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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hapter64 凱特琳 文 / 馬丁

    林間輕響絮繞耳際。

    谷底溪水奔流蜿蜒穿過石板河床月光在水面粼粼波動。樹下戰馬輕聲嘶鳴伸蹄扒開覆滿落葉的濕軟地面。人們壓低聲音緊張地開著玩笑。她不時聽見長槍的碰撞和鎖子甲滑動所出的微弱聲響但即便這些聲音也顯得朦朧模糊。

    「夫人等不了多久了。」哈里斯·莫蘭道。他要求在這場戰事中有幸擔負起保護她的責任身為臨冬城侍衛隊長這本是他的權利羅柏也沒拒絕。她身邊還圍繞著三十個衛士他們的任務只是保護她免遭任何傷害倘若戰事不利則務必將她安然護送回臨冬城。羅柏原本要派出五十人凱特琳堅持這場仗他需要所有的人手因此十個就夠了最後他們達成妥協改派三十名衛士但雙方都怏怏不樂。

    「該來的時刻自然會來。」凱特琳告訴他。當戰事到來的時刻她知道那將意味著死亡或許是哈爾的死……也或許是她的甚至是羅柏。在戰爭中無人安全任何人的性命都有危險所以凱特琳寧願等待靜聽林間輕響、溪澗樂音感受暖風拂過絲。

    再怎麼說等待對她來說毫不陌生她生命中的男人總是讓她等待。「小凱特等我回來喲。」每次父親上朝、上集或遠赴沙場總是這麼對她說。她也乖乖聽話耐心地站在奔流城的城垛上看著紅叉河和騰石河水奔湧流過。他每每不能準時歸來於是凱特琳也在城牆上終日守望透過雉堞和箭孔向外眺望直到終於瞥見霍斯特公爵騎著那頭棕色老馬沿著河岸快步朝渡口奔來。「你有沒有等我啊?」當他彎身摟抱她時一定會這麼問「有沒有啊小凱特?」

    布蘭登·史塔克也教她等了好久。「夫人此行不會太長。」他曾鄭重誓「等我回來咱們便可成婚。」然而當成婚那天終於來臨與她並肩站在聖堂的卻是他的弟弟艾德。

    奈德與新娘相守不足兩周便又快馬趕赴戰場只留下一個又一個承諾。好歹他留下的不只是空洞的話語他還給了她一個兒子。月盈月缺轉眼九個月過去羅柏誕生於奔流城他的父親卻還在南方作戰。她歷經莫大痛苦把渾身是血的羅柏帶來人世卻不知奈德今生有無機會見到他。她的兒子啊當時的他好小好小……

    如今她等待的對象變成了羅柏……以及詹姆·蘭尼斯特那個金光閃閃傳說從不知等待為何物的騎士。「弒君者暴躁易怒。」布林登叔叔對羅柏這麼說他則以所有人的性命和惟一的希望為賭注押在這句話上面。

    羅柏即便心裡害怕也一點沒表現出來。凱特琳看著他在隊伍裡走動拍拍這人肩膀和那人同聲說笑又協助另一人安撫焦躁不安的馬匹。他的盔甲隨著移動輕聲作響全身上下只有頭部暴露在外。微風吹動他的棗紅頭那頭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紅她不禁訝異兒子何時長得這麼高大。才十五歲呢已經快跟她一般高了。

    請讓他長得更高她祈求天上諸神讓他活過十六歲、二十歲、五十歲讓他變得和他父親一樣高大讓他有機會把兒子抱在懷中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她看著面前這個留了新鬍子腳邊跟了一條冰原狼的高大青年眼中所見卻是那個他們放在她懷中的小嬰兒。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生在奔流城的事了。

    夜空雖暖想到奔流城卻令她打起冷顫。他們究竟在哪裡?她納悶。莫非叔叔出錯了?一切的一切都維繫在他的承諾上。羅柏撥給黑魚三百精兵派他趨前掩護主力部隊的行蹤。「詹姆不知情」布林登爵士回來報告「我敢拿性命擔保。我的弓箭手沒讓任何一隻烏飛回他那裡。我們遇到了幾個他的斥候那些人也都無法回去通報了。他應該派出更多人才對。總而言之他不清楚我們的行蹤。」

    「他的部隊規模如何?」兒子問。

    「總共一萬兩千步兵分居三處營地散於城堡周圍彼此間有河水相隔。」叔叔邊說邊露出一抹粗獷的微笑令她覺得好熟悉。「包圍奔流城這是惟一的方法但這也將是他們的致命傷。對方的騎兵約莫兩三千。」

    「弒君者的兵力將近我們三倍。」蓋伯特·葛洛佛道。

    「不錯」布林登爵士「但詹姆爵士缺乏一樣東西。」

    「缺什麼?」羅柏問。

    「耐心。」

    比之剛離開孿河城時他們目前的兵力又增加了不少。繞過藍叉河源頭調頭往南急馳時傑森·梅利斯特伯爵從海疆城帶兵前來助陣其他生力軍也陸續加入包括僱傭騎士、小諸侯和沒了主子的散兵他們是在她弟弟艾德慕的軍隊於奔流城下被擊潰後逃往北方的。人們極盡所能催馬前進趕在詹姆·蘭尼斯特接獲消息以前來到此地。眼下決戰時刻已經來臨。

    凱特琳看著兒子上馬瓦德侯爵的兒子奧利法·佛雷則為他拉住韁繩。奧利法較羅柏年長兩歲卻幼稚得活像小他十歲處處顯得焦躁不安。他替羅柏綁好盾牌遞上頭盔。兒子放下面罩蓋住那張她所深愛的臉龐搖身一變成為高大英挺的年輕騎士端坐於灰色駿馬之上。樹林極暗月光無法照及所以當羅柏轉頭看她面罩之下她只見一片漆黑。「母親我得上前線去。」他告訴她「父親教導我開戰之前要讓部下看到領與他們同在。」

    「去罷」她說「讓他們好好看看你。」

    「我會給他們勇氣。」羅柏道。

    誰來給我勇氣呢?她捫心自問。然而她保持緘默逼著自己對他微笑。羅柏調轉大灰馬緩緩離她遠去灰風如影隨形地伴著他他的貼身護衛們隨即跟上。當他強迫凱特琳接受保護時她堅持他也得照此辦理對此北境諸侯亦表贊同。眾多封臣的子嗣都極力爭取與少狼主——這是他們幫他新取的稱號——並肩作戰的榮耀。最後確定的三十人中包括托倫·卡史塔克與艾德·卡史塔克兩兄弟派崔克·梅利斯特小瓊恩·安柏戴林恩·霍伍德席恩·葛雷喬伊瓦德·佛雷眾多子孫中的五個還有較年長的如文德爾·曼德勒爵士和羅賓·菲林特等等。其中甚至有一位女性黛西·莫爾蒙梅姬伯爵夫人的長女和熊島繼承人身形瘦長高達六呎別的女孩還在玩洋娃娃的年紀她便使起了流星錘。對這最後一項指派諸侯們頗有微詞但凱特琳不理會他們的抱怨。「此事與家族名譽無關」她告訴他們「只為了確保我兒毫無傷。」

    到了生死關頭她心想這三十人夠嗎?這裡的六千人夠嗎?

    遠處傳來一聲微弱的鳥鳴那是一種高亢而尖銳的顫音有如一隻冰冷的手劃過凱特琳頸背。又一隻鳥顫鳴應和接著是第三隻、第四隻。這是雪伯勞的呼喚在臨冬城的這麼多年她早已非常熟悉。凜冬深雪之時當神木林白茫茫一片寂靜無聲便能看到它們的蹤跡。它們是北方的鳥。

    他們來了凱特琳心想。

    「夫人他們來了。」哈爾·莫蘭悄聲道。他總愛重複人盡皆知的事實。「願諸神與我們同在。」

    她點點頭。周圍的樹林安靜下來四下寂然之中她可以聽見他們的聲音距離雖遠卻在迅逼近:萬馬奔騰之聲槍劍鎧甲交擊戰士喃喃自語笑罵聲此起彼落。

    億萬年的光陰彷彿來了又去聲音越變越大她聽見更多笑鬧有人號施令渡溪時水花飛揚。一匹馬在哼氣。某個男人在咒罵。最後她看到他了……雖然只是一剎那雖然只是透過林間細縫望向谷底但她深知必是他無疑。即便是在這麼遠的距離詹姆·蘭尼斯特爵士的身影依舊清晰可辨他的金金鎧被月光染為銀白鮮紅披風成了黑色。他沒戴頭盔。

    他甫一出現便又消失銀色鎧甲再度被樹叢遮蔽。長長的隊伍跟在他身後包括騎士、誓言騎士和自由騎手大概占蘭尼斯特軍騎兵總數的四分之三。

    「他絕不會乖乖待在營帳裡坐等木匠搭建攻城塔。」布林登爵士曾經保證。「迄今為止他已三度率騎兵出擊追趕零散的我軍或強攻頑抗的莊園。」

    於是羅柏點著頭仔細研讀他舅舅繪製的地圖。奈德教導他要熟悉地圖。「你在這裡襲擊他」他指著地圖說「帶個兩三百人就好不要多打著徒利家的旗幟。當他追過來時我們會在——」他的手指向左移動一寸。「——這裡埋伏。」

    「這裡」夜幕中的一片寂靜月光傾灑暗影幢幢地面鋪滿厚厚落葉山脊密林遍佈丘陵緩緩下降直至河床。地勢越低矮樹叢便越見稀疏。

    「這裡」他兒子騎在戰馬上回望她最後一眼舉劍行禮。

    「這裡」梅姬·莫爾蒙奏出長而低沉的號角自東側轟然直下炸進河谷通知人們詹姆的部隊已然全數進了圈套。

    灰風向後一甩頭仰天長嚎。

    狼嗥之聲彷彿直直地穿透了凱特琳·史塔克她現自己渾身顫抖。這是一種恐怖之聲駭人之聲然而其中如有音律。一時之間她竟為下方河谷裡的蘭尼斯特軍感到一絲憐憫。這就是死亡之聲她心想。

    啊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對面山脊傳來大瓊恩的號聲東西兩邊梅利斯特家和佛雷家也吹起了復仇的喇叭。河谷的北口極窄有如彎曲的手肘轉了方向卡史塔克伯爵的戰號從那裡傳來低沉渾厚充滿哀悼之音加入了這場黑暗的大合唱。下方溪谷裡敵軍高聲叫喊馬兒前腳踢揚。

    奉羅柏之命藏身枝幹間的弓箭手們齊齊灑下箭雨囈語森林用力吐出按捺多時的氣息整個夜晚頓時充斥人馬哀嚎。她放眼四望武士們紛紛舉起長槍褪去用來遮掩反光的泥土和樹葉露出銳利無比的殘酷尖刃。「臨冬城萬歲!」當箭雨再度落下她聽見羅柏高喊。他從她身邊急馳向前當先率領部下朝河谷俯衝。

    凱特琳靜坐馬上一動不動。哈爾·莫蘭和貼身護衛們環繞四周而她只是靜靜等待一如當年等待布蘭登等待奈德等待父親。她置身高高的山脊上樹林幾乎完全遮蔽了下方的戰事。她的心狂亂地跳動一下、兩下、四下突然間森林裡似乎只剩下她和她的護衛餘人皆已融進無邊的綠色中。

    然而當她抬眼望向河谷對面的山脊卻見到大瓊恩的騎兵自密林黑影後現身排成無止無盡的長長橫隊開始衝鋒。當他們自樹林中激迸而出時在那麼細微的心跳瞬間凱特琳看到月光灑落槍尖仿如千隻包裹銀焰的螢火蟲朝山下撲去。

    她眨眨眼。他們不過是人朝山谷俯衝的戰士要麼殺人要麼被殺。

    事後她雖不能宣稱親睹戰事卻至少可說聽聞全程。河谷裡回音激盪有斷折長槍的劈啪刀劍交擊的響動以及「蘭尼斯特萬歲!」「臨冬城萬歲!」和「徒利家萬歲!為奔流城與徒利家而戰!」的吶喊。當她明白睜眼無益便閉上雙眼凝神諦聽。她聽見馬蹄奔波鐵靴濺起淺水劍劈橡木盾的鈍音鋼鐵碰撞的摩擦弓箭呼嘯戰鼓雷鳴一千匹馬同時出驚叫。人們或高聲咒罵或乞求饒命或得免一死或劫數難逃有人得以生還有人則命喪於此。山谷似乎會擾亂聽覺有一次她彷彿聽見了羅柏的聲音清楚得好似他就站在身邊高喊:「跟我來!跟我來!」接著她聽到了那只冰原狼的嘶吼咆哮利齒撕扯肉塊人馬出充滿恐懼的痛苦哀嚎。真的只有一隻狼?她難以分辨。

    聲音漸漸變弱終至平息最後只剩狼嚎。幾縷紅曙露出東方灰風仰天長嘯。

    羅柏歸來時騎的已不是原本那匹灰馬而是一匹花斑馬。他盾牌上的狼頭幾乎被砍成碎片木板上刻畫出深深的痕跡但本人似乎安然無恙。然而當他走近凱特琳卻現他的鎖甲手套和外衣袖子上全是黑血。「你受傷了。」她說。

    羅柏舉起手伸了伸五指。「我沒事」他說「這……或許是托倫的血或是……」他搖搖頭。「我不知道。」

    一大群人跟著他上了斜坡個個渾身髒污盔甲凹陷卻嘻笑不停。席恩和大瓊恩當先兩人一左一右跩著詹姆·蘭尼斯特爵士。他們把他推到她的坐騎前。「弒君者。」哈爾又多此一舉地宣示。

    蘭尼斯特抬起頭。「史塔剋夫人」他跪著說他頭上有個傷口鮮血自頭頂流下一邊臉頰蒼白的晨光將他頭的金黃還給了他。「很樂意為您效勞可惜我忘了我的劍放哪兒去了。」

    「爵士閣下我不需要你的效勞。」她告訴他「我要的是我父親和我弟弟艾德慕我要我的兩個女兒以及我的丈夫。」

    「恐怕我也不知他們到哪兒去了。」

    「實在可惜。」凱特琳冷冷地說。

    「殺了他羅柏。」席恩·葛雷喬伊勸道「砍他的頭。」

    「不」兒子回答一邊把染血的手套脫下。「他活著比較有用。況且父親大人絕不會在戰後殺害俘虜。」

    「他是個聰明人」詹姆·蘭尼斯特道「光明磊落。」

    「把他帶走戴上鐐銬」凱特琳說。

    「照我母親大人說的做」羅柏下令「此外務必多派人嚴加看守。卡史塔克大人恨不得把他的頭插在槍上。」

    「我想也是。」大瓊恩同意他比比手勢蘭尼斯特便被領開去包紮傷口並戴上枷鎖。

    「卡史塔克大人為何想殺他?」凱特琳問。

    羅柏轉頭望向樹林眼中流露出奈德常有的憂鬱神色。「他……殺了他們……」

    「卡史塔克大人的兒子。」蓋伯特·葛洛佛解釋。

    「兩人都死在他手裡」羅柏說「托倫和艾德以及戴林恩·霍伍德。」

    「誰也不能否認蘭尼斯特那廝的勇氣」葛洛佛道「他眼看大勢已去便號召手下一路往河谷殺上來企圖衝到羅柏大人身邊將他砍倒他差點就得逞了。」

    「他忘了他的劍放哪兒……他的劍先砍斷托倫的手劈開戴林恩的腦袋然後忘在了艾德·卡史塔克的頸子上。」羅柏說「從頭到尾他一直叫喊著我的名字若非大家死命阻止他——」

    「——如今哀悼者就是我而非卡史塔克大人了。」凱特琳道「羅柏你的部下完成了他們宣誓信守的職責為保護他們的封君而英勇戰死。你可以為他們哀悼表彰他們的忠勇但不是現在你沒有悲傷的時間。你砍斷了蛇頭然而四分之三的蛇身還纏繞著你外公的城堡。我們打贏了一場仗但不是整個戰爭。」

    「但這是多麼輝煌的一場仗啊!」席恩·葛雷喬伊興奮地說「夫人自古代『怒火燎原』一役以來王國便再沒有如此精彩的戰役。我敢誓蘭尼斯特那邊每死十個我們才死一個。我們俘虜了近百名騎士十來個諸侯包括維斯特林伯爵、班佛特伯爵、蓋爾斯·格林菲爾爵士、伊斯蘭伯爵、泰陀斯·布拉克斯爵士、多恩人馬洛爾……除詹姆外我們還抓到三個蘭尼斯特家的人都是泰溫大人的侄子其中兩個是他妹妹的一個是他死去的老弟的……」

    「那泰溫大人呢?」凱特琳打斷他。「席恩請問你有沒有剛巧把泰溫大人也抓到?」

    「沒有。」葛雷喬伊回答他突然愣住了。

    「只要還沒抓到他戰爭就沒有結束。」

    羅柏抬起頭用手將紅從眼前撥開。「母親說得對奔流城之戰還等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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