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4 文 / 劉敏
冷面上司
最近的天氣似乎故意跟任冰薇過不去，一大清早就開始下大雨，她一出門就不幸一腳踩在了污水溝裡，皮鞋立刻浸滿了水。
她不禁哀歎著，上海市區的地下水道真的需要重新建設規劃一下，她的一雙新皮鞋就這麼活生生地毀了，為了配這雙新款米色高跟皮鞋，今天她還特地搭配了一條駝色迷你短裙加上黑絲打底襪，這下全完了。
「啊嚏！」一陣冷風吹過，她哆嗦了一下，站在路邊翹首等待公交車的到來。趕緊呀趕緊，又要遲到了！
任冰薇正在苦苦盼望公交車，突然大雨裡駛過來一輛嶄新的黑色的奔馳轎車，炫目的車標加上大方帥氣的車型，果然不錯，真是有錢人啊！只是可惜路邊的積水在車側上濺上了灰色的泥點，顯得不是特別協調。
「小薇，上車吧。」車子突然停在了她面前，車主搖下車窗，從裡面探出一張熟悉的臉。
「寧致遠？是你？」任冰薇揉揉眼，有點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駕駛員，這是寧致遠的車嗎？他什麼時候換車啦？他的銀色尼桑車不是才買的嗎？怎麼突然就換了。沒聽說過他是富二代啊，難道他突然之間發財了？
「上來吧，難道你想一直淋雨？」寧致遠伸伸頭，命令她上車。
一陣冷風吹來，任冰薇不由得抽了一口涼氣，頭上的雨傘都被風吹翻了，大半個肩膀都被驟起的冷雨淋了個通透，她也不再客氣，收了傘「啪啪」地甩干雨水，探身坐進了車子裡，上下打量著車裡全新炫目的裝置和配備，「你又買新車了？股票發了？還是買彩票中獎了？」
「我跟一個朋友借的車，幫她跑長途拉練一下，總是開市內的話，車容易積炭。」寧致遠很帥氣地從備用箱子裡掏出一條白色的毛巾，遞到她面前，「你身上都濕透了，擦一下吧。」
好香！任冰薇只感覺那條毛巾異常芬芳馥郁，其實不僅是這條毛巾，車內的坐墊，扶手，掛飾，都是香的，還有一種像是女人使用的香水味道，難道說他那位朋友是女的……她的腦子瞬間轉了一百八十個彎，下意識地盯著寧致遠稜角分明的側臉，其實他也算長得不錯，那也就說……很有可能他傍上了一個富婆，女大款……或者男大款？難道寧致遠被人包養了？果然世風日下啊！
「這車坐著挺舒服吧？」寧致遠從反光鏡裡看到任冰薇皺起的眉頭和好奇寶寶一樣的眼神，眉頭帶著愉悅的得意，「豪車就是不一樣對不？你現在是不是很崇拜我？」
「是啊，我無限崇拜你。」任冰薇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對他無限崇拜？他做夢去吧！開著明顯不是自己的車，他竟然還能這麼洋洋得意，還是不要問他車子哪裡來的了，她可實在不想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淪落至此。
奔馳轎車果然是名副其實的又穩又快，任冰薇只聽了幾首輕音樂，它就已經穩穩地停在了德普斯公司所在的大廈門口。
「謝謝你啦！」任冰薇從奔馳車上下來，撐起傘，下車。
「小薇，」她剛剛走了幾步，就聽到後面寧致遠的聲音，「你的手提包！」
他走得急，沒拿傘，黑色的大衣上落滿了大塊的雨點，任冰薇連忙把傘伸過去替他擋著雨，她看著他星星般閃耀的眼眸，又看著他手裡的女式包包，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感到一股暖流從心田湧起。
「你不要每次都這麼粗心好不好？」寧致遠看著任冰薇，揚起她的包包。
「呃……你突然開這麼豪華的車，我有點不適應，暈頭了。」任冰薇不知道說什麼好，以前也沒覺得寧致遠有多好，可是今天覺得他有點怪怪的，就是感覺不一樣——難道是因為他的大奔轎車？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拜金了？其實有個異性的死黨朋友真的挺貼心的。
「以後一定注意，你要是坐taxi，拉下東西估計就找不回來了。」寧致遠突然用手拍了拍她的頭，大概是怕弄壞她的髮型，因此力氣用得不大，「我可不是每次都能給你當保鏢。」
任冰薇一下子哽住了，太奇怪了，寧致遠今天的表現實在太奇怪了。
「上班去吧，我先走了，還有約會！」寧致遠衝著她擠擠眼睛，他旋身進了車，說話間刻意把「約會」二字加重了語調。
哎……約會，她看著他高大的背影，這個傢伙果然死性不改，下這麼大雨都沒忘記自己的約會呢！
因為遇上了寧致遠，任冰薇恰好趕在上班時間點之前抵達公司。
她先是偷偷地瞟了一眼對面透明玻璃隔斷辦公室內的唐峰，他的門口沒有掛傘，最近公司財務部特別忙，需要隨時與美國總部保持聯絡，因為時差關係，唐峰經常三更半夜還在發郵件，甚至在公司過夜。
看樣子，唐峰昨晚一夜都沒有回家，而且身上的西裝也沒換。這種情況下，她一般會認為他加班了整個晚上。他工作起來確實賣力，難怪年紀輕輕就做到財務總監的位置，他的側影看起來沒有那麼挺拔，也許因為熬夜工作的關係，顯得有幾分憔悴。
任冰薇只是發呆了一下，趕緊收拾心神讓自己進入工作狀態，在德普斯公司上班就是要爭分奪秒用最少的時間做最大量的工作，要不然哪天被哈尼突然叫去喝咖啡炒魷魚了都很正常。
「叮鈴鈴……叮鈴鈴……」電話鈴又響了。
「eva，馬上到我的辦公室裡來一趟。」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唐峰的聲音很迅速地穿了過來，帶著催促的迫切感。
「好的。」任冰薇吐吐舌頭，看了一眼剛剛做好的財務報表，這份報表還沒有來得及檢查和加密，她原本以為他今天下午才會找她要，可是沒想到他加了一夜的班，以致她的進度沒有趕上。她匆忙將資料存檔，迅速向著他的辦公室走去。
「那份報表做完了沒有？如果完成了，立刻把它打印出來，我現在就要。」唐峰頭也不抬地說，繼續忙著手裡的工作。
「好的。」任冰薇頓了一下，轉身要出去，心想果然是要那份資料。
「謝謝你。能順便幫我泡一杯藍山咖啡嗎？咖啡機在那邊。」唐峰帶著些許笑意掃了她一眼，緊接著又垂下頭，握著筆的手在紙上沙沙地寫著。
任冰薇當然沒辦法拒絕這樣的請求，她知道唐峰一向只喝現煮的咖啡，他從來不喝公司的那種速溶飲料，她走到他辦公室裡角落裡的一部小型咖啡機處幫他煮咖啡，咖啡的香味一點點地蔓延到屋子的每一個角落。
「eva，我很喜歡你呆在我辦公室裡的感覺。」沒來由的，唐峰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任冰薇的心不由得撲通一下，有種奇異的感覺從心裡蔓延開來，他居然說喜歡跟她呆在一起？她低著頭精心地煮著咖啡，聽著辦公室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那種波紋般的幸福感一點點的蕩漾在她的笑容裡。
任冰薇將冒著熱氣的咖啡端到唐峰面前，她隨意掃了一眼他手裡正在進行著的工作。那是一份英資料，黑白的數據，規規矩矩的圖表，看上面不同的格式與佈局，似乎已經修改了很多次的樣子，他應該耗費了不少心血在這份資料上面。
「我現在去拿打印的資料過來。」她放下咖啡準備轉身離開。
「哈尼說，這次來華投資的歐洲客戶們對於這種投資項目知之甚少，但是又要我們財務部設法把投資的預期盈虧情況說明白，所以我們正在想辦法把財務數據做得更加直觀一些。」唐峰抬起頭，輕歎了一口氣，自動滑輪的椅子伴著他的力度往後滑去，有點無奈的對著那份材料攤開手掌。
任冰薇知道這次項目有難度，沒想到唐峰一點都不忌諱，連自己工作遇到的難處都告訴她。
「其實對付這種什麼都不懂，又希望親自瞭解投資情況的老闆，不是沒有辦法的。」任冰薇靈機一動說。那些人不就是傳說中的暴發戶麼？當年她在四大做研究生實習項目的時候，也曾經遇到過類似的問題。
「說來聽聽。」唐峰的眼神瞬間移到了她的臉上，深沉的眸子裡閃爍著信任的光彩。
「既然他們需要簡單直接，而我們的財務數據再怎麼改，都不可能簡單到他們想要的地步，那麼我有一個建議，你不如跳出這種思維模式，用四維圖來代替數據，然後舉例說明。」任冰薇對這種做法是有自信的，她臉上展出了一個笑容，「這種效果絕對比你反覆使用ppt陳述的效果好得多，他們也容易看懂。」
唐峰托了一下下巴，抬起頭注視著她，臉上蕩漾出一抹不經意的笑意，眼底欣喜的光輝十分耀眼：「這個建議不錯，可以一試。」
任冰薇不禁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自己這個財務助理，總算能幫到他的忙了。
「謝謝，你去工作吧。」唐峰裝作不經意地衝她笑笑。
任冰薇開心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有些奇怪地發現，電腦這麼久了竟然還沒有自動黑屏，她在唐峰辦公室裡呆了應該不止十分鐘吧？早就過了自動屏幕保護開啟的底線時間。她對於工作一向是很小心謹慎的，很顯然有人趁她不在的時候碰過她的電腦，但是能進這間辦公室的人都是財務部職員，大家都知道財務工作的重要性和嚴肅性，照說不會有人動她的資料，難道是電腦出故障了？最近行政部說，在公司電腦上發現了外來病毒和木馬，也是時候該好好給電腦殺一遍毒了。
她沒有過多地懷疑，低著頭去打印資料，這份資料是她剛剛檢查之後存檔的，應該沒什麼問題，可以直接打印了。
最近幾天，任冰薇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定。
也許是因為美國董事長親自來華召開投資會議，導致所有人都變得神經兮兮的，每個人都不敢有絲毫懈怠，一個個故意裝得比平時更加勤奮，連老闆團在樓下辦公室開會的時候都不敢掉以輕心。
任冰薇也不例外，這天下午她正在對著電腦工作，發現本該在這次投資會議上協助唐峰做ppt演示的monica步履匆忙地衝上來，然後一臉肅然地從她面前走過，她匆匆的腳步給人的感覺十分不安。
monica的腳步突然加快，足以說明樓下的會議進展並不順利。
任冰薇不禁有點為唐峰擔心了，這次項目展示會有什麼問題呢？難道是她的那個提議有問題？應該不會呀，那個法子是她曾經使用過，確實很有效果，按照唐峰的專業水準也不會做得有多糟糕，可是monica的臉色分明很不好看，她想到這裡，心裡不禁惴惴不安起來。
「eva，前天william要的那份財務資料，是不是你經手的？」monica突然走到她面前，將一大堆材料「啪」地拍在了她的辦公桌上。
任冰薇嚇了一跳，抬頭疑惑地看她：「是我做的，出了什麼問題嗎？」不會這麼糟糕吧？剛才她就隱約覺得會議不太順利，現在看來真出狀況了。
「你自己看看，這麼低級的bug你竟然沒有發現？我不知道你的研究生學位是怎麼得來的……現在哈尼他們正在開項目投資內部緊急會議，william就是因為用了你給他的資料，才會出這麼大的糗！」monica顯然很憤怒，一雙畫著棕色眼影的深邃大眼直直地瞪著她，似乎想要把她撕碎。
「你是說william弄錯了財務數據？怎麼可能？我不太明白……」任冰薇有些反應不過來，一般只有出現嚴重情況的時候，公司才會啟動緊急會議，看來這次唐峰真的遇到麻煩了。
「請你工作的時候認真一點，公司項目規劃中突然出現200萬的資金漏洞，你不要說，你只是在統計的時候少寫了兩位小數點！」monica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還是你故意想害william和整個財務部？馬上就到年終考核的時候了，你是不是想要我們每個人都拿不到公司的年終獎？」
任冰薇從來沒有見過monica這樣一副凶悍激憤的表情，她迅速思考著那份資料當中的漏洞，200萬的資金漏洞，200萬可不是小數目，她沒理由這麼粗心，照說也完全不可能呀！
「你最好找個好的理由向哈尼解釋，否則就做好迎接警方調查的心理準備，如果真的有人搗鬼，坐牢也不是沒可能的。」monica忿忿地甩下一句話，緊接著大步向著辦公室走去。
坐牢？任冰薇掌心開始冒冷汗，她一下子慌到不得了，這種工作失誤，公司外部擔責任之後還會找她追償，她雖然是重大失誤，但是也無法免責！兩百萬元啊！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天數字。難道說她那天的統計數據出了問題……難道在她剛剛離開的時候，有人動過她的電腦，修改了數據？
她越著急打開電腦件，滑動的鼠標越發不靈便，等到她終於打開了那份存檔件，卻又傻眼了——電腦上顯示「件破損無法查詢」，這個破電腦！她之前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情況，今天怎麼會這麼倒霉！幸虧她曾經有做過磁盤備份，這個好習慣還是她實習的時候，在那家大型國營企業的財務經理督導下養成的，今天竟然幫到她了。
任冰薇連忙打開自己私下裡備份的另一張磁盤，還好這次她終於幸運地打開了，她對著報表一點點的核實檢查，暗自禱告著千萬不要有什麼紕漏。
電話突然響起的時候，任冰薇感覺自己的眼睛都快要迸射出來了，冷汗從脊背上冒了出來，她從那份長達100頁的財務資料裡轉移視線，才發現早已過了下班時間，整個辦公室裡已經人去樓空，就剩下她一個人了。
好奇怪，下午哈尼他們開完會之後竟然沒有找她麻煩？她沒有被公司報警調查嗎？還是公司方面決定先緩和一下，過兩天再起訴她？
任冰薇有些麻木地拿起電話，竟然是唐峰打來的。「william……」她忍住發顫的聲音，不知道怎麼和他解釋。
「eva你還在公司嗎？」電話那邊，唐峰的聲音有種掩飾不住的疲憊感。
「我在檢查我的存盤檔案資料，查那些數據的原始版本，你……你還好吧？我聽monica說，下午你們的ppt出問題了，會不會影響到你？」任冰薇的眼淚很不爭氣地落了下來，真是倒霉，不但她自己脫不了身，還連累了唐峰，遇到這種事情真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你下來吧，我現在就在公司對面的咖啡館，你立刻過來，我等你一起吃飯。」唐峰避開她的問題，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語氣輕鬆地邀請她共進晚餐。
「我吃不下，我現在只想把這份財務報表再核實一遍。」任冰薇只覺得不安，心裡很沒底，根本沒有心情吃飯。
「你聽到什麼風聲了嗎？」唐峰有所保留地詢問著。
「monica告訴我，資金出了200萬元的漏洞，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任冰薇覺得這件事實在太莫名其妙了。
「那件事我已經處理好了，跟你沒關係的，你不要管什麼財務報表了。」唐峰的聲音很溫柔，似乎帶著水，「先吃飯最要緊。」
「你已經處理好了？」任冰薇頓了一下，像是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難道公司那幫人突然之間又查清楚了真相？所以下午才沒有送她去公安局？她有些不確定地追問著，「真的？你確定不會有事嗎？我真的覺得我沒有做錯什麼，電腦資料照說也不會出這種故障的。」
「既然沒做過，你又何必怕？看看你，現在緊張到了什麼程度，連我的話你都不相信。如果這件事真的與你有關，恐怕公司不會輕饒了你吧，你又怎麼可能穩穩當當坐在辦公室裡？」唐峰在電話那邊輕輕地說。
任冰薇聽到他肯定的答覆，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她小心翼翼地將資料加密，又將備份磁盤做了一次全面殺毒維護，這才關掉了電腦，走出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