角落:「那邊,兩邊各有三四顆的那個。」

    「為什麼與我的相距那麼遠?」鳳羽轉過臉看著她,星影在她眸中閃著銀子般的光亮,她微微地笑著道:「因為你和我出生的時候相差很遠啊!」

    他望著她,眼裡有星星點點的浮光。

    「就像相隔很遠的星一樣,是嗎?」他頓了頓,道,「有個詞叫做,永隔參商。」

    「怎麼會想到這?」葉姿握著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不是就在你身邊嗎?不會消失。」

    在那星光的映照下,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鳳羽那雙黑得純澈的眼眸,眸子裡,滿是她的影子。

    「鳳羽,今天是正月十七,你的生日。」她支起下頷,望著他的眼眸。

    他先是眼裡浮起了淡淡的笑意,隨後才慢慢揚起唇角。「所以你才做了這個嗎?」

    「是啊,給你的禮物。」葉姿俯□,親了親他的前額。

    他望著閃爍不已的星瑩,忽而道:「這些可以一直流轉下去嗎?」

    「只要不壞掉,都可以。你想要看的時候,就點亮它。」她重新又躺回他身邊,伸手撥動身邊的架子。

    燭光透過繪有星辰的燈罩映出更多的星瑩,幽幽淺淺,落了一天一地。

    他與她十指相扣,看星光變幻,恍若流轉千年。

    作者有話要說:星光投影儀……話說其實我沒做過,美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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