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娘親被搶了》序言 五十九章 文 / 沼液
五十九章
聽著耳邊柔嫩的嗓音喚他叔叔,狻猊渾身血液跟凝固一樣,他注視著窩在若薇懷中的孩童,發現這孩子除了與夏桀有七八分相似之外,那雙眼睛居然與若薇驚人的相像,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似得。
紀雲在旁邊已經見怪不怪了,他第一次見這孩子的時候,也以為這個小傢伙就是她的兒子。
「他就是夏桀的孩子?」狻猊對著果果挑了下下巴問道。
「是啊,他就是那個從夏國跑到安國的小殿下!」若薇語氣裡透著一股自豪感:「他漂亮吧!」
狻猊沒有回答,但是心中那個答案卻是肯定的。
以夏桀的風姿想生出一個不好看的孩子還真難,果果繼承了夏桀所有的特點,除了那雙眼睛。
狻猊盯著果果的眼睛,情不自禁道:「他長得好像你啊!」這話一出口,狻猊連忙打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夏桀的孩子怎麼會像若薇?
「那當然啦,我是娘親的孩子,當然像娘親!」果果忽然探出腦袋,對狻猊頗為自豪道。
狻猊皺起眉頭,覺得有些可笑:「她是你娘親?」
若薇見狀連忙打斷:「咳咳咳,這個事我以後跟你說!走,娘親帶你騎馬!」
這種時候還是少說話為妙。
「抓緊了,我們要出發了!」若薇將髮絲甩到腦後,對果果吩咐,果果立刻興奮的抓緊馬鬃:「娘親,我抓緊了!」
「好,那我們就出——發!」若薇一揚馬鞭,馬兒立刻撒開四蹄猛的向前衝。
一望無際的平原,兩邊是連綿不絕的山川,大地是一片金燦燦的黃,逶迤到天際。
白雲好像在天的盡頭,若薇緊緊抱著果果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奔跑,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放縱了,他們可以不管方向任由馬兒追逐雲彩到處跑。
斐野與夏桀都在隊伍的最前頭,冷不丁從後面竄上一匹馬,與他擦身而過,馬兒越過他們,灑下一串重疊的笑聲,一個是小殿下激動又興奮的笑,一個是若薇銀鈴般的笑。
不一會那兩人又撤回來,再次掀起一陣狂風浪潮。
夏桀注視著不停圍著隊伍奔跑的那兩人,久久不語。
他的兒子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陛下,小殿下好開心啊!」斐野也有同樣的感覺,往日在宮中,果果也會笑,可是從沒有笑的那麼放肆過。
「娘親,娘親,我感覺快被風吹跑了!」果果整張臉都埋在馬鬃上,小嘴一說話,立刻被風灌滿,說出的話斷斷續續。
「你說什麼?」若薇附在他耳邊大聲問道。
「我快被刮跑了!」果果又重複一遍。
若薇抿唇大笑,圈住他的手臂又收緊幾分:「放心,有娘親在,誰都刮不跑你!」
他們圍著隊伍一圈又一圈,馬不停蹄。沿途灑下一陣歡快的笑聲,那笑伴著風一直送到狻猊耳中。
若薇馬上的英姿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飛揚的神采猶如朝霞般耀眼,那笑聲彷彿是世間最動聽的音樂。
狻猊看著他們忽遠忽近,竟忍不住勾起唇。
若薇說,世上有一種快樂是看別人快樂,自己也會感受到那份愉快。
他一開始沒弄明白,就在剛剛,他好像一下子懂了。
聽著若薇與那個死小鬼笑的那麼放肆,那麼張揚,他心裡莫名感受到一陣愉悅,好想跟他們一起策馬並駕齊驅!
若薇不知什麼時候又躥過來了,果果在馬上看見狻猊一直在看他們,得意的衝他喊:「叔叔,要不要跟我們比賽啊!」
那聲音消失的很快,一會便消散在風裡。
「陛下……」紀雲只是一個愣神,卻見他的陛下竟衝到了夏桀的隊伍中去了,他要做什麼?
若薇在前面,狻猊忽然從後面竄上來,不一會兩匹馬並駕齊驅,若薇詫異的側頭,看見狻猊臉上帶著一抹醉人的微笑。
她不由得放慢了速度,果果看見有人加入,立刻興奮的喊:「叔叔要跟我們比賽了!」
狻猊看著果果,雖然他長得很像夏桀,可是他沒夏桀那種高不可攀的威嚴。
「輸了怎麼辦?」狻猊很酷的問道。
「給你親一下!」果果毫不猶豫的搬出賭本。
這個答案讓狻猊微微一怔,卻聽果果繼續說道:「如果你輸了,那就讓我親一下!」
若薇只覺得天空炸了一道雷下來把她劈的外焦裡嫩,這孩子怎麼動不動就親別人啊,要不然就是被別人親!這麼小就學會出賣色相!長大了怎麼得了呢?她很頭疼。
狻猊應該不屑跟小孩子玩這種遊戲吧?若薇在心裡自我安慰起來。
但是她錯了,她大錯特錯了!
狻猊傲慢的抬起下巴:「不好!」
若薇已經在心裡為狻猊鼓掌了,但是他下一句卻差點沒把她噎死。
狻猊道:「你輸了,我要親你娘親!」
「不行!」果果立馬反手抱住若薇一副誓死不從的模樣:「你不可以親我娘親!如果你不滿意,我可以讓你親我父王!但是不可以親娘親!」
若薇傻了,叫狻猊去親夏桀……那是怎樣的一副畫面?她感覺會是一場前所未有的血腥場面。
狻猊的臉果然已經黑成焦炭了。
「怎麼樣?」果果追問道。
「果果,這個是奕王,你怎麼可以跟奕王無理呢?來來來,時間不多了,娘親教你學騎馬好不好?」若薇想盡一切辦法轉移果果與狻猊之間有關於親誰的話題。
但她漏算了一點,那就是,狻猊根本不是人,他只是一個魂。魂的思想大概……也許……可能……與正常人不太一樣。
因為她聽見狻猊若有所思的回答:「如果要親你的父王,我就不玩了!」
「那你想怎麼樣呢?」果果認真的看著狻猊,語氣不由得鬆弛。
若薇在旁邊聽著,恨不得將這兩個人的嘴巴都堵上。
就為了一個親誰的問題討論這麼久,夏桀說過只有半柱香時間……天啊,這好像已經超過半柱香了吧?這兩人有完沒完啊,時間都快到了。
果果最終跟狻猊還是談崩了,兩人互相傲氣的哼了一聲別過頭不看對方。
果果甚至還滿臉的得意:「哼,你肯定比不過我娘親,所以才挑三揀四的!」
若薇無奈,為了避免這兩個人不顧身份的吵起來,她只好帶著果果向前走,拉開這兩人的距離,而果果卻戀戀不捨的頻頻回頭去看落在後面的狻猊。
「他真的不玩啦?」
一條黑線從若薇額頭滑下來,你還真執著啊!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狻猊忽然策馬衝過來,在與他們擦身而過的瞬間,做出了一個若薇死也想不到的舉動,狻猊手一伸,竟將果果從她懷裡拽了出去。轉瞬間,她懷中空空如也,而果果已經安安穩穩的騎在了狻猊的馬上。
「死小鬼,今天本王就讓你看看,真正的策馬!」話音剛落,狻猊猛的一夾馬腹,在他胯下的那匹千里良駒震撼的嘶鳴一聲,撒開蹄子就跑,留下一股揚起的塵煙。
若薇徹底的懵了,說實在的,她對狻猊依舊帶著一點戒心,因為此人一向喜怒無常,她真怕果果一時失言惹惱了狻猊,到時候再把他扔下馬……這個念頭一出現,若薇覺得腿軟。
然而果果卻沒有意識到懷抱自己的叔叔是個危險人物,狻猊騎馬的速度遠遠比若薇要快很多,他不像若薇顧及果果是個孩子,所以盡量在放慢些速度,就算是跑,也找些平坦的地段,但是狻猊卻不一樣,他策馬飛奔,沿途草芥伴隨他的呼嘯而過,立刻向兩邊散開,由此可見,他的速度有多快。
果果從未感受過如此震撼的場面,眼前的景色幾乎看不清,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團影子,然後瞬間就移動到後面去了。耳邊是嗚嗚嗚的風聲,整個人像被一股無形的壓力壓迫在狻猊懷裡動彈不得。
「哇……咳咳咳……好棒!」果果顯然被這強悍的速度傾倒了。險些喘不過氣來。臉上的小肉肉被顛的一跳一跳的。
狻猊敏銳的捕捉到果果最後的兩個音節,好棒!
這是一個孩子最忠誠最誠實的誇讚。
在狻猊準備再接再厲的時候。
後面傳來一陣馬蹄噠噠噠聲,狻猊回頭,看見若薇一臉慌張的朝他們奔來。
狻猊心中一喜,猛的一拉韁繩,馬兒前蹄離地,又是一陣嘶鳴。
等若薇靠近,狻猊剛想跟她分享下剛才這個小鬼在他懷裡笑的多麼開心時,卻沒想到,若薇飛快的跨下馬一把從他懷裡奪過果果護在懷裡,然後一臉戒備的看著他:「你太過分了,他還是個孩子!」
一想到他剛才的速度,若薇不由得膽戰心驚。如果不小心掉下來,那果果還有命麼?
「我警告你,以後少碰他!」
她不知道哪裡來的怒氣,一股腦的全往狻猊身上撒了,狻猊怔怔的看著她,懷裡一片空蕩蕩的,他下意識伸手,卻只抓到一片空氣。
果果第一次見若薇對人那麼凶,有些無措:「娘親……」
「我們走!」若薇抱起果果上馬,頭也不回的離開,留狻猊一人屹立在逶迤到天際的小路上。
夕陽將他的身影拉長……
在若薇看不見的背後,狻猊眼眸之中除了一股無處發洩的暴戾之氣以外,還有一絲茫然。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返回到夏桀身邊時,果果原本乾淨的小臉上已經跟花臉貓一樣了,臉上的汗水混著空氣中的塵土在他臉上留下一道道灰黑色的印子。
但是果果臉上的笑容卻不減,可想而知,剛剛他是多麼的快樂。
夏桀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到了傍晚,便吩咐斐野今夜就在這裡紮營。果果被小河帶到一邊去洗臉。
夏桀凝視了若薇半晌,沉聲道:「本王還未見過果果如此開心!」
若薇詫異的抬頭看他,卻發現他眼底閃過一絲光芒,隨即泯滅,換上那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
「他開心不好麼?」若薇吊高語氣,有些得意的反問。
夏桀垂目低笑:「若薇,你想過沒有,你今日給他多大的快樂,他日分別時,這種快樂會變本加厲的變成痛苦!」
這句話如同一條枷鎖狠狠的在她心中收緊,笑容僵在臉上……這是她現在最怕的結局,因為再過十日,便會到奕國的邊境,太行山了,那個時候他們就要分道揚鑣,自此一別,恐怕日後很難再見面了。
從出發到現在,她刻意不去思考這個問題。
「夏桀!」若薇突然抬頭,看著他。
夏桀微微一愣,聽見自己的名字被這個女人隨意的喊出來,他竟沒有覺得厭惡。
他表現出難得耐心等候她的下文。
若薇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承認你說的對,但是,你別忘了,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冷血,我對果果也付出真感情,他難受我一樣難受,而你卻在這裡冷眼旁觀,你不覺得自己很殘忍麼?親眼看著兒子從希望墮落到無底的深淵,你還能坦然如常的跟我說這麼一番話!」
夏桀瞇起眼,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嘴角抿成一條細線,卻並沒有任何的不悅。
他道:「若薇,造成這一切的不是本王,而是你,如果你不擅自插足其中,也許果果用不了多久便會忘記這一切,但是,你自作聰明的給了他一切,在他記憶裡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十日之後卻要他獨自承受被你拋棄的結局,你說,你與本王,誰更殘忍?」
若薇沉默了,在這件事上,她永遠無法佔據上風,因為夏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對的!這就跟下棋一樣,能看透後三步的人叫高手,而能看透結局的人則是智者,夏桀便屬於剛開局,就已經預測到結局的人。
若薇吸了吸鼻子,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她一臉嚴肅悲壯,彷彿要慷慨就義的烈士:「你是對的!」
夏桀不語。
她接著說道「但是我還是會堅持自己的信念,在這最後的時間裡給果果最大的快樂!」
她知道這麼做很可能在離別的時候會有一場撕心裂肺的場面,但她沒辦法在這僅有的十天中對果果視而不見。
因為她比誰都清楚,一個人如果沒有回憶,那是件多麼恐怖的事。就拿她來說,失去一部分記憶後,雖然每天沒心沒肺的活著,笑著,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忍不住去想,六年前的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可曾認識過什麼人,經歷過哪些事?可惜,她什麼都想不起來,她的記憶彷彿就是一本書,只看得到後面,而前面卻被人撕了一半,任她如何去猜,如何去勾畫,都無法將這本書修補好,因為那被撕掉的一半是空白!
所以,在這十天內,她更應該加倍的對果果好,讓他記憶裡留下這一段美麗的時光。這遠遠比一片空白要好的多,等他長大後回想起這一段旅程的時候,或許會莞爾一笑。
夏桀皺起眉,忽然間覺得眼前這個人女人倔強的可以。
這時,紀雲氣喘吁吁的從遠處跑來,見到若薇跟夏桀在一起,連忙穩住腳步對夏桀恭敬道:「見過夏王!」
若薇見紀雲臉上掛著汗,臉上的焦急雖然已經掩飾了,但從他慌亂的眼中,若薇還是看出了一絲端倪。
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若薇連忙跟夏桀道別,兩人一路小跑返回他們紮營的地方。
夏桀望著若薇急切的步伐,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但很快,他恢復正常,轉身離去。
「什麼?陛下不見了?」若薇聽見這個消息心陡然的下沉,抬頭看看天色。
夕陽緩緩沉入山脈中,天的另一邊月亮已經若隱若現。最終,那僅有的光線泯滅在雲端,大地一片漆黑。
今夜是個月缺!
紀雲一籌莫展:「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陛下帶著夏國小殿下跑完之後,就沒回來,我本來以為陛下跟你在一塊,沒想到紮營後,我查看了所有地方都沒見到陛下的影子!」
若薇握緊掌心,怎麼也想不通狻猊怎麼會拋下大家消失不見,他身份高貴,萬一出個什麼事那可如何是好?
煩躁之間,若薇陡然回想起與狻猊最後一次對話,她倒抽一口氣,難道說狻猊是為了這個才失蹤的?
「紀雲,趕快召集那些安國隨行的侍衛,讓他們在四周散開找!」若薇急切的吩咐,而她自己快步走到一匹馬面前跳上去,望著四周鬱鬱蔥蔥的樹林,她毫不猶豫的衝進去,身後紀雲大喊:「若薇你去哪裡?」
「去找他!」若薇的聲音穿透空氣,透著一股慌張。
她也不知道狻猊會在哪裡,就這麼漫無目的的滿世界的找,希望在某一處能夠發現他的身影,但是她沒有。
找人的過程中她由一開始的焦急漸漸轉變為憤怒,然後又從憤怒轉變成內疚。到最後她恨不得跪下來祈求上天趕快把狻猊弄出來吧,她再也不對他發火了。想到傍晚時不分青紅皂白的對他一陣亂吼,這已經讓她很後悔了,只是她沒有想到狻猊的心眼那麼小,就吼一兩句便生氣的一個人跑掉了。
樹林中樹杈繁多,不好騎馬,若薇只好牽著馬一點點的朝前摸索,眼睛瞪得大大的,盡量不放過任何可能藏人的地方,可惜隨著她越走越深,頭頂的月光也越來越暗淡,這說明樹杈太厚,將月光擋住了。
若薇一邊尋找一邊暗歎,如果段微來的話,他一定會找得到!
咦?好端端的想段微做什麼?
若薇連忙把段微從腦海中甩去,繼續向前,由於太黑,若薇好幾次被一些橫生出來的樹幹絆倒,掌心與膝蓋傳來陣陣抽痛,很可能是破皮了。
「狻猊!」若薇對著黑暗大喊,這裡已經離他們紮營的地方有一段距離,她不怕被人聽見。
她喊了好幾聲,但回應她的只是風吹動樹梢的聲音。四周靜的讓人發慌。
這裡人煙稀少,灌木叢多,遠處還能聽見野獸的嘶鳴聲,若薇的呼吸一點一點的收緊,在這樣未知的樹林裡遇見猛獸怎麼辦?她沒有擔心自己,而是擔心狻猊,他身上沒有武器,沒有護衛,萬一遇到什麼兇猛的野獸,那他不是……
若薇越想越怕,不由的加快步伐,嗓音帶著沙啞:「狻猊!你在哪裡啊?」
若薇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一個方向走,回頭望了望走過的地方,只看見漆黑一片,彷彿黑色的旋窩一般。
風肆掠著朝她吹來,若薇打了個寒蟬,連忙攏了攏衣領。
正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
前方傳來一陣不小的騷動,若薇連忙加快腳步朝那聲音的來源處前進,就在前方,
她看見前方有一團巨大的黑夜在動,而且還伴著粗粗的喘氣聲,若薇心中一喜,以為那是狻猊,等她迫不及待披荊斬棘的跑過去,心涼了,狻猊的馬躺在一片血泊裡,肚子上破了一個大洞,好像是被猛獸的牙齒嘶啞開的,被咬的參差不齊的血肉包裹著森森白骨,而內臟卻被拖到外面,那匹馬虛弱的呼吸著,每呼吸一次,肚子裡的血就突突的流出來,若薇看的後背發涼,她不忍心再看這匹馬如此痛苦,手腕一甩,一團鮮艷的火焰襲向馬頭,馬兒弱弱的嚎叫一聲,頭一歪,徹底與這個世界告別了。
找到了狻猊的馬令若薇增添了不少信心,相信狻猊也在附近,她不由得加快腳步,一路上看不見,她就使用隨心鈴來照亮,一串串耀眼的火焰射向四周,點亮視野。
四周依舊黑壓壓的,宛若一個無底的深淵,怎麼也走不到頭。
這時候,跟在她身後的馬兒開始煩躁的噴著響鼻,甚至不聽話的往後退,若薇見馬兒有些反常,連忙停住腳步,側耳傾聽。
隱隱的,她聽見遠處傳來一抹只有在掙扎時候才會發出的吼聲。她不敢相信,那個聲音是來源於一隻野獸。
沒錯,那股聲音完全是一個野獸才會發出的嚎叫,不過聽起來好像那隻野獸正面臨著生命危險。
馬兒通人性,它自知前面發生什麼,所以死活不肯向前,若薇沒有辦法,只好將馬丟在一邊,自己只身前往。
然而等她跋山涉水,撥開眼前的樹杈,看見前方的空地時,她的心頓時一驚——狻猊!
頭頂的月亮宛如銀鉤懸掛在樹梢上,明晃晃的光亮傾斜在這片空地。
此時狻猊渾身帶血的騎在一隻斑斕猛虎身上,他雙手青筋暴起,死死的掰著老虎的嘴巴,迫使老虎的頭高高的仰起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吼叫,就是她剛才聽見的聲音。
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叫若薇腳跟頓住,彷彿生了根一樣動彈不得,眼睜睜的看著狻猊抿著唇,雙眼陰冷的盯著胯下的老虎,並用一種極其殘忍的手法將老虎的嘴巴一點一點的撕開,是活生生的撕開,老虎無力掙扎,血順著虎皮滾滾下滑,老虎的聲音漸漸變小,狻猊還是不肯鬆手,他猛的用力,空氣中散發著血腥並伴著皮肉撕裂的聲音,老虎嘴巴徹底被撕裂,血漿迸射在狻猊身上,灑下一團妖異的色彩。
狻猊劇烈的呼吸幾聲,從老虎身上慢吞吞的起來,那隻虎已經徹底失去往日的威風,軟趴趴的躺在地上抽搐著,狻猊一臉的滿足,那樣子彷彿是一個嗜血的魔鬼面對久違的血液透出的興奮。
只見他抬手輕輕在臉上一抹,那猩紅的液體立刻沾上他的手指間,狻猊舌尖一卷,毫不猶豫將指端還留有餘溫的液體裹進口中,慢慢品嚐,那樣子既妖邪又噬魂。
若薇忘了呼吸,怔怔的立在那裡,看著狻猊繼續摧殘那只猛虎,他殘忍的用手撕開老虎的嘴巴然後將老虎順著裂口開膛破肚,他撕裂老虎時,臉上始終帶著一抹興奮的笑。他雙手沾滿了血液,甚至整個身體不一會就被血液塗染成一團紅。他還不肯停手,他在老虎的肚子裡掏著什麼,忽然,他的笑容擴大,大手猛的朝外一扯,月光照在他身上,越發的慘白,若薇看清楚了,那是一顆心臟,那顆心臟還未完全衰竭,狻猊掌心托著那跳動的肉團,嘴角劃過一抹深深的弧度,而就在他笑的當口,他手掌卻猛地收緊,一顆完好無損的心臟頃刻間從他指縫中溢出來。
若薇感覺喉嚨裡有什麼東西要冒上來,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嘔……」她再也受不了的趴在樹旁狂吐起來,只要一想到那剛才的畫面,胃裡的酸水就不停的往上湧。
「誰?」聽見聲響的狻猊豁然轉過頭看向若薇這裡,身上沾染的猩紅液體隨著他的動作,在半空中劃過一抹攝人的紅線。
若薇吐的兩眼發昏,不小心抬起頭看見那渾身沾滿鮮血的魔鬼朝正在朝自己靠近,他來了,他快要看見她了……
心跳飛速的加快,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他是狻猊,他的名字是她給他的,那時候他笑的那樣開心,那樣單純,可只是隔了幾天,他就以這樣血腥的形象出現在她面前,她完全找不出一個詞來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害怕?恐懼?厭惡?
空氣的血腥味慢慢變得濃郁,若薇眼一閉,發了瘋似得往回跑。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總之,她想立刻離開這個地方……
可是她的腿卻越來越軟,怎麼跑地擺脫不了後面的追捕,面對殺傷力極強的段微她都沒這麼怕過,但是面對狻猊剛才的樣子,她甚至敢肯定,如果那是一個人,狻猊依舊會用相同的方式去對待。
「啊……」她的頭猛然撞到一堵肉牆,身體不受控制的反彈回地面。就在她即將栽倒時,一雙冰冷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猛的拉起來。
「若薇?」狻猊語氣略帶吃驚的看著懷中的人。
若薇一接觸到狻猊身上的溫熱液體,再也忍受不了的開始掙扎:「你放開我……放開……」
狻猊任由若薇在他懷中扭動,但他的手卻始終如一的握緊她,感受她的抗拒與顫抖,狻猊擰緊眉:「你在害怕?」
「你走開,你這個魔鬼!」他殺老虎的樣子已經像一片陰影扣在了腦海裡,怎麼也揮之不去,她現在好像找個地方好好安靜一下。
狻猊一動不動的看著她,眼底的狠決很快的凝結成一層冰,她又罵他,從始至終,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不過從她眼中的恐懼,他看出來了,她在怕他!她的眼神中甚至還帶著厭惡的顏色。
呵呵呵,他在心裡冷笑。
他已經很努力的做一個正常的人,不發怒不殺人,盡量隱藏那隨時會爆發的嗜血情緒,可她還是不滿意,那她到底想他怎麼做?尤其是她現在對自己這幅深惡痛絕的模樣,令他心中更加痛苦,他的情緒忽然變得更剛才一樣駭人,伸手將若薇提到眼前,若薇來不及防備,腳跟不穩的被他提著,狻猊殺氣騰騰的拎著她往回走。
「你要幹什麼?」
狻猊像拖麻袋一樣拖著若薇,根本不準備理睬她,等到了地方,狻猊猛的將若薇甩在剛死不久的老虎面前。已經破皮的掌心被他這麼一摔,頓時疼的她再次抽氣。
這是狻猊第二次對她動粗。但是這一次又跟第一次有所不同……
狻猊面容扭曲,他的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像是在極力的將體內噴薄而出的猛獸生生的壓制回身體裡。
他陰駭的雙眼緊緊盯著若薇,胸膛起伏:「你只看見我殺它,可曾看見他想吃我的模樣?我殺了它,你說我殘忍,如果今夜我葬身虎口,你會說老虎殘忍麼?」
最後一句話,他是吼出來的。
若薇被狻猊吼的頭腦發脹,一時間竟無法開口說些什麼。
狻猊指著她身旁的老虎,映著嘴角的猩紅,他猙獰道:「這個畜生咬死了我的馬,我殺它,有錯麼?」
「還有,今天我帶那個小鬼騎馬,你是怕我傷害他吧?你敢說你沒有這麼想過?也許在你心裡,我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怪物,所以你害怕,對不對!」他一連的問了若薇三個問題,而若薇都無話可答,呆呆的坐在地上,看著眼前這個渾身是血的男子對她發飆……
良久良久,狻猊臉上的狠辣逐漸恢復平靜,看著若薇跌坐在血泊中,才陡然如夢初醒,他剛才在幹什麼?他怎麼又對她發怒了?說好不亂發脾氣的……
他的目光停留在若薇蒼白的臉上,剛剛他推的那麼用力,她有沒有受傷?
「狻猊!」若薇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顯得有些無力。
狻猊渾身一震,她在喊他。
若薇抬起眼眸,認真而專注的看著他,但是這個眼神在狻猊看來卻是無比的心驚,若薇一定是討厭他了……
「你的馬死了,那我們怎麼回去?」
狻猊眨了眨眼,臉上吃驚的表情來不及逝去,就這麼呆呆的看著她,似乎還沒弄清楚若薇為何會轉變的這樣快。
「我的腿……麻了!」若薇吃力的從地上撐起來,掌心突然又傳來一陣痛,她陡然抽氣,今天可真是血腥的一天。
「我弄傷你了?」狻猊如大夢初醒一般,慌忙上去攙扶她,但是一挨到若薇面前,卻見她皺起眉,狻猊停住腳步。她還是怕他的……
「你身上的味道太噁心了,全是血,找地方洗洗!」若薇迎上狻猊受傷的目光,此時的他褪去了剛剛的暴虐嗜血,像個孩子似得手足無措的站在她面前,就算她想指責什麼,也不忍心了!
若薇一瘸一拐的向前走,想找個水源幫狻猊洗洗乾淨,卻見他依舊站在原地不動,若薇用一隻腿蹦到他身邊:「怎麼不走?」
狻猊看著他:「就算洗乾淨了,你還是會怕我!」
若薇歎口氣,煩躁的拉起他的手往前一拐一拐的走,說真的,她剛才只是被他殺虎的手段弄懵了。歸根結底的來說,她真正噁心的不是他,而是那些粘稠的血液。
「殺掉那隻老虎有很多方法啊,你何必用手去撕開呢?現在想想都覺得恐怖,還有,你撕開也就撕開了,你幹嘛還要去舔呢?你看你嘴巴上,還粘著呢!」若薇一邊走,一邊抱怨,而被她握住的手掌卻不知不覺的收緊。
「你怎麼會來這裡?」狻猊小心的問道。
「來找你啊,紀雲說你不見了,我怕你被猛獸吃掉!」
「你真的是來找我的?」
「嗯!」
然而下一秒,狻猊忽然將她帶入懷中。
「啊……」若薇驚呼,狻猊竟然從後面將她抗起來了。
「前面就有個小溪,我帶你去!」
「你……你這滿身都是血,你弄髒我的衣服了!」若薇慌的大叫。
「回去我賠你一百件!」狻猊對她的抗拒聲置若罔聞。
他的速度很快,不一會便帶著若薇帶來一片湖泊前。
「還能站的住麼?」狻猊關切的問道。
「已經好多了!」若薇活動了下腳,已經不再想剛才那麼麻了,只是胸口處沾染了不少血跡,那是他剛才扛著她的時候印上去的。
「這裡有水,你可以洗一洗!」狻猊指著她身後。
若薇順著他修長的手指往後看。
「哇,這也太美了吧,這荒郊野外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湖?」
眼前的美景讓若薇瞪大了眼睛。
清澈的湖水在月光下隱隱泛著淺綠,像一塊無暇的翡翠閃爍著美麗的光澤,又宛如明鏡一樣,清澈的倒影出四周的矮樹。
湖上還泛著一片青煙狀的薄霧。
就在她沉浸在這片美景的時候,狻猊噗通一聲跳進池水,生生打破這平靜,若薇無奈的歎氣,這傢伙……
若薇蹲在岸上耐心的等待這位大爺洗好澡上來,順便研究下等下怎麼回去,她的馬搞不好也被林中的野獸吃掉了,說不定他們等下要徒步回去……
正想的出神,身邊忽然冒出一顆**的腦袋。她轉過頭,正好與狻猊看了個對臉。
月光下,洗去一身血腥的狻猊俊美如斯,毫無瑕疵的沉浸在水中,猶如一朵盛開在雪山巔峰的雪蓮,在那薄霧的繚繞下,狻猊陡然間變得靡麗至極,仿若是降臨人間的冷艷仙子,又像是勾魂奪魄的吸魂妖孽。
若薇瞪著狻猊看了兩秒,然後感覺鼻子有股熱流沿著鼻腔流下來。
緊接著,她聽見狻猊大驚小怪的驚叫:「哎呀,若薇你流血了!」
「閉嘴——你給我走開!」
若薇摀住鼻子別過頭,天啊,她居然看一個穿著衣服洗澡的人流鼻血……天理何在啊!
「啊……」狻猊忽然在水中大叫。
若薇來不及堵住鼻孔,猛然轉身,只看見狻猊的手在水中撲騰,剛剛還生龍活虎的一個人一下子就被水吞沒了。
若薇慌了,難道水下有怪獸?
「狻猊……」
「若薇救我……」好不容易浮上來的頭顱又沉下去。
若薇再也坐不住了,撩起裙角,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扎進湖水裡,刺骨的水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寒蟬,但她沒管那麼多,拚命的往狻猊身邊劃歸去。
「再等一下,我馬上就來了!」
近了,近了,更近了……
「我來……啊……」
嘩啦啦,碧波中央瞬間衝出來一張帶笑的臉,她的腰被水下有力的手臂緊緊的纏住……
——「你這個混蛋,你居然耍我!」若薇在水中央爆發了,她狠狠的揪著狻猊的衣領,咬牙切齒。
狻猊笑的快直不起腰來了:「你真好騙!」
原來看她生氣的樣子,他也會開心!
若薇狠狠地錘了他一下:「你下次就算被活吞了也休想我來救你!」
說著,她恨恨的往回游,狻猊猶如一條靈活的蛟龍跟在她四周轉來轉去:「生氣啦?」
「哼,生你的氣……你做夢吧!」若薇拽拽的不去看他。
狻猊悶笑,用力的滑動幾下湊到若薇身邊:「別氣了,今天晚上我就要消失了,你要想再看見我,就要等二十……」狻猊忽然不說話了。
若薇好奇的側頭看他,卻見到他全身緊繃,彷彿拉緊的弓。
「裝的可真像啊!」若薇嗤笑,這一次她怎麼說都不會再上當了。
可是,當她重新調轉頭準備上岸時,那原本空蕩蕩的岸邊卻立著一個人!
寒光冷月,映照著一柄絕世好劍!亮的人心中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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