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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第一卷 第一百零五章 光華永恆 文 / 紫玉輕霜

    透明的幕牆上,各種奇怪的符號還在螺旋上升變化,葉姿站在房間中央,看著那些符號道:「這代表了我體內的基因?」

    曹翰點了點頭,她慢慢走上前去,試探著伸手去觸碰其中的一個符號。手指才觸及幕牆,那些符號就漸漸散開,好像水面起了漣漪一般。

    「葉姿,雖然你現在暫時脫離了危險,但是c國國內還有其他政黨,他們一直在密切關注著執政黨的各種舉動,稍有機會就會反攻。」曹翰低沉著聲音道,「而且執政黨內部也有不同意見,我之前來救你,是通過我的一個朋友的幫助,但這件事可能已經傳達到頂層機構……」

    葉姿轉過身望著他:「我明白,您畢竟只是個科研人員,也沒有辦法真的保住我和我爸爸。」

    「我在想辦法,試試看能不能再拜託我朋友把你送到其他的國家,但要偽造你的身份……」曹翰的話還沒有說完,葉姿就搖了搖頭:「曹叔叔,現在科技那麼先進,就算我能逃到別的國家,他們難道不能再追蹤到我嗎?」

    「那你……」

    她低著頭,看著桌上的智能本,手指划動間,屏幕上再次出現了長長的歷史事件表。「為什麼關於北遼覆滅的記錄那麼少?我甚至只能找到皇帝的傳記……」

    曹翰不明白她為什麼問及這個,只能說:「那是極其混亂的時代,中原大陸分割成很多國家,有的國家存在時期短暫,政權更迭很快,所以可靠的史實也不多吧……」

    葉姿望著屏幕上的一行小字發著呆,曹翰看著她的樣子,歎了一口氣。自從她得知自己身份以來,始終都渾渾噩噩,有時候就一直望著智能本發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葉姿,你父親可能撐不了幾天了,你要做好思想準備。」他沉重地道。

    她呆了一會兒,慢慢地點了點頭。

    ******

    地下科研所裡常年亮著白色燈光,葉姿走在幽長的走廊,陪伴她的只有自己的影子。她走進父親的病房,看到葉淮靜靜躺在那兒,呼吸已經越來越慢。

    「爸爸。」她還是那麼叫著他,隨後坐在了床邊。

    葉淮閉著眼睛,他已經昏迷了半天,葉姿叫他,他也沒有反應。她望著雪白的牆壁,紅著眼圈說道:「這裡就是我被培植出來的地方嗎?」

    以前她覺得父親總是與她很疏遠,尤其是在干涉她學業選擇,不准她學習生物科學的那件事上,讓她傷透了心。但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父親一直讓她放棄生物學而改學藝術,或許在父親的心裡,只有這樣才可以避免讓她對自身產生懷疑。

    父親的兩鬢已經有了不少白髮,她紅著眼圈握著葉淮的手,眼淚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床邊的儀器閃爍了幾下,葉淮的手微微動了動,隨後吃力地睜開了眼。葉姿急忙想要按下按鍵叫醫護人員進來,葉淮卻搖搖頭,虛弱道:「我只想跟你說說話……」

    「嗯。」葉姿含著眼淚點點頭。

    「我很抱歉……」葉淮吃力地說道,「一直隱瞞了你的身份……但我真的希望你就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其實,如果你們沒有告訴我,我真的不會想到是這樣。」葉姿勉強笑了笑,但笑容中充滿了苦澀,「爸爸,我從來都覺得自己很普通,可是現在我卻變成了一個由實驗室培植出來的產品……」

    「別那麼說,葉姿。」葉淮試圖想握緊她的手,手指卻分外顫抖,「人……都是由細胞分裂而來的,你也一樣。只不過那個細胞稍稍和別人的不太相同……」

    葉姿抿緊了唇,過了一會兒才道:「沒有父源,即便是母本也只是基因提取,而且還是千年以前的……」

    「但你還是那麼年輕有活力。」葉淮想要笑一下,卻咳嗽了起來。「你一直是我的女兒,葉姿……」他吃力地邊咳邊說。

    淚水流過葉姿的臉頰,葉淮勉強止住了咳嗽,喘息著道:「我之前……請曹翰幫你偽造身份……送你到地球的另一端去……」

    「爸爸。」葉姿望著他,道,「我跟曹叔叔說了,我不想再過這樣東躲西藏的日子。」

    「那你?」葉淮很是憂慮。

    葉姿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帶著眼淚微笑道:「我已經做好了打算,曹叔叔也答應了,您不用擔心。」

    「是嗎……」葉淮疲憊地點點頭。她從口袋中取出那支金簪,道:「爸爸,雖然在北遼的那段時間裡我也飽經磨難,但我很高興的是,我遇到了一個朋友。」

    葉淮看著她的眼睛,「是男孩子嗎?」

    葉姿點點頭,隨後又道:「跟我一起去雪山的人。」葉姿說到他,眼裡便含著溫柔,卻又有掩不住的哀愁。「爸爸,我多希望你當時能回過頭多停留一會兒,你就可以看到他了。」

    葉淮似乎明白了女兒的心意,「你真的要那麼做嗎?」

    葉姿抿著唇,默默地點了點頭。

    「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不害怕嗎?」葉淮不無擔心地望著她。

    她深深呼吸著,道:「爸爸,你會保護我的,對嗎?」

    他疲憊地笑了笑,一邊緩緩閉上了眼睛,一邊低聲說道:「會……你始終是我的……女兒。」

    ******

    那天晚上,葉淮再度陷入了昏迷,此後他再沒有醒來。葉姿一直陪在他身邊,直至儀器上的數字漸漸化為0。

    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但在醫護人員拔去葉淮身上所有儀器連接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失聲痛哭。

    曾經有過父親身影的病房不久之後就變得空空蕩蕩,好像什麼都不曾存在過一樣。曹翰來安慰她的時候,說到剛得到的消息,上層對於她的爭議已經越來越大,主張保護她性命的一派明顯力不從心,也許很快就要做出妥協。

    「到了要做決定的時候了。」曹翰道。

    葉姿坐在病床上,呆呆地道:「我想請您再幫一個忙。」

    「什麼?」

    她說出了那個請求,曹翰很是驚訝。「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我不知道。」她木然搖了搖頭。

    「有相關的科學家做過研究,但是他們都是通過長期服藥或者其他手段來達成目標,沒有這樣短期強行改變的!」曹翰越說越激動,「或許這樣會要了你的命!你難道是受刺激太嚴重了嗎,葉姿!」

    她的視線在淚水間漸漸模糊。「但是我沒有辦法……我都沒有告訴我爸爸……」

    「我不能這樣做!」曹翰氣惱地走出了房間,葉姿愣了一下,隨即飛奔著追了出去。

    ******

    雖然曹翰覺得葉姿簡直是異想天開,但在她的強烈請求之下,最終還是動搖了。「但是你這樣做的話,很可能危及健康……」他頹然坐在實驗室裡,看著始終盯著他不放的葉姿。

    「我知道這裡還有很多醫學方面的專家,請您幫助我,在最大限度下對我的基因進行改造。」葉姿啞聲道,「否則的話,我無法再面對自己的感情。」

    曹翰使勁地推了推眼鏡,皺眉道:「其實即使你想動用時空穿梭機,我可以盡力把你傳輸到之後的某年,你為什麼還要回到那個時代?」

    葉姿沉默了一會兒,抬頭道:「我不能把他丟在那兒,我答應過他,會回去找他的。」

    「蕭鳳羽是嗎?」曹翰點開智能本,指著屏幕上的字,「你也已經看到了,根據僅存的記載,他在肇煌元年就死在了勉州城外的戰亂中。」

    葉姿痛苦地閉上眼睛,手指緊緊攥起。

    曹翰為打消她的可怕念頭,又加重語氣道:「歷史上已經有了記載的事情,我們是無法改變的。否則就是出現了悖論,這在科學上也是行不通的……肇煌元年,就是你之前離開的那個時間段,北遼的最後時代。蕭鳳羽他已經死了,葉姿。」

    她拚命地呼吸著,屏住了即將湧出了的淚。

    「就算他真的死在了那一年,我也要再去見他最後一面。」葉姿努力地笑了笑,「不然我會失信的。」

    ******

    時空穿梭機再度開啟之前,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在一絲不苟地進行著最後的檢查。曹翰提醒葉姿:「雖然之前已經進行過多次試驗,但我不能保證傳送的時間和地點都精確無誤。」

    「我只要在鳳羽出事前趕到那裡就可以。」葉姿認真道,「或者您就把我送回當時離去的時間與地點……」

    曹翰歎了一口氣,領著她走進了那間龐大的房間。空間中浮動著幽藍色的光環,葉姿睡在了正中間的透明檯子上,那些藍光輕輕浮動,她就像在夢中一樣。

    「準備調整數值。」曹翰用對講機向外面的操作人員下達命令。

    「滴」的一聲響,正上方亮起了無數道白色光束,葉姿閉上了眼睛,雙手交叉放在胸口。隨著光亮越來越猛烈,她感覺自己的身下的檯子似乎正變得灼熱,隨後,自己的四肢則像是正被什麼力量托起一樣,懸浮在了半空。

    「倒計時開始。」曹翰按下了一個暗紅色的按鍵。

    外面的工作人員一一開始自己的工作程序,可就在這時,一道尖利的警報聲打破了寂靜。一名穿著白色制服的人匆忙奔來,手捂著肩膀,指間滴落著鮮血。「博士,外面有人衝進來了!說要搜查!」

    工作人員們驚慌起來,曹翰通過耳機聽到了外面的嘈雜聲,情急之下按下通話鍵:「立即開始時空傳送!」

    「但是程序還沒有檢驗完畢!」一人按著屏幕急忙道。

    「來不及了!」在曹翰的命令之下,所有人都按下了傳送確定的按鈕。懸浮在半空中的葉姿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只覺身子一輕,彷彿憑空撤去了所有重力,隨後又有一股強烈的引力將她吸往了遙遠的後方。

    ******

    一片雪從枝頭徐徐飄下,落在了她的眉心。

    她睜開眼,望到的是湛藍的天。

    如絮的白雲緩緩浮在雪山上方,四周靜謐安然,只在風過之時,才會從枝頭岩石間偶爾墜落些許積雪。葉姿吃力地撐坐起來,在雪地中坐了許久,才適應了這種極度的溫差。隨後,她便奔向了那座熟悉的雪山。

    手腳還是酸痛難忍,但她不顧一切地往上攀爬,直至爬上半山時,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停了下來。

    當時華蓋峰沿途都有北遼士兵,可是現在周圍卻空空蕩蕩,只有她一人的身影。葉姿心頭一驚,可短暫的錯愕之下,她還是拚命地往山峰而去。

    曹翰真的將她送回了當初離開的地方,雖然山下找不到別人,可她還是相信只要她登上峰頂,就會遇到等著自己的人。

    冰雪在指間簌簌落下,她連喘息的時候也沒多留給自己,竭盡全力地一步一步往上攀爬。

    髮絲被風吹起,迷亂了視線。在就快耗盡最後一絲力氣的時候,葉姿終於回到了山頂。遠處浮雲朵朵,陽光照耀著雪山,泛起刺目光芒。灰白色的石碑佇立於蒼穹之下,上面的字跡依舊斑駁,可是周圍空無一人。

    離開時的混戰似乎從不曾發生,地上的鮮血似乎從不曾存在,她的眼前依舊浮現著鳳羽為她擋住刀劍的身影,但現在她卻找不到他的蹤跡。

    葉姿奔到石碑前,倉惶地朝著四方張望。「鳳羽!」她用最後一點希望喊著他的名字,然而這裡依然只有連綿雪山與皚皚白雲,以及捲拂起她的長髮的朔風。

    她癱坐在了石碑前。

    ******

    憑著想要再追尋他蹤跡的一絲信念,葉姿跌跌撞撞地下了山。她在荒野艱難行進,終於在日落時分走出了雪山之域。

    前方隱約有村莊的影子,她滿懷希望地往那邊奔去,想要探聽鳳羽與耶律臻他們的下落。可還沒等她靠近,遠處塵土飛揚,一列騎兵揚著馬鞭飛馳進村,頃刻間原本還寧靜的村莊中滿是婦孺的驚叫聲。葉姿急忙躲在道邊,不多時,那群騎兵便抓著兩個少女出了村莊,其後五六個村民疾奔追出,反被他們踢翻在地。那些村民皆是年老體弱之人,眼見騎兵抓著少女揚長而去,只得在後面哭喊不已。

    葉姿辨不出那些士兵到底是什麼來歷,急忙衝上前扶起一名老者問及此事。那老者悲歎道:「我們也分不清他們到底是什麼人,或許是新宋的,或許是朔方的,這些年來他們誰有空閒了就來打劫搶人,村子裡已經逃得差不多乾淨了!」

    葉姿詫異道:「這不是北遼境內嗎?!為什麼他們能這樣長驅直入?!」

    旁邊一名老婦從地上爬起,抹著眼淚道:「哪裡還有什麼北遼,小皇帝都被新宋人抓走,留下我們這些百姓沒人管!」

    「你說什麼?」葉姿的心猛然一沉,不由急問道,「現在是哪一年了?」

    老婦被她這樣子嚇了一跳,慌裡慌張地竟答不出來。老翁見葉姿裝扮古怪,怕是個難纏的人物,急忙答道:「照理是肇煌三年,可國君都被俘虜,這年號也算是廢了……」

    「肇煌三年……」葉姿怔怔念了一句,本就渾渾噩噩的心好似又被重重砸中,一時間竟不知自己所面對的究竟是怎樣的世界。

    ……

    拚命回憶在智能本上看到的歷史記錄,她才終於記起,北遼新君登基年號定為肇煌,而關於鳳羽的記載,則只有寥寥數語。

    他最終死於肇煌元年。也就是她在華蓋峰離開之後的不久。她本想利用時空轉換回到當初,即便無法改變歷史,她也不想讓鳳羽獨自面對戰亂,最終孤單死去。

    而現在,她雖然回到了華蓋峰下,卻已經是過去了兩年有餘。

    葉姿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了那個村子,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選擇了哪個方向,她只憑著一種本能繼續不停地走,直至精疲力盡,倒在了荒野中。

    醒來的時候寒星漫天,一粒粒皓白遙遠,像是望著她的眼。

    不知何處傳來了寂寥的號角聲,空空蕩蕩,渺然無跡。她想要繼續尋找,可才試著站起,便是一陣劇烈的暈眩席捲起來,讓她再一次重重跌下。

    躺在冰冷的泥地上,葉姿抿緊了嘴唇,她不想在這樣的時候崩潰,可淚水還是不受控制地自眼角緩緩流下,滑落在烏黑的鬢邊。

    ******

    葉姿一直記得,她在離開鳳羽之前,曾告訴過他,她會回來。

    為了完成這樣的承諾,她又開始了另一段征程。依照歷史的記錄,她去了勉州。就算,就算是這個世上再看不到他的容顏,她也想要到他最後存在過的地方去。因為那裡保留著他生命的遺存,她要最大限度地接近他,哪怕是一絲呼吸的痕跡。

    昔日的軍事重地如今已經衰敗冷清。北遼末代國君登基後就面對著新宋與朔方的入侵,新宋國君死在勉州後,朔方又趁機大舉進攻,在南平王的主和強諫之下,耶律致答應與之談和,但付出的代價是削割了大量的土地。此後新宋國內又立新君,為壓制朔方而與伏羅聯兵攻打北遼,不久之後耶律致被俘,而南平王反投誠成了新宋的大臣。

    葉姿站在勉州城外,遠處荒野空曠,前方山巒間滿是碎石,土地一片焦黑。

    據當地人說,當年新宋國君趙鳴便是死在這裡。熊熊大火燒盡了山林,將一切夷為平地。她曾問及有沒有見到蕭鳳羽,但北遼人對他似乎避之不及,即便是談到的也多是含有怨恨。

    有的人看不起他屈服膽怯投降於新宋,有的人埋怨他害死了趙鳴才引起更大戰亂。他本是被放逐去朔方的質子,在北遼人心中占不得什麼地位,更遑論此後有人將他所做之事與其在朔方居住了十年的經歷相聯繫,認為他其實是朔方的奸細,為了摧毀北遼才回到了上京。

    葉姿在聽到那些議論的時候沒有進行任何爭辯。她只是在勉州城外的山下坐了兩天兩夜,隨後,帶走了一抔焦土。

    ******

    她在荒亂的北遼流浪,從北到南,從冬到夏。

    新宋、朔方與伏羅甚至其他國家的爭鬥還未停歇,有好幾次,揮舞著旗幟的大軍從遠處奔過,號角聲依舊淒愴幽長。這片土地上已經染盡了鮮血,就算她死在亂軍中也不會有任何人留意。

    可是她還是想念他,想念著他沉默安靜的樣子,牽掛著那個沒有履行的諾言。

    她懷揣著用方帕包起的那一抔焦土,覺得他就在不遠處,甚至,就在她的心底。

    就算有千人說他不好,可是在她心中,他就像一顆微微發著光的珍珠,曾經努力地想要照亮黑夜,縱使最終失敗,依然不減光華溫潤。

    作者有話要說:開放式結局,嘗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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