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十八章 文 / 凌封寒
保成……
胤礽如遭雷擊,身子猛然僵住,耳邊只餘那熟悉的稱呼迴響。
「保成。」威嚴的男子唇邊帶笑。
「保成……」蒼老的老者滿眼擔憂。
「保成!」滿面怒氣的少年眼中滿滿都是倔強。
保成,這是他上輩子的乳名,那時候唯有四人這樣喚過自己:皇阿瑪,叔公,大哥,還有皇額娘。胤礽眨了下忽然籠上水霧的眼睛,上輩子他一直以為這個名字是他的皇阿瑪所賜,及至那陪同他叔公的最後一夜方才知曉這名字的由來,那是他的額娘在他那名喚承鈷的兄長夭折之後為自己起的名字,乍聞根由,他心中五味雜陳,竟是忘了深究這名字中的意味,原來卻是這個意思麼?皇額娘喚著自己這乳名的時候,便是同今世這父親一般語氣吧……
賈赦瞧著胤礽眼神迷濛,蹙了眉頭,輕聲喚道:「璉兒——」
胤礽一頭栽到賈赦懷裡,將頭壓在賈赦胸口頂了頂,壓下喉中哽咽,輕聲道:「父親,兒子會平平安安的長大……兒子喜歡父親賜的這個名字,只父親可以這樣喚我,父親……父親,您得疼著我,您不能不要我……父親,弟弟們的字都有他們先生取呢,父親……」
賈赦摟著胤礽,本是覺著好笑,可是聽著胤礽聲音裡隱隱的莫名惶惑,心裡頭也酸起來,他想起自己初初失去祖母時的惶恐,他記得明白自己不過是祖母和母親權力之爭下的一個籌碼時的絕望,他曾經險些放棄了他自己,他曾在噩夢驚醒時抱著如馨一遍遍的尋求她的保證……到底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如馨讓璉兒如此惶恐不安,璉兒聰慧明理,卻終究是個孩子,雖然他從來沒有問出口為什麼他沒有母親疼愛,可是自己一個人還是抵不過兩個人的疼愛……賈赦深吸口氣,嗔道:「璉兒,保成,父親不會不要你,你永遠都是父親最疼愛的孩子,不論什麼時候,父親都會在你身邊……」
胤礽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這樣子的自己實在是太矯情了,明明早就明白了他的父親和他前世的阿瑪是不一樣的,被賈赦放在心坎上寵愛了兩年半,他怎麼還能說出這樣戳他心窩兒的話!胤礽顧不得心中的羞惱,抬頭去摸賈赦的臉,嚷道:「都是父親不好,明明璉兒知道父親最是疼愛璉兒的,可是父親卻要將璉兒推給神佛,誰理那些泥塑金裝的死物,保成只要父親,保成明白父親對保成的保護……」
賈赦瞧著惱羞成怒模樣的胤礽,頗有些哭笑不得,小孩子這心情實在是轉換的太快了……
胤礽聽著賈赦口中念著「保成說的都是對的」再瞧他滿面寵縱的神情,將頭縮在賈赦的懷裡,不再說話了,算了,說出口的話再是收不回來,自己剛才的舉動權作不懂事兒的小孩子作事兒吧,以後再不犯了就是。不過,眼看自己也要長大了,父子間這樣的親暱時光瞅著已剩不多,現在貪得一點是一點……
如今胤礽是不必在家中讀書了,賈赦也不食言,將李平和王逸的兒子——七歲的李振和六歲的王斌招進府中,安排住在胤礽隔壁房間。
胤礽被尋到梅鶴園淚眼汪汪滿是委屈的水清瞧得很是頭疼,身邊還有胤禔拿涼颼颼的眼神不時的瞟著,只得上前伸手攬了比自己小一歲的孩子柔聲哄著。太子爺哄人兒的本事還是不錯的,不管是老者還是小兒在太子爺面前都走不過三招:清亮眼,純真笑,溫柔聲。水清瞧見胤礽的笑臉兒就癟著嘴乖乖的挨著他坐了,再聽胤礽軟話兒一哄,很快就眉開眼笑了。
胤禔倒是毫不意外,上輩子這等情境他見得多了,早酸夠了。
倒是本等著看熱鬧的方森傑眨了眨一雙鳳眼,又生出些興味,他記著這人要是被人喜歡是再容易不過的,可是這被兩輩兒人都稀罕卻是難得。方森傑抬手摸了摸胤礽的頭頂,自家這個小弟子真是越瞧著越有趣。
胤礽只覺著眼皮子跳了幾跳,歪了頭去挨著水清的臉,順便躲開方森傑的手,他算是知道這位先生為何不入仕了,就他這專撿著人家忌諱戳弄的性子,入朝實在太得罪人,既然方家家資豐厚,先生還是安生的做個狂士吧!
賈赦還是心驚膽戰的防了好幾天賈母可能會有的動作,後來見她只是在忙活著賈敏的婚事,很是鬆了口氣,想著近日相處頗好的賈敏就要出嫁,再想了自家母親的行事作風,交代了邢夫人搜羅些適合老人用的溫補藥膳方子送去給賈敏。
邢夫人瞧了賈赦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賈赦瞧見邢夫人的神色,想假作無事的笑笑,最後卻是歎了口氣,握了她的手,輕聲道:「老太太保養的好著呢,我送去了這些東西人家也不敢用,說不定什麼時候還是麻煩,梅芳荷盈日子近了,有趙嬤嬤和王誠他們盯著護著,你自己在老太太那兒小心著些。」
邢夫人倚在賈赦肩上,點點頭,輕聲道:「老爺放心,芳妹妹荷妹妹都是有福的,只是,老爺,我想求您個事兒。」
賈赦睜了眼,又閉上,輕哼一聲:「嗯?」
邢夫人歎口氣,道:「我信老爺的話,也不是想搶了別人的孩子,只是到底瞧著人家將有白白嫩嫩的孩子有些眼熱,就想若是哪位妹妹為老爺添了嬌客,便將人家母女兩個挪到我院子裡,那女孩兒就記在我名下。」
賈赦抬手將邢夫人摟到懷裡,無聲歎息一聲,道:「好。我記著你那弟弟現在正是讀書的年紀,前幾日聽同僚說起有處私塾倒是文武兼備,你同你弟弟說說,他若是有心,我便請人引薦一番。」
邢夫人心中一暖,點頭喜道:「多謝老爺。」
胤礽正愁著同北靜王府往來隨行都是丫頭總有些不便之處,賈赦就給他送了兩個人來。雖說賈赦說得明白這兩人將來是要放出府去的,胤礽琢磨著這人還是能用上十來年,且這人都是可信的,就算是自由身了,若調教好了,也會是自己的門客,便遣了竹風桐葉著意觀察了幾日。聽了侍婢的回報,胤礽倒是有點兒喜歡上了這兩個面上瞧著憨直實則心眼兒一點不少的陪讀,有心看看兩人的能耐,略略提點了兩句,便讓人隨侍身邊同去了北靜王府。
水臻瞧著胤礽身邊添的小廝面相憨直,倒是沒小覷了胤礽的馭下手段,這幾日府上嬤嬤可是從未從胤礽身邊那四個丫頭口裡探出什麼話來,有心用了胤礽的人磨一磨自家尚還天真的兒子的侍從,便示意胤禔身邊的侍從去套話兒。
果不其然,不過幾日,水臻就等來了滿面羞愧前來請罪的侍從。瞧了眼一直瞪著自家兒子的三位管家,水臻擺手止住眾人請罪著人去請了方森傑來。
聽著三人竹筒倒豆一般敘述了他們套話不成反被套話的經歷,水臻和方森傑面色不動,亦未責備,溫言安撫兩句就讓人退下了,反正這三個小子自有他們自家父親叔伯教導著。
待得廳上靜了下來,水臻歎息一聲:「賈家這小子的本事實在不像個孩子。」
方森傑笑了下,卻並不在意:「你忘了你是幾歲求了我堂叔做你師傅了?還有那位,」方森傑手上折扇往皇宮處一指,「你昔日那盟友是幾歲開始籌謀的?這是非多的人家,活下來的小兒各個都是妖精,我剛瞧見你那時候可也是懷疑過自己是不是白活了那麼些年呢。」
水臻面色不見絲毫和緩,壓低了聲音沉聲道:「你也知道我是怎麼磨出來的,可是瑾安,這賈家總是不比那裡,瑾安這心思太重,佑明終是不及他,我有些擔心。」
方森傑笑著搖搖頭,手上扇子一轉籠在手心,輕敲在掌心,笑道:「那小子再是厲害也是個貪戀梧桐棲身的鳳凰,有佑明絆著,他總不會做那謀逆之人,只是你我確實得好好琢磨了那位心思屬意。」
水臻皺眉道:「你之前不是還說不要攙和。」
方森傑歎道:「夙平,你怎麼倒是比我還天真了,如今朝上動靜你又不是沒瞧見,太后和那幾家也忙起來了,如今你我尚可抵擋一番,待將來那幾家勢大黨爭之時,北靜王府可能全身而退?」
水臻靠在椅上,眉頭檸在一處:「沐言,我有些累了。」
方森傑也收起了雲淡風輕的表情,沉了面容,欲言,最後卻只道:「夙平……」
兩人在書房默然靜坐至掌燈時分,直到周月竹遣人來請,方才收攏了思緒。
雖說兩人都做了無事模樣,到底是心中憂思盤踞,瞧著胤禔和水清不識愁滋味的模樣,心中愈發沉重,倒是有些撐不住面上的偽裝。
周月竹陪伴水臻多年,少見他這般情緒外露的模樣,不由得也有些憂心忡忡。
胤禔自然也瞧出他的父親和先生有心事,卻是不知解法,只得慶幸自家還有水清這麼個天真爛漫的,笑瞇瞇的學了一番從胤礽處學來的話,很是將席上沉悶沖淡了許多。
散了席,方森傑瞧了水臻一眼,遞了個眼神給周月竹,便領了胤禔去了梅鶴園。
胤禔正襟危坐聽了方森傑的話,愈發覺著自己這日子是安逸過了頭。看了眼方森傑籠在燭火陰影裡看不清的神情,憶及方才水臻微蹙的眉頭,想起胤礽的話,胤禔頭回不做掩飾,直直看向方森傑的眼睛,聲音是懵懂孩童不當有的認真:「先生,佑明明白。過幾日佑明想帶著清兒同母妃一同入宮給太后請安。」
方森傑閉上眼勾唇想笑,卻是最終做出個苦笑,剛剛他話裡不僅是提點了胤禔對侍從疏於調教,更是提及京中情形,而佑明果然聽得懂。他們這些做長輩的做的不夠格兒啊,竟還要讓孩子們早早牽扯其間。
手上一暖,方森傑睜開眼,就見胤禔站在他身邊,聽他柔聲道:「先生,佑明已經四歲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先生和父親累了的時候也能稍微的依靠我一下。」
聽聞最後一句話,再看胤禔那尚還稚嫩的面上做出的嚴肅模樣,方森傑咳笑出聲,伸手抱住胤禔,笑的心中發苦。
胤礽瞧著胤禔面上偽裝痕跡淡了許多的謙遜笑容,微微一歎,伸手摸了摸胤禔的臉:「不會累?」
胤禔抓下胤礽的手握在手裡,輕聲道:「別佔我便宜了,不過還是要謝你。」
胤礽想起這兩天胤禔特別被方先生『看重』的情形,笑著挨上胤禔肩膀,好奇道:「怎麼,你的體貼懂事將那兩位感動的涕淚橫流了?」
胤禔推了胤礽一把:「先生又不是小孩子了,怎會那般失態!倒是現在這裡的形勢比之那時候也不見得好多少,我很是該早些讓父親知道我的能耐,好歹能讓他輕鬆些。」
胤礽借力坐直身子,笑道:「哥哥記得弟弟這個情就好,卻是不知那裡頭你是瞧上了哪位?」
胤禔覷了眼胤礽的神色,輕聲道:「大皇子水汜是貴妃所出,皇后生子而逝,三皇子水汶四皇子水決生母地位不顯,不過三皇子卻是很得皇太后的眼,五皇子倒是還在那淑妃肚子裡,聽說另兩位妃子也好似有了喜信兒。我想現在倒還是不急。」
胤礽撇開眼,淡淡道:「現在確實不忙著相看。」不知這裡這位同自己境遇相似的太子卻是什麼模樣的。
水郅聽說北靜王妃這次進宮是帶著兩個兒子,微挑了眉頭,往清華齋轉了圈兒,正好帶著四個兒子一同往壽安宮去給皇太后請安。
胤禔毫不意外的聽到了皇帝父子駕到的通傳聲,拉著水清給皇帝父子行禮,然後便拉著弟弟躲在周月竹身邊,聽著那邊水郅同皇太后相互客套,眼神兒瞟著那邊幾位皇子的神色,很是一副小兒新奇的模樣。
至於水郅將兒子們領過來的用意,胤禔倒是不擔心他被招進來做陪讀,雖然水臻和周森傑沒為他想出了推脫的萬全法子,胤礽卻說了他有法子幫他擺脫這個麻煩。他最是明白胤礽的言出必行,於是轉而擔心起其他的可能,比如,將自家賣給太后以圖安穩了後宮。
聽著水郅讓太子水泱領著自己在宮中走走,胤禔鬆了口氣,如此看來,皇帝此時還念著同父王打小兒的情呢。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這兩天事情太多了,在這裡給大家拜個晚年!
晚上應該還有一更(*^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