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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十六章 文 / 凌封寒

    水泱在乾元宮同水郅用過膳再回轉昭陽殿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侍從執了燈籠在前引路,帶著絲絲暖意的風拂過,燈籠微微搖擺,落在地上的光影也隨之晃動,明明暗暗的變幻像極了水泱現在的心情。抬手攏住被吹到鬢邊的幾縷髮絲,水泱唇邊的笑容淡了幾絲,隱在暮色中的尚且稚嫩的面龐上透出淡淡的威嚴。

    跟在水泱身後的侍從何良覷見小主子週身透出的幾乎融進暮色的蕭瑟氣息,心中暗自發急,掃了眼周圍的侍從,確定不會有人敢亂嚼舌,忙緊走兩步,彎下腰在水泱耳邊輕聲喚道:「殿下!」

    水泱猛然回神,抬頭對何良歉然一笑,垂眸之時身上的氣息瞬間沉靜下來,剛剛他的心境又亂了,可是他是很想就依著他父皇的話留在乾元宮的,自從他三歲搬進了乾元宮和鳳儀宮之間的昭陽殿,這兩年來他們父子兩人同宿的機會著實少之又少,他很想像兒時那樣偎在父皇膝上撒嬌耍賴,可是他總是不好意思說出口,難得今日父皇開了口……那純妃母的侍從來的時候實在是巧!

    不願再想自己剛剛是否將滿心不喜露在了臉上,水泱轉而去想今次為自己診脈的那名喚陳生的御醫,這麼些年宮中鑽研並擅長診治小兒病症的御醫他差不多都見過了,且近日不曾聞得有新晉之人,卻是不知這位陳御醫是如何得了父皇的眼,亦不知這位御醫此時露出這本事為得是什麼,更是不知這位陳御醫該是聽著誰的號令。想想淑妃母所出的那位大哥,再過幾日便要同自己一處讀書的兩位弟弟,還有那位純妃母如今的依仗,水泱覺著唇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如果現在還能尋到當年那位為他『指點迷津』的和尚,他倒是要問問他那「無慾則剛」如何在紅塵中立足!

    佛道故作高深之態,終究不過虛言無用。

    及至昭陽殿,天邊最後一縷光亦散去,宮人穿梭來去點亮燭火,水泱莫名不喜那被燭光逼去角落的暗色。揮手讓福身行禮的侍從退下,水泱揣著水郅為他修過的文章徑直往書房走去。

    水泱書房裡倒是燈火明亮,將文章謄寫完畢,手上竹毫剛剛擱置架上,水泱就聞得何良的聲音:「太子,張寧公公來了。」

    「快請。」水泱起身繞過書案,眼神定在一跨進書房就向自己行禮的張寧手上的食盒上,皺起眉頭。

    張寧瞧見水泱皺成一團兒的臉,輕咳一聲,笑道:「太子,皇上可是命奴才盯著煎了這藥給您送過來的。」

    水泱歎口氣,邊示意何良接過食盒打開,邊對張寧道:「有勞張公公了。」嗅了下苦苦藥香,水泱仰頭將藥飲盡,就著侍從的手含了口清水漱口。

    張寧見自己職責已盡,便提了空盒告退。

    水泱也未留人,只讓何良送了他出去。揮手讓捧著蜜餞的侍從退下,水泱又往書桌前瞧了會兒自己做的文章,這才起身淨面沐浴,換了衣衫,臥進寢帳,在床帳落下之前這位大齊朝的第三位皇帝的太子面上都掛著乖巧的淺笑,然屋中燈暗人靜之後,原本閉眼的少年復又睜開眼,唇邊笑容立時散去。

    面色平靜的看著高高的帳頂,水泱忽然覺得這看了兩三年的素淨帳頂也讓他心煩,索性翻身面向床裡側身而臥,口中苦味久久不散,直苦到了心底,眉眼間強撐的驕傲陡然崩潰,整日裡的用藥,可他這身子的仍是舊疾纏綿,不知是太醫學藝不精下方不當,還是他果真如旁人所言是天生體弱!他知道他的皇父對他很好,可是,他的重要還是比不過其他那些皇父同樣在意的事情吧。自嘲一笑,水泱閉上眼,罷了,想了那麼些,他又能做到了什麼!

    水郅已從純妃處兜了個圈子繞回了乾元宮,待聽了張寧的回報這才放下心來,他知道小孩子們其實什麼都懂,就像他現在還記著曾經哪位妃母在父皇面前說了自己壞話,也記著在清華齋陪著自己讀書替自己受罰的水臻對自己的好,幼時自己雖然不得父皇的喜愛,卻還有著額娘的珍視,而他的希祉,卻是只有自己了。他自然不會錯過兒子面上那一瞬間的失落和之前欣喜的落差,可是,他不能再為他的孩子樹敵,他想要保護他的孩子,便要小心籌謀。帝王心術,不過平衡。水郅躺在床上卻是一夜淺眠,摸著枕側小小軟枕方才酣睡片刻。

    水臻卻也是一夜不得好睡。胤禔的先生方森傑訪友歸來,聽說了水臻代自己收了個學生,眉頭一挑,便遣了侍從請了水臻和胤禔去他的梅鶴園。

    胤禔本已歇下,可是聽聞是方森傑來請,只得起身換了衣裳往梅鶴園而去。

    這方森傑同水臻算起來還是師兄弟,教導水臻習武的師傅方興乃是方森傑的族叔。方森傑少年時亦是文武雙全的風流俊傑,入京趕考時同水臻偶然相識,兩人意氣相投,又論了師兄弟的交情,並無兄弟姐妹的水臻直將他視作兄長,方森傑也是豁達之人,並不糾結兩人地位差距,亦不在意旁人流言蜚語,仍住在北靜王府中並不拘束。

    只是少年人難免爭強好勝,方森傑同水臻一道宴友之時,挨不住旁人幾句譏誚,竟先參加了武舉,許是命該如此,方森傑遇上難纏對手,最後雖是性命無礙,卻是傷了肩背筋骨,錯過那一科會考。水臻十分悔痛,遍請名醫為他診治傷處。方森傑雖是豁達之人,卻也生性執拗,他明白自己橫遭此難,固然是因自己被牽扯進京中權貴之家的角力,實則還是他那不肯圓滑的性子得罪了人,竟是熄了入仕的心思。山東方家家資頗厚,家中族老已是豁達之人,方森傑索性遊山玩水一陣,最後卻是留在了水臻身邊為他籌謀。

    水臻曾困惑多年,某日醉酒之後道出心中愧疚及疑惑,方森傑大笑一陣,方才回道:「不過是心結未解,君子有仇,拖上十年仍是要報的。」此夜過後,兩人之間芥蒂全消,很似親兄弟一般,彼此說笑倒是不需任何掩飾。

    水臻聽得是方森傑來請,哀歎一聲,在周月竹揶揄的眼神中往梅鶴園而去,頗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模樣。

    胤禔的靜齋同梅鶴園很近,胤禔到時也不待方森傑發問,除去了自己歷經兩世之事,其他所知事情一一告知,他可是實在不想再領教一回這位先生的套話手段。

    方森傑很是滿意,讓胤禔坐在一邊,靜候著水臻。

    聽過水臻的講述,不僅是頭回聽了全場的胤禔低頭暗笑,原本打算給水臻留些面子的方森傑也耐不住大笑一陣。水臻好不委屈,卻又無可奈何,誰讓他沒探聽清楚了對手的脾性,惑於對方的皮相,這虧吃的很是不冤,可是,好歹他們可是一家人啊,話不好說,水臻只得用委屈的眼神將兄長瞪過了再去瞪兒子。

    方森傑也是護短之人,笑過一回,便起了幫水臻討回顏面的心思,不過想到自己這新收的弟子還是未滿三歲的孩童,好奇之心倒是佔了大半。水臻亦是清閒多年,遇上這麼個好玩兒的事兒,也躍躍欲試的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老了,更是攛掇著方森傑明日藉著拜師之禮給胤礽個下馬威。

    胤禔瞧著自己的父親和先生頗有興致的商討著如何從胤礽那裡討了便宜,很是有些為他們擔憂,雖然現在那位太子爺瞧著脾性是好了不少,可是這人要是教了真兒……父親,先生,不是我不厚道,有些事情總是要親身經歷方可取信吶~

    賈家父子兩人倒是一夜好睡。第二日,賈赦起身的時候,胤礽揉著眼睛也爬了起來。看著胤礽迷迷瞪瞪的任人擺弄穿衣的模樣,賈赦心中又是欣慰又心疼,他本來是捨不得讓胤礽這麼小就開始讀書的,可是他亦明白如今這機會難得,北靜王同眾多當世名士交好,現下那府中為世子延請的開蒙師傅也必是名士,定不會負了璉兒的姿才。

    胤礽趴在賈赦懷裡,閉著眼任他餵食,覺著依著北靜王那小氣的性子,今天自己這拜師禮肯定是不會讓自己舒坦了的,現下還是多睡一會是一會兒吧,多年不早起的太子爺覺著自己這回和胤禔攪在一起實在是虧透了!

    聽侍從來報北靜王府的楊管家領了馬車來接璉少爺去北靜王府,賈赦歎口氣,揉揉胤礽的頭,用溫熱的帕子給他抹了把臉,抱著胤礽往前廳去了。昨天聽過胤礽的敘述,他就知道今兒北靜王怎麼著都得折騰一把,不過,這樣不算什麼刁難的舉動很是不符王爺一貫的作風……倒像是小兒間鬧彆扭的把戲。

    楊磊低著頭也能感受到身上來自賈赦的冷冷打量的視線,打從自己跟在水臻身邊做事這許多年大家多少面上對他都是客客氣氣的,這般被人撂臉子倒是頭回,不過想想眼前這位將軍能教出那樣三言兩語就將王爺堵得無話可說的兒子,自己還是不要逞那口舌之利了,再說,楊磊一轉眼就瞧見那依在賈赦懷裡的孩子墨黑的瞳子,趕緊垂了眼,這位小爺和自家小主子親近得很,可是別惹了才好。

    胤礽樂得賈赦給楊磊冷眼,瞧著楊磊避開自己眼神的動作,更是滿意這人的識趣兒,反正有胤禔那位小世子在,自己倒也能逞一回狐假虎威的威風。

    賈赦將胤礽放到馬車上,理理袖子,扥扥領口,一手撫在他頭上,就是捨不得撒手,千萬未出口的囑托,最後都化作了低低一聲歎息,胤礽偏頭在賈赦未收回的手上蹭了蹭,笑道:「父親,晚上璉兒陪您用晚膳。」

    賈赦忽的有點兒不好意思,收了手,開口道:「璉兒……好好聽先生教導。」心裡話還是無聲的說出了口:別委屈了自己,凡事有父親呢。

    胤礽粲然一笑,點頭應道:「璉兒聽父親的。」

    楊磊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原本以為自家王爺和世子這對父子之間就夠黏糊的了,和這對兒父子比起來可還算是疏遠的呢。瞧見胤礽終於坐進馬車,楊磊趕緊自己坐上駕車的位子,得,這位小祖宗還是自己親自伺候著吧,要是被驚著了,顛著了,賈家這位將軍都能打上府去!

    賈赦悵然瞧了那馬車的背影好一會兒,這才轉身回了院子,更衣,應差。

    進了北靜王府,胤礽就發現今日這府上的侍從對他的態度很是恭敬,想了想昨日胤禔隱晦透露的那位方先生同水臻的情誼,胤礽心下哂笑,到底文人都是一個模樣,攻心之術的用法也是如此相似。

    作者有話要說:某寒回來了,家中木有網……好吧,某寒承認了自己就是犯懶+卡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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