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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85章 瑣情 文 / 玉拂淵

    如果說陸離是一把鋒利而華麗的劍,那姚千里大約就是這把劍的劍鞘,無論這把劍在外頭是多麼的風光,是怎樣的所向披靡,可一旦回到它的劍鞘,便就會斂去它所有的鋒芒,就好像它所有的銳利都不見了一樣。

    所以陸離不過是在外面逗留了一夜,第二天就回來了,他想姚千里。

    姚千里一行走到屋子後頭那塊小花園子的時候正好跟帶著陸寅的陸離遇上——陸寅正站在姚千里最喜歡那盆天葉海棠跟前不知道在搗鼓什麼,陸離蹲在旁邊,不時搭個手,似乎還在留意周圍,一轉頭間,剛好跟姚千里的視線對上。

    只不過一夜沒見,再一看到,姚千里竟然就覺得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多半是為了訴說思念,可是這話如果現在拿給她來用,竟然是一股莫名的心酸。

    陸離定了定神,起身來迎了李氏梁氏,陸寅有樣學樣的也給兩位伯母見了禮。

    陸寅也不過才三歲多,個頭剛過大人膝蓋沒多少,說起話來也還奶聲奶氣的,不管李氏梁氏對這個孩子原本究竟是個什麼想法,這時候還是忍不住的要泛起疼愛來的,更何況此時陸寅跟陸離站在一處,兩人除了身量相貌之外,神情動作甚至是散發出的氣息都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竟然是十足的父子相。

    「娘親娘親,」娃娃撲到姚千里身上,「那盆花兒當真是自己折了的,不是我弄的!」

    姚千里看了看他剛站的地方,那棵攔腰被折了的天葉海棠已經被連根拔了快一半,卻還有一株完好的放在旁邊,跟之前的那棵連大小都差不多。

    姚千里將娃娃從身上扒拉下來,「那你適才在做什麼?」

    娃娃立馬就緊張起來,小手攥著衣角,回頭去看了陸離一眼,陸離也看了看他,可是卻並沒有給他反應,娃娃有些喪氣,而後才悶聲道:「我原本是要毀屍滅跡,央了爹爹重新找了一支天葉來,方纔我就是與爹爹在重新種花……」

    姚千里蹲下來與娃娃面對面,伸手擦掉了他臉上沾到的泥,「那寅兒是打算不告訴娘親原本的那盆花已經死了嗎?」

    「不曾!」娃娃急了,小臉漲得通紅,「方纔拔花的時候,爹爹便在問寅兒,如若,如若用這個法子騙過了娘親,寅兒高不高興……」

    「爹爹還說,如果娘親看穿了,寅兒就要再想個法子來騙娘親,再被識破就要再騙,一直被識破就要一直騙下去,嗚嗚,爹爹說寅兒要一直騙娘親,嗚嗚……寅兒不願意一直騙娘親,寅兒跟娘親認罪,那盆花確不是我方才弄折了的,我只撥了它的葉子,它便就折了,嗚嗚……」

    這小小的人兒,人世道理懂的怕還不及萬一,嘴裡的那一串話基本上都是剛才陸離說與他的,可此時這小人兒卻因為自己的一點過錯在娘親懷裡哇哇大哭。

    其實大人的心思想法跟孩子的有時候是天壤之別,誰也不知道這時候這孩兒心裡頭想的是什麼,或者這只是一件小事,在場的人,多半轉眼就忘了,卻不知,這件事情卻是教這個娃兒記了一生,後來陸寅長大成人,有一天,有人指著他的鼻子說他是認賊作父的時候,他腦子裡出現的就是今日的這院子裡,陸離一邊幫忙給他種花,一邊跟他講那些話的情形……

    姚千里一邊將娃娃抱進懷裡輕撫後背,一邊抬眼去看陸離,看到陸離雖然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可是眼中卻是關切,便抬了腳想要朝他走過去,可是剛剛邁出半步,就又想起來之前梁氏的那番話,腳下頓住,姚千里微不可見的自嘲一笑。

    看陸離跟姚千里明顯的不對勁,李氏梁氏沒多逗留就走了,娃娃也已經哭好,花著臉在一陣陣的抽噎。

    陸離有話想要跟姚千里說,可是也不好當著娃娃去說,所幸他並不是個急躁性子,從面上倒也看不大出來什麼。

    「將軍,」姚千里忽而開口,「我不知道靈姝究竟是誰的人,可是將軍既然留了她這麼久,想必也不會出了將軍的手心,她此去邊關打的是追林如煙而去的幌子,可是林如煙是為戰場禦敵而去,即便……即便他注定是有此劫,注定要死,也只能是戰死沙場。」

    陸離稍稍有那麼一滯,不是沒明白她話裡的意思,只是下意識以為,姚千里此時若開口,則必然是為了昨天的事情,不管是怒是嗔……可沒想她竟一張嘴就是別的事情,而且還是在為林如煙說好話,雖然很生硬,但的確是在讓他不要傷害林如煙,不要對林如煙下暗手。

    陸離的心,有那麼一剎似乎有些疼,原來以為她已經打開了心頭的閉塞,就算沒有全然打開,也或多或少是對他在意了,可沒想到,自己心心唸唸掛在心頭的事情,她根本就沒所謂……還有,她竟是怕他害了林如煙……

    可是姚千里隨即又道:「官場爾虞,誰手底下都有暗人,聽聞有一種叫做雙面人,伺候兩頭的主子,賣雙倍的命……林如煙是從將軍府出去的,有人要害將軍府的人,那也是打了將軍府的臉,將軍於情於理都該保他。」

    原來不是怕他害林如煙,是怕右相那邊的人。

    陸離心下一鬆,又一緊,早知道姚千里心裡通透,卻沒想她竟然是看得這樣清楚。靈姝是安放在姚千里身邊的他從未多加掩飾,這個姚千里能看出來並不奇怪,可卻是不知她什麼時候竟已經知道靈姝同時還在把陸府的消息往右相府送。

    陸離突然心虛起來,就好像連那事情現在都已經在姚千里面前暴露了……

    姚千里看了眼陸離,也沒再說話,抱著娃娃轉身便要離開,就像很久以前一樣,她一貫最是識趣。

    「夫人!」陸離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昨夜風疾,夫人……可曾受涼?」

    姚千里微微一頓,才明白陸離說的是昨夜裡他沒有回房歇息的事情,昨晚,乃至今早見到梁氏以前,她心頭上掛著的都是這件事情,可是現在,她沒覺得自己可笑都已經是對自己的慈悲。

    陸離看到姚千里衝他嫣然一笑,「不曾,勞將軍惦記,這府裡牆高院深,樣樣也都是頂好的,怎麼會受涼,我好得很。」

    姚千里不費力氣的就掙開了陸離鉗著她的手,這回卻是真的走了,連頭都沒回,一直到出了這小花園子才敢緩下腳步。

    娃娃一直老老實實的呆在姚千里懷裡,過了好半天,娃娃才有些猶豫的開口道:「娘親,寅兒想回去看看爹爹。」

    退一萬步講,就算姚千里對陸離當真是一絲一毫的情分也沒有,她也是不應該這時候拒絕娃娃的,畢竟她們母子能不能在這府裡生存,以什麼樣的方式生存,都完全取決於陸離,就算她要逞什麼強,也不會硬要拉著娃娃跟她一起受苦,更何況她才跟陸離許了身心……

    姚千里將娃娃放到地上,理了理他的衣裳領子,「找到爹爹不要鬧騰,要乖些。」

    娃娃認真的點了點頭。

    「嗯……再過會兒,記得要叫爹爹一起用膳。」

    娃娃又點了點頭。

    姚千里便擺手讓他去。

    娃娃卻依舊站著沒動。

    知兒莫若母,姚千里看了看那小人兒不停在轉的眼珠子就知道他又在打鬼主意,大概是看出了娘親今日情緒不佳,又不大敢說。

    姚千里腳下動了一步,娃娃以為她要走,立馬兩手抱住了姚千里的膝蓋,「娘親哪裡去,爹爹不高興了,娘親要哪裡去。」

    姚千里垂頭看著娃娃黑黑的小腦袋,有些無奈,卻又有些莫名的欣慰,陸離疼陸寅是都知道的,即使府裡的人不敢說,估計外面的風言風語也不少,原本他們成親也才兩年,可是陸寅卻已經三歲,任誰也看出不對,再加上早先關於姚千里的傳言,陸離頭頂的綠光著實又絢麗了一次……

    陸離看起來似乎並不大介意那些流言蜚語,其實姚千里一直覺得是陸離將那些東西藏了起來,而且藏得太深,不過如今看來,卻不一定了,為父者若為父,為子者則必子。

    姚千里朝她離開以前陸離站的那個方向看了看,俯身剝開娃娃緊緊栓著她的腿的兩隻小手,牽了一隻到手裡,「你爹爹就在那園子裡,你何不自己過去?」

    「娘親與寅兒一道更好些。」

    「何以我去要更好些?」

    娃娃想了想,看看姚千里,半天方才小小聲道:「總也是娘親惹得爹爹不高興……」

    姚千里一窒,「我惹得你爹爹不高興,你便幫著他來向我討罪?」

    姚千里的聲音明顯的變了,這麼久以來,娃娃幾乎已經是她僅剩的東西,這一路她走得很難,可是她又無力去做什麼,到處都是虎視眈眈的人,而且各個都是好本事大能耐,她連動一動都無能,可是她卻從未有過自輕的念頭,一面說是姚千里為了娃娃,而另一面,娃娃又何嘗不是姚千里僅有的支撐?

    一般來說,做母親的對子女總要有幾分獨佔的念頭,姚千里這樣除了娃娃一無所有的怕是更甚,只是她這一家子太過特殊,姚千里的心思方才不知不覺的慢慢轉變了。

    聽娃娃護著陸離,她原本還在不自禁的高興,可見娃娃護得這樣厲害,姚千里又止不住的冒出了酸水,突突的澆在牙根上。

    陸寅一直是個敏感的孩兒,他能在嚴肅如陸文括,在威嚴朗都璽處都討了好,那些小小的心思自然也是不少的,聽姚千里這麼一說,娃娃偷偷的轉了幾下眼睛,立馬就道:「娘親說父當為尊,母當為愛,寅兒自是記得,爹爹也說凡事都要聽娘親的……」

    一大一小又走回了原處,姚千里乍還沒看到人,眼睛尋了尋,才看到陸離是又蹲到了之前的那盆天葉海棠跟前去,背著身子,一手拿著那棵新得的花苗,似乎正在種花。

    娃娃脫了姚千里的手,邁著小短腿跑了過去,湊到陸離耳邊道:「爹爹爹爹,我與爹爹一起來種……」

    陸離似有所感,手上僵了僵,徐徐回過頭來,看到姚千里臉朝著這邊,背著光站在不遠處,臉上的神情看不大清楚,可是陸離覺得姚千里似乎是笑了。

    可事實上姚千里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看到陸離看過來,她還下意識的退了半步,而後道:「待將軍種完了花,也當是用膳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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