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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4章 布蘭 文 / 馬丁

    布蘭喜歡窗邊堅硬的石座椅遠勝溫暖舒適的羽床毛毯。躺在床上四壁朝他壓迫而來沉重的天花板懸在頭頂;躺在床上臥室是他的牢房臨冬城是他的監獄。然而在窗外廣大的世界依舊呼喚著他。

    雖然他不能行走不能攀爬不能打獵不能像以前一樣拿木劍練習但他可以「看」。他喜歡坐在窗前看著遠方鑽石形玻璃窗欞裡的蠟燭和爐火逐一點燃照遍臨冬城的塔樓和廳堂;他也喜歡聽冰原狼群對著星空歌唱。

    近來他時常夢見狼。他們把我當成兄弟在對我說話啊每當他聽見冰原狼的叫聲便這麼告訴自己。他幾乎能聽懂它們的話……並非全懂也非真懂好像就差那麼一點……彷彿它們歌唱的語言他曾經通曉只是暫時遺忘。大小瓦德怕它們然而史塔克家人體內流的是奔狼的血液老奶媽說過的。「雖然每個族人身上的狼血並不等量」她還告誡。

    夏天的叫聲綿長而哀戚充滿悲傷與思慕毛毛狗則較具野性。它們的嚎叫迴盪在廣場上、廳堂裡充繞全城好似有大群冰原狼盤據臨冬城而不只區區兩隻……原本的六隻如今只剩下這兩個。他們也在想念兄弟姐妹嗎?布蘭很想知道他們是在呼喚灰風和白靈呼喚娜梅莉亞和淑女的鬼魂嗎?他們是否也希望兄弟姐妹們早日回家、重新團聚呢?

    「誰知道狼想些什麼?」當布蘭向羅德利克·凱索爵士問起狼嚎的原因時他這麼回答。布蘭的母親大人南下之前任命羅德利克爵士為代理城主因此他身負重任無暇閒話。

    「他們在呼喚自由。」法蘭表示他是臨冬城的馴獸長和他管的獵犬一樣對冰原狼沒好感。「它們不喜歡被關起來這能怪誰呢?野東西本該待在野外而不是圈在城裡。」

    「它們想打獵。」大廚蓋奇一邊把板油塊丟進大湯鍋一邊說「狼的嗅覺比人靈敏得多他們八成是聞到獵物的氣味了。」

    魯溫學士卻不這麼認為:「狼時常對月長嚎他們現在是對著那顆彗星叫。布蘭你看它有多亮?他們想必把彗星當成了月亮。」

    布蘭把這番話告訴歐莎她聽了卻哈哈大笑。「你們家學士還沒那兩隻狼聰明」女野人說「有些事灰老頭忘了他們可記得很清楚。」聽她這麼一說他不禁全身抖連問她彗星所代表的意義她回答道「小子就是血與火沒什麼好事。」

    關於彗星的含意先前布蘭幫柴爾修士整理從藏書塔大火中搶救出來的卷軸時也向他問起過。「那是斬殺季節的劍。」他這麼回答。沒過多久白鴉便從舊鎮帶來秋天來臨的消息所以他說的肯定沒錯。

    老奶媽卻不以為然

    可老奶媽卻不以為然而她的年紀比誰都大。「是龍」她邊說邊抬頭嗅了兩下。她的眼睛已經快瞎無法看到彗星然而她宣稱自己聞得到。「那是龍啊孩子。」她堅持。老奶媽始終不曾稱呼布蘭為「王子」過去如此現在依然。

    阿多只說了兩個字:「阿多」他就只會說這個。

    冰原狼依舊日夜號叫不止。城上的守衛低聲咒罵獸欄的獵犬怒聲狂吠馬兒猛踢馬廄瓦德兄弟在火邊顫抖就連魯溫學士也抱怨晚上睡不好唯獨布蘭不以為意。自從毛毛狗咬傷小瓦德之後羅德利克爵士便把兩隻狼關在神木林裡可是臨冬城的石牆會拿聲音變戲法有時候他們彷彿就在布蘭窗戶下方的廣場上有時候他敢誓他們有如守衛一般在城牆上來回遊走。他好想看看它們。

    他時時注意到高掛在守衛室、鍾塔以及更遠處堡上空的彗星圓形的堡十分低矮石像鬼黑色的身形襯著遠方紫紅的天幕。曾經布蘭對這些建築的裡裡外外、一磚一瓦都瞭若指掌因為他全都爬過。他爬起牆來就像別的男孩跑樓梯那麼輕鬆自如。過去城樓的屋頂是他的秘密基地殘塔頂的烏鴉是他的知心朋友。

    然而他卻摔下樓去。

    布蘭不記得自己墜樓但他們都這麼說所以他想應該確有其事。他差點就沒命了呢。每當他見到意外生的堡塔頂那些歷經風吹雨打的石像鬼雕像便覺腹部奇異的一緊。如今他不能攀爬、不能行走、不能奔跑、不能練劍曾經的騎士夢已經灰飛煙滅。

    羅柏離城出征以前對布蘭說過:他墜樓那天夏天長嚎不止之後他臥病在床期間也依舊嚎叫不息。夏天為他哀悼毛毛狗和灰風齊聲加入悲鳴。而渾身浴血的信鴉捎來父親死訊的那天夜裡狼群彷彿也知道了。當時布蘭和瑞肯正在學士的塔樓上討論森林之子的種種故事夏天和毛毛狗卻突然仰天長嚎淹沒了魯溫的聲音。

    而今它們又為誰哀悼呢?莫非有人殺了那個曾是他哥哥羅柏的北境之王?莫非他私生子哥哥瓊恩失足跌落長城?莫非母親或兩個姐姐出了意外?甚或別的事就如學士、修士和老奶媽想的那些?

    假如我變成冰原狼我就能懂得他們的歌唱他滿心期盼地想。在他的狼夢裡他總會飛奔登上比任何塔樓都要陡峭的冰雪峰巒昂立於山巔滿月臨空俯瞰一切每次都是這樣。

    「嗚嗚嗚∼」布蘭試著雙手圍住嘴巴舉頭朝彗星呼叫「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他嚎道聲音是那麼笨拙尖銳、空洞而顫抖這只是小男孩的號叫絕非狼吼。然而夏天卻遙相應和渾厚的聲音蓋過布蘭的細微吶喊接著毛毛狗也加入進來。布蘭再度開口與之齊聲高喊好似一群夥伴。

    喊聲引來鼻子長瘤的守衛「稻草頭」他探頭進房看見布蘭朝窗外怪叫忙問:「王子殿下出了什麼事?」

    聽他們稱呼自己為「王子殿下」布蘭總覺有些不對勁但他確是羅柏的繼承人而羅柏是當今北境之王。他轉頭對守衛嚎叫:「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稻草頭板起臉「你別叫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守衛退下把全身灰衣、脖子掛著頸鏈的魯溫師傅給找了來。「布蘭那兩隻野東西還不夠吵?你就別再火上澆油了。」他穿過房間摸摸男孩的額頭。「這麼晚了你快睡吧。」

    「我在跟他們說話。」布蘭撥開他的手。

    「要不我叫稻草頭抱你上床?」

    「我自己能上床。」密肯在牆上釘了一排鐵把手好讓布蘭可以用手在房間裡活動。雖然行動遲緩又辛苦而且使肩膀痛得要命但他討厭被人抱來抱去。「而且我現在不想睡。」

    「布蘭人都要睡覺的即便王子也不例外。」

    「我一睡覺就變成狼」布蘭別過頭望向窗外的夜色。「狼會作夢嗎?」

    「我想所有動物都會作夢可他們和人作的夢不一樣。」

    「死人會作夢嗎?」布蘭問心裡想著父親。在臨冬城下的陰暗墓窖一名石匠正在大理石上鑿刻父親的容貌。

    「有人說會有人說不會。」學士回答「死人則無法表示意見。」

    「那樹呢?」

    「樹?不會……」

    「它們會的!」布蘭突然肯定地說「它們會作樹的夢。我有時候會夢見一棵樹一棵魚梁木就和神木林裡那棵一樣它在呼喚我。狼夢比較好我可以聞到東西有時還會嘗到血的味道。」

    魯溫學士拉拉磨傷脖子的頸鏈。「你該花點時間陪陪其他孩子」

    「我討厭他們」布蘭指的是大小瓦德。「我命令你送他們走!」

    魯溫臉色凝重「佛雷家兄弟是你母親大人的養子她特地送來這裡你不能趕走他們況且這樣做也不對若我們把他們趕走他們該去哪裡呢?」

    「回家去啊!就因為他們你才不讓夏天跟我在一起。」

    「佛雷家那孩子可沒主動申請被咬」學士道「我也沒有。」

    「是毛毛狗!」瑞肯的大黑狼性子很野有時連布蘭都怕。「夏天從不咬人!」

    「你忘了嗎?夏天硬生生咬掉一個人的喉嚨就在這個房間!你必須面對現實你們兄弟在雪地裡找到的可愛小狼如今已變成危險的野獸。佛雷家那兩個小孩避開它們是明智的舉動。」

    要當真正的王子

    「我們該把大小瓦德丟進神木林他們愛怎麼當河渡口領主隨便他們這樣夏天就可以回來跟我睡了。既然我是王子為什麼沒人聽我的話?我想騎小舞可酒肚子根本不放我出門。」

    「他做得很對狼林裡危險四伏莫非你上次還沒汲取教訓?難道你想被強盜抓去賣給蘭尼斯特家嗎?」

    「夏天會救我」布蘭倔強地堅持「作王子的應該有權出海航行、在狼林裡獵野豬和參加長槍比武才對!」

    「布蘭好孩子你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呢?有朝一日你或許可以做這些但現在你只是個八歲的孩子啊。」

    「我寧願變成狼那樣我就可以住在森林想睡就睡還可以去找艾莉亞和珊莎我能聞到她們的氣味然後去救她們。羅柏打仗時我可以跟在他身邊就和灰風一樣。我會用牙咬掉弒君者的喉嚨用力一撕然後戰爭就結束了大家都會回臨冬城來。如果我是狼……」他嚎叫起來「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魯溫提高音量「要當真正的王子就該學會接受……」

    「啊嗚嗚嗚嗚∼」布蘭更大聲地嚎叫「啊嗚嗚嗚嗚∼」

    老學士投降了「隨便你吧孩子。」他露出既悲傷又嫌惡的神情離開了臥室。

    剩下布蘭一人學狼叫反而沒意思了。過了一會兒他平靜下來。誰說我沒歡迎他們?他忿忿不平地自言自語。我是臨冬城的城主名副其實的城主誰都不能否認。大小瓦德剛從孿河城來這裡的時候原本吵著要他們離開的是瑞肯。他只是個四歲的小嬰孩哭鬧著要爸爸媽媽要羅柏不要這兩個陌生人。當時布蘭還得負責安撫他並歡迎佛雷家那對堂兄弟。他請他們在火爐邊坐下與大家一起用餐喝酒事後就連魯溫師傅也稱讚他表現很好。

    但那是作遊戲之前的事了。

    這種遊戲需要樹幹和棍棒各一還要流水也要大家一起喧鬧。水是最重要的兩個瓦德向布蘭強調樹幹可以換用木板或幾個石頭找樹枝來代替棍棒也行也不一定非得大呼小叫可若沒有水源遊戲便玩不成了。因為魯溫學士和羅德利克爵士說什麼也不會讓這群孩子跑進狼林找小溪他們便拿神木林中的黑水池當替代。兩個瓦德從沒見過會冒泡的天然熱水池但他們都同意這樣玩起來更有意思。

    他們倆都叫瓦德·佛雷。大瓦德說孿河城中叫瓦德的人有一大批通通是跟著他們祖父瓦德·佛雷侯爵取的名字。「在臨冬城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名字。」瑞肯聽他們這麼說便驕傲地回嘴。

    遊戲進行的方式是把樹幹放在水面上然後一個玩家手持木棍站在上面扮作河渡口領主每當其他玩家靠近他就說:「我乃河渡口領主來者何人?」被問的玩家得編出一套說詞說明自己的來歷以及為什麼該讓他過河。領主可以命令他們賭咒誓或回答問題但他們不一定得說實話只有所的誓具有約束力除非他們在誓言中說:「也許」。所以這遊戲的訣竅就是趁河渡口領主沒注意的情況下說「也許」然後就可以試著把領主打進河裡自己來當掌管河渡口可一定要說了「也許」才行否則就判犯規出局。而當領主的人只要高興隨時可以把人打進水中也只有他能用棍子。

    實際玩起來大家幾乎不停地在推擠、扭打和落水以及大聲爭吵某人到底有沒有說「也許」。大部分時間小瓦德都是河渡口領主。

    他雖是小瓦德可長得又高又壯生了一張紅臉和一個圓滾滾的大肚子。大瓦德臉尖身材瘦小比他矮了足足半尺。「他比我大五十二天」小瓦德解釋「剛出生時長得比我大可我長得快。」

    「我們是堂兄弟不是親兄弟。」小個子的大瓦德補上一句「我是傑莫斯之子瓦德我父親是瓦德大人第四任夫人所生的兒子。他是梅裡之子瓦德他的祖母是瓦德大人的第三任夫人克雷赫家的。所以雖然我年紀比較大可在繼承順位上他排我前面。」

    「你只比我大五十二天而已」小瓦德不服氣「況且孿河城根本就沒我倆的份啦笨蛋。」

    「誰說沒有?」大瓦德宣稱「不過叫瓦德的可不只我們兩個史提夫倫爵士有個孫子叫黑瓦德繼承順位排行第四。還有個紅瓦德那是艾蒙爵士的兒子。還有個私生子也叫瓦德但他根本沒資格繼承封地他是瓦德·河文不是瓦德·佛雷。此外還有幾個女生叫瓦妲。」

    「還有提爾啦你每次都忘記提爾!」

    「他姓『瓦提爾』不是瓦德。」大瓦德輕快地說「而且他排我們後面所以無關緊要。反正我本來就不喜歡他。」

    羅德利克爵士安排他們住進瓊恩·雪諾以前的房間因為瓊恩進了守夜人軍團再也不會回來了。布蘭很生氣因為這讓他覺得佛雷兩兄弟彷彿要佔據瓊恩的位置。

    玩遊戲時他在旁邊羨慕地看著大小瓦德與廚房小弟「蕪箐」以及喬賽斯的兩個女兒班蒂和席拉爭鬧。大小瓦德要布蘭當裁判負責判定他們有沒有說「也許」可他們一開始玩就完全把他丟在了一邊。

    叫喊和水聲很快引來了更多小孩:狗捨小妹帕拉凱恩的兒子卡倫以及二湯姆他父親胖湯姆與布蘭的父親都死於君臨。過不多久他們便都全身濕透沾滿泥濘了。帕拉從頭到腳都是褐泥際還有青苔笑得喘不過氣。自從渾身浴血的信鴉帶來父親死訊布蘭便沒聽過這麼多歡笑。要是我兩腳完好一定把他們通通打落水中他苦澀地想有我在誰都別想當河渡口領主。

    這樣的感覺真棒

    最後瑞肯也聞聲跑進神木林毛毛狗緊隨其後。他看到蕪箐和小瓦德扭打著爭搶木棍結果蕪箐腳一滑噗通一聲摔進水裡雙手亂揮。瑞肯隨後大喊:「換我!換我了!我要玩!」小瓦德揮手讓他過去毛毛狗也準備跟上。「毛毛別去」弟弟命令「這遊戲狼不能玩你跟布蘭待在一起。」狼乖乖照辦……

    ……沒想到小瓦德木棍一揮結結實實打中瑞肯的肚子。布蘭還不及眨眼黑狼便一躍撲過木板水中隨即泛起血色大小瓦德慘叫著要鬧人命瑞肯坐在泥濘中大笑阿多則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叫道:「阿多!阿多!阿多!」

    奇怪的是從那之後瑞肯卻喜歡上了大小瓦德。他們沒再玩河渡口領主的遊戲但玩了很多別的美女與怪獸、貓捉老鼠、進我的城堡等等。瑞肯帶著大小瓦德一起去廚房掠奪餡餅和蜂蜜繞著城牆瘋跑丟骨頭餵狗捨的小狗吃並在羅德利克爵士銳利的目光監視下一同練習木劍。瑞肯甚至還帶他們去過地底的墓窖石匠正在那裡雕刻父親的塑像。「你沒這個權利!」布蘭聽說以後朝弟弟尖叫。「那是我們家的地方!史塔克家的地方!」可瑞肯根本不理。

    臥房的門突然打開魯溫師傅手拿一個綠罐子走進來歐莎和稻草頭跟他一道。「布蘭我幫你調了一帖安眠藥。」

    歐莎伸出削瘦的雙手抱起他以女人來說她個子算是很高而且力氣極大毫不費力地就把他抱上了床。

    「喝下這個你就不會作夢了。」魯溫學士一邊取出塞子一邊說「它會讓你睡得香甜一夜無夢。」

    「真的?」布蘭好希望是真的。

    「真的快喝吧。」

    布蘭喝了。藥水濃濁但加了蜂蜜所以容易吞嚥。

    「明天早上你就會覺得好多了。」魯溫朝布蘭微笑拍拍他肩膀離開了。

    歐莎留了一會兒「又作狼夢了?」

    布蘭點點頭。

    「小子你用不著勉強自己。我看過你跟心樹講話說不定這是諸神想要回答呢。」

    「真的嗎?」他喃喃道覺得有點昏沉。歐莎的臉越來越模糊變成灰色。睡得香甜一夜無夢布蘭想。

    然而當黑暗覆罩他時他又回到了神木林正在青灰色的哨兵樹和古老扭曲的橡樹下無聲遊走。我又能走了!他興奮地想。他隱約知道這是一場夢但即便在夢裡行走也比現實中的臥室、牆壁、天花板和房門好得多。

    林間很暗但彗星在為他引路所以他的步履踏實。他用四隻完好而矯健的腳走著感覺到腳下的大地落葉的輕響厚重的樹根和堅硬的磐石還有層層的腐殖質。這樣的感覺真棒。

    他的腦中是各種氣味充滿生命令人陶醉:溫泉池中綠色爛泥的臭味腳掌下腐壤的濃郁香氣還有橡樹上的松鼠。聞到松鼠他想起了鮮血溫熱的味道想起了骨頭在齒間碎裂滿嘴唾液的感覺。不到半天前他才吃過東西然而死肉不過癮即便那是鹿肉。他可以聽見松鼠在頭頂吱吱喳喳飛快跑安全地藏在樹梢他們兄弟所到之處它們不敢下來。

    他也能聞到弟弟的氣味熟悉的氣味和他那一身黑毛一樣濃烈而樸實。弟弟正充滿怒意地繞著高牆跑跳。他繞啊繞白天也繞晚上也繞從不疲累不斷尋找……尋找獵物尋找出路尋找母親尋找他的兄弟姐妹……他找啊找卻怎麼也找不到。

    樹林後面就是高牆用沒有生命的人類岩石堆疊而成圍繞著這片小樹林。高牆雖然灰紋斑駁遍佈青苔卻堅實而高峻再大的狼也無法跳過。石山中唯一的幾個洞被冰冷的鐵條和碎木堵住弟弟每經過一個洞就會停下來怒露尖牙但阻隔依舊。

    被關進來的頭一天晚上他也做過同樣的事但他現這沒用。咆哮開不了路繞著牆跑無法把牆推走抬腳在樹上作記號也不能把人趕開。世界縮小到只剩這一小塊被高牆圍繞的樹林可在那之外人類岩石所築成的巨大灰洞依舊聳立。臨冬城一個聲音突然傳來使他想了起來。在高如天空的人造絕壁之外真正的世界在呼喚。他必須回應否則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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