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番外 ·三天光明（1） 文 / 牙白
敏銳的直覺告訴路等之，他被跟蹤了。
他剛從超市出來，手上提著兩個碩大的塑料袋。那人應該知道他看不見，極為大膽地跟在他左側，手還多次和塑料袋摩擦。
路等之不動聲色地走到單元樓的樓門，掏出鑰匙。進了門，他一閃身，躲在另外半扇門後，一聽到那人緊跟進來的腳步，就把裝滿了雜物的塑料袋掄過去。
「別打別打，我是何璨！」
路等之冷哼一聲：「是你啊。」
他徑直走向家門，打開門，讓何璨先進門，自己再把門關上。他拉了拉把手，確定門關好了，換了室內拖鞋。兩隻塑料袋被擱置在玄關的儲物櫃上。
「路等之，有沒有冰袋？我腦袋腫了！」
「冰箱冷凍櫃，自己拿吧。」
路等之也去了廚房，拿杯子，取茶包，燒熱水……一樣一樣，做得有條不紊。何璨關上冰箱門，看到這一幕，再聯想到剛才被路等之掄倒在地，不禁懷疑：路等之這傢伙，搞不好根本沒瞎吧！他裝作看不見，牟取游梓萱的同情心，好跟他長相廝守。
「紅色的那只是冰袋，別拿錯了。」路等之轉頭對著冰箱邊的何璨說。
此時何璨已經頭頂紅冰袋了。
真的看不見啊。何璨歎氣。
何璨閒不住手腳，頂著冰袋在屋子裡轉悠起來。
「你一個人去超市多不方便啊，怎麼不等梓萱有空了一起去？」何璨翻了翻路等之帶回來的塑料袋。裡面的物品擺放得井井有條，很有路等之的風格。
「沒什麼不方便的。多去幾次就方便了。」路等之的語氣波瀾不驚。
實際上，要求路等之一個人去超市購物的人正是游梓萱。她告訴路等之，當初路等之怎麼嚴格要求她自立的，她同樣返還給他。和游梓萱同住兩年，他不僅能獨自外出購物，連交水電物業、去醫院複診都能搞定。k市的市政建設不錯，各項公共設施齊備，為他減少了障礙。
何璨從塑料袋裡抓出一個藍色的小紙盒。
「連衛生棉條你都好意思買！」何璨喊得誇張，其實並不覺得震驚，「這個好用嗎？」
「不清楚。梓萱以前用的沒貨了，我憑感覺拿了一盒。」
「路等之……你知道衛生棉和衛生棉條是不一樣的東西嗎？」何璨有種不祥的預感。
「功能不一樣？」
「功能倒是一樣啦……」何璨實在說不出口，頹然道，「當我沒問。」
但願學了四年外語的游梓萱同學，有著國際化的視野和開放先進的觀念。何璨在心裡為路等之祈禱。
茶泡好了，路等之一手一杯，端到茶几上。倆人坐在沙發裡喝茶。
「你今天來做什麼？」路等之問。
何璨對他的冷淡很不滿：「來看看你，不行嗎？」
「我們感情有那麼好？」
「喂！」何璨崩潰地捂著腦袋上的冰袋，「這種話你都說得出來，你還是人嗎？」
路等之笑了：「你一路跟著我，肯定心裡有事。不然你見到我就抱上來了。」
何璨覺得這話也哪裡不對勁。
「你是不是又想跟我公平競爭？趁我和梓萱還沒結婚，你不算第三者。」
何璨的臉刷的紅透了，「你你你，太過分了。每次都拿這件事開刷我！」
「誰叫你就做過這麼一件蠢事呢？我又抓不到別的把柄。」
路等之和游梓萱同住剛滿一年的時候，何璨曾經在一個深夜，酩酊大醉地跑到他們家，嚷著要和路等之公平競爭。游梓萱尷尬極了，讓路等之別放在心上，這孩子只是一直感情不順才舊病復發。但路等之拿出了手機，淡定地錄下了他的胡言亂語。第二天早晨，何璨酒醒了，路等之在他面前播放手機錄音，還對他說：「如果你只敢在喝醉的時候放任自己的感情，就說明你很清楚，你沒有機會了。與其幻想不會發生的戀情，把目標轉移到下一個喜歡的人身上，幸福的可能性更大。」
他怎麼會不懂這個道理？n大的校訓是「知行合一」，可見這一點極重要，也極難實踐。
不是所有人，都有路等之那樣的理智和執行力；大部分人，都和他一樣，總是不甘心，總是徘徊不定。
「你倒是說說，你們什麼時候結婚？」何璨說。
路等之的手指沿著茶杯邊緣劃了一圈，「也許很快，也許永遠不會。」
「她不願意嫁給你？」何璨非常疑惑，「還是你不願意娶她？」
路等之笑容苦澀，「梓萱認為結不結婚都不會改變什麼，沒有必要用法律手段維持我們的關係。」
何璨哭笑不得：「梓萱的想法果然……很國際化。」
「更棘手的是，梓萱是個很有主見的女生，她的想法不會那麼容易改變。」
「梓萱有不結婚的理由，你想結婚的理由是什麼？」
路等之說：「我缺乏安全感。」
何璨愣了一下，隨即捧腹大笑：「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路等之竟然要用結婚的方式獲得安全感？哈哈哈……」
路等之的臉黑了：「別笑了。」
房門開了。游梓萱邊換鞋，邊跟何璨打招呼：「何璨你來玩啦？留下來吃晚飯吧。」
「梓萱，我剛剛聽等之說了一個超好笑的笑話，你要不要聽？」
游梓萱還沒來得及答應，就看到何璨被路等之壓倒在沙發上。游梓萱立即明白，肯定是何璨想開路等之的玩笑。
「梓萱救命……路等之要殺人滅口！」
「我突然想起來，晚上吃火鍋，肉買的有點少。」游梓萱點點下巴，裝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天啊，你們這對黑心夫婦……」
吃火鍋的時候，何璨終於鼓起勇氣講了他想囑托他們的事。
「我的女朋友小娟前幾天撿到一隻貓。」
「等一下。你女朋友不是叫雪雪嗎？」游梓萱打斷他。
何璨白了游梓萱一眼，「雪雪是我的前前前女友。你太不關心我的感情生活了！」
「梓萱對你的感情生活沒興趣。」路等之說，「而且你換女友的速度已經遠遠超出我們信息更新的能力了。」
「好吧，那我簡單介紹下小娟，她是個護士，很漂亮。」
游梓萱忍不住咯咯笑，差點嗆到。何璨每次介紹女朋友，格式就是「她是個**，很漂亮」。
「小娟的工作對個人衛生要求很高，但她很捨不得那隻貓，就求我幫忙找個朋友養著，好讓她有空的時候能看看貓。」何璨緊張地瞄瞄他們倆人，據他所知，他們都不是小動物愛好者。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幫不知道下個星期會不會變成你的前女友的女朋友養貓？」
「路等之，你現在說話怎麼這麼刻薄啊？」何璨埋怨道，「就當做件善事嘛。」
「你自己養不就行了。」路等之說。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貓毛過敏。要是我自己能養，我才不找別人。那隻貓萌死了，還特別有靈性，不養你們會後悔的。」
「明天你把貓送來。」游梓萱說。
「梓萱你真是好人！」何璨沒想到游梓萱答應得這麼乾脆，「誰娶了你就等於娶了一尊菩薩！放在家裡供著就能得道升天！」
游梓萱受不了，拿一片土豆堵住他的嘴，燙得他直叫喚。
吃完火鍋，何璨陪游梓萱看了一部動畫電影。路等之也坐在沙發上，先是戴著耳機欣賞交響樂。音樂播放完了，動畫的日文台詞傳進耳朵，雖然聽不懂，他還是姑且聽著。游梓萱和何璨邊看邊議論，從他們的討論裡，路等之粗略地判斷出，這是一部以「魚籽」和「餅」為主題的故事。（京都動畫製作的動畫電影《玉子愛情故事》，主角名為「玉子」和「餅藏」。）
感受到他們愉快的氣氛，路等之有些悵然。
他和梓萱，還有很多事沒有做過。當他們在校園裡開始戀愛的時候，他很忙碌，基本上是梓萱配合他的工作。好不容易約定了一次真正的約會，卻因為突然來臨的病徵，被他單方面取消。等到再次相遇，很多事他已經無法陪她去做。比如看電影。
兩年過去了，他學會了處理大部分生活事務，但每學會一樣新的技能，都要耗費他大量時間精力。而且不少領域，即便努力也是沒用的。這些在他放棄攝影的時候，就心知肚明。最好的情況，是他能擔負自己的生活，不拖累游梓萱……這樣就夠了嗎？
她值得更多、更好、更完美的一切。他本來能做到，本來。
他對何璨說的是心裡話，他缺乏安全感。他認為自己不輸給何璨，也不輸給任何人。可他不知道會不會輸給自己。
（此番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