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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章 珊莎 文 / 馬丁

    「如果你想回家今晚請到神木林。」

    不論看了多少次這兩句話依舊與初看時無異。珊莎在枕頭下現了這張捲好的羊皮紙卻不知信是怎麼來的亦不知由誰送來。信上沒有署名沒有封蠟筆跡也很陌生。她把信紙帖在前胸輕聲自言自語:「如果你想回家今晚請到神木林。」

    這究竟代表了什麼?她該不該把信交給太后藉此證明自己乖巧聽話?她不安地揉揉肚子馬林爵士用鐵拳揍她所留下的深紫瘀傷如今只剩一片醜陋暈黃但疼痛依舊。說來都是自作自受她得學會更小心地隱藏自己的情緒以免激怒喬佛裡。先前當她聽說史林特伯爵被小惡魔配長城脫口便道:「希望他被異鬼抓去!」國王聽了大為不滿。

    定是城裡又起了騷動

    「如果你想回家今晚請到神木林。」

    一直以來珊莎是多麼努力地祈禱啊這會不會是上天給她的回應?難道諸神終於派出真正的騎士來拯救她了嗎?說不定是雷德溫家的雙胞胎之一或是英勇的巴隆·史文爵士……甚至是她好朋友珍妮·普爾以前瘋狂迷戀的貝裡·唐德利恩那個紅金頭黑披風上綴滿星星的年輕伯爵。

    「如果你想回家今晚請到神木林。」

    但這……又會不會是喬佛裡惡毒的玩笑就像上次帶她上城去看父親的級?莫非這是精心佈置、證明她不忠王室的陷阱?倘若她真去了神木林會不會現伊林·派恩爵士靜坐在心樹下手握巨劍寒冰睜大那雙慘白眼珠等她自投羅網?

    「如果你想回家今晚請到神木林。」

    門開了她連忙把信塞進床單自己坐在上面。幸虧進來的只是那一頭鬆垮棕生性羞怯的女侍。「你要做什麼?」珊莎質問。

    「小姐今晚可要洗澡?」

    「嗯就生個火吧……我有點冷。」天氣雖熱她卻全身抖。

    「照您的意。」

    珊莎滿腹猜疑地看著這位女孩。她現信件了嗎?難道是她把信放到枕頭底下的?不太可能這女孩看起來有些蠢笨秘密送信的事不會交給這種人辦。其實珊莎對她瞭解不多太后每隔兩周便調換她的侍女以免她們交上朋友。

    壁爐裡的火生好之後珊莎草率地向女僕道過謝便命她退出去。這女孩和過去其他女僕一樣很聽話只是珊莎覺得她的眼神不懷好意想必這會兒便急著去向太后或瓦裡斯打小報告吧。她堅信所有的女侍都是派來監視她的。

    獨處之後她立刻把信紙丟進火焰看著羊皮紙捲曲焦黑。「如果你想回家今晚請到神木林。」她挪到窗邊只見窗下有個矮小的騎士盔甲被月光染得蒼白肩披厚重的白色披風正在吊橋上來回踱步。從身高看來定是普列斯頓·格林菲爾爵士。太后雖然同意她在城堡內自由出入但若想在深夜離開梅葛樓一定會遭他盤問。到時候她該怎麼說呢?她突然很慶幸自己燒了那封信。

    她脫去裙服鑽進被窩卻睡不著。「他」還在神木林嗎?她不禁暗忖「他」又會等多久?只給她一張紙條卻什麼也不說這樣好殘忍啊。百般思緒在她腦中不斷迴繞。

    如果有人能告訴她該怎麼做就好了。她好想念茉丹修女還有她最要好的朋友珍妮·普爾。修女由於為史塔克家服務因此和其他人一樣掉了腦袋。珍妮則在她與太后見面後便從房裡消失了從此再無人提起珊莎不知她究竟出了什麼事。她常常試著忘掉她們但回憶總會突然湧現淚水便跟著決堤。有時珊莎甚至會想起妹妹。如今艾莉亞一定已經安然返回了臨冬城成天跳舞縫紉和布蘭小瑞肯他們玩耍了吧!假如她心情不錯說不定還可以騎馬到避冬市鎮裡去呢。珊莎也可以騎馬但只能在內城多繞幾圈就沒意思了。

    吶喊聲傳來時她一點睡意也無。聲音起初遙遠繼而逐漸變大那是無數人同時大喊的合聲。她聽不出在喊些什麼。除此之外還有馬嘶、沉重的腳步聲和號施令的呼喝。她爬到窗邊看見城牆上人影晃動長槍和火炬忽隱忽現。回去睡覺珊莎對自己說這不干你的事定是城裡又起了騷動。僕人們都說近來城中時有動亂躲避戰火的難民不斷湧進都城很多人只能靠搶劫和殘殺為生。回去睡吧。

    她探頭一看白騎士不見了乾涸護城河上的吊橋放了下來無人守衛。

    珊莎不假思索地轉身跑向衣櫃。哎喲我這是在做什麼?她邊穿衣服邊捫心自問。這真是瘋了。她看到外牆上火炬通明難道史坦尼斯和藍禮終於前來殺掉喬佛裡奪回哥哥的王位了嗎?如果是這樣守衛一定會升起吊橋切斷梅葛樓與外城間的聯繫。珊莎披上一件淺灰斗篷又拿了她平常切肉用的餐刀。如果這是個陷阱那我寧願死去也不願再受侮辱她對自己說接著把刀藏進斗篷。

    她剛潛入黑夜便有一隊紅袍劍士跑過無人防守的吊橋。她直等他們走遠後才跟著快步衝過。院子裡士兵正忙著系劍帶、裝馬鞍。她瞥見普列斯頓爵士站在馬廄旁正和另外三名身著月白披風的御林鐵衛一同協助喬佛裡穿戴盔甲。看見國王她喉嚨立時一緊所幸他沒現她而是一直高叫著要人拿劍和十字弓。

    她越往城堡深處去嘈雜聲便越小。但她始終不敢回頭惟恐喬佛裡正盯著自己……甚至尾隨在後。盤旋的樓梯就在前方其上窄窗溢出的光線在地面印落一條條明滅不定的光紋。走到樓梯頂端珊莎已經氣喘吁吁了。她跑過一條陰影幢幢的柱廊貼在一面牆上稍事休息。有東西從腳邊擦過把她嚇得魂飛魄散。幸好那只是少了個耳朵全身凌亂骯髒的黑公貓它朝她吐口口水跳了開去。

    抵達神木林時耳邊的音響褪變為微弱的金屬碰撞和遙遠的喊叫。珊莎拉緊斗篷空氣中充溢著泥土和樹葉的味道。淑女一定會喜歡上這裡她心想。神木林有種原始的感覺即便在這裡在都市中心的堅堡深處你依舊可以感到古老諸神正用幾千隻看不見的眼睛凝視著你。

    相比父親信仰的古老諸神珊莎更喜歡母親的七神。她喜歡雕像和彩繪玻璃上的圖案燃香的氣息身穿長袍手捧水晶的修士鑲著珠母、瑪瑙和天青石的祭壇以及照灑其上、絢麗燦爛的七彩虹光。但她不能否認神木林的確有種特別的力量尤其是在夜晚。幫幫我吧她暗暗祈禱為我送來友伴一個願為我挺身而戰的真正騎士……

    心中不敢抱任何希望

    她走在樹間用手感覺粗糙的樹皮樹葉拂過她的面頰。是不是來得太遲了?他不會這麼快便離開吧?還是說他根本就沒有來?她該不該冒險喊出聲呢?這裡好安寧好平靜啊……

    「孩子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珊莎旋身一名男子從影子裡走出他體態笨重脖子很粗步履蹣跚穿著深灰長袍兜帽拉前遮住臉頰。但一道銀色月光略過她一見他紅腫的皮膚和下面瑣碎的血管便認出他來。「唐托斯爵士」她顫聲道心都碎了。「是你嗎?」

    「是啊小姐。」他靠過來她可以聞到對方呼吸中的酸敗酒臭。「是我」說罷他伸出手。

    珊莎連忙後退「別碰我!」她把手伸進斗篷握住暗藏的餐刀。「你……你想怎麼樣?」

    「我只想幫您」唐托斯說「正如您救我那樣。」

    「你喝醉了對不對?」

    「只喝了一杯壯膽用的。我若是被他們逮著准連皮都給扒了。」

    那我又會有什麼下場呢?珊莎不禁又思念起淑女。她可以嗅出其中真偽一定可以但它已經死了被父親親手殺死一切都是艾莉亞的緣故。她抽出短刀雙手握住舉到身前。

    「您要拿它刺我?」唐托斯問。

    「沒錯」她說「說!誰派你來的?」

    「親愛的小姐沒人派我來啊。我以騎士的名譽誓。」

    「騎士?」喬佛裡已經宣佈:他不再是騎士而是弄臣地位低於月童。「我向諸神祈求希望派一位騎士來拯救我。」她說「我日夜祈禱為什麼他們卻送來一個爛醉的老傻子?」

    「沒錯這都是我自作自受。可……我知道這聽起來很怪但是……我在身為騎士的這些年裡其實是個傻子現在我真成了傻子卻覺得……卻覺得我又重新找回了騎士的榮譽。這一切都是因為您啊親愛的小姐……因為您的恩澤和您的勇氣。是您救了我從喬佛裡手中您不僅拯救了我的生命更讓我重新找回了自我。」他聲音一低「歌手們都說從前有個傻子是古往今來最偉大的騎士……」

    「佛羅理安。」珊莎輕聲道不禁渾身顫抖。

    「好小姐我願當您的佛羅理安。」唐托斯謙卑地說跪倒在她面前。

    珊莎緩緩放低小刀。她頭腦極其暈眩彷彿整個人飄了起來。要我把自己托付給這個酒鬼實在太瘋狂了可如果我就此一走了之機會還會有嗎?「你……你準備怎麼做?你要怎麼救我出去?」

    唐托斯爵士抬起頭看著她「最難辦的是如何帶您出城堡。一旦出了城就能找船載您回家。我得先湊夠錢然後打點相關事宜如此而已。」

    「那我們可以走了嗎?」她問心中不敢抱任何希望。

    「今天晚上?不好小姐恐怕還不行。我必須先找出一個帶您出城的穩妥法子並等待時機的成熟。這事不容易也急不得。他們連我也監視著呢。」他緊張地舔舔嘴唇「可不可以請您把刀子收起來?」

    珊莎把刀子收進斗篷「請起爵士先生。」

    「謝謝您我的好小姐。」唐托斯爵士踉蹌笨拙地起身拂去膝上的泥土和落葉。「令尊是這個國家上下最為正直的人但我卻坐視他被斬示眾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可是當喬佛裡要殺我時您卻為我挺身而出。小姐我從來不是什麼英雄絕對無法與萊安·雷德溫或『無畏的』巴利斯坦相提並論。我沒有贏得任何一場比武會也沒有立過戰功……但我確曾身為騎士而您讓我終於明白了騎士的價值。我的命雖然微賤但它是您的了。」唐托斯爵士伸手按住心樹多瘤的樹幹她看得出他正在抖。「我誓以令尊信奉的諸神為見證我一定送您回家。」

    他誓了!並且是在諸神面前立下的神聖誓言。「那麼……爵士先生我就把自己托付給您。可是我要怎麼知道何時出呢?您還會送信給我嗎?」

    唐托斯爵士焦慮地四下張望「太冒險了。只好請您常來這兒常來神木林能找到機會就過來。這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別的地方都不行。不管你我的房間、樓梯間、場子裡即使我們獨處也一樣。紅堡裡的石牆都是長耳朵的只有在這裡我們才能放心說話。」

    「只有這裡」珊莎說「我記住了。」

    「還有假如旁人在場時我表現得冷酷無情或是對您冷嘲熱諷甚至根本無動於衷孩子請您千萬見諒。我有我扮演的角色您也是一樣。只需一個閃失我們兩人的頭就會如令尊一樣掛上城牆。」

    她點點頭「我瞭解。」

    「請您務必勇敢堅強……還要耐心等待這比什麼都重要。」

    「我會的」她保證「可……請您……請您盡快……好嗎?我好害怕……」

    「我也一樣。」唐托斯爵士有氣無力地微笑道「現在您該回去了以免引人注意。」

    「你不跟我一道走?」

    「最好別讓任何人看到我們在一起。」

    珊莎點點頭往前邁了一步……然後又緊張地轉身閉起眼睛輕輕在他臉頰印上一吻。「我的佛羅理安。」她低聲說「諸神果真聽見了我的祈禱。」

    接著她便輕盈地經過臨河走道穿越小廚房和豬圈愈加急促的腳步聲被豬群的尖叫所掩蓋。回家她想回家他要帶我回家。我的佛羅理安他會保護我。歌頌佛羅理安和瓊琪的曲謠向來是她的最愛。相傳佛羅理安長得也並不俊俏只是沒這麼老。

    她快步衝下螺旋梯突然有個人從隱匿的門檻裡蹣跚走出珊莎一頭撞進他懷中失去重心差點摔倒好在一隻戴鐵套的手及時扣住她手腕一個暗啞的聲音同時響起:「小小鳥這樓梯可是又陡又高難不成你想把我倆都害死?」他的笑聲好似在鋸石頭。「說不定你真想呢。」

    每一個都比你高明

    是獵狗!「不大人請您原諒我沒有這個意思。」珊莎趕忙移開視線但太晚了他已經看到了她的臉。「請您不要這樣您把我弄痛了。」她掙扎著想脫身。

    「大半夜的小喬的小小鳥幹嘛從樓梯上飛下來啊?」見她不答他便用力搖她。「你上哪兒去了?」

    「神神神木林大人」她不敢撒謊「我去為我父親祈……祈禱還……還為國王陛下祈禱祈禱他平安無恙。」

    「你以為我喝醉了就會相信這種話?」他放開她的手站在原地輕微搖晃燒傷的恐怖面容印上了明暗相間的條紋。「我看你也差不多是個女人了……臉、**人也長高了簡直……唉可你還是小笨鳥一隻對不?成天就只會唱他們教你的那些曲子……怎麼不唱給我聽啊?唱啊唱給我聽就唱那些騎士和淑女的歌。你最喜歡騎士對不?」

    她被他嚇壞了「大人我只喜歡真真正的騎士。」

    「真正的騎士!」他語帶譏諷「我不是騎士也不是什麼大人我打了你你才記得我的吧?」克裡岡晃了晃險些跌倒。「老天」他咒道「喝太多酒了。小小鳥你喜不喜歡喝酒啊?真正來勁的酒喲?男人只要一瓶酸酸的紅酒如血一般暗紅的酒就足夠啦哦或許再來個女人。」他搖頭大笑「瞧我醉得像條狗似的真該死。來吧小小鳥該回籠子了。讓我帶你回去代陛下確保你的安全。」獵狗推了她一把動作卻意外地溫柔然後跟在她身後下了樓梯。走到樓梯底部他已復歸靜默彷彿全然忘記了她的存在。

    快到梅葛樓時她警覺地意識到把守吊橋的鐵衛換成了柏洛斯·布勞恩爵士。他戴著純白高盔聽見他們的腳步便僵硬地轉過來。珊莎連忙避開他的視線。柏洛斯爵士是御林鐵衛裡最可怕的一位人長得醜脾氣又火爆天生雙下巴永遠皺著眉。

    「小妹妹這傢伙沒什麼好怕。」獵狗伸手重重按住她肩頭「癩蝦蟆上畫斑紋照舊不是真老虎。」

    柏洛斯爵士揭起面罩「爵士您上哪」

    「操你個爵士柏洛斯。當騎士的是你不是我我只是國王的狗記得吧?」

    「陛下剛才就在找他的狗。」

    「他的狗喝酒去了。今晚輪到你保護他『爵士先生』。你和我的其他『弟兄』。」

    柏洛斯爵士轉向珊莎「小姐這麼晚了您為何不在房裡?」

    「我到神木林去為陛下祈禱平安。」這次的謊言說得比較圓潤差不多就像真話。

    「外面吵成這樣你還指望她睡得著?」克裡岡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城門口來了群笨蛋」柏洛斯爵士確認「有人管不住舌頭把為提瑞克準備婚宴的事傳了出去於是那幫人渣便覺得自己也該出席宴會。陛下率兵出擊把他們趕跑了。」

    「勇敢的小子」克裡岡努努嘴。

    等他碰上我哥哥再來看看他有多勇敢吧珊莎心想。獵狗護送她走過吊橋登上螺旋梯途中她道:「你為什麼聽任別人叫你是狗卻偏不肯讓人稱呼你為騎士?」

    「因為與騎士相比我寧可作狗。我爺爺是凱巖城的馴獸長有一個秋天泰陀斯大人碰上一頭正追逐獵物的母獅。那母獅也不管***自己是蘭尼斯特家的標誌一口咬死了他的坐騎差點把大人自己也吞了。幸虧我爺爺帶著獵狗趕到死了三條狗才把它趕跑我爺爺還因此少了一條腿。蘭尼斯特賞給他一塊領地、一座塔堡並收他兒子為侍從。我家的三黑狗旗正是代表被獅子咬死的那三條狗背景則是秋天的黃草顏色。獵狗會為人而死卻絕不會騙人而且它一定自始至終正眼看人。」他托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指頭把她夾得生痛。「這些事小小鳥可做不到對不?你看我終究還是沒有聽到你的歌。」

    「我……我會唱一佛羅理安和瓊琪的歌。」

    「佛羅理安和瓊琪?一個是蠢才一個是婊子饒了我吧。不過總有一天我一定要你唱歌給我聽管你願不願意。」

    「我會很樂意為您獻唱。」

    桑鐸·克裡岡嗤之以鼻「瞧瞧你長得雖漂亮卻根本不會說謊。你知道狗是可以嗅出謊話的。你好好瞧瞧這地方再聞個仔細他們全都是騙子……而且每一個都比你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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