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花落人亡兩不知 文 / 塤城
第一百三十八章:花落人亡兩不知
崎嶇的山路,偶爾會遇到水窪,昨日剛下了雨,道路格外難走,越涼醇行走在泥濘裡,臉色有些蒼白,莫言歡真的不是她殺的,可是,現在所有人都來殺她,是要讓自己為那死去的癡人陪葬嗎?她的心裡越發冰涼,因為她想不到是誰要殺莫言歡,又為什麼來陷害自己?動機是什麼,難道從一開始自己自己嗎?
她一邊疲於奔命的逃跑,身後是大批暗殺的死士,那藥是她從藥王那裡偷來的,太妃那老女人越老越追求容顏貌美,持久不衰,是以從各方搜集了人手,又以重金雇來藥王,做其私人藥師。她想起來之前兩人曾經對於醫藥閣的修建與否發生了爭執,當時她很是憤怒,嚴加斥責了藥王,藥王此人心胸狹窄,難保不心生記恨,瞞著太妃對自己用計。她越想越後怕,莫言歡怎麼會偏偏死了呢?他死了不要緊,自己的命還能不能回到孤落就成了問題。
她不免對死去的人有了怨恨,你說你死就死了吧,為什麼搭上我呢?我可不想死。越涼醇此刻因為逃亡顯得落魄不堪,她想念起在孤落的安穩日子,內有青橫為自己打點一切,雖然青橫已經好久沒有和自己說話,但她知道,青橫不會拋棄她就夠了。而外又有太妃權勢遮天為自己保駕護航,她不用顧慮什麼,甚至越發跋扈,在孤落可以橫著走。她知道,這女人現在沉浸在自己的甜言蜜語與溫柔纏綿裡,自然捨不得她受半點委屈。
形勢一旦有了對比,就顯得越悲愴。
她原本是要借莫言歡之力,說服段衍生,簽訂下兩國的聯盟,就如同雲桑與北離一樣,這,也是太妃那女人的主意,她小心謹慎的來到雲桑,誰知道,把莫言歡約出來的那一日他就死了。明明是補氣生津的丹藥,卻成了他致命的毒藥,對於丹藥,越涼醇投太妃所好也有研究,來之前還是特意研究過的,誰知,莫言歡還是死了。
因為他死了,所以自己在遭受鑄劍山莊以及來自皇宮死士的追殺。甚至,還會有人順水摸魚,想害自己的性命,難以預料的太多了,畢竟越涼醇也承認自己不是一個老老實實的好人。尤其是,遇到段衍生之後。
她來雲桑,太妃只給了一百人馬,零零落落的到現在也只剩下三幾百人,越涼醇第一次感覺到生死危機,她跑的比誰都快,因為身後不斷有箭矢射來。
穿山越嶺,溫柔的陽光傾灑大地,這一日,縱是詩人也會停止吟唱。來傾聽來自一個女人內心的故事。
花溪靈魂像是已經出竅,口裡不住的講述著那日的事情,那天,她只是來晚了一步,就已經意味著生死相隔,如果她知道,在越涼醇那個女人來信到鑄劍山莊時,她就應該提劍衝出去將那人頭顱割下來。可惜,一切都遲了。
她的講述裡,語氣呆滯麻木。
她猶記得,那是一個有著萬里晴空的日子。天很藍,白雲很白,現實很殘忍。
「花溪,姐姐稱帝,封我為王,三年了,你有沒有和我一樣,想念起三年前的日子?」莫言歡溫潤如玉,一身翠竹長袍,笑起來有說不出的瀟灑,可那張俊逸的臉此刻呈現給花溪的是一種叫做悵然的情緒。袖珍小劍被他把玩在手中,一副寵辱不驚的摸樣。
花溪心想,三年了,頑石成璞玉,原來已經三年了。
「公子三年前隨女帝討伐,威風一時,卻犯了舊疾,難得有焚琴雲償及時相救,這樣安逸三年,休養三年,想來也是好事。」她溫言寬慰,見眼前的男子露出悵然的神情,只覺得心疼,不捨。他年少紈褲,是自己在他身邊伴隨,苛待他,是為了讓他出門不被欺負。可真當大樹參天,有了高處不勝寒的感慨,她又希望他仍舊是那個不知愁滋味的少年。
莫言歡長身而起,見花溪沉默,轉瞬就傳來一聲輕笑,「花溪呀花溪,原來你這麼在意本公子,若我記得不錯,你今年也該二十四歲了,都快成老姑娘了。」他正襟危坐,突然對著花溪一問,「話說你不會想賴在我鑄劍山莊吧?!你要多少嫁妝,儘管開口,本公子就大方一回,省的你嫁不出去!」
換來的,自然是花溪的一頓痛打。莫言歡被打的呲牙咧嘴上竄下跳的,山莊裡的人不時聽到他們莊主的慘叫聲,紛紛笑道,莊主和花姑娘感情真好。
莫言歡被打的不敢還手,一身錦衣有些褶皺,他怒起揚言,「花溪!你別以為本公子好欺負!本公子可不比你弱!」
花溪揚眉,「有本事你就上!」
莫言歡臉色突然一紅,磕磕絆絆的指著花溪說,「花溪,你怎麼可以這麼豪放==」
花溪一張臉紅的像蝦米,隨即而來的就是一頓咆哮。真是的!虧我先前還在心疼你!!!不過,她想到莫言歡話裡的調戲之意,臉色也是一紅。於是,兩個紅著臉的人一個追一個打,好不熱鬧。
莊裡的人都以為,他們的年輕莊主日後娶得定是這位花姑娘了。直到,那封信的到來。
那封信很尋常,白紙黑字,唯一不尋常的是卻能讓他們的莊主見之忘乎所以,那封信的署名,只三個字,越涼醇。字跡凌厲,總讓人覺得實在被冒犯,花溪這樣想,可當她看清莫言歡望著那信臉上浮現笑容時,心裡湧起的,是深深地無力。
她眼底的悲傷,莫言歡未曾察覺,但在莊上呆了幾年的老人都知道,花溪姑娘這是在為自己的感情落寞。所有人都看到了,唯獨莫言歡顧不得抬頭去看,他的視線始終放在單薄的一張紙上。
明日黃山日出,君願往?不見君,不離。
寥寥兩句話,輕易打碎了花溪的暗戀,暗戀如泡沫,如幻影,幾欲能將人溺死其中。
而花溪,誠然就是一個在深愛裡掙扎守候的人。她的目
光始終望向莫言歡,「我也要去!」她鼓足勇氣說出這句話,換來的是莫言歡迷惑的神情,「這幾日你要好好呆在莊裡,有大事要做。」
他說完之後就走了,走的匆忙,像是瞞著她,密謀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她自然就想到了越涼醇,那個女人,像是生來就是她的剋星一樣。她歎息一聲,神情萎靡,莊裡的老管家看著不忍,偷偷過來和她說了句話,「花溪姑娘不必沮喪,一切到最後沒準是驚喜呢。」
莫名其妙的丟下一句話就走了,只剩下她一個人胡思亂想。驚喜,回事什麼呢?
一夜,她都在想,老管家那句話分明就是一句暗示,那麼,會是什麼驚喜呢?她想不出。像個傻子一樣的想了一夜。
雞叫三聲,莫言歡早早的就開始收拾打扮,風流俊公子,鑄劍山莫王。這是天下對莫言歡的評價。而莫言歡的確稱得上這個評價。
唇紅齒白,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美。曾經花溪就拿這件事譏諷過他,莫言歡卻是不在意,一副賤賤的表情,本公子就是這麼天生麗質,你是嫉妒嗎?是嫉妒嗎?直到問的花溪不願開口說話,這才消停。
其實莫言歡長的真的很討女孩子喜歡的,花溪就是這樣的女孩之一。
「本公子這就走了,去去就回,你也不必在莊上無聊,這樣好的日子就該歡歡喜喜的打扮好,出去遊玩一趟,你回來了本公子自然也就回來了。」他說的散漫,聽在花溪這個癡女子耳裡,就像是在趕人。
花溪頭微微一揚,「誰管你!」轉身就走,事後的她又是多麼後悔,為何自己當初就走了呢?
黃山日出,美名傳天下。
一襲青衣,背影清瘦。這是莫言歡時隔三年第一次見到越涼醇。笑容溫柔,平和溫暖。
「涼醇,真是好久不見呀。」
越涼醇看向莫言歡的目光裡第一次有了溫度,「的確,好久不見。」
一定意義上來說,兩人身上還真有些相似的地方。譬如,一廂情願。越涼醇一廂情願的癡戀納蘭,莫言歡一廂情願的戀上越涼醇,但除卻這些,兩人的交集說起來還真是少。三年來只見了這一次,關係,比陌生人還不如。
而這,倒不是越涼醇在意的,越涼醇在意的是能不能從莫言歡這裡得到更多的情感,從而在段衍生那裡能為孤落爭取到更多的特權。只是,她的一切打算,就在莫言歡的下一句話裡面灰飛煙滅。
「我想清楚了,時間真的能沖刷一切,我想我能夠忘記你了。」他說這話時,臉上是幸福的,和面對花溪的摸樣很像。只是,花溪看到的更多是耍賴犯賤,越涼醇看到的卻是對幸福的期盼。
一瞬間,她再也不能夠保持淡定的神色了,莫言歡反客為主,如今,她很被動。
「是那個花姑娘嗎?」
莫言歡鄭重了神色,語氣認真,「她是我一個人的花姑娘,她喚花溪。」
越涼醇突然間覺得很諷刺,「怎麼?莫言歡倒還稱的上是風流公子,不愧是那人的義弟。」
段衍生已成一國之君,在雲桑的國土上自然不能直言。尤其是,現在的越涼醇對莫言歡有了不信任之意。莫言歡知道她說的是先前自己對越涼醇窮追不捨的事情,一時汗顏,「越姑娘,我想我應該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我來,只是開心於自己終於能與你做個了斷,這樣,我新過門的妻子必定開心。」
越涼醇冷哼一聲,「答應我一件事。」
「嗯?何事?」莫言歡訝異,越涼醇會有什麼事情求自己。
「說服那位,與孤落簽訂下聯盟,並允諾友好不犯,和睦相處。」
莫言歡笑,「這事,你應該去找我姐姐,兩國和平,想來她會答應的。」
越涼醇怒,「你應不應!」須臾,她又緩了聲色,「我孤落只想從中得到較多的利益,雲桑坐大,能人輩出,我太妃只是看中雲桑改革,想圖謀共進。」
莫言歡沉默,「我只答應你在姐姐面前美言幾句,至於國家大事,又豈是我能夠主宰。」
聽他鬆口,越涼醇不免感到竊喜,幸虧她將莫言歡的性子摸得透,她從袖裡掏出一枚丹藥,「這是補血益氣丹,對你的舊疾有大用,算是我對你的酬謝。」
莫言歡盯著丹藥不語,笑,「多謝了,只是,我不愛吃藥。」
越涼醇神情一頓,對莫言歡對自己的不信任微微惱火,「這真的是良藥。」
「是我從藥王那裡偷來的。」
莫言歡眼簾微動,歎了口氣,「今日一別,你我再無瓜葛,不瞞你說,我已經定下了婚期,就等求婚之日和我的小妻子入洞房,這藥我收下了,告辭。」
「等等!」
「你不再看一看丹藥嗎?」
莫言歡扭頭,打開了盒子,「我信你不會害我。只……」他剛說了一句話,聲音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看著藥匣,一陣異香湧入鼻間,「丹藥……化了。」
丹藥成水,只是一瞬間莫言歡猛的將藥匣扔的遠遠的,像是手上拿的是**包。
「你……你怎麼了?」越涼醇眼見事情有些偏離她的預想,莫言歡跪倒在地,雙唇發紫,是中毒的跡象。
「中毒?!你怎會中毒!!」藥是她給的,她卻問,藥怎麼會有毒?
這樣狠辣的毒藥,藥效都是很快,莫言歡眼底滿是悲憤,
「你為何要害我?」
越涼醇被問的後退兩步,她也不知道莫言歡為何會中毒,她來問誰?
「我在問你,你為何要毒害我?」莫言歡嘴角流出黑血來,四肢無力,承受著巨大的折磨。
「我快要大婚了,你知不知道?我不能有事,我死了,誰來照顧她?」莫言歡越說越激動,毒轉眼就侵入了他的心脈。
越涼醇此時已經失去了任何反應,「不!不!不是我!」
「越涼醇,你好狠……」他的聲音漸漸低迷。
「不是我!我根本沒想過害你!也不知道世上會有這種自溶的毒藥,不是我,你相信我!」
一個人快要被害死了,還被要求著相信害他的人,豈不荒謬?
「花溪……」
「花溪……」
他一聲聲念著自己心愛的女子的名字,鮮血直流,音調絕望。此毒無解。或者是自己做了越涼醇的替罪羔羊。可是,為什麼要是自己呢?我還沒有向她求婚呢?我還想和她有屬於自己的孩子呢?
「花溪……花溪……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
越涼醇看的有些心慌,莫言歡死了,鑄劍山莊的人肯定知道與她有關,事情敗露,她的一切就沒了。她不能留在這裡。她轉身就走。毫不遲疑。
「莫言歡呀莫言歡,你真是瞎了自己的狗眼,明明有那麼好的女子在身邊,何必要花費時間阻擋自己的幸福呢?」自幼與她相識,青梅竹馬,一朝動情,欲結百年之好,天不作美,我怨誰……
他愛上了花溪,在自己臥床不起的日子裡,那個女子,終於打動了他的心。只是,一切,遲了。
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在地上書寫。格外吃力。
「言歡有幸,想娶花溪為妻,奈何福薄,來生再續。卿安好,九泉之下,歡必含笑,若心憂,輪迴裡歡亦難眠。」
以絕筆告白,這是花溪第一次聽莫言歡說縐縐的話,不想笑,卻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