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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45章 雲深處(終) 文 / 盈月流光

    趙明河仰著頭,任由呂箬瀾在自己的唇上輾轉,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她腦海裡會閃過林輝夜的影子,她忽然想起靈犀神殿中林輝夜低頭親吻自己的模樣,眼眶竟然濕了。

    「明河……你哭了?」感覺捧著趙明河的指尖觸上了冰冷的液體,呂箬瀾停了下來。她細細的去看趙明河的眼睛,竟頭一次看見了類似於傷心的情緒,遂安慰道。「明河你不要難過,為你做這些,是我心甘情願的。」

    呂箬瀾的一番話確是起到了作用,她就見趙明河眼中悲傷的情緒一閃而過,再也尋不見蹤跡。

    「是啊箬瀾,你會成為比小七更有用的助力。」趙明河從床上站起,微微笑著,她挑起呂箬瀾的下巴道。「只要你肯助我除掉元威,我定不會虧待你的。」

    第二日清晨,趙明河遣人將了呂箬瀾送回了鳳來城,算是給呂員外落下一個人情。呂員外雖然不想再與趙明河有什麼瓜葛,但是在看到呂箬瀾被安全送回來的時候,一個懸著的心才終將安穩下來。只是這呂箬瀾回家以後卻像是轉性了似的,不再問有關於趙明河的事情,卻關心起了元威。

    「瀾兒,怎麼對你元威叔叔感興趣了起來?」閒聊見,呂員外笑問。

    「爹爹真是奇怪,女兒關心明河,你不樂意。現在關心起元威叔叔,你又不樂意了不成?」呂箬瀾秀眉一皺,嗔道。

    「那倒是沒有。」呂員外道。「只要是你不再去想那個趙明河,你要幹什麼爹都支持你的。」

    「那……下個月,叫元威叔父來家裡吃飯罷?啊對了,還有元祐。」

    「好好好。都依你。」

    既然心知趙明河遲早有一日會與元威撕破臉皮,呂箬瀾便不敢再對趙明河表露出什麼好感,她深怕元威發現這一點後,自己就再也無法幫助趙明河。

    呂箬瀾想,總有一日,待趙明河扳倒元威,成為磐朝屈指可數的第一將軍候,自己終會幸福。在此之前……自己什麼都能忍。她總對自己說,這個世界想到得到什麼不都得付出麼?想得到的越多,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而趙明河,便正站在她傾其所有的巔峰之上。

    之後的一年裡呂箬瀾與趙明河的接觸並不多,趙明河偶爾會用飛鴿傳點話給她,但是都非常簡短。呂箬瀾看著她的字跡捨不得燒掉,卻又怕暴露什麼,終於還是將那字條放於燭火之上看它燃燒。

    「有時候……我真的害怕……害怕……自己手邊什麼都沒有……害怕與你的相識……不過夢一場。」呂箬瀾又燒完一封信,感覺房間空洞,週身薄涼。「明河……我快記不起你的聲音了……卻還記得你安靜乖巧的模樣……一直到今日……看你在戰場上殺伐決斷……卻終究也不覺得陌生……」

    「小姐還在等那趙明河。」給呂箬瀾添衣的小丫鬟進來,正巧聽到呂箬瀾的歎惋,心裡不免難過。「朝堂上的人都說了……這趙明河乃皇上的第一寵臣,與皇上的關係非同一般……也仗著那份寵愛根本不把朝廷眾臣放在眼裡……這些年她害死了不少人……從裡到外頭壞透了……小姐你……」

    「別胡說!」這些謠言呂箬瀾也不是沒有聽見,但她始終不信。在她眼中,趙明河是冷漠了些,卻是溫存的,卻絕不是這樣的人。「是那皇帝喜歡明河……明河又有什麼辦法呢……你們又瞭解明河多少……竟說她壞透了……」

    「小姐……奴婢只是擔心你。」小丫鬟道。「趙明河善於利用身邊之人……心狠手辣……只怕她對小姐你下手……就誰也攔不住了……」

    「她能怎麼對我下手?」呂箬瀾睜圓美目,怒視丫鬟。

    「小姐息怒……奴婢也就說說,您若是不喜歡……奴婢以後再也不說了。」頭次見呂箬瀾如此生氣,那小丫鬟也不敢說什麼,只得低頭喏喏道。

    「今日之事,誰也不能說。說了……便再也休想活命。」呂箬瀾閉目,緩解情緒道。「下去吧。」

    「是……」被呂箬瀾這麼一說,那小丫鬟嚇得直發抖,趕忙封住嘴稀里糊塗的退下了。只是她想,趙明河如此是天下都知道的事,她還能與誰說去?

    夜裡,呂箬瀾輾轉反側,睡不踏實,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結果第二日一睜眼就聽見了元祐叛變的事情。雖然她與元祐交情不深,卻是知道他的為人。那個人生性耿直,從小到大的夢想便是為國效力。如此的人……怎麼會叛變?更讓人心驚的是……向皇帝進言要去捉拿此叛將的人……竟是趙明河。

    「果然……是你嗎。」呂箬瀾失神的站在院中,感覺全身都在抖。「你真的唆使元祐叛變了……然後……你再去捉拿他……」

    他如此喜歡你……

    對你如此好……

    你竟真的忍心對他下手……

    那……我呢?

    頭一次,呂箬瀾覺得害怕,她覺得趙明河看似溫和,實際上卻冷若冰霜。不是對她好的人就能走進她的心裡,她好像捨棄了真正的自己,連同心智一起,正在做一些違背常倫的事情。可是……究竟是什麼使得她變成了這樣呢?

    想到這裡,呂箬瀾又回想起第一次看見趙明河的時候。那個時候她就是孤單的坐在角落裡,裹著襤褸的衣衫,一語不發,一雙本來燦若朝陽的眼睛沉沉的,彷彿積澱著塵埃。如果那個時候……自己再成熟一點……問問她的過往,是不是……就能更瞭解她一點?只是如今啊……如今的趙明河,已是誰也無法近身的了吧?她已經長大了……已經將那些積澱轉為滿滿的恨意了麼?

    只是……在那個時候發現她的自己……終究跟元祐是不同的吧。

    呂箬瀾想。

    她應與元祐有著本質的區別。

    趙明河恨元威,所以也不會喜歡元祐,而自己呢……自己……比元祐好太多了吧……

    至少她覺得趙明河會對女子垂以憐惜。

    半年後,趙明河捉拿元祐回朝,元祐在天牢裡積鬱成疾,終而自殺於牢內,死前什麼話也沒留下。元威的將軍府在剎那之間被白和慟哭聲所充斥。呂箬瀾跟著呂員外去他府上探望,就見那個馳騁沙場的男人此刻面容憔悴,一夜之間似乎老了許多。

    「元威叔父。」呂箬瀾低聲問候。

    「嗯。」元威看見呂箬瀾,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也難得瀾兒特意來看我,只是叔叔今日可能無法顧及你了。」

    「不打緊,瀾兒只是想看看叔父,若是您沒事,瀾兒就放心了。」呂箬瀾垂目,溫順道,卻在抬眸的瞬間看到了元威眼中深沉的恨意。有一霎那,呂箬瀾被他驚著了,待她順著元威的目光望去,卻……望見了趙明河。

    那人正身著一襲清爽的黑衣,挽著簡單的髮髻,站在元威的將軍府門口。她似乎是在打量這場景,眉梢眼角都帶著掩藏不住的愉悅。

    是的,愉悅。

    呂箬瀾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這樣的趙明河了,她想,今日的天色黯淡的剛剛好,正巧襯托出她那份清麗的氣質。

    「看見了嗎瀾兒。」正在呂箬瀾望著趙明河出神的時候,元威忽然道。「就是那個畜生害死了祐兒,我與她,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四個字聽在呂箬瀾的耳朵裡就像驚雷一般。她隱隱的顫抖,又忽覺得興奮。她呂箬瀾忍了這麼久不跟趙明河聯繫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今天,不就是為了在這個時候護住趙明河然後……然後扳倒元威過上幸福的生活麼?

    她告訴自己……

    眼下……

    那做夢都在想的日子,就要來了。

    「是,那個畜生,千刀萬剮也不足以解恨。她當年欺騙我的感情,如今又害死了元祐……」呂箬瀾咬牙,一字一句道。「叔父……你斷不能饒了她。」

    撂下這句話,呂箬瀾便收回了目光,走了。

    當夜,她看見了趙明河。

    「箬瀾,這些日子,過的可還好麼?」趙明河依舊穿著白日裡那身黑色的服飾,就靜悄悄的出現在了呂箬瀾開著窗外。

    呂箬瀾嚇了一跳,趕忙將她引進房子裡,關好了窗戶。

    「你怎麼來了?這裡可是元威的將軍府!被他看到了……」

    「他現在忙著在房間裡哭呢,沒空來這裡。」趙明河淡淡笑。

    呂箬瀾就見趙明河的眉目似又艷麗英氣了些,一顰一笑都透著讓人心動的影子。只是……只是啊……

    「可是有話要問我?」趙明河看出呂箬瀾心中的憂慮,問道。

    「明河……我就是想問……元祐那麼喜歡你……對你那麼好……你怎麼忍心害他……又怎麼會在他的葬禮上……」笑……?

    雖然已經無數次的說服自己,但是呂箬瀾還是想知道,想知道趙明河的內心究竟在想什麼。

    「你是在害怕。」趙明河也不迴避,望著呂箬瀾的眼睛說。「你在害怕,我如此對待元祐,會不會也如此對待你?」

    「我……」一下被說中心事,呂箬瀾面上紅了。

    「既然箬瀾想要知道,那我便告訴你,因為你……因為你……對我來說是特別之人。」趙明河道。「我以前生活在一個偏僻的小城裡……那裡雖然偏遠……但是卻猶如世外桃園。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友人……當然也有心愛之人。」

    頭一次聽趙明河說起過去,呂箬瀾尤是仔細的傾聽著。

    「我自然也有……有父親……母親……哥哥……妹妹……還有關係要好的朋友。其實我有一個夢想,就是有一天等我長大了,就靠自己的力量保護大家……讓他們過上更好的日子……我好愛他們……勝過自己……」趙明河說的淡淡的,呂箬瀾卻聽的眼眶濕潤了,因為她知道趙明河終是沒有達成自己的夢想,才會在今日,此刻,還站在自己面前。「可是有一天……很突然的一天……有個人帶著大批的人馬闖入了我們的小城,殺光了城裡所有的人。」

    呂箬瀾只覺得趙明河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房間寂靜的可怕。

    「他率領大軍……肆意屠殺城裡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才不管他們是否有家人……有愛人……」

    「他殺了你所有的家人,你的朋友……」此刻的呂箬瀾已經淚流滿面。

    「還放了火。」趙明河道。「那場火真的很大……燒了七天七夜……也不熄滅……我站在火力……看著所有的一切全部化為灰燼。」

    「別說了別說了明河!!!」呂箬瀾大哭著將趙明河抱進懷裡。「我知道……那是噩夢……怎麼也揮之不去的噩夢……我不要你再想起了……」

    「箬瀾,我這輩子只是想除掉元威。」被呂箬瀾抱在懷裡的趙明河冷著一雙眼睛,她雖說了實話,卻也隱藏了很多。只是這些對於呂箬瀾來說,已經足夠。

    「我知道……我知道了……」

    「我不會愛元祐。」

    「我知道……」

    「但你跟他們不同。」趙明河道。「我……或許……會愛你。」

    「你在元佑的葬禮上笑了?」跟在趙明河的身後,小七道。

    「多麼令人開心的事,我如何能不笑?」趙明河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明河,你不過是為了氣那元威罷。」小七道。「元佑的死你其實也……」

    「別為我開脫了小七。」聽見小氣的話,趙明河道,聲音忽然疲倦,卻無比堅定。「我沒有後悔過我所做的一切,」

    小七聽了卻笑,心中悶澀之極。她張了張口,沒說什麼。

    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在趙府黑夜的長廊裡,小七眼見趙明河要進了寢屋才開口道。

    「此生,你誰也不會愛。卻還是騙她了。」

    「誰說的,我愛你啊。」趙明河側目,望著小七笑。

    「得了罷。」小七伸了個懶腰道。

    「願下一世,我能不得好死,來彌補這一生犯下的錯。」趙明河的語氣淡淡,卻透著認真。

    「那你得不得好死多少世?」小七白了她一眼道。「明河……你這一世已然犧牲了一切,你害了他們,卻也得到了該有的懲罰。我只願下一世恩怨已清,你還是趙明河,我還是小七。然後……我們還能相識。那時候,你做一個真正的自己,讓我看到你的笑容,便足矣。」

    「恐怕,我不配有來生罷。」聽完小七的話,趙明河垂目,道。「我……」

    「你方才對呂箬瀾說了什麼?」小七怕趙明河又說什麼自我詛咒的話,趕忙叉開話題道。

    「我讓她在這段日子裡陪著元威。」趙明河道。「這些日子必然是元威最脆弱的時候,我要她留在他身邊噓寒問暖,等他娶她。只要成為了元威府的人,我們便有足夠的能力,將之扳倒。」

    「他剛死了兒子,如何能娶呂箬瀾?」小七問。

    卻不料趙明河聽後卻笑了。

    「必要的時候,箬瀾什麼手段都使得出。」

    什麼手段都使得出。

    呂箬瀾自然會做到。

    一心心疼著趙明河並且做著美夢的呂箬瀾將自己的道德操守上升到了沒有人能理解的程度,當她的父親知道她爬上了元威的臥榻後,氣的一口血噴在地上。呂箬瀾趕忙將呂員外扶起道。

    「爹,你說過,若是下一次瀾兒想做什麼,你一定會支持,絕不阻攔。」

    「你可知……那元威跟你爹爹我一樣大!你上了他的……他的……!你……你如何對得起……」呂員外氣的說不上來話,只恨自己的女兒不爭氣,丟盡了祖宗的臉。

    「爹……將軍對我挺好的……如今他正是心痛……若我能醫好他的痛……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是不是?」呂若闌綿軟道,似是貼心入微到了極致。

    「你……你呀!!!!」呂員外瞧呂箬瀾的模樣,似乎真是喜歡了那元威。他想……女子名節是大……既然瀾兒已經……已經……那也只能……!

    呂箬瀾出嫁那日鳳來城裡的流言蜚語不少,因為還在元祐的喪期間,所以來接呂箬瀾的也只是一定暗紅色的小轎子罷了。沒有歡快的喜樂,沒有成群結隊的僕從,只有四個轎夫和呂箬瀾的陪嫁丫鬟。

    趙明河遠遠的看著,她就望著那頂轎子在雨幕中緩緩駛離呂府,駛離自己的身邊。她不知轎中的人是哭是笑是喜是樂,她只知葬送呂箬瀾這一生幸福的人正是自己。

    「箬瀾,若有來生,我便給你做牛做馬供你差遣食用可好,永遠……不求原諒。」

    她笑,卻是紅了眼睛。

    這一世……

    你我都立於這凡世的滾滾紅塵之中。

    彷彿身處迷雲深處,不知自身所在。

    待何時,這份恩怨能夠化解。

    屆時天朗氣清,再與你一同踏青歡游如何?

    ——雲深處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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