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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29第29章 文 / 閒臥雲天

    「這會兒是打哪兒過來?」賈母將黛玉喚到身邊,摸了摸她的手臉,又拉她在身邊坐下,一邊看著丫頭們擺放桌案,一邊慈愛地問道,「怎地臉色這般難看,可是哪裡不好?」

    黛玉剛要張嘴,卻停了停。

    在外祖母問這句話之前,黛玉心心想想的,就是怎麼立馬出了這口惡氣。不要怪她涵養不夠,實在是氣極了,都說打人莫打臉,傷人莫傷心,那王氏幾次三番,可是字字句句都在往她臉上打,心裡傷,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是誰,林家的獨生嫡女,父母待她如珠似寶……呸,珠寶算什麼,她就是父親的眼中珠,母親的心頭血。莫說受過這等氣,在此之前,何人敢給她丁點兒臉色看?

    外祖母的手雖然乾燥溫熱,卻暖不了黛玉的心。外祖母到底會多疼她,她尚不知,她所瞭解的外祖母,只停留在字裡行間——書信裡的,和……記憶裡的,到如今,自己所得到的她的疼愛……黛玉深知,大部分甚至還是她自己爭取來的……黛玉記憶猶新:昨日人前受辱,外祖母也只是沉默罷了……

    各色念頭在黛玉模糊而過,黛玉有些後悔剛才不應一味地只生氣來著,若是早些靜下心來,也能好好想想對策。如今閃念之間,思慮不周全,只知若此時明著告上一狀,反而不美,於是靜下心來,淺淺一笑,道,「才與姐妹們打大嫂子那兒來。姐妹們待我都極好,大嫂子也十分親善……」說著黛玉又摸了摸自個兒的臉,「臉色還不好麼?讓老太太擔心了,倒是我的不是……想是昨夜不曾歇好,短了精神罷……」

    黛玉這般說了,賈母也不便深究,一時鴛鴦上來說飯菜都得了,也就拋開了這話,入席去了。

    吃罷飯,賈母照例是要歇息的,是以四姊妹只略坐了坐,就退了出來,想著大中午的,也無處可去,且黛玉也是要歇午覺的,於是就約定未時三刻再在黛玉房中相見,一同去看璉二嫂子,方各自散了。

    春柳、紫鵑陪黛玉回了房,王嬤嬤笑著過來,「可算是回來了,姑娘身子可還舒坦?我讓她們泡了壺普洱,備著姑娘回來喝一口,化化食兒,這京裡的飯菜可比我們家的油膩多了。」月梅也忙丟了手裡的繡活,向春柳等人道:「你們的飯菜早取回來了,我怕冷了,給隔水吊在小紅爐子上呢,快去吃了再來罷。」眾人一陣忙亂,卻見春柳、紫鵑都不答話,月梅不由奇道,「這可是怎麼了,飯都不想吃了,可是在別處偏了好的吃了?」黛玉正在王嬤嬤的服侍下淨面,聽得她說,回頭瞧瞧二人,笑道,「去罷去罷,這般看著我做什麼,我可是不會捨身割肉*,拿自己餵你們的。」

    春柳聽了此話,立時就紅了眼圈,喚了聲「姑娘」,就哽咽得再也說不出話來。紫鵑也是默默不語,王嬤嬤看了看,揮退了小丫頭,屋裡一時靜下來。黛玉見狀,只得道:「月梅你去打發她們將飯吃了。雪雁過來給我寬衣,我要歇會兒了,一會子還要到璉二嫂子那裡去呢。」說著就要起身進了內室。春柳忍了半晌,這會兒子終是落下淚來,哭道:「姑娘為何不對老太太明說,也好讓老太太給做個主呀。」

    黛玉知道,莫說自己,就是春柳她們幾個在家時,仗著她的臉,誰敢真欺負了她們去,如今遇上這等事,於她們也是頭一遭,怪不得春柳這麼穩重的人也失了常態。()

    「你可叫我說什麼呢?」黛玉見自己受了氣,卻有個人比自己更心痛自己,這種感覺確是讓黛玉心裡暖暖的。是以黛玉端了手邊的茶,輕抿了一口,並沒有立馬進內室,反而與春柳說起原由來,「先說那話兒是我倆無意間聽到的,這般聽來的話,本作不得準,又怎能再去轉述?再說了,我們也只聽了一句『不過也是個絕戶的命』,想我現在雖是沒有個兄弟做依靠,但我父尚在,這『絕戶』一詞,還用不到我身上;且二舅母這話裡還有個『也』字,你且說說,如今我們見過的姐妹裡,可有沒有沒有兄弟的?」說著黛玉放了茶盞,搬著指頭數過去,「迎春姐姐是璉二哥的妹子;探春妹妹就更不用說了,有寶二哥,還有環兄弟,還有個侄兒呢;惜春妹妹也是東府裡珍大哥哥的妹子……這麼一瞧,可知是我們聽錯了。」黛玉說得輕鬆,卻見紫鵑臉色更白了。黛玉心知,如今她雖未曾得見,但在賈府的親戚里,還真有一位這樣的同輩人,即是外祖母的侄孫女——史湘雲。

    「可二舅太太她……」春柳張嘴欲辯,黛玉站起身來,拉了拉春柳的手,「二舅母要怎麼說話是她自個兒的事,可犯不著為了這個讓自己生氣。好了好了,何必為了人家的品性折磨自己,快去吃飯罷,我可真要去睡了。」

    黛玉接連受了兩日的氣,且又沒地兒出去,哪裡睡得著,不過是借個幌子躲在床上靜一靜。別看她勸說春柳時是一套套地,可心裡哪裡就那麼放得開。春柳說的法子,她雖然駁了,其實心底下也不是沒存過這份希望,這府裡能管著王氏的,也只有外祖母了。可……王氏這個媳婦,外祖母都忍了二十多年了,如今雖多了一個她,也不定就會待王氏如何如何……「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那樣的日子,她是斷斷不會再過的……史湘雲,哎,自己與她,一個依附了母舅家,一個寄生於叔父處,再加上另外兩個有著同樣「絕戶」命的妙玉與香菱,原先看書時,就覺得曹公簡直全面描述了一個孤女在這個時代裡,可能會遇上的所有悲劇,還真是同入「薄命司」的命呢。……襲人原是伏侍湘雲的,只後來湘雲家去住了許久,老太太才將配給她用的襲人轉手給了寶玉,想來,湘雲就是那時成為孤兒的罷,……今早襲人那般「賢慧」地追著寶玉到她房裡一遊,已說明了她在寶玉房中久已,那麼此時的湘雲,想來已是父母雙亡了……

    黛玉躺在床東想西想,也不知自己是否睡著過,只是突然間清醒過來,她團在軟軟的被子裡靜靜地想了想,細細掂量了下那個突然鑽進她腦海裡的想法,越想越覺得可行,不由抿嘴輕笑了起來,都說壓力就是動力,呵呵,可不是嗎,她早先可未曾想到這麼好的惡整點子。說做就做,這事兒說來也有些遲了,再不快些,只怕就太晚了。

    黛玉轉頭看了看帳外,只得雪雁坐在妝台前打絡子。黛玉將她喚到近前,又探了探頭,問雪雁道:「屋子裡只有你?春柳她們呢?」「裡間只得我,王嬤嬤在外屋教那幾個小丫頭學規矩呢,月梅同著春柳、紫鵑還在下房裡吃飯呢。」雪雁低聲回道。

    黛玉聽了,伸手招了招,讓雪雁再近前些,指著她的胸前問道:「我且問你:那年給你們四個打的金鎖,怎地好似總沒見你們戴過?」雪雁在床榻邊側坐了,訥訥地搖搖頭。「也帶了幾日,沉甸甸的,怪沒意思的。」想想又接了句,「春柳姐姐她們也沒戴。」是怕黛玉怪罪的意思。

    黛玉笑啐了她一口,「呸,不是沉甸甸的,才怪沒意思的呢。」停了一會兒,像是對雪雁,又像是在對自己說道,「……我早間出去了這半晌,冷眼瞧著,這府裡別說主子,就是略有些體面的婆子丫頭也都是插金戴玉的,我就想起你們幾個來……如今雖在孝裡,這金的東西不好戴,也可按了樣子,打些銀的戴起來……嘻嘻,你們的打扮就是我的面子,也莫教親戚們看輕了我們林家去。」

    正說著,卻見軟簾一挑,卻是王嬤嬤聽見內屋裡有聲響,進來看看,「姑娘怎地不好好歇著,小心一會子又嚷嚷不舒服。」雪雁忙站起身來,王嬤嬤走過來給黛玉掖了掖被角,輕歎了口氣,「姑娘受委屈了……若是這廂實在不好住,我們給老爺說去,讓他接姑娘你回家罷。」黛玉知是安慰之言,也不作真。只又將剛才的意思說給了王嬤嬤聽。黛玉身邊的丫頭在裝扮上都是隨黛玉的多,黛玉受她母親影響,是個求精不求多的,頭面總以雅致清新為主,只不脫了身份,怎麼簡潔怎麼弄。主子如此,丫頭們自也不會戴多了,總不能說丫頭蓋過了主子去,又跟著黛玉見多了好東西,金啊銀的,幾個丫頭也沒放在心上,是以那金鎖雖說份量足,卻是賞下來沒戴幾天就給擱到了一邊。王嬤嬤是知道四個丫頭有這件物事,只不知黛玉怎地想起這物件來,黛玉離家時,也備了些銀飾以作裝點,因這銀飾是白色的,孝中倒也戴得,可孝中飾物本就簡約,誰會巴巴地去打了銀鎖來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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