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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章 艾莉亞 文 / 馬丁

    艾莉亞費盡力氣爬上最高的枝幹看見林間突出的煙囪些許茅草屋聚集在湖岸一條小溪注入湖中。岸邊有座木造碼頭伸入水裡旁邊是一間低矮的石頂長屋。

    她繼續向外攀爬直到後來樹枝有些承受不住她的重量。碼頭邊沒有船但她可以看到從煙囪裡升起的縷縷輕煙以及馬廄後半掩的馬車。

    有人。艾莉亞咬緊下唇到目前為止他們經過的所有地方都空蕩無人、廢墟一片不管農田、村鎮、城堡、聖堂、穀倉都是同樣下場。蘭尼斯特軍能燒則燒能殺就殺甚至到處放火焚燬樹林。好在樹葉仍青而且最近下過雨因此火勢沒有擴散。「若是湖水可以燒火想必他們也不會放過吧。」詹德利這麼說艾莉亞知道他說得沒錯。他們逃出來的那天晚上鎮上的熊熊烈火璀璨地映在水面彷彿湖真的燒起來了。

    出事後第二天夜裡他們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偷偷溜回莊園的廢墟。現場只剩焦黑的斷垣殘壁和遍地死屍有些灰燼還在冒著蒼白的煙縷。熱派曾死命哀求他們不要回去羅米則稱他們為笨蛋並誓亞摩利爵士定會把他們抓起來殺掉。但當他們回去時洛奇和他的人馬早已離開。他們現莊園大門砍倒牆壁半塌內裡遍地死屍。詹德利只看一眼就受不了。「他們死了全死了。」他說「還被狗啃過你看。」

    究竟死了多少人

    「也可能是狼。」

    「是狗是狼還不都一樣?反正這裡是完了。」

    但在找到尤倫之前艾莉亞卻不願離開。他們殺不了他吧?她不斷對自己說他那麼厲害、那麼強硬又是守夜人的弟兄。他們一面搜索屍堆她一面對詹德利說。

    那記致命的利斧把他頭顱整個劈成了兩半但那把糾纏不清的大鬍子以及身上那件滿是補丁、從不清洗、早已褪成灰色的黑衣又是那麼地醒目。亞摩利·洛奇爵士既沒有埋葬對手也沒有埋葬自己人。四名蘭尼斯特士兵倒在尤倫身邊艾莉亞想知道究竟死了多少人才把他擊倒。

    他本來要帶我回家呢他們一邊為老人挖墓她心裡一邊想。莊裡死人太多無法全部埋葬但艾莉亞堅持無論如何都該為尤倫挖個墳。他本來向我保證要把我安全帶回臨冬城呢。她很想哭卻又很想用力踢他。

    隨後詹德利想到了之前被尤倫派去塔樓的那三個人他們雖然也遭到攻擊但那圓形的塔樓僅有一個入口尚且位於二樓必須搭梯子上去一旦樓梯被收進塔裡亞摩利爵士的手下就奈何不了他們。蘭尼斯特家的人馬雖然在塔底堆上乾柴放火但石頭燒不起來而洛奇又沒耐心把裡面的人逼出來。此刻詹德利一叫喚凱傑克就開門出來。艾莉亞一聽庫茲建議他們繼續北上不能回頭心中便重複燃起返回臨冬城的希望。

    啊眼前的村落雖然不是臨冬城但那些茅草屋頂代表著溫暖和保護說不定還有吃的。當然這一切的先決條件是他們膽子夠大願意冒險靠近。只要裡面不是洛奇就好可他騎馬呀早該走得遠遠地了。

    她站在樹上觀望良久盼望能看到些什麼:一個人、一匹馬、一面旗任何能提供訊息的東西都好。有幾次她隱約見到一點動靜然而房屋的距離實在太遠無法確定。但有一回非常清晰地她聽見了馬的嘶叫。

    天上滿是飛鳥大半為烏鴉。它們在茅草屋上空振翅盤旋遠處觀之大小和蒼蠅無異。東邊的神眼湖活像一片被太陽敲出的藍佔據了半個世界。近來幾天他們沿著泥濘的湖岸緩緩前進(詹德利死也不肯接近任何道路就連熱派和羅米也覺得有理)艾莉亞時時覺得湖水似乎在呼喚她。她好想一頭躍進平靜的藍湖把自己洗個乾淨游個泳、潑潑水然後躺在艷陽下曬乾。可她不敢在其他人面前脫衣服連洗衣服都不敢。所以每天日落她只能常坐在湖邊岩石上兩腳垂在沁涼的湖水中。後來她把那雙破爛不堪的鞋子丟了。赤腳走路起初很痛苦但水泡會破割傷會癒合最後她的腳底硬得跟皮革一樣。腳趾間滿是濕泥的感覺很舒服她喜歡肌膚與大地相連的悸動。

    從這裡看去她可以見到東北方一座林木茂密的小島。離岸三十碼處三隻黑天鵝游弋水面好一幅安詳景致……沒人告訴它們戰爭已經來臨焚燬的城鎮和慘死的人們也與它們無關。她羨慕地望著它們心裡的一部分想變成天鵝另一部分卻又想殺一隻來吃。她的早餐是橡子糊和一把甲蟲。其實只要習慣甲蟲並不難嚥蠕蟲就困難多了。但再怎麼難吃總比天天餓肚子好。甲蟲很容易找隨便踢翻石頭就有。艾莉亞小時候曾有一次為了看珊莎尖叫故意吃下一隻甲蟲所以如今再吃沒什麼障礙。「黃鼠狼」也平靜接受可熱派剛試著要吞便把蟲嘔了出來。至於羅米和詹德利則連試都不敢試。昨天詹德利抓到一隻青蛙和羅米分著吃了。幾天前熱派還找著一堆黑莓他們立刻把整叢摘了個一乾二淨。但多數時候他們得靠清水和橡子為生。庫茲教他們如何用石頭磨一種橡子糊那味道糟透了。

    她真希望盜獵者庫茲沒死關於森林的知識他比其他人加起來懂的還多可那晚他在守衛塔收梯子時被人一箭射穿了肩膀。塔柏用湖邊的泥巴和青苔為他敷傷前兩天庫茲直說這傷不礙事雖然他喉嚨的血肉逐漸轉黑恐怖的紅腫條痕從下巴一路長到胸前。後來有天早上他沒力氣起身第二天就死了。

    他們堆石頭做成他的墳墓凱傑克拿了他的劍和獵號塔柏則取走弓箭、靴子和短刀。兩人離開時把這些都帶走了。起初他們以為這兩人只是去打獵不多久便會帶著獵物回來餵飽他們。可他們等啊等直到最後詹德利驅使他們上路。或許塔柏和凱傑克認為拋下這群孤兒不管自己存活的機會比較大。說不定事實果真如此但這並未減少她對他們的恨意。

    樹下熱派學著狗叫。從前庫茲教他們用動物的聲音彼此聯絡他說這是盜獵者的招牌技巧可他還沒教會便死了。熱派學鳥叫實在苯透了學狗叫稍好些可也好不了多少。

    艾莉亞跳向下面的樹枝同時伸出雙手保持平衡。水舞者絕不會摔落。她著地很輕腳趾彎曲緊扣樹枝。隨後她走了幾步再往下跳到一根較大的枝幹接著雙手懸吊在樹枝上一手接一手地向裡爬穿越密集的樹葉直到手腳觸到主幹。樹皮摸起來很粗糙她很快下了樹最後六尺一躍而下著地滾翻。

    詹德利伸手拉她起來「你上去了好久。看到什麼了嗎?」

    「一個漁村不大就在北邊的湖岸。一共二十六間茅屋和一間石板屋我數過了。我還看到半露的馬車。那地方有人。」

    聽見她的聲音黃鼠狼便從灌木叢裡爬了出來。這綽號是羅米取的他說她長得很像黃鼠狼其實根本沒那回事但他們總不能老叫她「愛哭鬼」吧因為她後來總算是不哭了。她的嘴巴髒兮兮的艾莉亞希望她別又去吃了泥巴才好。

    只要乖乖投降就行

    「看到人了?」詹德利問。

    「只看得到屋頂」艾莉亞說「不過有些煙囪在冒煙我還聽見了馬叫。」黃鼠狼伸出雙手緊緊摟住她的腿最近她經常這樣。

    「有人就有吃的!」熱派道。他太吵了詹德利一天到晚叫他放低音量卻不起作用。「說不定會分咱們一點!」

    「說不定把咱們都宰了。」詹德利說。

    「只要乖乖投降就行。」熱派滿懷希望地說。

    「你這口氣還真像羅米。」

    綠手羅米坐在一棵橡樹下背靠兩塊粗厚的樹根。莊裡激戰時他的左小腿被一根長矛刺穿到得第二天晚上他只能扶著詹德利單腳走路。如今他連走都半辦法了他們只好砍樹枝做擔架。抬著他趕路不但辛苦度也慢一有顛簸他就呻吟個沒完。

    「咱們非投降不可」他說「尤倫就該這麼做他應該聽話開門。」

    艾莉亞真是受夠了羅米這番「尤倫應該投降」的評論。大家抬他走可他整天說著這些不然便是抱怨腳痛和喊餓。

    熱派附和:「他們命令尤倫開門還是以國王之名說的。只要以國王之名說的事你就一定得照辦。都是那臭老頭的錯如果他乖乖投降咱們就不會有事。」

    詹德利眉頭一皺「只有騎士和貴族會互相俘虜討取贖金他們才不管你這種人投不投降呢。」他轉向艾莉亞「你還看到什麼?」

    「如果是漁村我敢打賭他們一定會賣魚。」熱派說。湖裡有的是鮮魚可惜他們沒工具抓。艾莉亞試過用手學習之前寇斯的把式只是魚的動作比鴿子快水光反射又老害她看不清。

    「有沒魚賣我不清楚。」艾莉亞拉拉黃鼠狼糾結一團的頭心想還是割掉比較好。「湖邊有烏鴉那裡肯定有東西死了。」

    「一定是死魚給衝上了岸。」熱派說「烏鴉能吃我敢打賭咱們也行!」

    「咱們應該抓幾隻烏鴉吃烏鴉才對!」羅米說「咱們可以生個火像烤雞一樣把它們烤來吃。」

    詹德利皺眉的時候看起來很凶他的鬍子愈長愈濃密黑如石南。「我說了不許生火。」

    「羅米肚子餓」熱派開始哀嚎「我也餓。」

    「誰肚子不餓啊?」艾莉亞道。

    「你啊!」羅米啐了一口「你這吃蟲鬼。」

    艾莉亞真想揚腿踢他的傷口「我不是說過嗎?你如果要吃我也可以給你挖。」

    羅米露出作嘔的表情「我若不是腳成這樣早打幾隻野豬來吃了。」

    「打野豬。」她嘲笑道「你知道不?你得先有一根獵豬用的長矛要有馬兒和獵犬還要有人幫你把野豬從窩裡趕出來。」父親以前就跟羅柏和瓊恩一起在狼林裡獵野豬有一次他還帶布蘭去過但從不准艾莉亞跟去即使她年紀比布蘭大。茉丹修女說打獵之事不適合淑女母親則答應她長大以後可以養只自己的獵鷹。如今她已經長大了但要是有只獵鷹鐵定先把它吃掉。

    「你懂什麼打野豬?」熱派說。

    「起碼懂得比你多。」

    詹德利沒心情聽他們吵架「你兩個都給我安靜!讓我想想該怎麼做。」他一思考便會露出痛苦不堪的神情彷彿難受得緊。

    「只有投降。」羅米說。

    「我叫你別再說投降了!我們根本不知道那裡的人是誰。弄不好可以偷點吃的。」

    「若不是羅米腳受傷可以叫他去偷。」熱派說「他以前在城裡就是小偷。」

    「而且很差勁」艾莉亞道「不然就不會被抓了。」

    詹德利抬頭看看太陽「要溜進去最好趁傍晚等天一黑我就去瞧瞧。」

    「不我去」艾莉亞說「你太吵了。」

    詹德利又開始皺眉「那我們一起去。」

    「應該叫阿利去」羅米說「他動作比你輕。」

    「我說了我跟他一起去。」

    「那你們回不來怎麼辦?熱派一個人又抬不動我你也知道他抬不動……」

    「還有狼咧」熱派說「昨晚我守夜時聽見的好像就在附近。」

    艾莉亞也聽見了。昨晚她睡在一棵榆樹的枝頭結果被狼嚎驚醒。後來她坐著聽了整整一個鐘頭只覺背脊涼。

    「你還不准我們生火嚇它們」熱派說「把我們扔下來給狼吃這樣不對!」

    「誰把你扔下來?」詹德利嫌惡地說「就算狼真的來了羅米有長矛你也在旁邊。我們只是去看看如此而已我們會回來的。」

    「不管碰到誰總之投降就好。」羅米呻吟著說「腳好痛我想抹藥水。」

    「如果找到抹腳的藥水我們會帶回來給你。」詹德利道「阿利我們走。我想在日落之前接近一點。熱派黃鼠狼就交給你了別讓她跟著我們。」

    「她上回踢我!」

    「你不把她看好小心我踢你!」不等對方回答詹德利便戴上鋼盔出了。

    艾莉亞得小跑才能跟上詹德利大她五歲足足比她高上一尺又生了雙長腿。有好一陣子他什麼也沒說只滿臉怒容地在樹林裡費力穿梭出很大的噪音。最後他終於停下腳步:「我覺得羅米快死了。」

    她並不驚訝庫茲也是這麼死的而他比羅米強壯許多呢。每當輪到艾莉亞抬他她都能感覺他皮膚的溫熱聞到他腿傷的臭味。「或許我們可以找個學士……」

    「學士只有城堡裡才有況且就算我們找到人家也不會為羅米這種人髒了手。」詹德利低頭避過一根低垂的樹枝。

    「不是這樣的。」她很確定不管誰找上魯溫師傅他都會幫忙。

    「他遲早會死死得越快對其他人越好。我們應該丟下他就像他剛才說的那樣。如果今天受傷的是我或是你你知道他一定早丟下我們不管了。」他們爬下一條陡峭的山溝然後抓住樹根爬上另一邊。「我受夠了抬他受夠了他滿嘴投降的話。若他還能好好地站起來我一定打得他滿地找牙。羅米對我們一點用都沒有那愛哭的小妹也一樣。」

    就是被殺的那個叛徒

    「你別打黃鼠狼的主意!她只是肚子餓又害怕而已。」艾莉亞回頭看了一眼幸虧小女孩這次沒跟來。熱派一定照詹德利吩咐乖乖把她捉住了。

    「沒用就是沒用。」詹德利倔強地重複「她和熱派和羅米都只會拖慢我們的度最後害我們送命。這幫人裡面你是唯一有用的雖然你是女生。」

    艾莉亞整個人僵在原地。「我不是女生!」

    「你本來就是你以為我跟他們一樣笨嗎?」

    「不你比他們更苯。守夜人不收女生這事誰都知道。」

    「你說的不錯。我不知道尤倫為什麼收你可他一定有他的理由。總而言之你是女生。」

    「我才不是!」

    「那你把**掏出來撒尿啊快點!」

    「我又不用撒尿我想尿才尿。」

    「你騙人掏不出**因為你根本就沒有。以前人多時我沒注意到現在才現你每次都到林子裡撒尿。熱派可沒這樣吧?我也不會如果你不是女生那你一定是太監。」

    「你才是太監!」

    「你明知我不是。」詹德利微笑「要我把**掏出來證明嗎?我可沒什麼好隱瞞的。」

    「才怪!」艾莉亞急著避開這個**的話題脫口便說「當初我們在旅館那些金袍子來抓你你卻沒說為什麼!」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我覺得尤倫知道但他不告訴我。你呢?你為什麼認為他們抓的是你?」

    艾莉亞咬緊嘴唇想起尤倫割掉她頭那天所說的話:這群人有一半連想都不想就會把你交給太后以換來特赦和幾個銅板。另外一半也會這麼做可他們會先操你幾次再說。只有詹德利不一樣因為太后也在抓他。「如果你肯告訴我我也就跟你說。」她小心翼翼地開口。

    「我若是知道為什麼一定跟你說!阿利……你真的叫阿利嗎?你有女生的名字嗎?」

    艾莉亞瞪著腳邊蜷曲的樹根知道自己無法再隱瞞。詹德利猜出了真相而她褲襠裡也的確沒東西。她要麼當場拔出縫衣針殺了他要麼信任他。就算真的動手她還不確定是否殺得了她因為他不但有劍更比她強壯許多。所以唯一的選擇是說出實情。「不許告訴羅米和熱派」她道。

    「不會」他誓「他們不會從我這裡知道。」

    「艾莉亞」她抬頭看著他的眼睛「我是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亞。」

    「史……」他頓了一會兒「國王的相就姓史塔克就是被殺的那個叛徒。」

    「他才不是叛徒。他是我父親。」

    詹德利眼睛睜得老大「所以你以為……」

    她點點頭「尤倫本來要帶我回臨冬城。」

    「我……那你就是好人家的……淑女了……」

    艾莉亞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破爛衣裳光溜溜的腳丫破皮滿繭。她看到趾甲縫裡的泥巴看到手肘上的傷疤。這副模樣我敢說茉丹修女一定認不出來。珊莎說不定行但她會假裝不認識。「我母親是淑女我姐姐也是但我從來都不是。」

    「怎麼不是?你是大貴族的女兒住在城堡裡對不對?而且你……老天我不……」詹德利突然猶豫起來似乎有些害怕。「剛才說那些**什麼的不是我的本意。我還在你面前撒尿和……我……請您原諒我小姐。」

    「夠了!」艾莉亞生氣地大喊。他這是尋她開心?

    「小姐我也是懂禮儀的人。」詹德利道倔強一如往常「每次好人家的女孩跟著父親上我們店來師父就吩咐我單膝跪下直等她們跟我說話才能開口並且一定要稱呼她們為『我的小姐』。」

    「你若是改口叫我小姐連熱派都能現!還有你最好還是跟以前一樣撒尿。」

    「就照小姐吩咐。」

    艾莉亞兩手錘打他的胸膛他被一顆石頭絆了一跤噗通一聲坐倒在地。「你這算哪門子的老爺千金啊?」他笑著說。

    「就是這種!」她踢他側身他卻笑得更厲害。「你愛笑就笑個夠我去看看村裡有什麼人。」太陽已經沒入樹叢黃昏很快便會降臨。這回輪到詹德利快步跟上了。「你聞到了嗎?」她問。

    他嗅了嗅「死魚?」

    「你明知不是。」

    「我們最好小心點。我從西邊繞過去找找有沒有路。既然你看到馬車一定有路可走。你從岸邊走如果需要幫忙就學狗叫。」

    「那太苯啦如果需要幫忙我會喊的。」她箭步跑開赤腳在草地上寂靜無聲。當她回頭張望覺他正盯著自己臉上是那個思考時標誌性的痛苦表情。他心裡大概認為不該讓淑女出去偷東西吃吧。艾莉亞直覺地認定他會開始做蠢事了。

    離村莊愈近味道便愈濃烈。她覺得聞起來不像死魚與之相較更為惡臭難聞她忍不住皺起鼻子。

    林木開始稀疏她改鑽灌木叢在矮叢間滑動靜如影。每走幾碼她便停下來側耳傾聽。到第三次時她聽見了馬的嘶叫還有人的話音味道也更加難耐。這是死人的臭氣一定是。先前看到尤倫和其他死者時她已經聞過了。

    村子南邊生了一叢濃密的荊籐她抵達那兒時夕陽的長影已經逐漸消失螢火蟲紛紛出來了。越過籬笆她看到茅草屋頂。她爬啊爬找到一個開口蠕動著、小心翼翼地鑽了過去沒有讓任何人現。這時她看到了惡臭的來源。

    神眼湖的水輕柔地拍打淺灘岸邊立起了一長排刑架都是用新伐的樹木搭成的。早已不成*人形的屍體倒掛在刑架上雙腳被鐵鏈扣住任由群鴉恣意啄食。烏鴉從這具屍體飛到那具屍體每一隻都伴隨著成百的蒼蠅。湖面若有微風吹來離她最近的屍體便會輕輕搖動彷彿要掙脫鐵鏈。他的臉已被烏鴉和某種體型更大的不明動物咬去大半喉嚨和胸膛被活活撕裂綠色亮的內臟和扯爛的皮肉條在腹部的開口懸晃。一隻手臂自肩膀被生生撕下艾莉亞看見骨頭散落在幾尺開外破裂斷開滿是咬痕上面的肉早被啃了乾淨。

    這時傳來一聲大喊

    她強迫自己看了一具屍體又看一具再一具同時不斷告訴自己要剛硬如石。這些屍體全都慘遭蹂躪腐爛已久她看了好一會兒才現他們早在吊死前衣服便被扒光了。可他們看起來卻不像沒穿衣服的人他們看起來根本不像人。烏鴉吃掉了他們的眼睛許多臉龐也不能倖免。這排長長刑架的第六個鐵鏈上更是只剩了一隻腳隨著微風輕輕晃動。

    恐懼比利劍更傷人。死人傷不了她但殺死他們的人卻可以。絞刑架後方遠處兩個身穿盔甲的人拄著長槍站在水邊的低矮長屋前那間屋有石板屋頂。門前的泥地上插了兩根長竿上面掛著旗幟一面紅一面顏色比較淡可能是白或者黃但兩者都低垂著加上天光漸暗所以她不能確定那是不是蘭尼斯特家的深紅。我用不著見到獅子圖案這些死人就說明了一切除了蘭尼斯特還會有誰?

    這時傳來一聲大喊。

    兩名長槍兵立刻轉頭只見第三人推著一名俘虜出現在視線裡。天色很暗看不清長相可犯人戴著一頂閃亮的鋼盔艾莉亞一見頭盔上的雙角便知是詹德利無疑。你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她心想。如果他還在身邊她一定再踢他一通。

    三個守衛高聲交談但她距離實在太遠聽不出講些什麼附近又有大批烏鴉怪叫著拍翅干擾。一名槍兵搶下詹德利的頭盔問了一個問題並顯然對答案不滿意便照著他的臉一揮槍柄把他打倒在地。抓到他的人隨後踢了他一腳另一個槍兵則在一旁試戴牛角盔。最後他們拉他起來押著他朝那間長屋走去。當他們打開厚重的木門立時有一個小男孩竄出卻被守衛一把攫住手臂扔回屋裡。艾莉亞聽見裡面傳出啜泣接著是一聲淒厲痛苦的慘叫她不由得咬緊嘴唇。

    守衛把詹德利也推了進去然後拴上門。就在這時一陣清風從湖面吹來兩面旗幟抖了一下飄了起來。正如她所擔心的高的那根竿子的旗上繡著金獅子。另一面則是奶油黃繡有三個油亮的黑色形體。是狗她想。艾莉亞以前見過這些狗但是在哪兒呢?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詹德利被他們抓走了。不管他有多苯多倔強她總得想辦法救他出來。她不知這些人知不知道太后要抓他。

    一名守衛摘下自己的頭盔改戴詹德利那頂她見了火冒三丈但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她隱約聽見各種尖叫從那棟無窗的倉庫中傳出隔著石牆顯得很模糊她不敢確定。

    她又待了一陣子看到守衛換班人來人往他們牽著馬兒去溪邊喝水還有一隊打獵的人從森林裡回來用木棍抬著一頭鹿。她看著他們把死鹿清理乾淨、掏出內臟在小溪對岸生起了火。肉香和屍臭奇妙地混雜在一起她只覺空虛的肚子不住翻騰泫然欲嘔。一見有吃的其他人紛紛從各間房子裡出來大多穿著鎖子甲或硬皮衣。鹿肉烤好之後最美味的部位被人送進某一間屋。

    她原以為可以趁夜色摸進去救詹德利沒想到守衛點起了火把。有個侍從把麵包和烤肉帶給兩名倉庫守衛之後又有兩個人帶酒過來大家輪流傳著酒袋喝。喝完以後來人離開可守衛仍舊拄著長槍留在原地。

    眼看無機可趁艾莉亞終於從荊棘堆裡鑽出回到黑暗的樹林這時她的四肢全僵硬了。天已全黑一彎銀月在流雲間忽隱忽現。靜如影她一邊在林間行走一邊提醒自己。黑暗中她不敢奔跑生怕被樹根絆倒或迷路。神眼湖在左邊湖水緩緩拍打淺灘;右邊徐風過林樹葉撲簌撲簌。遠方傳來狼的嚎叫。

    當她從羅米和熱派身後的樹林走出來時他倆嚇得差點沒尿褲子。「噓!」她對他們說同時伸手抱住跑過來的小女孩黃鼠狼。

    熱派睜大雙眼瞪著她「我們以為你們拋下我們不管了。」他手握短劍正是尤倫從金袍衛士的軍官手中取得的那把。「我們還以為狼來了。」

    「大牛呢?」羅米問。

    「被他們抓了。」艾莉亞小聲說「我們得救他出來。熱派你得幫我我們摸過去殺掉守衛然後我去開門。」

    熱派和羅米交換個眼神「有多少人?」

    「我看不清」艾莉亞承認「至少二十個可門邊只有兩人。」

    熱派似乎要哭了「我們打不過二十個啦。」

    「你只對付一個就好另一個交給我我們把詹德利放出來就跑。」

    「我們應該投降」羅米說「過去投降就沒事。」

    艾莉亞倔強地搖頭。

    「阿利那就別管他。」羅米哀求「他們不知道還有我們我們只要躲起來他們就會走的你知道他們一定會走。詹德利被抓又不是我們的錯。」

    「羅米你真苯」艾莉亞怒道「要是我們不救詹德利出來你會死的。想想看誰來抬你啊?」

    「你和熱派啊。」

    「一直我們倆沒人幫忙?絕對行不通。我們這群人裡最強壯的就是詹德利。算了不管你怎麼說反正我要回去救他。」她看著熱派「你去不去?」

    熱派瞄了羅米一眼再看著艾莉亞又看向羅米。「好吧」他不情願地說。

    「羅米你看好黃鼠狼。」

    他伸手抓住小女孩拉到身邊。「如果狼來了怎麼辦?」

    「投降啊」艾莉亞建議。

    找路回村花了很長時間熱派在黑暗中一直跌跌撞撞又不時迷路艾莉亞只好不斷停步等他然後再重新前進。最後她乾脆拉起他的手牽著他穿過樹林「安靜地跟我走就好。」等他們度看見夜幕中從村裡傳來的模糊燈火她說:「記住籬笆另一邊有堆吊死的人不過他們沒什麼好怕你要知道:恐懼比利劍更傷人。我們要很安靜、很小心地行動。」熱派點點頭。

    我投降!我投降!

    她當先鑽進荊棘叢壓低身子走到另一邊等他。熱派爬出來時臉色蒼白氣喘吁吁雙手和臉頰都被割得皮破流血。他剛要開口艾莉亞連忙伸出手指擋他嘴巴。接著兩人匍匐前進穿過整排刑架在搖晃的屍體下方運動。熱派從頭到尾不敢抬眼也不敢出任何聲音。

    冷不防一隻烏鴉停上他的背他禁不住倒吸一口氣「誰?」黑暗中突然傳出一個聲音。

    熱派一躍而起「我投降!」他把劍丟開老遠驚起幾十隻烏鴉紛紛厲聲抱怨振翅在屍體旁飛舞。艾莉亞抓住他的腿想拖他躺下但他使勁掙脫揮舞雙手反而向前跑去「我投降!我投降!」

    她跳起來拔出縫衣針然而這時她已被團團包圍。艾莉亞朝最近的人揮劍砍去卻被鋼護手擋住接著有人撲上來把她拉倒在地另一個人則把劍從她手中奪走。她張口便咬咬到的卻是又冷又髒的鎖甲。「呵呵凶狠的小傢伙噢!」那人笑道接著便是迎面一拳他戴了鐵套差點沒把她的頭打飛。

    她渾身疼痛地躺在地上他們就在旁邊交談但艾莉亞耳鳴不已無法分辨話語內容。她試著爬開卻覺得大地在腳下搖晃。他們搶走了縫衣針這恥辱比皮肉之傷更令她痛苦而皮肉之傷已經痛得要命。那把劍是瓊恩送她的教她使用的則是西利歐。

    最後有人一把抓住她背心前襟逼她跪下熱派也跪著。在他們面前是艾莉亞這輩子所見最為高大的人簡直就像從老奶媽故事裡跑出來的怪物。她不知這巨人打哪兒冒出來的只見他褪色的黃外衣上有三隻奔跑的黑狗他的臉則活如用堅石雕刻而成。剎那間艾莉亞想起自己在何地見過這三犬標誌了那是君臨比武大會當晚所有參賽騎士都把盾牌掛在自己的營帳外。「那是獵狗的哥哥。」經過黃底黑狗的標誌時珊莎偷偷告訴她。「他比阿多還高大喔到時候你一看就知道。大家都叫他『會走路的魔山』。」

    艾莉亞低下頭對週遭事情朦朦朧朧只聽熱派還在嚷著投降。魔山道:「帶我們去找其他人」便轉身離開。之後她腳步踉蹌地經過刑架上的死人熱派則對他們不斷保證只要不傷害他他就烤熱騰騰的派和水果餅給他們吃。有四個人跟著他們一人持火把一人拿長劍另外兩個拄著長槍。

    羅米還在那棵橡樹下「我投降!」他一見他們便丟開長矛高舉雙手大聲呼叫。他手上都是做學徒時染上的綠斑。「我投降!饒命啊!」

    拿火炬的人在樹下巡了一圈「只有你一個?麵包小弟說還有個小女孩。」

    「她聽到你們過來就跑了」羅米道「你們走路聲音很大。」艾莉亞聽了便想:跑啊黃鼠狼跑得越遠越好跑去藏好永遠不要回來。

    「說!狗娘養的唐德利恩在哪裡?我們招待你一頓熱菜熱飯。」

    「誰?」羅米一臉茫然。

    「我告訴你了麼這些***小子跟村裡的婊子一樣啥都不清楚。媽的浪費時間!」

    一個槍兵走到羅米身邊「小鬼你腳怎樣啦?」

    「傷了。」

    「能走路嗎?」他的聲音有幾分關切。

    「不能」羅米說「你得背我。」

    「背你?」那人隨手操起長矛刺穿男孩柔軟的咽喉。羅米連再說投降的機會都沒有他抖了一下便不再動靜。那人拔出槍尖鮮血有如暗紅的噴泉般湧出。「他叫我背他咧!」他咯咯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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