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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30第30章 文 / 閒臥雲天

    王嬤嬤本是憂心黛玉受了委屈,存了氣,傷了肝脾。如今見黛玉自己轉了話題,自不會再去觸她不快,遂一面接了雪雁送上來的外裳親手與黛玉穿戴,一面依了黛玉的話接道:「姑娘放心,自家裡出來時,除了給姑娘備下的銀飾外,也給她們幾個備了些的,如今暫先戴起來,也是儘夠的。只這平安鎖,倒確是沒備下銀的……」

    黛玉由著雪雁為她理好了裙角,又往妝台前坐了理妝,歎道「如今我們身在客中,我為著外祖母,已是不能麻衣孝服,若再要我戴多少銀飾,卻是不能得。我既如此,她們三個若是多過我去,反招人說嘴……」正說著,卻想起另一事來:「外屋裡現下有誰?」

    王嬤嬤見她問起,忙道:「你錢嬤嬤在外面呢。」

    黛玉略點了點頭,「如今不比在家中,萬事謹慎些,總是好的。」

    一忽兒,聽得外屋裡人聲隱約,片刻,春柳、月梅二人進了內室。黛玉看了兩人一眼,春柳神色倒還平常,月梅眉間卻帶著些忿色。黛玉只作不知,待她們行過禮,遂問道:「怎地不見紫鵑?」

    春柳上來接了王嬤嬤手中的牙梳與黛玉理髮,回道:「才剛老太太房裡的琥珀將她找了去,說是昨日將紫鵑派得急了,有些老太太房裡的活兒沒交待下呢,這會子要過去理理。」

    黛玉聽了,心中一動,她晨間去外祖母處時還好端端的,沒道理說午間回來時,反而因沒睡好而不適了,她一時強找的借口,怕是不能瞞過外祖母去。紫鵑這會子去,收拾東西恐是其次罷……外祖母要問就問吧,雖說午時勸春柳時那幾句話,不盡合符禮數,卻也儘夠大方了,她才多大的人兒,能有這個氣度,不錯了……而且,外祖母若能幫著她敲打敲打那位二舅母,她倒也是樂見其成的。

    紫鵑既不在,於黛玉倒也便利。雪雁端過茶來,黛玉抿了口,又道:「……我粗粗瞧了瞧,這府裡倒沒有什麼丫頭戴平安鎖,若比著往年母親特意賞下來的金鎖,打了銀的出來戴,卻也新奇。且這平安鎖,母親原也有要為我祈福的意思在裡面,縱有人問起,也是極妥貼的理兒。嬤嬤以為如何?」

    王嬤嬤素知黛玉的心思自幼就細,自夫人去後,愈發沉靜了,彼時瞧著已讓人心酸。誰知如今進賈府不到一日,看著姑娘卻似長了幾歲的光景,□不放在臉上,事事反倒寬她們的心,懂事的更讓人心痛。是以她雖未必知曉黛玉如此行事的深意,但只要黛玉開心,她又有什麼不答應的呢。黛玉如今問她的意思,她自是忙不迭的點頭。

    三個丫頭立時各各連項圈帶鎖地取了出來,交於王嬤嬤手中。黛玉在旁瞧著,想著當日幾個丫頭是自母親手上接的賞,如今……強顏笑了笑,道,「算來這鎖也有些日子了,這會子也正好拿出去炸一炸……我也許久不曾賞你們什麼了,不若,就著這鎖,再添上幾分,如何?」

    春柳笑道:「姑娘平平安安地,就算是可憐我們了,說什麼賞不賞的。」月梅正給王嬤嬤奉茶,側頭笑道,「極是極是。倒是如今那個鎖,我們都戴著嫌沉呢,若要再添,只怕就要把脖子給壓折了呢。」立在黛玉身後的雪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王嬤嬤忙放了茶盞,邊抽出絹子來拭著手上的水漬,邊笑罵道:「就你是個貧嘴的。」黛玉停了停,終是笑指著月梅道:「嬤嬤快幫我撕了這丫頭的嘴……」

    一時止了笑,幾人又略略議了議,黛玉嘴上說得大方,心底也生了幾分孩子氣,未來那個「金鎖」上的八個字,非駢非儷,她一時也尋不出個出處,乾脆統統推到那和尚身上,只說夢裡聽和尚念的,除了「不離不棄芳齡永繼」外,又一氣理出三種來作成一套四個,一隻鎖上篆一樣。她又擔心鎖做小了不氣派,這往後遇上那位的,萬一被人將自己這些鎖說成那配紅花的綠葉,襯小姐的丫頭……如何樂意,是以原是想著做得大些,奈何日日要戴的終是春柳她們幾個,總歸還是要考慮下她們的意見。且又轉念一想,那個「金鎖」原是為了配寶玉的「玉」的,昨日晃眼瞧去,那玉只雀卵大小,自己這鎖若做得過大,也忒俗氣了,於是黛玉也就擱開手去,不再計較這個,只囑著王嬤嬤早早地做好了,悄悄地拿進來,莫與賈府人等知曉。

    若說黛玉要指著這「真假」金鎖來出今日受的這口氣……黛玉心頭算過,寶釵第一次在賈府過生,賀得就是十五歲的生辰,即是在十四歲上進的京,嗯……寶釵十四,寶玉十歲,則自己應是九歲,距今日而言,尚有兩年時光,這口氣若得等上這許久方出得來,豈不是要活活憋死人。且此時是那王夫人得罪於她,倒是與寶釵無什關係。真要論起來,她心中卻另有一番癡意:自己若真將「金玉良緣」這以後會在賈府傳得最大的一個「傳說」的攪散了,那麼四年後父親的命運,是否也會有變?……噩運的巨輪,也許就會因為她這樣一次次,一點點的推動,而不再自她父女頭上碾過罷……

    黛玉雖說為了父親與自己的性命,一直努力地想要改變,卻也恐過猶不及,反弄巧成拙,如今被王夫人一激之下,倒是一擊直取王夫人的要害——她兒子未來的婚事,奈何此事實於她此時的境遇,實無什益處,旁人看來,真真只當她苦中作樂,起得個頑性罷了。黛玉也不在意,將嬤嬤丫頭們紛紛趕去理事,自坐在案邊,瞧見晨間匆匆收筆的信,想再提筆續上兩字,卻總無可寫之事,遂丟了筆,封了信,囑人交付出去。又去翻著才收拾出來的書籍賞玩,一時想起來,又抬頭對一旁正收拾的潤妍與閑雅道:「以後這案上的書本筆墨,你們與我細心照管了。但凡人來客至,或我不在屋內時,案上那些我未看完的書,未寫完的字,均收拾下去,別在案上留著。」潤妍脆生生地應了,閑雅轉轉眼,問道:「姑娘,前年子我們在家做的花簽,這會兒拿出來夾書豈不正好?」黛玉想起往事,笑道:「本還想做成套百花簽呢,誰知做來做去,也只得了十二支,小心收了這許久,倒失了本意……即得了,就拿出來用罷。待來日百花再綻之時,我們再去做些來。」

    正說著,紫鵑回房稟道:「二老爺回府了。傳話進來說,請林姑娘往內書房見上一見,舅甥倆敘敘親情。」黛玉聽了,即遣了小丫頭往三春處送了個信,復帶著婆子丫頭,往二舅舅賈政的院子裡去。因紫鵑在前引路,黛玉晃眼一打量,才覺著紫鵑出去一趟,卻是換了身衣裳方回來的,就連頭繩,雖未用白的,也改成了黑色,往春柳身邊一站,倒是較晌午前和諧多了。黛玉心下暗歎她是個有心的,難怪外祖母怎麼都要將她派到自己身邊來呢。

    二舅舅賈政,端正平和,相貌堂堂,觀之可親,言之可敬……真真看著是一個偉岸丈夫,謙謙君子。與王夫人共坐在榻上,一左一右,殷殷垂詢,切切囑咐,從外甥黛玉說到妹妹賈敏,又轉到妹夫林如海身上,兄妹舊聞,連襟書信,海闊天空,夫唱婦隨地,只說了近一個時辰,不知道的人,只道是他倆與林家往來頻頻,全不似十餘年不曾得見的模樣。這一通熱鬧,也算是賓主盡歡,只苦了寶玉、賈環與賈蘭下學回來請安,即被賈政冷眼一瞪,掛在了牆上,不敢稍動。

    一時晚了,又要留飯,黛玉本欲藉著外祖母脫身,無奈外祖母聽得舅舅特意留飯,也不叫她回,還特特打發人過來傳話給兒子媳婦,只說外甥女千里而來,古話說得好,見舅如見娘,可不許薄待了去。賈政立身聽了,吩咐王夫人快快辦來,全不見她一雙眼粘在兒子寶玉身上,正擔心自己寶貝兒子被他老子禁得久了,落得不痛快。好在席開筵擺,賈政終是將叔侄三人放了下來,卻不讓走,喝命其在旁作陪,寶玉三人戰戰津津在席旁側身坐了,在賈政「小子」,「豎子」的斥聲裡,黛玉瞧著,三人這飯也是吃得食不終味。

    只是他三人的難受是在明處,黛玉自己的難受卻在暗處。

    這兩日黛玉所見的二舅母王氏,是一貫地慈祥親切,全是一派大家夫人的風範。縱是昨日初見暗刺她兩句時,面上也是極和藹的,斷沒有讓黛玉見過半刻厲容。黛玉卻不知為何,一見她,就只在腦子裡不斷回想著幾個時辰前自己聽到的那句話,……那語氣,那聲調,她幾乎能借此清晰地在腦子裡描摹出了王夫人其時輕蔑、刻薄的神態來……而這想像中的神色,竟讓王夫人展現了近兩日笑容無法感動黛玉半毫,反讓其覺得面前的這個女人虛偽得讓人痛恨,而她此時,卻還不得不帶著笑,吃下她親手布過來的菜餚——黛玉何止是食不終味,簡直就是難以下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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