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雨歇微涼,十七年前夢一場 文 / 繁盡.無痕
謝雨花站在藝蝶坊門前徘徊了許久,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走了進去。
老鴇一見是她連忙笑著上前迎接「這不是雨花嗎,我就說你也該想通了,若是你還不來我這藝蝶坊,你家那口子今年科考怕是連報名費都交不起了吧,這人就得學會變通不是嘛」
「玉蝶媽媽既然都知道雨花的難處,只望不要在雨花臉上落那蝴蝶印記才好,我們家夫君以後是要身落官場的人,雨花不想讓夫君為難」長安青樓素來的規矩,進了這煙花之地的女子都要在右邊額頭處紋一青色蝴蝶。
「雨花,你也知道,這規矩也不是我一個人說的算的。況且我們這規矩之所以沿用至今,就是因為我們煙花女子從良嫁人實在不得辨別人心,這男子若是因此半心存芥蒂遮遮掩掩,這般男子便不是摯愛,這蝴蝶印記是我們用來鑒別男子真心最好的方式。既然已經進了我們這藝蝶坊,你那夫君也該知道,你是為他才流落至此,若她因此事耿耿於懷,你覺得你真的值得嗎?」那老鴇多年來看得許多癡男怨女,卻從未見過謝雨花這般癡情女子。
「雨花既已來此,便是著實走投無路了,我夫君懷著濟世之才,我不能讓他因為生活瑣事煩心,即便如今出賣了自己,雨花也覺得值得」謝雨花逝去眼角的淚水,故作堅強的笑著。
她曾是長安城內出名的閨秀,卻愛上一介寒酸書生,不顧家人勸阻嫁於此人,後父母親皆因病而故,兩人生活便愈發落魄。
感覺到額頭微燙,謝雨花知道事到如今一切便都不能回頭了。老鴇笑著給了她幾錠銀兩叫她簽了賣身契。她拿著銀兩想著今後終於能讓夫君吃上白米肉食了。
回到家中,見到夫君還在潛心苦讀,這是她夫君第五次參加科考。嫁於此人後她沒有一天不在想著,有一天夫君騎著高頭大馬,迎她去做他的狀元夫人。若是真的有那一天,如今所受的一切她便都甘之如飴。
「夫君,來吃飯吧」謝雨花輕輕地喚著。
男子輕合書本,走到飯桌前。不經意間便看到謝雨花額上的蝴蝶,怔了怔卻隻字未提。
半年後,藝蝶坊內。
謝雨花已成為坊內出名的藝妓,與客人談笑風生之際。聽到樓下突有騷動便聞訊下樓查看。
「如今雨花真是苦盡甘來……」
「真是羨慕雨花,以後生活還不是……」
「……」
一切紛亂的引論,她都聽不到了。她只看見那個男人騎著高頭大馬從遠處行來,他輕輕喚了她一句「夫人,我們回家吧」
她的淚便決了堤。
她下嫁於他父母反對時她未曾這般哭過,她父母因她生病抑鬱而終之時她未曾這般哭過,她被生計所困不得不流落煙花之地之時她也未曾這般哭過。只是此刻,苦盡甘來了她所有委屈便頃刻爆發了,她什麼都不怨,他的夫君如今成功了,她所做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那一天,她隨她的夫君回到了他們的小房子中度過了最後一晚,第二天便搬入了豪院大宅之中,她以為她終於等到幸福了。
她的夫君被拜為了當朝正四品官員,她成了官夫人。可那一刻長安流言四起,謝雨花與她的夫君被推到了流言的風口浪尖之上。她夜夜做夢頭上的蝴蝶都會灼燒,像是要燒壞她的肌膚,像是要燒燬她這骯髒不堪的身體。
一晃一年過去,流言漸漸平息。謝雨花懷上了孩子,她總算放下了懸在心口的一顆心,只是額頭上的蝴蝶還是會隱隱作痛。
她的夫君官運亨達,備受天子賞識,應酬便也越來越多。謝雨花都未在意獨自在家養胎,直到有一日,她從未想到她今生竟有機會接到聖旨。
她一生都不會忘記,那公公細尖的嗓子念出的不是其他,竟是一紙休書!
那時謝雨花懷胎七月,她以為自己聽錯了,皇帝怎麼會頒休書給她?她與他丈夫的婚姻,為什麼要讓皇帝來決斷?
可誰都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當日便有人收拾了她所有的行李搬出了府,她哭著喊著只是想要見她夫君一面,她想聽的她夫君告訴她這是怎麼回事而那人卻未露一面。
謝雨花挺著身孕站在屋外三日,不食不飲不眠不休。她什麼都不要只是想要見那人一面,哪怕他出來告訴她,他真的不愛她了。
終在最後一日大雨傾盆,她暈倒在雨中,沒有一人來幫她。她獨自一人在大雨中躺了幾個時辰後甦醒,她才知道原來他真的就這般狠心。
她肚中孩子也是命大,如此都活了下來。謝雨花本想把她打掉,但終究還是下不去狠心,她想把孩子生下來,再挽回他一次。謝雨花想,若是看見了我們的孩子,他便會想起兩人曾經的歲月了吧。
只是她沒有想到她抱著孩子跑去找他的時候,他正與其他女子成親。大紅婚禮,鋪張宣揚。
他成親了?他怎麼能成親呢?
她衝到府內,她大聲地質問著他「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生了我們的骨肉,你怎麼能如此不顧往日情分?」
她痛哭,她哀求,她說,只要留在他的身邊即使為妾她都甘心。
他卻只說了三個字,拉出去。
那一日,他大婚之日,她被府上侍衛拉出府受了三十杖責,一下下的皮開肉綻之痛終於讓她清醒了。後來她才終於知道他那日所娶不是別人,而是皇帝的親妹妹,成景公主。他成了皇帝的親戚。
從那以後,長安歌謠便多了一條,女子癡心
予錯人,妄作雨花終成空。
她回到了藝蝶坊,除了這裡她無處可去了。
三年後,北漠皇子入朝進貢。閒暇之餘,來到了藝蝶坊尋歡作樂。北漠皇子對謝雨花一見鍾情,堅持要她從良帶她回北漠。
謝雨花笑著問他「皇子可看見我額頭上這蝴蝶了嗎?我這般煙花女子,走到哪裡可都抹不掉曾經煙柳的事實」
皇子大笑對她說「我們北漠沒有那麼多說道,我喜歡的是你的人,你的過去怎樣又與我何干」
「那皇子可看見那邊那個小丫頭了麼?」謝雨花指向一邊在煙花場所跌跌撞撞,不知所以的孩童「那是我的女兒,皇子可願一同接納?」
皇子有些詫異,但還是點了頭「我也認她做女兒便是」
謝雨花心想,若早些認識就是這北漠皇子,是不是一切就不會是當初那般。她收拾起她在長安的一切與之奔赴了北漠,她什麼都沒想,能離開這裡也著實是一種幸福了。
長安,謝雨花這輩子都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