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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2章 最愚蠢的事(6) 文 / 蕭蕭十香

    我到底沒有勇氣問他。

    而心裡也逕自斷定,他會的。為了他的江山,他的霸業,他會的。連汝陽王府二百多人都斬殺了,何況我一個?

    久久得不到我的回答,他心如明鏡,清晰地映射著落拓揪痛。他的薄唇微翕,似品澀著悲苦,複述嵩大人話的語氣卻很平緩,「嗯,世家血仇不共戴天。」放開我,背轉身,面朝屏風上的絢爛海棠圖,也不顧外臣在場,自與我二人般地私情閒話:「知道你是明月的一刻,你知道我首先想到的是什麼麼?」

    我直言不諱道:「我看到了你的驚惶。」

    趺蘇俊俏的側臉映在我眼中,從我這角度看過去,唇角那抹澀意更劍明顯,他的話語更澀,「我是因為聯想到我們的未來而驚惶。不過我最先想到的,是過去。」他轉過身,繾綣目光像是冬日裡灑下的暖陽,柔和地罩著我,抬起手,指尖碰觸著我的臉,他的手指並不溫暖,甫知我身份,他的身體像是被雪水澆過,還呈著那樣的冰冷沒有暖和過來。「那天我打了你,還疼麼?」他溫柔問道。

    他自然沒有打過我。聽起來像是一句無厘頭的話,我卻明白他在說什麼。他在說我因為汝陽王府大街上攔下東宮儀仗與他求救的那日,他沒辨別出我的身份,不僅恥笑我侮辱我,還令從人鞭苔我。

    從沒想過那一日所受的屈辱受屈,昔日的太子殿下會將身份卑屈,帶著這樣的小心翼翼問出口,饒是他這時候與我說這些著實令我胡思亂想,先前他問我可會要他血債血償的試探更是令我心冷意賴,這一刻也不禁因為他的溫柔軟化了心腸,心中潮濕一片。

    滾燙的眼淚落到他冰涼的指尖上,他像是被燙到了,手指巍巍地顫著,卻捨不得收回手。許久菜再次轉過身去,背對我,手也背負在了身後。我聽見他近似喘氣的呼吸,下一刻,他已大踏步往議事殿外走著,冷毅的聲音像是換了一個人:「來人!」

    「在!」

    「好生看著明月郡主!」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明黃身影也邁出了議事殿,一直侯立議事殿外的胡公公緊前一步跟上。

    隨著他的離去,那七八位大臣也隨同而往,均都鬆了一口氣,似在欣慰他們的勝利。

    那襲明黃在我眼底漸行漸遠,最後變作一個茫點消失在我眼前,再看不見,我的身體也隨之被抽空,虛脫。

    我想過事情敗露,有朝一日我或許會死在南宮絕手裡,卻從未想到這個人是趺蘇。

    這世上最教人絕望、對這個世界絕望的,莫過於被愛人賜死。

    半柱香的功夫,胡公公已來傳口諭。

    我扯唇輕笑,趺蘇當真怕夜長夢多,這麼快就送我上路。

    我請示道:「我還想再見皇上一面。」

    胡公公溫和笑道:「皇上在太皇太后的慈寧宮坐著,郡主這過去就能見到他了。」

    胡公公傳達的是召我去慈寧宮的口諭,不是趺蘇要殺我……

    趺蘇以帝王多疑之心測度我,疑慮我,教我心灰意冷;我測度他有賜死我之心,何嘗不令他心灰意冷?難怪他贊同地念叨那句世家血仇不共戴天,如在品澀悲苦。問我他知道我是明月的一刻,他首先想到的是什麼,我說是驚惶,他苦澀更甚。

    他看我的眼光固然多了疑慮,但更多的是憐惜。

    而我已是完完全全不再信任他,甚至竊以為他要殺我。

    恰此時胡公公如沐春風的話語傳進我耳中:「皇上很喜歡明月郡主呢。」

    我心裡感念,面上卻只懶怠一笑,不與置否。

    胡公公也不以為意,依舊微笑道:「郡主因為汝陽王府大街上攔下東宮儀仗與皇上求救的那日,皇上沒辨別出郡主身份,所以置之不理了。——不止皇上,老奴當時都沒把雨中求救的女子聯想到郡主身上呢。」

    我知道胡公公指的是我當日的落魄狼狽,面目全非。

    那日,胡公公叱喝過我,想來確實是沒有聯想到我本來身份。

    胡公公繼續說道:「不過皇上那日說了一句話,讓老奴至今記憶猶新。那日皇上雖沒理會郡主,東宮依仗撇下郡主去往雲州了,但去雲州的路上,老奴因為親眼見到郡主雨中遭遇,心中惦念不忍,遂與皇上渲染郡主名望聲譽。皇上未予置評,末了,只說了一句話:他見過比那更好的女子。」

    聽著近身內監所我事跡,卻撂下一句他見過比我更好的女子——他的月兒。明明是很滑稽的一件事情,在我聽來,卻不壓於世間最令我感動的一句情話,悠悠穿過我們陰錯陽差錯過的歲月,穿過橫亙在我們中間愛恨交加的情仇,沁到了我心中,仿若把心底裡的凍土都給融化了。

    去接胡公公的話,嗓音都不自覺變得沙啞而柔細,「他有這樣說過嗎?」

    胡公公覷我神色,彎眼微笑,「可不是……」

    慈寧宮的暖春殿已在眼前,再踏前一步,就進去了,可我卻遲疑彷徨起來。

    世人譴責的對,我實在太過不肖,心中滿門血仇和兒女情長的天平,因為趺蘇的柔情,它偏斜了。

    我甚至私自愛心中為趺蘇遞減罪過,一遍遍地對自己說:他不知情,天意弄人,陰錯陽差……

    胡公公含笑與我作請:「郡主——」

    我望著暖春殿匾額,又一次寬慰自己:這裡是太皇太后的慈寧宮,我可以選擇不見趺蘇,卻不能選擇不見太皇太后。

    我就這樣縱容著自己,讓腳步邁進了暖春殿。

    然後我就看到了南宮絕那張絕對可以讓我隨時隨地做噩夢的臉。

    心中才因趺蘇升起的溫度,瞬間就冷卻了。我幾乎是帶著每一次面對南宮絕,本能地戒備走進暖春殿的。

    他怎麼也在這裡!

    還坐在左側上首,與太皇太后最近的位置,與太皇太后有說有笑。他一手捻茶,臉上掛著恬適笑意,其隨意形態,顯然是慈寧宮的常客。便想起了他與太皇太后長期熟稔親近的合作關係,我下意識地為趺蘇捏了把汗——即便隔著滿門家仇,心中恨痛難當,趺蘇仍舊似我喜歡的人。這一生唯一喜歡過的男人。

    趺蘇隨意坐於右側一座位上,本是瞳眸幽深望著南宮絕,在我出現在暖春殿門口,便轉向了我,瞳眸裡的幽深也轉作了殷殷柔情。除了趺蘇,太皇太后,南宮絕外,北皇漓赫然也在殿內。但與太皇太后祖孫關係很好的北皇漓,今日卻不怎麼說話,他兀自坐在暖春殿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目光落在手中打開的折扇上,在我到來時,方才抬了抬眼。

    南宮絕卻似沒瞧見我似的,依舊與太皇太后敘著話,太皇太后亦是心神都在南宮絕身上,儼然他們才是一對祖孫。趺蘇和北皇漓不禁都望了望太皇太后,尤其是望南宮絕,然後趺蘇不鹹不淡地啟齒,聲音不大,卻正好打斷太皇太后和南宮絕的說笑聲:「月兒,到朕這裡來。」與不鹹不淡的聲音相反,趺蘇望在我臉上的目光,是傻子也看的出來的深情。

    我亦從不懷疑我對趺蘇的喜歡。有彼君子,恪守持禮。生長於禮義之家,從小讀的是聖賢書,心中欽慕的便是趺蘇那樣的男子。猶記得長風山莊裡相處的那些日子,他博學多識,懿範彬彬,我無可避免地被他吸引,進而漸生愛慕。那份感情是有魔力的,我的雙腿比我的意識先有了行動,不受控制地望趺蘇那裡走去。

    明知我到來去一副沒看見的樣子再佯裝不下去了,南宮絕射過來的目光意料之中的火辣,帶著忿憤,盯在了我身上。是了,他以為他告訴我趺蘇是覆亡掉汝陽王府的幕後主謀,我定然會與趺蘇勢不兩立,卻不期見到我過去趺蘇身邊的畫面。眼中那簇猩紅火光又被點燃,好久,才慢慢變淡,最後歸於一片空漠。連瞳仁色澤,也似荒漠上無月的夜空,只餘一片寂黑。

    他再回轉面龐望向太皇太后時,眼眸裡滿溢的又是溫文笑意,彷彿先前一切變幻都只是我的錯覺,他並沒轉過臉龐瞧我。

    他臉上掛著恬適笑意,還是先前那副明知我到來,佯作沒瞧見的樣子。

    輕慢鄙薄冷淡,正如十來年如此對他,他二次如此對我。記得一次,是他邀我『巫山**』,連吹了幾夜笛子,我不說赴約,連句去或不去應答的話兒也沒有,將他的無恥下作無視的徹底。那之後的沒幾日,他便宣讀了保定帝的聖旨,帶禁衛軍將汝陽王府我所有親人押到天牢去了,緊接著,又以監斬官身份令我汝陽王府滿門血洗刑場。

    我腳底生涼,打了個寒顫,這一次,他又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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