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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hapter66 艾莉亞 文 / 馬丁

    從麵粉街沿路店舖傳出的熱麵包氣味比艾莉亞聞過的任何一種香水都要誘人。她深吸一口氣朝鴿子又靠近一步。這是只肥鴿身上長滿褐斑正忙著啄食地上鵝卵石縫隙間的麵包屑。然而艾莉亞的影子一碰到它它便拍翅飛起。

    她的木劍咻地一聲竄出在離地兩尺的半空中擊中鳥兒隨後它便伴著一堆棕羽毛掉落地面。只一眨眼功夫她便衝到鴿子旁邊抓住它一隻翅膀。鴿子拚命振翅欲飛還啄她的手。但她抓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扭直到感覺骨頭斷裂。

    與抓貓相比捕鴿子實在簡單。

    一位路過的修士疑惑地看著她。「這裡是抓鴿子最好的地方」艾莉亞一邊拍拍身子拾起掉落的木劍一邊向他解釋「因為它們會來吃麵包屑。」聽罷此言他急急忙忙地離開。

    她把鴿子綁在皮帶上沿著街走下去。一名男子推著一輛兩輪車上面滿滿地放著果醬甜餅散出藍莓、檸檬和杏子的香氣。她的空腹咕嚕作響。「可以給我一個麼?」她聽見自己說「檸檬或是……或是什麼口味都好。」

    推車的男子上下打量她顯然不太喜歡眼前的光景。「三個銅板。」

    艾莉亞用木劍敲敲靴邊。「我用一隻肥鴿跟你換」她說。

    「異鬼才要你的鴿子呢。」推車男子道。

    剛出爐的果醬餅熱騰騰的香味饞得她直流口水但她沒有三枚銅板……連一個都沒有。她看了推車男子一眼想起西利歐教導她「洞察真相」。他生得很矮挺著圓圓的小腹走路時似乎重心偏左。她正在思考假如自己抓了一塊餅拔腿就跑他應該追不上時只聽他說:「把你的髒手給我拿開。你瞧金袍子知道怎麼對付小扒手。」

    艾莉亞滿懷戒心地往後看去。兩名都城守衛站在巷口身披金黃色的厚重羊毛披風幾乎垂到地上;他們的護甲、長靴和手套則是黑色。其中一人腰際佩了長劍另一個則拿了根鐵棍。艾莉亞依依不捨地看了果醬餅最後一眼轉身跑開。金袍衛士雖沒特別注意她可她一看到他們就渾身不對勁。這段時間以來艾莉亞盡可能地遠離城堡然而即使離得很遠她依舊能看見高高的紅牆上腐爛的人頭每顆頭上都有大群烏鴉盤旋亂叫多得像垃圾堆裡的蒼蠅。跳蚤窟裡傳言金袍衛士和蘭尼斯特家狼狽為奸他們的指揮官因而躋身貴族之列不僅獲得了三叉戟河附近的封地還成了國王的重臣。

    她也聽說了其他的事嚇人的事把她弄糊塗了。有人說父親謀害了勞勃國王之後被藍禮公爵所殺。有人堅持是兩兄弟醉酒生口角藍禮失手把勞勃殺掉的否則他幹嘛大半夜像個小偷似的溜走哩?一種版本的故事宣稱國王出外打獵時被一頭野豬所殺另一種版本的故事又說他是吃野豬肉活活撐死。還有人說不對國王雖是死在餐桌上卻是因為八爪蜘蛛瓦裡斯給他下了毒。不對毒害他的是王后。不對他是生疹子死的。不對他是給魚骨頭噎死的。

    所有故事只有一個共通之處:勞勃國王死了。貝勒大聖堂的七座鐘塔響徹日夜哀悼的鳴動如雷般朝眾人滾滾襲來。一位皮匠學徒告訴艾莉亞只有國王駕崩時他們才會這樣敲鐘。

    她只想回家但離開君臨遠不如她想像的那麼容易。每個人都在談論戰爭而城牆上的金袍衛士之多就好像……好像她身上的跳蚤一樣。這段時間她都睡在跳蚤窩不管屋頂、馬廄只要能躺下來的地方就行。沒過多久她現這街區的名字取得真是恰當。

    自從逃出紅堡後她每天都會到七座城門各繞一遍。巨龍門、雄獅門和舊城門都已緊緊關閉加上門閂。爛泥門和諸神門雖然還開著但金袍衛士把守嚴密只進不出。獲准離開的人走的是國王門和鋼鐵門但這兩道門由身穿鮮紅披風頭頂雄獅頭盔的蘭尼斯特部隊親自守衛。艾莉亞曾趴在國王門附近的一家旅店屋頂上眺望過去只見他們搜索馬車貨物強迫騎者打開鞍袋詳加盤查每位徒步出城的人。

    她也想過游泳渡河但黑水河既寬且深而每個人都知道裡面的暗流洶湧莫測。要搭船她又沒錢付給船夫。

    父親大人教導她絕不能偷東西可到底為什麼不能偷她是越來越模糊了。眼下她再不趕緊出城遲早會被金袍子找上。雖然自從她學會用木劍打鳥肚子就很少挨餓但天天吃鴿子肉她已經有些反胃。在找到跳蚤窩以前有兩次她還是生吃的。

    跳蚤窩的巷子裡有許多煮著大鍋濃湯終年冒煙的食堂。你可以用半隻鳥跟他們換一點昨天的麵包和一碗「褐湯」假如你肯自己拔毛他們還願意幫你把另外半隻鳥烤得香香脆脆。艾莉亞願以任何代價換取一杯牛奶和一塊檸檬蛋糕但「褐湯」其實也不壞。濃湯表面浮著一層油裡面通常有大麥、胡蘿蔔塊、洋蔥和蕪菁有時還有蘋果。她已經學會了不去幻想肉的味道。只有一次她在湯裡吃到一片魚肉。

    惟一的麻煩是這些食堂永遠擠滿了人每當艾莉亞狼吞虎嚥時總覺得他們盯著她看。他們瞪著她的靴子和斗篷她很清楚對方在想些什麼。還有些人的目光讓她感覺好像在她的皮衣下面爬她不明白這些人在想什麼反而更加害怕。更有幾次她遭人跟蹤在暗巷裡沒命奔逃好在到目前為止沒人抓得到她。

    她原本打算變賣換錢的銀手鐲早在離開城堡的第一天晚上就被偷了。當晚她睡在豬巷一間燒燬的屋子裡手鐲和那包貴重衣物就在熟睡中不翼而飛只剩裹在身上的披風穿著的皮衣和那把練習木劍…小說整理佈於…以及「縫衣針」。她躺在縫衣針上否則它肯定也會被偷走它可比其他東西加起來還要寶貴呢。從那之後艾莉亞走路時便習慣讓斗篷蓋住右手用以遮掩佩在腰際的寶劍。她把木劍拿在左手讓所有人都看得到用以嚇唬強盜——只可惜食堂裡有些人就算她拿著一柄戰斧恐怕也無所謂。看到這些人足以讓她對鴿子肉和硬麵包的胃口全失。所以有時候她寧可空著肚子睡覺也不願冒險被這些人注意。

    一旦出城她便可采野莓吃或找個果園偷摘蘋果和櫻桃。艾莉亞記得南下途中曾看到好多園子。再不濟她還可以在森林裡挖草根甚至抓兔子吃。城裡會跑的動物只有老鼠、貓和瘦狗。聽說一窩小狗可以在食堂換得一把銅板但她想想就覺得不安。

    麵粉街下的巷道錯綜複雜有如迷宮艾莉亞在人群裡推擠拉開和金袍衛士之間的距離。她已經學會走在道路中央雖然免不了時時閃躲車輛和馬匹但至少可以看清來者是誰。假如你走得太靠近建築物很容易被人一把攫住。可惜在某些巷子裡你不得不貼牆走:建築物之間距離太近幾乎彼此相連。

    一群孩童大呼小叫地跑過身邊追著一個滾動的鐵環。艾莉亞怨恨地瞪著他們想起以前和布蘭、瓊恩以及小瑞肯玩滾鐵環的時光。她不知現在瑞肯長大了多少也不知布蘭是否傷心難過。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要瓊恩能在她身邊叫她「我的小妹」弄亂她的頭。其實她的頭已經夠亂了之前她在路上的積水坑中看見自己的倒影只覺這是全天下最髒的頭。

    她曾試著和街上的小孩說話看能不能交個朋友讓她有地方睡。可能是她說錯話了吧年紀小的孩子只是充滿戒心飛快地瞧她一眼如果她靠近便立刻跑開。而他們的大哥大姐則會問些艾莉亞回答不出的問題給她取難聽的綽號甚至偷她的東西。昨天便有個打著赤腳骨瘦如柴年紀足足是她兩倍的女孩把她打倒在地企圖扯下她的那雙靴子。艾莉亞拿起木劍喀地一聲打中對方耳朵令她抽抽噎噎地流著血跑走了。

    她走下雷妮絲丘陵的緩坡朝跳蚤窩走去。一隻海鷗飛過頭頂艾莉亞若有所思地看著它可它出木劍攻擊範圍太遠。看到海鷗不禁讓她想起海洋說不定這正是逃走的辦法。老奶媽以前常說一個故事有位小男孩躲在商船貨艙裡逃走結果遇上各式各樣的精彩冒險或許艾莉亞也行哩。於是她決定去河邊看看反正會路過爛泥門而她今天還沒去那兒呢。

    艾莉亞抵達碼頭時周圍靜得出奇。她瞥見兩個金袍衛士正並排穿過魚市可他們看都沒看她一眼。市場的攤販空了一半港口的船隻也比她記憶中少。黑水河上三艘國王的戰船排成固定陣形巡邏船槳起起落落金色的船殼破浪前進。艾莉亞看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沿河走。

    當她看見站在三號碼頭邊身穿灰色羊毛滾白緞披風的衛士時她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臨冬城的顏色她的眼淚不禁奪眶而出。在他們身後有一條漂亮的三桅商船泊在碼頭裡輕輕擺動。艾莉亞看不懂船殼上漆的字那是種奇怪的語言可能是密爾語、布拉佛斯語甚至高等瓦雷利亞語。她抓住一個路過的碼頭工的袖子。「請問」她說「這艘船是?」

    「密爾來的『風之巫女』號。」那人說。

    「它還在這兒啊。」艾莉亞脫口便道。碼頭工人神情怪異地看了她一眼聳聳肩走了。艾莉亞朝碼頭跑去。風之巫女號正是父親雇來送她回家的……它竟然還在這兒!她以為船早就開走了。

    三個守衛之中兩個在賭骰子另一個則手按劍柄來回巡視。她不能像個小嬰兒一樣哭哭啼啼地走過去給他們見著了準會丟臉於是她停下來揉揉眼睛。眼睛眼睛眼睛他們為什麼還……

    用你的眼睛看西利歐的話在耳際迴盪。

    艾莉亞仔細看去。她認得父親所有的侍衛但這三個穿灰披風的人她從沒見過。「喂」正在巡邏的那人叫道「小子你幹什麼?」玩骰子的兩人抬起頭來。

    艾莉亞用盡渾身解數才忍住惶恐沒有拔腿就跑。她知道自己若真跑了他們會立刻追上。於是她逼自己走得更近。他們要找的是個女孩但他把她錯當成小男生了。既然如此她就當個小男生吧。「要不要買鴿子啊?」她把死鳥拿給他看。

    「快滾吧你。」守衛說。

    艾莉亞立刻照辦她根本不需要假裝害怕。她一轉身那兩人又重新賭起骰子。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跑回跳蚤窩的但當她抵達丘陵間彎彎曲曲的狹窄巷道時差點喘不過氣。跳蚤窩裡有一種臭味混雜了豬圈、馬廄和皮匠棚的氣息外加酸敗酒肆和廉價妓院的味道。艾莉亞在這迷宮裡麻木地走著直到經過一間食堂聞到從門口傳出的沸騰褐湯的香味才現鴿子沒了。一定是跑的時候從腰帶上掉了不然就是有人趁她不備偷走。一時之間她的眼淚又快掉了下來。她可得大老遠走到麵粉街才找得到那麼肥的鴿子哪。

    在城市遙遠的另一頭鐘聲響起。

    艾莉亞抬眼傾聽不禁納悶這次的鐘聲又代表著什麼。

    「這會兒又怎麼啦?」食堂裡有個胖子喊。

    「天上諸神行行好怎麼這鍾成天響個沒完啊。」一名老婦人哀嚎。

    鄰街二樓有個穿著輕薄彩繪絲衣的紅妓女推開窗戶。「這會兒換那小鬼國王死啦?」她探身朝下喊「我說啊小鬼就是這德行個個都不持久!」她正在笑一個渾身**的男人便伸手從後面抱住她咬著她的脖子一邊隔著薄衫用力搓*揉她垂在胸前的那對白色大**。

    「你這沒腦筋的**!」胖子朝二樓叫道「國王沒死這會兒敲的是集合鍾只有一座塔裡的鍾在響。國王死的時候城裡每座鐘都會響。」

    「喂行了行了別咬了!再咬小心我敲你的『鍾』!」窗邊的女人對身後的男人說並用手肘推開他。「不是國王那是誰死了哩?」

    「這只是集合鐘。」胖子重複。

    兩個與艾莉亞年紀相仿的男孩蹦蹦跳跳地跑過嘩啦濺起一大灘水。老婦人咒罵他們但他們沒有停步。其他人也開始陸續朝丘陵上移動想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艾莉亞追著一個動作慢的男孩跑。「你去哪兒?」跑到他背後時她叫道「生了什麼事?」

    他回頭看了一眼腳步卻沒慢下。「金袍子要把他帶去大聖堂。」

    「帶誰?」她大聲叫著拚命快跑。

    「當然是相啊!阿布說他們要砍他的頭咧。」

    一輛經過的馬車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車轍。男孩一躍而過但艾莉亞沒有在意結果被這麼一絆整個人撲倒在地一隻腳擦到石頭膝蓋全破了皮指頭則狠狠地撞上硬泥地縫衣針也鉤住了腳。她抽抽噎噎地掙扎著站起身左手大拇指全是血。她把拇指伸進嘴裡吸吮才現摔倒時斷了半片指甲。她的雙手痛得要命膝蓋紅成一片。

    「迴避!」十字街口有人高喊「雷德溫大人駕到!迴避!」艾莉亞好容易才從路中央跑開差點沒被活活踩死。四名穿著藍紅相間格子披風的衛士騎著高大駿馬轟隆隆地經過在他們之後是兩位貴族小少爺肩並肩騎乘兩匹栗子色母馬宛如一個盤裡的豌豆。艾莉亞在城堡院子裡見過他們幾百次他們是雷德溫家的雙胞胎霍拉斯爵士和霍柏爵士年紀很輕相貌平庸橙色頭還有長滿雀斑的方臉。珊莎和珍妮·普爾以前常背地裡叫他們「恐怖爵士」和「流口水」爵士一見到他們就咯咯直笑。但他們現在的模樣可一點都不好笑。

    每個人都朝著同一方向前進急著想弄清敲鐘的緣故。鐘聲似乎越來越大叮噹做響不停呼喚。艾莉亞加入人潮斷指甲痛得不得了她拚命忍住才沒尖叫出聲。她緊咬嘴唇一路跛行一邊傾聽周圍興奮的話音。

    「——是御前相史塔克大人。他們要把他帶到貝勒大聖堂去。」

    「我聽說他死了。」

    「就快啦就快啦。來來來我賭一個銀鹿他們會砍他的頭。」

    「早該砍頭了這賣國賊。」男人啐了口唾沫。

    艾莉亞掙扎著想出聲。「他才沒有——」她開口可她只是個孩子他們的說話聲完全把她蓋住了。

    「笨蛋!他們才不會砍他頭哩。打哪時起叛徒砍頭是在大聖堂啊?」

    「呃總不會是封他當騎士吧?我聽說啊殺咱們老國王勞勃的就是這史塔克。他在森林裡割了陛下的喉嚨後來被現時還裝作沒事人似的撒謊說陛下是被啥老野豬幹掉的。」

    「唉才不是這樣殺死陛下的是他老弟就那個頭生金鹿角的藍禮。」

    「臭女人你給我閉上你那張碎嘴!少在這兒胡扯藍禮大人他是個正直的好人。」

    等他們到了靜默姐妹街人群已經摩肩擦踵擠得水洩不通。艾莉亞任由人潮將推上維桑尼亞丘頂。聖堂前的白色大理石廣場滿滿的都是人興奮地彼此交談擁擠著希望能更靠近貝勒大聖堂。這裡鐘聲非常響亮。

    艾莉亞左推右擠在一雙雙馬腿之間穿梭同時還得抓緊她的劍。在人群裡她只能看到別人的手腳和肚子以及聳立頭頂的七座纖細高塔。她瞄到一輛木馬車便想爬上去期望這樣看得比較清楚但四周的人也有相同的念頭結果車伕破口大罵鞭子一揮把他們通通趕走。

    艾莉亞急了她硬是往前鑽結果被人群擠得貼在一個石頭基座上。她抬起頭看到「主教國王受神祝福的」聖貝勒的臉龐於是艾莉亞把劍塞進腰帶開始往上爬。雖然斷掉的指甲在彩繪大理石上留下斑斑血跡但她最後還是爬了上去楔進國王的兩腿中間。

    她看到了父親。

    艾德公爵站在聖堂大門外的總主教講壇上左右各由一位金袍衛士攙扶。他穿著一件厚實的灰天鵝絨上衣胸前用珠子繡了一隻白狼肩披灰色羊毛滾絨邊斗篷但艾莉亞從沒見他這麼瘦過那張長臉上寫滿了痛苦。他幾乎無法站立全靠兩個衛兵支撐他斷腿上的石膏是灰的整個都爛掉了。

    站在他身後的是矮胖的總主教年事已高色灰白臃腫不堪身著一件純白長袍頭戴一頂由金箔和水晶做成的巨大寶冠隨著他的動作散出七彩虹光。

    在聖堂的大門邊在高高的講壇前聚集了一群騎士和貴族。喬佛裡一身大紅絲衣和緞子裝束繡滿騰躍雄鹿與怒吼猛獅頭戴金冠在人群之中最為顯眼。王后站在他身旁穿了一襲哀悼的黑禮服衣上間或有幾許紅絲際戴著黑鑽石頭紗。艾莉亞認出了獵狗他身穿暗灰盔甲外罩雪白披風旁邊圍繞著四個御林鐵衛。她也看見了太監瓦裡斯他披著彩繪的錦緞袍子穿了拖鞋在貴族之間遊走。至於那個披著銀斗篷生了尖鬍鬚的矮個子她認為就是那個曾為母親決鬥的人。

    珊莎也站在這群人中間穿了一襲天藍絲質禮服長長的捲曲的棗紅頭放了下來手腕上戴了好些個銀手鐲。艾莉亞皺起眉頭不知姐姐在這裡幹嘛更不知她為何看來如此高興。

    在一名粗壯的中年人指揮下一長排金袍槍兵把群眾擋在外圍。那人身著一副華麗盔甲上了黑漆鑲有金線他的披風則用貨真價實的金縷縫成閃耀著金屬光澤。

    鐘聲停止一陣寂靜慢慢地籠罩住整個大廣場。父親抬起頭開始說話但他的聲音氣若游絲她聽不出他說了什麼。她身後的人大聲叫囂:「搞什麼?」「大聲點!」接著那個身穿黑金盔甲的人踱到父親身後狠狠戳了他一下。你不要欺負他!艾莉亞想大喊。但她知道沒人會理會的於是她咬緊嘴唇。

    父親提高音量重新開始:「我是臨冬城公爵暨國王之手艾德·史塔克」他越說越響亮聲音在廣場迴盪。「今天我來到這裡當著天上諸神和地上凡人的面承認我的叛國罪行。」

    「不要!」艾莉亞哀嚎。她下面的群眾開始大吼大叫空中充滿了各種嘲弄與髒話。珊莎則把臉深埋進雙手間。

    父親再度提高音量努力讓眾人都聽見。「我背叛了我的國王我的摯友勞勃。我背叛了他的信任與托付」他高喊「我誓保護他的孩子然而當他屍骨未寒我便陰謀廢黜並殺害他的兒子自立為王。現在請總主教、「受神愛護的」貝勒以及至高七神為我所說的真相作見證:喬佛裡·拜拉席恩乃鐵王座惟一的合法繼承人以天上七神之名他是七國統治者與全境守護者。」

    人群裡飛出一顆石頭擊中父親艾莉亞見狀叫出聲來。金袍衛士撐著他不讓他倒下他的前額砸出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汩汩流下。更多石頭隨即跟進有一塊打到了父親左邊的衛士更有一個匡噹一聲正中黑金鎧甲騎士的前胸。兩名御林鐵衛出列擋在喬佛裡和王后身前舉起盾牌保護他們。

    她的手伸到斗篷下抽出鞘裡的縫衣針。她使出渾身力氣緊緊握住劍柄。天上諸神求求你們請你們保護他她暗自禱告別讓他們傷害我父親。

    總主教在喬佛裡和他母親面前跪下。「因為我們有罪所以我們受苦」他用渾厚而低沉的聲音吟誦音量比父親大上許多。「此人當著天上諸神與地上凡人的面於此神聖之處所坦承其罪行。」他高舉雙手祈求頭際閃耀七彩虹光。「天上諸神是公正的然而『受神祝福的』貝勒曾教導我們他們同時也是慈悲的。國王陛下請問該如何處置這名叛徒呢?」

    四周眾聲喧嘩但艾莉亞全不在意。喬佛裡王子……不是喬佛裡「國王」……從御林鐵衛的盾牌後方踱步而出。「我的母親敦請我讓艾德公爵穿上黑衣珊莎小姐也多次為她父親求情。」說完他直直地盯著珊莎面露微笑一時間艾莉亞以為天上諸神當真聽見了她的祈禱但喬佛裡隨即轉身面對群眾「那是她們軟弱的婦女心腸使然。只要我一日為王叛國之罪必將嚴懲!伊林爵士給我砍下他的頭!」

    群眾嘩然。他們紛紛向前推擠艾莉亞只覺貝勒的雕像也跟著搖晃。總主教抓住國王的披風瓦裡斯則衝上前來指手畫腳就連王后都對他說著些什麼但喬佛裡只搖搖頭。貴族和騎士讓開一條路「他」走了出來。御前執法官伊林·派恩爵士身軀高大骨瘦如柴活像一具穿著鐵甲的骷髏。艾莉亞隱約聽到姐姐的尖叫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珊莎雙膝一跪歇斯底里地啜泣。伊林爵士爬上講壇的階梯。

    艾莉亞從貝勒的雙腳間扭出身子握著縫衣針跳進人群。她正跳到一個穿屠夫圍裙的人身上把那人撞倒在地但立刻就有人轟然撞上她的背害她也險些跟著摔倒。四周都是身軀跌跌撞撞相互推擠把可憐的屠夫踩在腳下。艾莉亞拿起縫衣針朝他們揮砍。

    在高高的講壇上伊林·派恩爵士做了個手勢黑金鎧甲的騎士立即下達命令。金袍衛士把艾德大人按在大理石板上頭和胸露出檯子邊緣。

    「喂!幹什麼啊你!」一個憤怒的聲音對艾莉亞大吼但她渾不關心她或把人推開或從中鑽過誰要擋路就一頭撞去。有人伸手抓她的腳她揮劍便砍又用力踢中對方脛骨。有位女人摔倒艾莉亞立刻跳上她的背一邊朝左右猛砍可是沒用完全沒用人實在是太多了無論何處她才瞥見缺口瞬間又被人填滿。有人在毆打她想把她趕開。她惟一能分辨的是珊莎的尖叫。

    伊林爵士從背後抽出一把雙手巨劍當他把劍高舉過頭時陽光在沉暗的金屬上舞躍波動那劍鋒比任何剃刀都要銳利。寒冰她意識到他拿的是寒冰!眼淚流下兩頰遮住了視線。

    正在這時一隻手從人群中飛竄出如捕狼的陷阱般緊緊扣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使得縫衣針從手裡飛了出去。艾莉亞被抓離地面她覺得自己好像個洋娃娃被輕易地擒來抱去。一張臉貼上了來這張臉有黑長還有糾結的鬍鬚和爛掉的牙齒。「不要看!」對方粗聲粗氣地對她咆哮。

    「我……我……我……」艾莉亞抽抽噎噎地哭著。

    老人用力搖她搖得她牙齒喀喀作響。「小子你給我乖乖閉嘴把眼睛也閉上。」隱隱約約彷彿從很遙遠的地方她聽見……一個聲音……一聲輕輕的歎息好似幾百萬人同時舒了一口氣。老人鐵一般的手指摳進她的手臂。「看著我沒錯就這樣看著我就好。」他滿口酒臭。「小子記得我麼?」

    這個味道起了作用。艾莉亞看著他那頭油膩的亂滿是灰塵和補丁的黑斗篷扭曲的肩膀以及那雙直直盯著她的堅定黑眼珠想起了曾來拜訪父親的黑衣弟兄。

    「認出我了吧對不對?這才是好孩子。」他啐了一口「這兒沒什麼好看的。你跟我走把嘴巴閉上。」她正要回答他更用力地搖她。「我說了把嘴巴閉上。」

    廣場上的群眾開始散去人潮漸息人們紛紛返回各自的生活。只是艾莉亞的生活卻已經找不著了她麻木地跟著他……尤倫對了他叫尤倫。她不記得他回去找過縫衣針可他卻把劍還給她。「小子希望這東西你真的會用。」

    「我不是——」她開口。

    他把她推進一道門伸出髒兮兮的手指抓住她的頭往後一扯。「——不是個聰明小子你是不是要說這個?」

    他另一隻手裡握著匕。

    眼見刀子朝她迎面逼近艾莉亞猛地往後撞去兩腳狂踢死命扭頭但他抓住了她的頭力氣好大她覺得頭皮都被扯了下來。唇上是鹹鹹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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