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玄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

《》正文 hapter3 侍衛隊長 文 / 馬丁

    「血橙熟透了。」親王用疲倦的嗓音評論道。侍衛隊長將他的輪椅推到了陽

    台上。

    之後許久他都不曾說話。

    關於血橙他的評論沒錯。橙子不斷地掉落在淡紅色大理石地板上迸裂開來。何塔每吸一口氣濃郁的甜味就充滿鼻腔。親王無疑也聞到了他就坐在橙子樹底下卡洛特學士準備的輪椅裝有烏木與鋼鐵製成的輪子還配有鵝毛絨墊。

    幾個小時裡唯一的聲音是從噴泉池那兒傳來的孩子們的嬉鬧偶爾會有輕輕一聲「啪嗒」那是又一顆橙子掉落了下來。

    隨後隊長隱隱聽到宮殿彼端靴踏大理石的聲音猶如鼓點。

    奧芭婭來了。他熟悉她走路的方式:大步急促暴躁。宮門外的馬廄裡她的馬一定渾身是汗而且被馬刺扎得血跡斑斑。她總是騎牡馬有人聽她炫耀說她可以馴服多恩領內任何一匹馬……和任何一個男人。侍衛隊長也聽見了其他腳步聲那是卡洛特學士拖著小碎步匆匆忙忙地在後面追趕。

    奧芭婭·沙德總是走得太快。她總是在追趕永遠追不上的東西侍衛隊長曾聽到親王如此對女兒說。

    當她出現在三重拱門之下時阿利歐·何塔將長斧一橫擋住去路。斧頭裝在六尺長的山岑木柄上她沒法繞過去。「小姐不可向前」他的嗓門低沉渾厚帶著諾佛斯口音「不可打擾親王。」

    在他開口之前她的表情就如同堅石現在愈加陰沉了。「你擋了我的路何塔。」奧芭婭是最大的「沙蛇」將近三十歲身材高大兩眼挨得很近鼠褐色頭跟舊鎮那個生下她的妓女相同。她披著斑駁的暗金色沙蠶絲斗篷騎馬裝是老舊的棕色皮衣已經磨得柔軟順貼—那是全身上下她最軟的部分。她的一側臀部盤著一根鞭子背後掛了一面銅鐵圓盾。她將長矛留在了外面對此阿利歐·何塔謝天謝地。他很清楚這個敏捷強壯的女子不是自己的對手……但對方可不這麼想而他不願讓她的鮮血灑在這片淡紅色大理石地板上。

    卡洛特學士將重心在兩腳之間移來移去。「奧芭婭小姐我告訴你了……」

    「他知道我父親死了嗎?」奧芭婭質問侍衛隊長對學士毫不理會就像對待蒼蠅—假如真有哪只蒼蠅蠢到在她的腦袋邊嗡嗡作響的話定然是會倒大霉的。

    「他知道」侍衛隊長說「他收到了烏鴉傳來的信件。」

    黑色的翅膀死亡的訊息細小的字體密封在凝固的紅蠟之內。卡洛特一定感覺到了信中的內容因此他交給何塔來呈遞。親王向他道謝但久久沒有拆封。整個下午他都坐在那裡膝頭放著那張羊皮紙凝視著孩子們嬉戲一直看到太陽落山夜晚的空氣漸漸轉涼。後來他又凝視著水面上的星光直至月亮升起最後才讓何塔拿來火燭好讓他在黑夜的橙樹下讀信。

    奧芭婭摸向鞭子。「數以千計的人正徒步穿越沙漠沿骨路北上要和艾拉莉亞一起帶我父親回家。聖堂裡擠滿了人紅袍僧們點起神廟的夜火青樓女子跟每一個找上門來的男人上床拒收一切錢財。在陽戟城在斷臂角在綠血河沿岸在群山之中在沙漠深處所有的地方多恩全境!女人撕扯著頭男人憤怒地呼號。每個人都在問同一個問題—道朗在幹什麼?我們的親王被謀殺了他要如何替弟弟復仇?」她湊近侍衛隊長。「然而你卻說不可打擾他!」

    「不可打擾親王。」阿利歐·何塔重複。

    侍衛隊長瞭解自己守護的親王。很久以前一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從諾佛斯來到這裡他肩寬膀粗長著一簇濃密黑。如今雖然頭花白身帶屢屢戰傷……但他的力量依舊而且總是保持著長柄斧的鋒利正如從前那些大鬍子僧侶教導的那樣。她不可以過去他告訴自己「親王在看孩子們玩。他看孩子們玩的時候不可打擾。」

    「何塔」奧芭婭·沙德嚷道「快給我讓開否則我就奪下長柄斧—」

    「隊長」從後方傳來了命令「讓她進來。我跟她談談」親王聲音沙啞。

    阿利歐·何塔收起長柄斧站到一邊。奧芭婭瞪了他幾眼才大步跨過去學士匆匆忙忙地繼續跟進。卡洛特不過五尺高腦袋禿得像個雞蛋。他的臉平滑肥胖以至於很難看出年齡但他侍奉馬泰爾家族的時間比侍衛隊長更長甚至服侍過親王的母親。儘管他已年邁福但仍然相當敏捷機智。不過他性格溫和無法與任何一條「沙蛇」對抗侍衛隊長心想。

    橙子樹下的陰影中親王坐在輪椅裡患有痛風的腿支在身前眼睛下面懸著深深的眼袋……他失眠是因為悲傷還是因為痛風何塔無從得知。下面的噴泉池裡孩子們仍在嬉戲。他們當中最小的不過五歲大的九歲、十歲。一半是女孩一半是男孩。何塔聽見他們互相潑水以尖銳的嗓音呼來喝去。「不久之前你也是池子裡的孩子奧芭婭。」親王說道而奧芭婭單膝跪倒在他的輪椅跟前。

    她哼了一聲「差不多有二十年了罷而且我在這裡的時間不長。我是妓女的崽你忘了嗎?」他沒有回答於是她站起身來雙手叉腰。「我父親被謀殺了。」

    「他死於比武審判中的決鬥」多恩親王道「從法律上講不算謀殺。」

    「他是你弟弟。」

    「是的。」

    「他死了你打算怎麼辦?」

    親王費力地撥轉輪椅面朝向她。道朗·馬泰爾儘管只有五十二歲但看起來要老得多。他軟綿綿的身軀在亞麻布袍底下走了形雙腿不忍卒睹。炎症使得關節又紅又腫形狀古怪:左膝像蘋果右膝像甜瓜而腳趾頭成了熟透的深紅葡萄彷彿一碰就會破裂。一條被單的重量已足以令他顫抖然而他毫無怨言地承受著種種痛苦。沉默是君王之友侍衛隊長曾聽他如此告誡女兒言詞則好比利箭亞蓮恩一旦射出便覆水難收。「我已寫信給泰溫公爵—」

    「寫信?假如你有我父親一半的骨氣—」

    「我不是你父親。」

    「這我知道。」奧芭婭的話音中充滿輕蔑。

    「你想讓我宣戰。」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支持文學支持!我知道這不可能。你無須離開你的輪椅讓我來為父親復仇吧。你在親口隘口有一支軍隊伊倫伍德伯爵在骨路有另一支。把他們分別交給我和娜梅指揮。她沿國王大道前進我去對付邊疆地的諸侯並向舊鎮迂迴。」

    「舊鎮?你打算如何守住它?」

    「洗劫就夠了。海塔爾家的財富—」

    「你要的是金錢?」

    「我要的是鮮血。」

    「泰溫公爵會送來魔山的級。」

    「那誰會送來泰溫公爵的級?魔山只是他的走狗。」

    親王朝水池比個手勢。「奧芭婭看看那些孩子假如你樂意的話。」

    「我並不樂意。我更樂意把長矛刺進泰溫公爵的肚子再讓他唱《卡斯特梅的雨季》我要拉出他的腸子找找裡面有沒有黃金。」

    「看看那些孩子」親王重複「我命令你。」

    若干較年長的孩子臉朝下躺在光滑的淡紅色大理石上沐浴陽光。其餘的則在遠處海灘上走來走去。其中三個在建造沙城堡高聳的尖頂猶如舊宮的長矛塔。還有二十來個孩子聚集在大水池邊觀看打水仗。水池裡小孩子騎在大孩子肩頭於齊腰深的水中互相推搡試圖將對方撞倒。每當一組人倒下水花飛濺總是伴隨著響亮的笑。他們看到一個棕栗色頭的女孩將一個淡黃色頭的男孩從他哥哥肩頭推倒頭朝下落入水中。

    「你父親玩過同樣的遊戲而在他之前我也玩過。」親王說「我們之間相差了十歲等他長大到可以進池子遊戲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但每當回來探訪母親時我會看著他玩耍。他從小就很勇猛並且像水蛇一樣敏捷。他經常扳倒比自己個頭大得多的男孩—他出去君臨那天跟我提起這件事他誓說這回也能辦到一定能不是他這麼說的話我決不會放他走。」

    「放他走?」奧芭婭哈哈大笑「你以為可以阻止他?多恩的紅毒蛇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的確如此。我只是希望能安慰—」

    「我不要你的安慰。」她的聲音充滿奚落。「父親來認領我那天母親捨不得我走。『她是個女孩。』她說『而且我不認為她屬於你我有過上千個男人。』他二話不說便將長矛扔在我腳下然後反手給了我母親一耳光打得她哭起來。『男孩女孩都有各自的鬥爭』他說『諸神讓我們選擇武器。』他指指長矛又指指母親的眼淚而我撿起了長矛。『我告訴過你她是我的』父親說完就把我帶走了。一年後母親酗酒而死。他們說她死的時候一直在哭。」奧芭婭靠近輪椅中的親王。「我要長矛別無所求。」

    「這要求不簡單奧芭婭讓我考慮考慮。」

    「你已經考慮得太久。」

    「或許你說得對。等我做出決定會即刻派人到陽戟城找你。」

    「你的決定只能是戰爭。」奧芭婭轉身大步離開跟來時一樣怒氣沖沖。她回到馬廄換了一匹新馬再次沿大路疾馳而去。

    卡洛特學士留了下來。「親王大人?」肥胖矮小的學士問「您的腿疼不疼?」

    親王有氣無力地笑笑。「太陽熱不熱?」

    「我去拿一劑止痛藥?」

    「不。我得保持頭腦清醒。」

    學士猶猶豫豫地說「親王大人讓……讓奧芭婭小姐返回陽戟城是否明智?她一定會煽動百姓。他們都很愛您弟弟。」

    「我們也很愛他。」他用手指按住太陽穴。「是的。你說得對。我也必須趕回陽戟城。」

    卡洛特學士有些不安。「這樣明智嗎?」

    「不是明智之舉但非常必要。趕緊派信使去裡卡索那兒讓他收拾太陽塔中的套房。通知我女兒亞蓮恩說我明天就到。」

    我的小公主。侍衛隊長很想念她。

    「您會被人看見的。」學士警告。

    侍衛隊長明白其中含義。兩年前當他們離開陽戟城來到安靜平和、與世隔絕的水上花園時道朗親王的痛風病還不及現在一半嚴重。那些日子他仍然可以走動儘管很慢還得倚靠枴杖每走一步都伴隨著痛苦。親王不希望敵人知道自己變得有多麼羸弱而舊宮及其影子城裡佈滿了眼線。佈滿眼線也佈滿他無法攀上的階梯侍衛隊長心想他得長出翅膀才能登上太陽塔。

    「我必須讓人看見。局勢若不加以調控勢必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必須提醒多恩人他們還有個親王。」他無力地笑笑。「儘管他已經衰老還患有痛風。」

    「假如您回到陽戟城就得接受彌賽菈公主的覲見」卡洛特說「白騎士跟她在一起……您知道他會給太后寫信。」

    「我想他會的。」

    白騎士。侍衛隊長皺起眉頭。亞歷斯爵士護衛他的公主來到多恩就跟阿利歐·何塔當年護送親王的夫人一樣。真奇怪連他們的名字也有點像:阿利歐與亞歷斯。然而相似之處僅止於此侍衛隊長徹底離開了諾佛斯及那裡的大鬍子僧侶們亞歷斯·奧克赫特爵士卻仍為鐵王座效力。親王曾有幾次派何塔去陽戟城辦事每當他看到那個身披雪白披風的人都會感到莫名的悲哀。他感覺到總有一天他們兩個將做殊死拚鬥;到時候奧克赫特會一命嗚呼被侍衛隊長的長柄斧擊碎頭顱。想到這裡他的手不禁沿著斧子的岑木柄上下摸索思量這一天到底是遠是近。

    「下午快過完了」親王說「我們明早出。天一亮就把我的轎子準備好。」

    「遵命。」卡洛特鞠躬行禮。侍衛隊長站到一邊讓他通過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消失。

    「隊長?」親王的聲音十分微弱。

    何塔握著長斧走向前去岑木在他手掌中感覺就像女人的肌膚般光滑。他走到輪椅跟前斧柄往地上一跺但親王眼中只有那些孩子。「你有沒有兄弟姐妹隊長?」他問「年輕時在諾佛斯的時候?有沒有呢?」

    「都有」何塔說「兩個哥哥三個姐姐。我最小。」最小最不受歡迎。這意味著又一張嗷嗷待哺的嘴又一個吃得太多的男孩而衣服很快便穿不下。難怪他們把他賣給大鬍子僧侶。

    「我最大」親王說「現在卻只剩下我一個。當年莫爾斯和奧利法相繼死於襁褓之後我放棄了想要兄弟的念頭。伊莉亞出生時我九歲正在鹽海岸當侍從烏鴉帶來消息說我母親臨盆早了一月我已經夠大知道那意味著孩子活不下去。甚至當戈根勒斯大人告訴我說我有了個妹妹時我還對他斷言她很快就會死。然而她活了下來聖母慈悲雖然身體落下了病根但她畢竟活了下來。一年後奧柏倫呱呱墜地。他們在這池子裡玩耍時我已經長大成*人;今天我仍然坐在此處他們卻不在了。」

    對此阿利歐·何塔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他只是個侍衛隊長即使這麼多年之後對於這片土地及土地上的七面神祇來說他仍然是個陌生人。效忠。服從。守護。十六歲時他立下誓言就在他跟戰斧成婚的那一天。單純的誓言單純的人大鬍子僧侶們如此評價。沒有人訓練他去安慰悲傷的親王。

    正當他琢磨著該怎麼說時又一隻橙子「啪」的一聲砸落下來落地的地方離親王不到一尺。道朗聽到聲音怔了怔彷彿被砸疼了似的。「夠了」他長歎一聲「夠了。讓我一個人待著阿利歐讓我再多看孩子們玩幾個鐘頭。」

    太陽落下空氣變得涼爽孩子們到室內用晚餐去了親王依然留在橙樹下面朝平靜的水池和遠方的大海。僕人帶給他一碗紫橄欖還有淡麵包、奶酪和山藜豆醬。他吃了一點又喝了一杯甜膩濃烈的紅酒他喜愛這種酒。喝完之後他又滿上一杯。有時候在黎明前的黑暗時分他會在輪椅中沉沉睡去只有到了那時侍衛隊長才將他推下月光照耀的廊坊經過一排雕紋的樑柱穿越優雅的拱門來到一間靠海的屋子裡面有一張鋪著清爽的亞麻布被單的大床。侍衛隊長推動輪椅時道朗出呻吟但諸神保佑他沒有醒。

    侍衛隊長的臥室跟親王的相鄰。他坐在窄床上從角落裡找出磨石和油布開始動手幹活。保持長斧的鋒利給他燙上烙印那天大鬍子僧侶們告訴過他。他始終如一。

    何塔一邊磨斧子一邊想到了諾佛斯想到了山上的上城與河邊的下城。他仍然記得三口洪鐘的鳴聲努姆低沉的轟鳴震得他每根骨頭都顫抖那拉的聲音高傲雄壯尼爾則如同清脆的笑語。冬糕的味道再次充盈口中裡面有姜、松果和一點櫻桃通常就著那薩喝下去—「那薩」就是盛在鐵杯中的酵的山羊奶兌蜂蜜。他彷彿看到母親身穿松鼠皮領的裙服這件衣服她每年只穿一次就在全家去看狗熊沿罪人階梯跳舞的日子。大鬍子僧侶將烙鐵按在他胸口中央他聞到毛燒焦的氣味疼痛如此劇烈他以為自己已經心跳停止。然而阿利歐·何塔沒有退縮斧標烙印處的毛此後再也沒有長回來。

    等兩邊斧刃都鋒利到可以用來刮鬍子侍衛隊長才將他岑木和鋼鐵做的愛妻放倒在床上。他一邊打哈欠一邊脫下髒外衣隨意扔到地板上然後在稻草為底的床上伸展身子。想到烙印感覺有點癢因此他在闔眼前不得不撓了撓。我該把那些掉落的橙子收集起來他心想睡覺時能夢見它們酸酸甜甜的味道還有指頭黏糊糊的紅色汁液。

    黎明來得太快。馬廄外面三座馬轎中最小的那座已經準備好了雪松轎身紅絲懸簾。侍衛隊長從駐紮在流水花園的三十名長矛兵中挑選了二十人隨行護送其餘的留下來守衛離宮和孩子這些孩子很多是諸侯和富商的子女。

    儘管親王說天一亮就出但阿利歐·何塔知道他會耽擱。學士幫道朗·馬泰爾洗澡用浸有舒緩藥液的麻布包紮他腫脹的關節。侍衛隊長穿上一件符合身份的銅鱗甲披起飄蕩的黃褐色沙蠶絲披風以免太陽直射銅甲。今天似乎會很熱侍衛隊長早就放棄了沉重的馬毛坎肩和鑲鐵皮衣那是在諾佛斯時穿的在多恩它們會煮熟裡面的人。但他保留了有鋒利尖刺的鐵半盔並用橙色絲綢把尖刺包起來絲綢纏繞著尖頂—不然太陽直射到金屬上回宮之前他就會頭痛的。

    等他準備完畢後親王仍然沒有出。他決定在離開前用早餐:一隻血橙一盤加火腿和火胡椒粉煎的海鷗蛋火腿。他還要跟幾個他特別寵愛的孩子道別:達特家的男孩布萊克蒙夫人的孩子還有一個圓臉孤女她父親曾在綠血河沿岸販賣布匹和香料。道朗跟他們說話時腿上一直蓋著華麗的密爾毛毯以免這些年輕人見到他綁繃帶的腫脹關節。

    上路時已過正午親王坐轎卡洛特學士騎驢其餘人步行。五個長矛兵走在前面五個走在後面轎子兩側又各有五個。阿利歐·何塔把長柄斧搭在肩頭行在親王座轎的左手邊那是他最熟悉的位置。從流水花園到陽戟城是濱海道路因此在穿越貧瘠的紅棕色沙石地經過扭曲矮小的樹木時尚有涼爽的清風撫慰。

    半路上第二條「沙蛇」攔住了他們。

    她突然出現在沙丘上騎著一匹金黃色的沙地戰馬馬鬃猶如精緻的白絲綢。騎於馬上娜梅小姐也顯得十分優雅她身穿閃閃光的淡紫色袍服乳白與黃銅色相間的絲製大斗篷隨著每一縷風飄蕩她看起來彷彿即將騰空飛起。娜梅莉亞·沙德現年二十五如柳枝般苗條筆直的黑編成一條長辮子用紅金繩子紮起來而她黑眼睛上方的額頭突出和她父親一樣。高高的顴骨、豐滿的嘴唇和乳白色肌膚都使她具備姐姐所缺乏的美貌……而且奧芭婭的母親是舊鎮的妓女娜梅則有古老的瓦蘭提斯城中最高貴的血統。十幾個騎馬的長矛兵跟在她身後圓盾在陽光下閃爍。他們隨她走下沙丘。

    親王已將簾幕捲起以便享受海上吹來的輕風。娜梅小姐來到他身邊並讓那匹漂亮的金色母馬放慢度與轎子的步伐保持一致。「幸會伯父」她朗聲道彷彿她是湊巧遇見親王的「我們可以同行前往陽戟城嗎?」侍衛隊長走在轎子另一側娜梅小姐的對面但他可以聽清她說的每一個字。

    「我很樂意」道朗親王回答然而在侍衛隊長耳中他似乎並不樂意。「痛風和悲傷是糟糕的旅伴。」侍衛隊長知道每一塊鵝卵石都會如針刺一般扎痛他腫脹的關節。

    「痛風我幫不上忙」她說「但我父親不需要悲傷。復仇更合他口味。格雷果·克裡岡真的承認了殺害伊莉亞和她的孩子們?」

    「他大吼大叫整個朝廷都聽見了他的罪狀」親王確認「泰溫大人答應把他的人頭給我們。」

    「好個蘭尼斯特有債必還」娜梅小姐說「就我看來泰溫大人在用我們自己的錢還我們的債。親愛的戴蒙爵士給我一隻鳥兒他斷言決鬥時我父親不止一次刺中了那頭怪物。倘若如此格雷果爵士等於已經死了泰溫·蘭尼斯特什麼也沒給。」

    親王哼了一聲。是因為關節的疼痛還是因為侄女的話侍衛隊長說不上來。「或許如此。」

    「或許?我說那是肯定的。」

    「奧芭婭要我宣戰。」

    娜梅笑道:「是的她想將舊鎮付之一炬。她仇恨那座城市的程度就跟我小妹喜歡它的程度一樣。」

    「那你呢?」

    娜梅回頭看看隨從他們都遠遠地走在後面。「消息傳來時我正跟佛勒的雙胞胎上床」侍衛隊長聽見她說「你知道佛勒家的箴言吧?任我翱翔!我只求你給我這句話。任我翱翔伯父。我不要大軍只要一個親愛的姐妹。」

    「奧芭婭?」

    「特蕾妮。奧芭婭太吵鬧而特蕾妮是如此可愛溫柔沒有人會懷疑她。奧芭婭要將舊鎮變成父親的火葬堆我沒那麼貪心四條性命對我來說足夠了—用泰溫大人的黃金雙胞胎償還伊莉亞的孩子們老獅子償還伊莉亞本人最後是小國王他償還我父親。」

    「那小男孩沒對我們做什麼。」

    「那小男孩是個經由背叛、**和通姦誕生的雜種—倘若史坦尼斯大人所言不差。」輕鬆調侃的語調消失了侍衛隊長現自己瞇起眼睛注視著她。她姐姐奧芭婭腰纏鞭子手執長矛人人都看得見但娜梅小姐同樣危險她總是將匕隱藏得很好。「國王之血才能補償謀殺我父親的罪惡。」

    「奧柏倫死於決鬥而且是為了一件與他毫不相干的事。我不能稱之為謀殺。」

    「隨你怎麼稱呼。我們把多恩最優秀的壯士派去君臨他們卻送回來一袋屍骨。」

    「他的行為越了我的囑咐。『仔細權衡小國王和他的御前會議留意他們的強項與弱點』我在陽台上告訴他當時我們吃著橙子『如果可以的話替我們找些朋友。伊莉亞的事盡量調查但不要過度惹惱泰溫公爵』這就是我的話。奧柏倫大笑著說:『我幾時『過度』惹惱過別人?你還不如去警告蘭尼斯特別惹惱了我。』他一心要替伊莉亞尋回正義他不願等待—」

    「他等了整整十七年」娜梅小姐打斷話頭「假如被殺的是你我父親未等屍骨變寒就會揭竿而起大舉北伐;假如死的是你此刻密如森林的長矛將席捲邊疆地。」

    「我不懷疑這點。」

    「你也不應懷疑親王大人—請記得為了復仇我和我的姐妹們決不會再等十七年!」她腳踢母馬朝陽戟城疾馳而去她的隊伍風風火火地緊隨其後。

    親王向後倚在枕墊上閉起雙眼何塔知道他沒睡。他很痛苦。有那麼一會兒他考慮把卡洛特學士叫到轎子跟前但道朗親王需要的話自己會叫的。

    午後的陰影長而晦暗太陽跟親王腫脹的關節一樣又紅又大他們在東方隱約看見了陽戟城的塔樓。先是纖細的長矛塔一百五十尺高頂端有一根鍍金鐵刺為塔樓再添了三十尺高度;接著是堅固的太陽塔它有金色拱頂和鑲鉛玻璃;最後是暗褐色的沙船堡它彷彿是一艘被衝到岸上變作石頭的大帆船。

    僅僅三里格的濱海道路將陽戟城與流水花園分開然而它們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在離宮孩子們**身子於陽光下嬉戲鋪有地磚的庭院中有音樂彈奏空氣中滿是檸檬與血橙的濃郁氣息;在城內瀰漫著灰塵、汗水和煙霧夜晚也有喋喋不休的喧囂。流水花園由淡紅色大理石築成陽戟城則建自棕褐色泥土和稻草。馬泰爾家族的古老要塞矗立在一個沙石小半島的最東端三面環海而在西面在陽戟城巨大城牆的陰影裡土磚店舖和無窗陋屋附著在城下猶如籐壺附著於船殼。馬廄、客棧、酒館和妓院等又在更西邊冒出來其中許多有自己的圍牆但供人居住的小破屋基本都往城牆靠。如此這般年復一年正如大鬍子僧侶們說的那樣跟泰洛斯、密爾或者偉大的諾佛斯相比這座影子城不過算是小鎮然而它是多恩人所擁有的最接近城市的東西。

    娜梅小姐先到幾小時無疑她通知了衛兵。因為當他們到達時三重門已經打開了。這些門依次排列允許訪客直接穿過三重曲牆到達舊宮而不用走上好幾里在狹窄的街巷、暗藏的庭院和嘈雜的集市中繞行。

    當長矛塔進入視線後道朗親王立即合上轎子的懸簾但群眾仍然不依不饒地向他叫囂。「沙蛇」們已經煽動起激昂的情緒侍衛隊長不安地想。他們穿過骯髒的外城進入第二道門。門內的風夾帶著瀝青、鹽水和爛海藻的味道每走一步人群都變得更加稠密。「給道朗親王讓路!」阿利歐·何塔一邊大喝一邊用長柄斧的斧柄槌打磚地「給多恩親王讓路!」

    「親王死了!」一個婦人在他身後厲聲尖叫。

    「拿起長矛!」一個男子在陽台上怒吼。

    「道朗!」某個貴族喊道「拿起長矛!」

    何塔放棄了尋找言者的努力人實在太多了而其中三分之一的都在吶喊。「拿起長矛!為紅毒蛇復仇!」到達第三道門時衛兵們必須推擠人群才能給親王的轎子清出道路。人們開始扔東西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孩衝過長矛兵的封鎖手裡拿了一隻爛掉一半的柿子但看到阿利歐·何塔擋住去路長斧擺好架勢便鬆了手任由柿子掉落在地匆匆忙忙地逃跑了。遠處其他人扔出檸檬、酸柑和橙子高呼:「開戰!開戰!拿起長矛!」一名衛兵的眼睛被檸檬擊中還有一隻橙子砸在侍衛隊長本人的腳上。

    轎子裡沒傳出任何回應。道朗·馬泰爾始終躲在絲簾之內直到城堡的厚牆將他們完全淹沒鐵閘門在身後「吱吱嘎嘎」地落下喊叫聲逐漸減弱。亞蓮恩公主帶著一半的朝臣在外庭迎接其中包括年邁盲眼的管家裡卡索代理城主曼佛裡·馬泰爾爵士年輕的米斯學士身穿灰袍柔滑的鬍鬚裡噴了香水此外還有四十名多恩騎士他們飄逸的服飾異彩紛呈。小彌賽菈·拜拉席恩跟她的修女及御林鐵衛亞歷斯爵士站在一起亞歷斯爵士依然穿著那身酷熱的純白釉彩盔甲。

    亞蓮恩公主大步走到轎子跟前她腳穿沙蛇皮涼鞋鞋帶直綁到大腿黑玉般的秀蜷成一個個小卷披落腰背額上還有一圈太陽形狀的銅片頭飾。她還是那個小傢伙侍衛隊長心想。「沙蛇」們很高亞蓮恩卻像她母親只有五尺二寸然而在鑲嵌珠寶的腰帶下在鬆鬆垮垮隨風飄蕩的紫黃色絲緞袍裡她有風流圓潤的女人**。「父親」簾子拉開後她宣告「陽戟城因您的返回而倍感喜悅。」

    「是啊我聽到了喜悅的聲音。」親王淡淡地笑笑用一隻紅腫的手捧住女兒的面頰。「你看起來氣色不錯。隊長請扶我下來。」

    何塔將長斧斜插進背後的掛帶雙臂抱起親王。他動作輕柔以免刺激親王腫脹的關節即便如此道朗·馬泰爾仍不得不強嚥下一聲痛苦的喘息。

    「我已命廚子準備晚宴」亞蓮恩說「包括所有您喜歡的食物。」

    「恐怕我無福消受。」親王緩緩地環視庭院。「我沒看見特蕾妮。」

    「她請求與您私下交談。我讓她到王座廳去等。」

    親王歎口氣。「很好。隊長可否再勞煩你?這裡的事情越早完結我就能越早休息。」

    何塔抱他走上太陽塔長長的石台階來到拱頂下巨大的圓形廳堂下午最後一縷日光斜斜地穿過彩色厚玻璃在蒼白的大理石上投射出一個個色彩斑駁的菱形。第三條「沙蛇」正等著他們。

    她盤腿坐在隆起高台下方的枕墊上但他們進入時她立刻起立。她穿一件緊身淡藍色綢緞長袍袖口繁複的密爾蕾絲令她看上去像處*女一樣純潔。她一手拿刺繡一手拿著一對金針似乎正在趕製女紅。她的頭也是金色眼睛如同深藍的池塘……然而不知為何它們讓侍衛隊長聯想起了她父親儘管奧柏倫的眼睛如永夜般漆黑。奧柏倫親王的女兒都有他的眼睛毒蛇的眼睛何塔突然意識到顏色反而不重要。

    「伯父」特蕾妮·沙德說「我一直在等您。」

    「隊長扶我坐到高位上。」

    高台上有兩個座位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其中一把的椅背上用黃金鑲嵌著馬泰爾家族的金槍貫日紋章另一把上則有洛伊拿人的日曜紋當娜梅莉亞的艦船初次來到多恩時桅桿上飄揚的正是這一圖案。侍衛隊長將親王放到長矛座位上然後退開。

    「很疼嗎?」特蕾妮小姐的嗓音十分輕柔而她看上去就像夏日的草莓般可人。她母親是個修女令特蕾妮帶有一份幾乎不屬於塵世的純真。「為減輕您的痛苦我可以做什麼?」

    「說你想說的話然後讓我休息。我很累特蕾妮。」

    「這是我為您繡的伯父。」特蕾妮展開她剛才在繡的女紅上面是她父親奧柏倫親王騎在一匹沙地戰馬上全身紅甲微微淺笑。「我完成之後會把它送給您好讓您記住他。」

    「我不可能忘記你父親。」

    「我很高興聽到這一點。許多人都有懷疑。」

    「泰溫大人答應把魔山的腦袋給我們。」

    「他真好心……但劊子手的劍不配了結英勇的格雷果爵士。我們祈禱他的死已經這麼久了相信他自己現在也如此祈禱。我知道父親用的什麼毒什麼方法沒有比那更緩慢、更痛苦的死亡了。很快即使在這陽戟城內我們也能聽見魔山的慘叫。」

    道朗親王歎口氣「奧芭婭呼籲戰爭。娜梅滿足於謀殺。你呢?」

    「戰爭」特蕾妮說「但並非姐姐希望的那種。多恩人在家鄉作戰才能揮實力還是讓我們磨尖長矛等待他們進攻吧。當蘭尼斯特和提利爾向我們撲來時我們要讓他們在各個山口流血不止把他們埋沒在滾滾黃沙下正如從前上百次那樣。」

    「他們會來進攻嗎?」

    「噢他們當然會他們付不起國家再度分裂的代價—正是為了避免這點巨龍家族才跟我們聯姻。父親對我說我們要感謝小惡魔感謝他把彌賽菈公主送來。她真漂亮您不覺得嗎?我真希望自己有她的鬈。她天生就是母儀天下的料如同她母親。」酒窩在特蕾妮臉頰上綻開。「倘若能有機會來親手安排婚禮並負責監製王冠我會非常榮幸。崔斯丹和彌賽菈都是純潔的好孩子我想用白金……加綠寶石以配襯彌賽菈的眼睛。噢鑽石與珍珠也很合適只要孩子們能夠順利結婚並且加冕。接下來我們只需高呼擁戴彌賽菈一世為安達爾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女王七國統治者的合法繼承人然後等待獅子的到來。」

    「合法繼承人?」親王哼哼著說。

    「她比她弟弟大」特蕾妮解釋彷彿當親王是個傻子。「根據律法鐵王座應該傳給她。」

    「根據多恩的律法。」

    「當賢王戴倫迎娶彌莉亞公主將我們併入他的大一統王國時他答應多恩可以保留自己的律法。彌賽菈恰巧就在多恩。」

    「她確實人在多恩。」他語調勉強。「讓我考慮考慮。」

    特蕾妮嬌嗔道:「您考慮得太多了伯父。」

    「是嗎?」

    「父親這麼說的。」

    「奧柏倫考慮得太少。」

    「有些人考慮得太多是因為他們害怕行動。」

    「害怕與謹慎有區別。」

    「噢那我祈禱您永遠不會害怕伯父。希望您一切安好。」她舉起一隻手……

    侍衛隊長連忙將長柄斧往大理石地板上狠狠一跺。「小姐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請遠離高台謝謝。」

    「我沒有惡意隊長。我愛我的伯父就跟他愛我父親一樣我知道的。」特蕾妮在親王面前單膝跪下。「我已經講完來此要說的話了伯父。若有冒犯請您原諒因為我的心已經裂成了碎片。您還愛我嗎?」

    「一如既往。」

    「那為我祈福吧然後我就走。」

    道朗猶豫片刻後將手放在侄女頭上。「勇敢起來孩子。」

    「噢我怎麼會不勇敢?我是他的女兒。」

    她剛告辭卡洛特學士便立刻奔上高台。「親王殿下她有沒有……來讓我看看您的手。」他先檢查手掌然後輕輕翻過來嗅了嗅親王的手指。「沒有好的這就好。沒有刮痕所以……」

    親王抽回手。「師傅麻煩你給我弄點罌粟花奶好嗎?一小杯足夠了。」

    「罌粟花奶。好的當然。」

    「現在讓我考慮考慮。」道朗·馬泰爾輕輕催促於是卡洛特匆匆走下樓梯。

    外面太陽已經落下拱頂內的光線成為昏暗的藍地板上的菱形漸漸消退。親王坐在馬泰爾家族金槍貫日紋章的高位中臉色因疼痛而變得蒼白。長久的沉默之後他轉向阿利歐·何塔。「隊長」他說「我的衛兵有多忠誠?」

    「絕對忠誠。」侍衛隊長不知還能說什麼。

    「他們所有人?還是其中一部分?」

    「他們是最優秀的。優秀的多恩人。他們會遵從我的命令行事。」他將長柄斧往地上一跺。「任何叛徒無論是誰我都會把他的人頭帶來。」

    「我不要人頭。我要服從。」

    「大家服從您。」效忠。服從。守護。單純的誓言單純的人。「需要出動多少人?」

    「這由你決定。不過全體出動或許比二三十個人有效。我希望盡量處理得迅平靜不流血。」

    「迅平靜不流血好的。您的命令是什麼?」

    「搜捕我弟弟的女兒們統統扣押關到長矛塔上。」

    「扣押『沙蛇』們?」侍衛隊長嗓子乾澀「所有……所有八個親王殿下?那些小傢伙也一樣?」

    親王考慮半晌「艾拉莉亞的女兒們還小不至於構成威脅但別有用心的人或許會利用她們來對付我最好也控制起來。是的那些小傢伙也一樣……但先抓特蕾妮、娜梅莉亞和奧芭婭。」

    「遵命。」他心中忐忑不安。我的小公主是不會喜歡這道命令的。「薩蕾拉怎麼辦?她已經長大成*人快二十歲了。」

    「除非她回到多恩否則放過她吧薩蕾拉比她的姐姐們更有頭腦。隨她去……玩遊戲吧。把其餘人抓住控制起來我才能安睡。」

    「好的」侍衛隊長猶猶豫豫地說「若這消息傳播到市井之中百姓們會咆哮抗議。」

    「整個多恩都會咆哮」道朗·馬泰爾疲倦地說「但願泰溫大人在君臨能夠聽到這樣他就會知道他在陽戟城有一個多麼忠誠的朋友。」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