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hapter65 丹妮莉絲 文 / 馬丁
成群蒼蠅圍繞著卓戈卡奧緩緩打轉翅膀嗡嗡的聲音在丹妮的聽覺邊際迴環令她滿懷恐懼。
無情的驕陽高掛天空熱氣從低矮丘陵裸露的岩層間蒸散而出。汗水如一根根纖細的手指自丹妮腫脹的**緩緩流下。天地間惟一的聲音是馬蹄堅定的噠噠聲丹妮際鈴鐺有韻律的輕響以及身後悄聲的交談。
丹妮盯著蒼蠅。
它們大如蜜蜂體形沉重略呈紫色出濕黏而噁心的光。多斯拉克人稱其為「血蠅」。它們居住於沼澤地和死水潭以吸食人馬鮮血為生並在腐屍或瀕死的人畜身上產卵。卓戈恨極了這種生物每當有血蠅靠近他的手便如靈蛇般迅竄出一把抓住她從未見他失手過。他會把蒼蠅握在巨掌裡聽任它狂亂地嗡嗡亂飛最後才用力捏緊等張開手蒼蠅已成為他掌心的一灘紅印。
這時有一隻血蠅在他坐騎的臀部爬來爬去駿馬憤怒地甩著尾巴想把它趕走。其他蒼蠅則在卓戈周圍來回飛動越飛越近然而卡奧卻沒有反應。他的視線朝向遠方的褐色丘陵韁繩鬆鬆垮垮地垂在手中。在他的彩繪背心下一層無花果葉和乾涸的藍泥覆蓋著胸前的傷口那是草藥婦人專為他調製的。彌麗·馬茲·篤爾的藥膏不僅灼熱更令他搔癢難耐因此六天前他便已撕掉膏藥罵她是「巫魔女」。泥膏比較舒服況且草藥婦人還為他調製了罌粟酒這三天來他喝得厲害;即便不喝罌粟酒他也豪飲酵馬奶或胡椒啤酒。
然而他卻幾乎不碰食物到了夜裡則是又踢打又呻吟。丹妮看得出他的臉變得好削瘦。雷戈在她的肚子裡不斷騷動活像一匹駿馬但絲毫沒有引起卓戈的興趣。每天早上當他從噩夢中醒來她便現他的臉上又多了新的痛苦痕跡。眼下他竟連話也不說了使她倍感驚恐。是啊自從他們日出時出以來他連一個字也沒有說。即便她主動開口得到的也只是一聲咕噥過了中午連咕噥都沒了。
一隻血蠅降落在卡奧裸露的肩膀上另外一隻則盤旋片刻停上了他脖子並朝他嘴巴爬去。卓戈卡奧在馬鞍上微微晃動際鈴鐺輕聲作響坐騎則以穩定的步伐繼續前進。
丹妮夾緊銀馬騎到他身旁。「夫君」她輕聲說「卓戈我的日和星。」
他似乎根本沒聽見。血蠅順著他長長的鬍子往上爬爬上臉頰停在鼻子旁的皺痕裡。丹妮驚訝得屏住呼吸。「卓戈」她笨拙地伸手去扶他的臂膀。
卓戈卡奧在馬鞍上晃了晃緩緩傾斜重重地從馬上摔了下去。血蠅群散開了一個心跳的瞬間隨即又徘徊而回停在他身上。
「不」丹妮連忙勒住韁繩不顧自己的大肚子蹣跚著翻下小銀馬奔向他身邊。
他身下的草地棕黃乾枯。當丹妮在他身邊跪下時卓戈出痛苦的叫喊。他的呼吸卡在喉嚨裡看她的眼神彷彿不認得她。「我的馬。」他喘著氣說。丹妮揮開他胸膛上的蒼蠅學他的樣子捏死了一隻。手指下他的皮膚燙得嚇人。
卡奧的血盟衛就跟在後面。她聽見哈戈大喊他們快馬加鞭地趕來。科霍羅自馬背一躍而下。「吾血之血!」他邊跪邊喊。其他兩人則留在馬上。
「不」卓戈卡奧呻吟著在丹妮懷中掙扎。「必須騎馬。騎馬。不。」
「他從自己的馬上摔下來。」哈戈瞪著腳下的他們說他那張闊臉毫無表情但聲音如鉛般沉重。
「別說這種話」丹妮告訴他「今天我們騎得也夠遠了就在這裡紮營。」
「這裡?」哈戈環顧四周。此地植物乾枯一片棕黃不適人居。「這裡不能紮營。」
「女人無權命令我們停下」柯索說「即便卡麗熙也不例外。」
「我們就在這裡紮營。」丹妮重複「哈戈傳話下去就說卓戈卡奧命令大家停下。若有人問起原因就說我快生了無法再走。科霍羅把奴隸帶來讓他們立刻搭起卡奧的帳篷。柯索——」
「卡麗熙你無權命令我。」柯索說。
「你去把彌麗·馬茲·篤爾找來。」她告訴他。女祭司應該和其他「羊人」一起位於長長的奴隸隊伍中。「帶她來見我叫她把藥箱也帶來。」
柯索從馬上瞪著她兩眼剛硬如燧石。「巫魔女」他啐了一口「我不幹。」
「你立刻去辦」丹妮說「否則等卓戈醒來他會想知道你為何忤逆我。」
柯索憤怒地調轉馬頭飛奔而去……但丹妮知道無論他多麼不情願終究是會把彌麗·馬茲·篤爾帶來的。奴隸們在一片崎嶇的黑色岩層下搭起卓戈卡奧的大帳那裡的陰影可以稍稍遮擋午後的驕陽。即便如此當伊麗和多莉亞協助丹妮攙扶卓戈走進沙絲帳時裡面依舊熱得令人窒息。地上鋪著厚重的繪畫地毯枕頭散置於角落。埃蘿葉那個丹妮在「羊人」城鎮的泥牆外解救的羞怯女孩已經燃起一個火盆。他們讓卓戈平躺在草蓆上。「不」他用通用語呢喃著「不不。」他只說得出這個字彷彿這是他能力惟一所及。
多莉亞解開他的獎章腰帶脫下他的背心和綁腿姬琪則跪在他腳邊為他解開騎馬涼鞋。伊麗想讓帳篷敞開通風但丹妮不准她絕不能讓別人看見卓戈神智不清的虛弱模樣。當她的卡斯部眾抵達時她要他們守在門口。「未經我允許不准任何人進來。」她對喬戈說「誰都不行。」
埃蘿葉畏懼地看著躺在席上的卓戈。「他死了。」她小聲說。
丹妮抽了她一個耳光。「卡奧不會死他是騎著世界的駿馬之父他的頭從未修剪至今依舊綁著他父親留給他的鈴鐺。」
「可是卡麗熙」姬琪道「他從自己的馬上摔下來。」
丹妮眼中突然盈滿淚水她顫抖著別過頭去。他從自己的馬上摔下來!的確如此不僅她親眼目睹血盟衛看到了目擊者還包括她的女僕和卡斯部眾。除此之外還有多少呢?他們不可能保守秘密丹妮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無法騎馬的卡奧便無能統治而卓戈竟從自己的馬上摔了下去。
「我們必須幫他沐浴。」她固執地說。她絕不能讓自己陷入絕望。「伊麗叫人馬上把澡盆搬來。多莉亞、埃蘿葉去找水要涼水他身體好燙。」他簡直是人皮包裹的一團火。
奴隸們將沉重的赤銅澡盆放在帳篷角落。當多莉亞拿來第一罐水時丹妮浸濕一卷絲布蓋在卓戈滾燙的額際。他雙眼直視卻視而不見。他張開嘴巴卻說不出話只有呻吟。「彌麗·馬茲·篤爾在哪兒?」她的耐心快要被恐懼磨光忍不住厲聲質問。
「柯索一定能找到她」伊麗說。
女僕們將澡盆灌滿散著硫磺氣息的溫水加入幾罐苦油和幾把搗碎的薄荷葉。在她們準備洗澡水時身懷六甲的丹妮笨拙地跪在夫君身邊用不安的手指解開他的辮一如他在星空下與她初次結合的那個晚上。她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鈴鐺一個個放好她告訴自己等他康復他需要重新繫上這些鈴鐺。
一股空氣吹進帳篷原來是阿戈從絲幕間探頭。「卡麗熙」他說「安達爾人來了他請求進來。」
「安達爾人」是多斯拉克人對喬拉爵士的稱呼。「好的」她笨拙地起身「讓他進來。」她信任這位騎士假如還有人知道現在該怎麼做那此人非他莫屬。
喬拉·莫爾蒙爵士低頭穿過帳門等了一會兒使眼睛適應黑暗。在南方的炎熱氣候下他穿了寬鬆的斑紋沙絲長褲綁到膝蓋、露出腳趾的騎馬涼鞋佩劍則掛在一條曲折的馬鬃帶上。在漂白的背心下他**胸膛皮膚因日曬而通紅。「到處都是謠言整個卡拉薩都傳遍了。」他說「據說卓戈卡奧從自己的馬上摔下來。」
「幫幫他吧」丹妮哀求。「看在你承諾過對我的愛份上幫幫他罷。」
騎士在她身邊跪下意味深長地審視卓戈良久最後對丹妮說:「把您的女僕支開。」
丹妮的喉嚨因恐懼而緊繃她一言不地打了個手勢伊麗便哄著其他人出了帳篷。
她們離去後喬拉爵士抽出匕熟練地割開卓戈胸膛上的黑葉和干藍泥動作之輕巧難以想像竟是出自如此一位大漢之手。敷料早已干如羊人的泥牆也像泥牆一樣輕易破裂。喬拉爵士用匕切開於泥撬掉血肉上的碎塊剝下一片片葉子。一股惡臭甜膩的味道從傷口湧出濃烈得讓她不能呼吸。滿地落葉結滿了血塊和膿瘡卓戈的胸膛一片漆黑腐爛的傷口閃閃亮。
「不」丹妮小聲說淚水滾下雙頰。「不求求你諸神救救我不要。」
卓戈卡奧抽搐了一下好似在與某個看不見的敵人拚鬥。黑色的膿血自他傷口緩緩地流下。
「公主殿下您的卡奧與死人無異。」
「不他不能死他不可以死這只是個小傷」丹妮伸出細小的雙手緊緊握住卓戈長滿老繭的巨掌。「我不會讓他死……」
喬拉爵士苦澀地笑笑。「無論你是卡麗熙還是公主只怕這個命令都出了你的能力所及。孩子請留住你的淚水明天、或是明年再為他哀悼眼下我們無暇悲傷。趁他還沒斷氣我們得趕緊走。」
丹妮不知所措。「走?去哪裡?」
「我提議去亞夏。此地位於極遠的南方是所知世界的盡頭據說也是個繁盛的大港。在那裡我們應當能搭船回潘托斯但毫無疑問這將是一趟極為艱苦的旅程。你能信任你的卡斯部眾嗎?他們會不會跟我們走?」
「卓戈卡奧命令他們保護我的安全」丹妮有些猶疑地回答:「假如他死了……」她摸摸自己隆起的小腹。「我不懂我們為什麼要逃走?我是卡麗熙肚裡懷著卓戈的後代卓戈死後他會繼任卡奧……」
喬拉爵士皺起眉頭。「公主殿下請聽我說。多斯拉克人絕不會追隨嗷嗷待哺的嬰兒他們臣服於卓戈的威勢但僅止於此。卓戈死後賈科、波諾及其他『寇』便會爭奪他的地位整個卡拉薩將自相殘殺而最後的勝者一定不會留下對手的活口。你的孩子剛一出生就會被奪走被他們拿去餵狗……」
丹妮的雙手緊緊抱住胸口。「可這是為什麼?」她哀怨地哭道「為什麼他們要殺一個小嬰兒?」
「因為他是卓戈的兒子況且老嫗們宣佈他將成為騎著世界的駿馬他的成就已被預言。與其冒讓他長大成*人後回來復仇的風險不如趁他年紀還小時殺了他。」
此話彷彿給胎兒聽到他在她肚子裡應聲踢打起來。丹妮想起韋賽裡斯說過的故事篡奪者的走狗是如何啃食雷加的孩兒。大哥的兒子當年也只是個襁褓裡的嬰兒但他們依舊將他從母親的懷抱裡硬生生奪走一頭撞死在牆上。這就是男人。「他們絕不能傷害我兒子!」她叫道「我將命令我的卡斯部眾保護他的安全卓戈的血盟衛也會——」
喬拉爵士摟住她的肩膀。「孩子血盟衛會陪卡奧殉死這你是知道的。他們會帶你去維斯·多斯拉克將你交付給老嫗那是他們在世間對他所付的最後職責……在那之後他們便會追隨卓戈進入夜晚的國度。」
丹妮不願意返回維斯·多斯拉克去和那群恐怖的老婦共度餘生但她知道騎士說的是實話。卓戈不僅是她的日和星更是保護她的免遭危難的屏障。「我不能離開他」她固執而悲苦地說再度執起他的手。「我絕不能。」
帷幕掀動丹妮回身只見彌麗·馬茲·篤爾進來深深低頭。由於連日跟在卡拉薩後長途跋涉她跛了腳形容憔悴雙腿皮破血流眼窩凹陷。柯索和哈戈跟在她後面提著女祭司的藥箱。血盟衛們一見到卓戈的傷勢哈戈手指一鬆藥箱滑落在地匡地一聲巨響。柯索則罵了一句非常難聽的話語氣之兇惡彷彿能燃燒空氣。
彌麗·馬茲·篤爾臉如死灰地盯著卓戈。「傷口化膿了。」
「巫魔女都是你幹的好事!」柯索說。哈戈一拳揮去正中彌麗臉頰轟地一聲將她打倒在地接著又揚腿踢她。
「住手!」丹妮尖叫。
柯索拉開哈戈並對他說:「不要踢她這對巫魔女太仁慈了把她拖到外面去釘在地上讓每個經過的男人都騎上一回結束之後再讓狗來騎她。讓黃鼠狼扯出她的內臟讓烏鴉啄食她的眼睛河邊的蒼蠅將在她的子宮裡產卵吸食她**潰爛的膿汁……」他伸出鐵一般剛硬的手指摳進女祭司臂膀鬆軟的肌肉一把將她拉起來。
「住手!」丹妮說「我不許你傷害她。」
柯索的嘴皮自他彎曲的黃板牙往上一翻露出恐怖的嘲笑「住手?你叫我住手?你最好祈禱我們不要把你釘在這個巫魔女旁邊今天生這種事你要負一半責任。」
喬拉爵士隔在他們之間作勢欲拔長劍。「血盟衛你講話小心一點公主殿下她仍然是你的卡麗熙。」
「除非吾血之血還能活下去」柯索對騎士說「在他死後她就什麼也不是了。」
丹妮只覺渾身一凜。「我不僅是卡麗熙更是真龍傳人。喬拉爵士立刻召集我的卡斯部眾。」
「哼」柯索道「我們走先不跟你計較……卡麗熙。」哈戈跟隨他走出帳篷雙眉深鎖。
「公主殿下那人恐怕會對您不利。」莫爾蒙道「按多斯拉克習俗卡奧與他的血盟衛同生共死柯索眼看自己壽命將近才會這樣放肆。死人是什麼都不怕的。」
「什麼人都沒死哪」丹妮說「喬拉爵士我需要借重你的劍術請你去穿上盔甲。」她不敢承認自己有多害怕即便在自己心裡。
騎士一躬到底「如您所願。」他大步走出營帳。
丹妮轉身面向彌麗·馬茲·篤爾。婦人的眼神非常虛弱「看來您又救了我一命。」
「換你救他一命了」丹妮說「求求你……」
「跟奴隸說話不是用問的」彌麗尖刻地回答「你只要交代下去讓她照辦就成了。」她走到渾身燙的卓戈席邊凝視他的傷口良久。「但眼下無論你詢問還是交代結果都沒有差別已經沒有任何醫者可以救他。」卡奧雙眼緊閉她伸手拉開一邊眼皮。「他是不是一直喝罌粟花奶麻痺痛覺?」
「是。」丹妮承認。
「我曾用火豆和勿螫我草為他調製藥膏並用羊皮綁上。」
「他說那灼熱得厲害所以把羊皮撕了。草藥婦人幫他弄了一帖新的濕濕的很舒服。」
「的確很灼熱但火具有強大的療效就連你們的無毛人都知道。」
「幫他再弄帖敷藥罷」丹妮哀求「這次我保證讓他戴好。」
「夫人來不及了」彌麗說「如今我能做的只是為他指引黑暗的道路讓他毫無痛苦地騎馬進入夜晚的國度。明日清晨他就會離去。」
她的這番話有如利刃刺進丹妮胸膛她究竟造了什麼孽竟得到天上諸神如此殘酷的對待?好不容易找到棲身之所好不容易嘗到愛情與希望的甜美好不容易踏上歸鄉之路到頭來一切都是幻夢……「不」她懇求「只要你救他我就放你自由我對天誓。你一定還知道其他的辦法……某種魔法或者……」
彌麗·馬茲·篤爾跪坐下來用那雙漆黑如夜的眼睛打量著丹妮。「的確還有一種魔法。」她的聲音靜得出奇幾與囈語無異。「但是夫人這個法術不但施行困難而且非常黑暗對某些人而言死亡反而比較乾脆。我在亞夏學會了這個法術並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我的導師是來自陰影之地的血巫。」
丹妮只覺全身冰冷。「你真的是巫魔女……」
「是嗎?」彌麗·馬茲·篤爾微笑「銀夫人眼下也只有巫魔女可以救您的勇士。」
「沒有別的辦法?」
「沒有。」
卓戈卡奧顫抖著喘了口氣。
「動手吧」丹妮脫口而出。她不能害怕她是真龍傳人。「快救救他。」
「您必須付出代價。」女祭司警告她。
「黃金、馬匹……你要什麼都可以。」
「這不是黃金或馬匹的問題夫人這是血魔法惟有死亡方能換取生命。」
「死亡?」丹妮防衛性地雙手抱胸前後搖晃。「我的死?」她告訴自己如果情非得已她願意為他犧牲性命。她是真龍傳人她不怕她大哥雷加不就為他深愛的女人而獻身了麼?
「不」彌麗·馬茲·篤爾向她保證。「不是您的死卡麗熙。」
丹妮如釋重負地顫抖開來。「那就動手吧。」
巫魔女神情肅穆地點點頭。「如您所願我將完成這個儀式。先請您的僕人進來。」
當拉卡洛和魁洛把卓戈卡奧放進浴缸時他虛弱地動了動。「不」他喃喃道「不必須騎馬。」但等他一進到水裡力量便彷彿盡數洩出。
「把他的馬帶進來。」彌麗·馬茲·篤爾下達指令他們隨即照辦。喬戈將那匹雄壯的紅駿馬牽進帳篷它一聞到死亡的氣息立即翻開白眼揚起前腳嘶鳴不休合三人之力才將它制服。
「你打算怎麼做?」丹妮問她。
「我們需要鮮血」彌麗回答「這就是血的來源。」
喬戈霍地退後伸手按住亞拉克彎刀。他是個年方十六的青年瘦得像根鞭子沙場上無所畏懼平時則笑口常開上唇已開始留出長鬚。他在她面前跪下。「卡麗熙」他懇求「這事做不得請讓我殺了這巫魔女。」
「殺了她你就是殺了卡奧。」丹妮說。
「可這是血魔法啊。」他說「這是禁忌。」
「我是卡麗熙我說不是禁忌就不是禁忌。在維斯·多斯拉克卓戈卡奧不也殺了一匹駿馬讓我吃下它的心臟好讓我們的兒子擁有勇氣和力量。現在這個儀式也一樣完全一樣。」
於是拉卡洛、魁洛和阿戈三人把又跳又踢的駿馬拉到浴缸旁卡奧漂浮在水裡黑血和膿汁不斷流出彷彿已經死去。彌麗·馬茲·篤爾開始用一種丹妮從沒聽過的語言喃喃念誦手中陡然出現一把小刀。丹妮沒看清刀是從哪裡來的。這把刀看起來相當陳舊紅銅鑄成樹葉形狀鋒刃刻滿古老符咒。巫魔女舉刀劃過駿馬頸項割開它高貴的頭顱馬兒慘叫一聲猛烈顫抖鮮血有如一股紅泉自傷口噴出。若非她的卡斯部眾死命扶住它早已四腳一軟癱倒在地。「坐騎之力傳予騎者。」馬血湧進水中彌麗跟著高唱「野獸之力傳予人類。」
喬戈掙扎著竭力支撐沉重的駿馬臉上寫滿了驚恐他害怕碰觸死去的**卻更害怕放手。不過是匹馬丹妮想假如一匹馬的死就能換取卓戈的性命那要她付出一千次這樣的代價都沒關係。
待得他們任馬癱倒澡盆裡已一片暗紅卓戈全身上下只有臉孔露在血水外。彌麗·馬茲·篤爾不需要屍體所以丹妮對他們說:「燒了它。」她知道這是多斯拉克人的習俗:每當有人死去他的坐騎也會被殺放在他的火葬柴堆下與他一同焚燒好載他進入夜晚的國度。她的卡斯部眾遵令將馬屍拖出帳篷四處都是鮮紅連沙絲帳幕上也血跡斑斑地毯更是被黑血徹底浸濕。
女僕燃起火盆彌麗·馬茲·篤爾在煤上灑了一種紅粉末頃刻間冒出的煙便有了辛辣香氣雖然並不難聞卻令埃蘿葉哭著逃了出去丹妮自己也心生恐懼然而走到這步田地她已經無法回頭於是她把女僕全部遣開。「銀夫人您也得跟她們出去。」彌麗·馬茲·篤爾告訴她。
「不我要留下來」丹妮說「這個男人在星空之下與我結合給了我體內胎兒的生命我不要離開他。」
「你一定要離開。一旦我開始吟唱任何人都不能進入這座帳篷。我的咒語將喚醒古老而黑暗的力量今晚亡靈將在此舞蹈活人不能看到他們。」
丹妮無助地低下頭。「任何人都不能進入」她走到澡盆邊彎下身子看著浸在鮮血裡的卓戈輕輕吻了他的額頭。「請為我把他帶回來。」逃離帳篷前她悄聲對彌麗·馬茲·篤爾說。
帳篷外夕陽低垂天空是一片瘀傷的紅。卡拉薩已在此紮營舉目所及儘是帳篷和睡席。熱風吹起喬戈和阿戈正在挖掘焚燒馬屍的坑洞。營帳前聚集了一群人用嚴厲的黑眼睛瞪著丹妮他們的臉則活像磨亮赤銅做成的面具。她看見了喬拉·莫爾蒙爵士他已經穿起鎖甲和皮衣日漸光禿的寬額上佈滿豆大的汗珠。他推開多斯拉克人群走到丹妮身邊當他看見她的鞋子在地上留下的猩紅足印時頓時臉色蒼白。「你這小笨蛋你到底做了什麼?」他嘶啞地問。
「我非救他不可。」
「我們本來可以逃走」他說「公主殿下我本來可以護送你安全抵達亞夏實在沒必要……」
「我真的是你的公主?」她問他。
「你很清楚你是。啊諸神救救我們倆。」
「幫幫我。」
喬拉爵士皺眉:「我知道怎麼幫就好了。」
彌麗·馬茲·篤爾的聲音轉為高亢尖細的嚎啕令丹妮背脊麻有些多斯拉克人唸唸有詞地向後退去火盆的光將營帳照得通明透過血跡斑斑的沙絲帷幕她瞥見帳內有無數影子在晃動。
彌麗·馬茲·篤爾正在跳舞但並非獨自一人。
恐懼**裸地呈現在多斯拉克人臉上。「這事不能繼續。」柯索大喝。
她沒注意血盟衛回來哈戈和科霍羅也跟他一道帶著「無毛人」亦即用尖刀、針線和火焰為人治病療傷的太監。
「這事必須繼續。」丹妮回答。
「你這巫魔女!」哈戈咆哮。接著老科霍羅——就是那個早在卓戈誕生之日便將自己的性命與之緊緊結合的科霍羅那個向來待她溫和的科霍羅——朝她面門吐了口水。
「巫魔女你等死罷」柯索向她保證「但先殺另一個。」他抽出亞拉克彎刀朝帳篷走去。
「不」她叫道「你不能進去!」她抓住他的肩膀卻被柯索手一揮手推開。丹妮跌倒在地連忙雙手抱住腹部保護肚裡的胎兒。「阻止他!」她朝她的卡斯部眾下令。「殺了他!」
站在營帳門口的是拉卡洛和魁洛聽到命令魁洛前跨一步伸手欲拿皮鞭但柯索宛如舞者般優雅地向前一躍舉起亞拉克彎刀砍中魁洛胸膛。尖利的鋼刃咬穿皮革和皮膚直透肌肉和肋骨。年輕戰士喘著氣向後倒去血如泉湧。
柯索抽出彎刀。「馬王」喬拉·莫爾蒙爵士叫道「來跟我試試!」他的長劍鏗地一聲滑出劍鞘。
柯索咒罵旋身手中的亞拉克彎刀飛也似地朝對方砍去度之快刀上魁洛的血有如熱風中的雨濺灑開來。喬拉爵士的長劍在離他臉龐只有一尺的地方擋住這記攻勢刀劍僵持了片刻力道千鈞鋒刃顫抖柯索憤怒地大聲嚎叫。騎士穿著鎖甲戴著鐵手套和龍蝦護膝還有厚重的護喉但他沒戴頭盔。
柯索向後一躍騎士隨即突前反攻但柯索舞動亞拉克彎刀在頭部綻開一片亮如閃電的白芒。在丹妮眼中柯索彷彿生了四手四刀喬拉爵士只能勉強抵擋。她聽見彎刀砍在鎖甲上的響聲看到彎刀劃過鐵手套時激進的火花幾回合後形勢逆轉莫爾蒙踉蹌後退柯索則跳近攻擊。騎士的左臉血紅一片一記劃破他臀部盔甲的刀傷使他行動艱難。柯索厲聲嘲弄辱罵對手是懦夫、是奶人、是穿著鐵衣服的太監。「你去死!」他咒道舞躍的亞拉克彎刀劃破血紅暮色。丹妮的兒子在子宮裡瘋狂地踢打。這時彎刀滑過筆直的長劍再度深咬進騎士臀部盔甲的裂口。
莫爾蒙悶哼一聲絆了一跤。丹妮只覺腹部傳來一陣劇痛兩腿間有濕漉漉的感覺。柯索尖聲狂叫慶祝勝利但他的亞拉克彎刀砍到了骨頭卡住了半個心跳的時間。
這就夠了。喬拉爵士用盡畢生力氣揮劍砍下穿透皮膚、肌肉和骨頭幾乎把柯索的右手前臂硬生生斬斷只剩幾絲皮膚和肌腱相連鬆垮地搖擺。騎士再度揮劍朝多斯拉克人耳部一刀力道極猛柯索的臉彷彿整個炸開。
圍觀的多斯拉克人大呼小叫帳篷裡彌麗·馬茲·篤爾的嚎叫完全不是人的聲音。地上的魁洛哀求別人給他水喝然後死去。丹妮則出聲呼救但無人在意。拉卡洛正與哈戈搏鬥兩柄亞拉克彎刀相互交擊直到喬戈的皮鞭喀啦一響如爆雷般纏住哈戈的喉嚨。他猛力一扯血盟衛失去重心踉蹌地向後摔倒彎刀從手中松落。拉卡洛向前疾躍雙手緊握亞拉克彎刀咆哮著從哈戈頭頂捅下。刀尖卡在血盟衛兩眼之間鮮紅而顫抖。有人朝丹妮丟石頭她定神一看自己的肩膀已經皮破流血。「住手」她哭喊「住手求求你們快住手太高了這樣的代價太高了。」更多石塊朝她飛來她試圖往帳篷爬去卻被科霍羅一把攫住頭向後拉扯冰冷的刀鋒架上她的喉嚨。「我的寶寶!」她尖叫或許天上諸神真的聽見了因為她莆一出聲科霍羅便倒地身亡。阿戈的箭正中他胸膛射穿肺部和心臟。
等丹妮莉絲終於找回力氣抬頭群眾已經漸漸散去原本圍觀的多斯拉克人躡手躡腳地返回自己的營帳和睡席。有的直接裝上馬鞍騎馬離去。夕陽西沉卡拉薩營地裡篝火熊熊團團橙焰出憤怒的嗶啪聲將火星吐進夜空。她試著起身卻因劇痛無法動彈彷彿被巨人的拳頭緊緊握住。她難以呼吸只能拚命喘氣。彌麗·馬茲·篤爾的吟唱有如葬儀上的輓歌。帳篷內黑影盤旋。
一隻手抱住她的腰喬拉爵士把她扶了起來。他滿臉是血丹妮現他還少了半隻耳朵。劇痛再度襲來她在他懷裡猛烈抽搐只聽見騎士大聲呼喚她的女僕過來幫忙。難道她們都這麼怕我嗎?她已經知道了答案。又一陣劇痛襲來丹妮咬緊嘴唇忍住尖叫。她的兒子彷彿雙手都握著尖刀正從她體內砍出一條路來。「多莉亞你該死」喬拉爵士咆哮「快過來把接生婆找來!」
「她們不肯來。她們說她是被詛咒的人。」
「她們要麼過來要麼我就把她們的頭砍了。」
多莉亞哭了出來。「大人她們都逃了。」
「巫魔女」另一個人說。是阿戈嗎?「帶她去巫魔女那裡。」
不丹妮想開口不不你們不可以。但當她張開嘴巴卻只能吐出長長的痛苦呻吟全身上下的皮膚不斷冒汗。他們這是怎麼了?難道他們看不出來?帳篷內無數的形影正圍繞火盆和血淋淋的澡缸盤旋跳舞投射在沙絲上顯得格外陰暗有些形體根本不是人。她瞥見一頭巨狼還有一個如在烈焰中扭動的男子。
「羊女懂得染血產床的所有奧秘」伊麗說「她自己說的我親耳聽見。」
「是的」多莉亞也同意「我也聽見了。」
不她高聲尖叫莫非這只是她腦中的想法?因為她的雙唇沒有出任何聲音。有人把她抬起來她睜開眼睛凝望著上方平板死寂的天空漆黑而淒涼無星之夜。不求求你們!彌麗·馬茲·篤爾的吟唱越變越大淹沒了整個世界。那些可怕的形體啊!她尖叫那些駭人的舞者啊!
喬拉爵士抱著她走進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