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九章 緊握之手 文 / 盈月流光
「林輝夜……林輝夜……你等等……林輝夜!」朝陽大喊著林輝夜的名字從床上坐起來,卻見天色剛剛亮起,整個房間一片淡藍的顏色。她擦擦額頭上的汗水,再朝身邊看看,發現朝羽的位置早都空了。
做夢了麼……
朝陽想。
可是……為什麼會做那麼奇怪的夢呢……
林輝夜……
林輝夜到底是?
「陽,你醒啦。」正在朝陽苦思冥想之際,小七推門進來,笑道。
「小羽呢?」朝陽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印堂,盡量讓自己清醒道。
「你傻啦,小羽自然是陪著磐朝那幫人去咯。」小七將水盆端在朝陽身邊道。「天還黑著的時候就走了,洗臉?」
「嗯。」朝陽失神的回答,任由小七將巾帕擦拭在自己臉上也沒反應。
一連幾日朝陽幾乎都見不到朝羽的影子,自然也見不到那些皇子皇女,更多的時候她就坐在靈犀谷的後山上吹風,偶爾也會跟找找朝礫練劍。只是閒下來的時候,她便無時無刻不在被迫體會著自己跟朝羽的區別。
殿下。
少君。
殿下是靈犀掌中的至寶。
而少君……最多是谷主之子的代表罷了……
果然……自己若不是爹娘的孩子……也與靈犀普通的百姓沒什麼區別罷?靈犀的安危……以及靈犀同別國的交涉,根本就用不上自己。
越是這麼想著,朝陽越是洩氣。她隱約感覺自己內心催動著某種情緒,卻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
就這麼躺在山頭那大片嫩綠的草地中,朝陽抬眸望著空中的白雲出神,好半響才淺聲道。
「這樣的我……真的能夠保護小羽……保護靈犀麼……」
朝羽回到寢屋的時候已是深夜,她就見朝陽穿著衣服端正的靠在床稜邊上等自己,顯然已經睡著了,這才露出全天的第一個笑容來。
「呆子,脫了衣服睡。」朝羽也顧不上洗漱,只是趕忙幫朝陽將外衣脫了。
「你回來啦?可吃飯了?可累了?」朝陽睜著一雙朦朧的眼睛問。
「吃了好多東西,也不累。」朝羽一邊說著,一邊將朝陽扶上床,她拉過被子給朝陽蓋好,才道。「明日我就不用陪著他們了,爹和磐朝的皇帝似是要商議什麼事情。那些皇子皇女的,也可以在靈犀裡自由的走走,有祭祀跟著。」
「嗯。」朝陽如此答著,睏倦的閉上眼睛。
「我不在,你寂寞麼?」見朝陽似乎真的困了,朝羽小聲問道。
「寂寞。」朝陽答。
「沒關係,我已經回來了。」得到答案後,朝羽才站起來準備去洗漱睡覺,卻不料被朝陽一把抓住了。
「小羽。」感覺朝羽就要離開床邊,朝陽一把拉住她的袖口道。「這幾天我一直在想,自己或許……真的是太普通了。只有願望的話……真的能夠保護好靈犀……還有你麼……我是不是……要去做些什麼呢?」
「都在想些什麼呢?你要做的,就是留在我身邊。」聽朝陽如此說,朝羽道。「你就是我的力量。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就有能力保護靈犀,保護你。」
「嗯。」也不知道朝陽是否在回答自己,朝羽就見那人合上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笨姐姐……」朝羽坐在床邊,端詳朝陽好久,終於俯□去親了一下朝陽的臉頰道。「我愛你。」
朝羽回來後,朝陽又回歸了平日裡的樣子。該讀書的時候讀書,該練劍的時候練劍。
又是一日,她帶著朝羽小七來到了她們三人平日裡練習的地方,卻不料正巧望見了那些皇族的子女。
「他們在幹什麼?」朝陽站在原地,專注的望著那幾個高貴的人兒問。
「看上去,像是在欺負……欺負……」小七也跟著朝陽的視線看,就見遠處的山間共有四個人,兩位皇女,兩位皇子。那兩個皇子將其中的一個皇女圍住,還有位皇女似是在放哨。
「林輝夜。」見小七也叫不上那皇女的名字,朝羽答。
林輝夜。
乍然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朝陽只覺得心中一震半響回不過神。
「也許是得罪了什麼人,林輝夜在這群皇子皇女中總是最受排擠的對象。」既然說到這裡,朝羽便接著說下去。「平日裡的社交也是,她總是靜默的走在人群的最後面,一句話也不說。我跟他們待了也有一陣子了,卻沒有聽她說過一句話。」
「這麼陰鬱?」小七道。
「皇族難免會出一兩個這樣的人……看樣子她被欺負也不是一兩日了……」朝羽道。「如她這樣子,在皇宮裡……該是待不了多久的罷。」
「待不了多久的意思是?」聽朝羽這麼說,小七隻感覺背後升起一股涼意,問道。
「還能有什麼意思……只能是……」
那二人說了什麼,朝陽已經沒有在聽了。她只是望著那邊的山頭,看林輝夜跟林皓兮爭執,最終被林皓兮林修澤二人推下了山洞!
「不……!」就這麼看著林輝夜瞬間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裡,朝陽大聲喊道。「不!!!」
被朝陽忽而發出的喊聲嚇到,朝羽回頭,卻見朝陽已經朝著那個山腰跑去。
「皓兮哥……不要緊罷?」本以為林皓兮只是想找林輝夜的麻煩,林涵鈺才答應放風,卻沒想到再一轉身林輝夜已經被她的二位皇兄推到山洞裡去了。
「沒關係,她命大,死不了。」林皓兮拍拍手,而後拿來了一些枯樹枝將洞口蓋住,一身輕鬆道。「走吧?我們去靈犀城裡看看,據說那裡很好玩的。」
「那……她怎麼辦?」眼見林皓兮就要走了,林修澤跟在他後面小聲道。
「她?等我們從城裡回來再撈出來好了。」林皓兮道,見林修澤不肯走,又補充到。「你忘了她怎麼對付你了?她逼你吃老鼠!你要是救了她,指不定她還逼你吃什麼呢。」
一聽到這個,林修澤的臉都綠了,不再爭辯。林涵鈺見狀,也只得跟著林皓兮走,她可不想為了本來就交集不多的林輝夜而得罪當今最蒙聖寵的二哥。
山洞其實並不沒有很深,不過洞裡雜草叢生,怪石嶙峋,猛然被推下去就算不死也好不到哪裡去。林輝夜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受傷了,她只感覺全身的力氣都沒了,連帶思維也有些倦怠。她只覺得自己就好像躺在無盡的深海中,就連從洞口透下的最後一絲光芒也被林皓兮拿來的枯樹枝所掩蓋了。
自從母妃被人誣陷毒死後,林輝夜便已經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了。雖已被安置在其它寢宮裡,她卻一直守著母妃的屍體整整一個月,直到那屍體發臭發爛也沒有人來過問。
所有的情緒彷彿在那一個月裡被消磨乾淨,陷入了深度的沉眠。
為了替自己的母妃討一個解釋,林輝夜獨自一人跪在了皇帝的寢宮外,也不知道跪了多少時日終於換來了父皇的注視。
隆隆的大雨中,她聽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說。
「你母妃通敵叛國,死有餘辜,不予下葬。」
「好。」林輝夜答。
「你可還有什麼要說的?」皇帝問。
「沒了。」
「那就回你自己的寢宮去。」皇帝如是道。「好好讀書,好好練劍,你是我的孩子,與你通敵叛國的母妃不同,不許再回到那裡去。」
「好。」聞言,林輝夜站起來,即便她這幾日跪得膝蓋繼續要碎了,卻也並沒有影響她走路那筆直的姿態。
皇帝就這樣望著自己的大女兒,一直到她消失在雨幕中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霎那間,皇帝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抓牢,他充滿期待,卻也對這個孩子多出幾分陌生來。
回到宮裡後大雨仍未停歇,林輝夜問宮女借來了鐵鏟,在院中挖洞。掌事宮女就見她似乎是要親自下葬自己的母妃,嚇得魂都沒了,趕忙阻止道。
「輝夜殿下,皇帝陛下說了,這……夜妃娘娘的屍體腐爛生蛆乾枯,就這麼放著也不准下葬吶……」然,那宮女雖是這麼勸著,卻在望見林輝夜的眼睛時噤聲了。
她說不上這是怎樣一個眼神,那裡面充滿了冰冷和壓迫。
讓人……不敢反抗,只得……臣服。
「退下。」林輝夜輕聲道。
那掌事宮女聽到這命令哪還敢多一句嘴,趕忙快快的安生下了。
偌大的辭蘭宮裡,所有的丫鬟全部都聚集在了林輝夜的周圍,看她一鏟一鏟的挖土。
林輝夜站在大雨中,眼神清冷,卻是沒有一滴眼淚。
夜深的時候,宮女退去大半,林輝夜獨自一人回到寢宮將母妃的屍體拖出來,一直將她拖入坑中。
此刻風雨稍霽,月光明亮,寂靜的夜裡,只有林輝夜輕輕的聲音。
她說。
「母妃,父皇沒有予你的尊嚴,我予你。可……開心麼?」
如是說著,林輝夜竟然笑了起來,但這笑容還沒保持多久,她便覺得天旋地轉,而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意識的最後,她唯有聽見宮女們尖聲大喊道。
「不……不好了!公主殿下掉進屍洞裡了!快把她拉上來!!!」
長久的浸泡於黑暗中,林輝夜雖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卻也固執的不想死去。也不知後來是誰調侃林輝夜一句,卻被她牢牢記在心裡。
那人半開玩笑道。
「輝夜殿下,您活著,多半是因為不想尊嚴受到踐踏罷?」
「為何這麼說?」林輝夜答。
「因為……你對這人生不抱希望,卻又固執的不想死去,也容不得別人欺負自己。」那人笑道。「所有的恨意屈辱,您終有一日會如數討回的,=不是麼?難道……這不是為了您那大過天地的尊嚴麼?」
然林輝夜聽後也只是笑道。
「那……我是不是該把你這份不敬之罪也一起討回?」
後來……
後來啊……
林輝夜本想繼續回想下去,卻被那近在咫尺的「嘶嘶」聲給拉回了神思。她太抬眸就見自己的面前懸著一條巨大的蟒蛇。那巨蟒的眼睛在黑暗裡分外的明亮,正一邊靠近自己,一邊吐著紅信。
本該內心無限惶恐的林輝夜卻望著那蛇的紅信笑了。她笑著,望著那蛇的眼睛看。然還沒對視多久,那蛇似乎像是望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竟然退了回去。
見那蛇這麼快就退回去了,林輝夜有些失望,她倦怠的閉上眼睛輕聲道。
「林皓兮,你說的對,我還真是……命大死不了呢。」
正這麼想著,林輝夜卻忽覺有人將覆蓋在洞口的樹枝拿來了。她睜開眼睛,就見從洞口透下的陽光中,有個逆光的人影。
「你……不上來麼?」那人問道。
「你……是在叫我麼?」林輝夜被陽光刺的瞇起眼睛問道。
「是啊,我在叫你。」說話間,那人已經順著洞口攀爬了下來。林輝夜就見她拉著身後的騰蔓,朝自己伸出一隻手來。「看什麼呢?快把手給我!」
「你,你是……」黑暗的世界中彷彿突然闖入一縷陽光,林輝夜只覺得心裡震撼,半響才問出這麼一句話來。
「嗯。」那人笑,見林輝夜伸出的手還在猶豫,遂一把上前將之牢牢握在手心中道。「我是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