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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hapter71 瓊恩 文 / 馬丁

    瓊恩·雪諾紮緊馬鞍上的皮帶母馬則輕聲嘶叫。「好女孩別怕」他輕聲安撫它。寒風在馬廄間細語宛如迎面襲擊來的冰冷死氣但瓊恩未加理會。他把鋪蓋捆上馬鞍結疤的手指僵硬而笨拙。「白靈」他輕聲呼喚「過來。」狼立刻出現雙眼如兩團火燼。

    「瓊恩求求你別這樣。」

    他騎上馬握緊韁繩策馬轉頭面對黑夜。山姆威爾·塔利站在馬廄門口一輪滿月從他肩膀後照進灑下一道巨人般的影子碩大而黑暗。「山姆別擋道。」

    「瓊恩你不能這樣一走了之」山姆說「我不會放你走。」

    「我不想傷害你」瓊恩告訴他「山姆你走開不然我就踩過去。」

    「你不會的。聽我說求求你……」

    瓊恩雙腳一踢母馬立即朝門飛奔而去。剎那間山姆站在原地臉龐如同身後那輪滿月般又圓又白嘴巴驚訝地張成一個大圓。就在人馬即將撞上的最後一刻他跳了開去並如瓊恩所預料地步履踉蹌跌倒在地。母馬跳過他衝進黑夜。

    瓊恩掀起厚重斗篷的兜帽拍拍母馬的頭。他騎馬離開靜謐的黑城堡白靈緊隨在旁。他知道身後的長城上有人值守但他們面朝極北而非南方。除了正從馬廄的泥地上掙扎起身的山姆·塔利不會有人見到他離去。眼看山姆摔成那樣瓊恩暗自希望他沒事才好。他那麼肥胖手腳又笨拙很可能因此摔斷手腕或扭到腳踝。「我警告過他了」瓊恩大聲說「而且本來就不干他的事。」他一邊騎一邊活動自己灼傷的手結疤的指頭開開闔闔。疼痛依舊不過取掉繃帶後的感覺真好。

    他沿著蝴蝶結般蜿蜒的國王大道飛奔月光將附近的丘陵灑成一片銀白。他得在計劃被人覺前盡可能地遠離長城。等到明天他將被迫離開道路穿越田野、樹叢和溪流以擺脫追兵但眼下度比掩護更重要。畢竟他的目的地顯而易見。

    熊老習慣黎明起床所以瓊恩至少還有天亮前的時間用來盡量拉開與長城間的距離……假定山姆·塔利沒有背叛他。胖男孩雖然盡忠職守且膽子又小但他把瓊恩當親兄弟看待。若是被人問起山姆肯定會說出實情不過瓊恩不認為他有那個勇氣敢大半夜去找國王塔的守衛把莫爾蒙吵醒。

    等到明天現瓊恩沒去廚房幫熊老端早餐大家便會到寢室來查找隨後看到孤零零躺在床上的長爪。留下那把寶劍很不容易但瓊恩還不至於恬不知恥地將它帶走。就連喬拉·莫爾蒙亡命天涯前也沒有這麼做。莫爾蒙司令一定能找到更適合佩帶那把劍的人。想起老人瓊恩心裡很不好受。他知道自己這樣棄營逃跑無異是在總司令喪子之痛上灑鹽。想到他對自己如此信任這實在是忘恩負義的作法但他別無選擇。不管怎麼做瓊恩都會背叛某個人。

    即使到了現在他依舊不知自己的做法是否榮譽。南方人的作派比較簡單他們有修士可供咨詢由他們傳達諸神意旨協助理清對錯。然而史塔克家族信奉的是無名古神心樹就算聽見了也不會言語。

    當黑城堡的最後一絲燈火消失在身後瓊恩便放慢度讓母馬緩步而行。眼前還有漫漫長路他卻只有這匹馬可供依憑。往南的路上沿途都有村莊農舍如有必要他可以和他們交換新的馬匹不過若是母馬受傷或癱倒在地就不成了。

    他得盡快找到新衣服恐怕還只能去偷。眼下的他從頭到腳都是黑色:高統黑皮革馬靴粗布黑長褲黑外衣無袖黑皮革背心厚重的黑羊毛披風。長劍和匕包在黑鞘裡鞍袋裡則是黑環甲和頭盔。如果他被捕這每一件都足以致他於死地。在頸澤以北任何穿黑衣的陌生人進了村舍莊園都會被投以冷漠的懷疑眼光並遭到監視。而一旦伊蒙師傅的渡鴉送出消息自己便再也找不到容身之所即便臨冬城也一樣。布蘭或許會放他進城但魯溫師傅很清楚該怎麼做他會履行職責關上城門把瓊恩趕走。所以打一開始他就沒動臨冬城的主意。

    雖然如此在他腦海裡卻能清晰地見到城堡的影像彷彿昨天才剛離開:高聳的大理石牆;香氣四溢、煙霧瀰漫的城堡大廳裡面到處是亂跑的狗;父親的書房;自己在塔樓上的臥室。在他心底的某一部分只想再瞧瞧布蘭的歡笑再吃一個蓋奇做的牛肉培根派再聽老奶媽說關於森林之子和傻瓜佛羅理安的故事。

    可是他並非因為這些才離開長城:他之所以離開只因為他是父親的兒子羅柏的兄弟。他不會因為別人送他一把劍即便像長爪那麼好的劍就變成莫爾蒙家族的人。他也不是伊蒙·坦格利安。老人做了三次抉擇三次都選擇了榮譽但那是他。即便現在瓊恩還是不敢確定老學士做出那樣的選擇究竟是因為懦弱無力還是因為心地堅強、忠於職守。但無論如何他瞭解老人的困惑關於抉擇的痛苦他太瞭解了。

    提利昂·蘭尼斯特曾說:多數人寧可否認事實也不願面對真相但瓊恩已經想透了種種磨難。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誰:他是瓊恩·雪諾不但是私生子更是背離誓約的逃兵既無母親亦無朋友將遭天譴。終其一生——不論他這一生能有多長——都將被迫流浪成為陰影中沉默的孤民不敢說出真名。無論走到七國何處必將生活在謊言之中否則別人會對他群起而攻之。但是只要他能與兄弟並肩作戰為父親報仇雪恨所有這些都無足輕重。

    他記得自己最後一次見到羅柏的情景。當時羅柏站在廣場上紅褐頭間雪花融化。如今瓊恩可能必須易容之後才能偷偷去見他。他試著想像當自己揭開真面目時羅柏臉上會是什麼表情。他的兄弟會搖搖頭面露微笑然後他說……他會說……

    他拼湊不出那抹微笑無論怎麼努力就是想不出來。他反而不自覺地想起他們找到冰原狼那天被父親砍頭的逃兵。「你立下了誓言」艾德公爵告訴那人「你在你的弟兄們以及新舊諸神面前立下了誓約。」戴斯蒙和胖湯姆把逃兵拖到木樁前。布蘭的眼睛睜得像盤子瓊恩還特意提醒他別讓小馬亂動。他憶起當席恩·葛雷喬伊遞上寒冰時父親臉上的表情隨後又想起鮮血濺落雪地席恩揚腿把人頭踢到他腳邊。

    他不禁想假如逃兵是艾德公爵的親弟弟班揚而非一個衣著破爛的陌生人他會怎麼做?兩者會有差別嗎?一定會一定會的一定……毫無疑問羅柏也一定會歡迎他。他怎麼可能不歡迎他呢?除非……

    還是別多想的好。他握緊韁繩手指隱隱作痛。瓊恩再度夾緊馬肚順著國王大道疾馳彷彿要驅離心中的疑惑。瓊恩不怕死但他不要這種被五花大綁像個尋常強盜般斬示眾的死法。倘若他非死不可他甘願手握利劍死在與殺父仇人的決鬥中。他生來就不是真正的史塔克族人從來不是……但他可以死得像個史塔克。就讓大家都知道艾德·史塔克膝下不只三個兒子而是四個。

    白靈跟著他的度跑了一里紅紅的舌頭伸在嘴巴外懸蕩。他催馬加人馬低頭飛奔。冰原狼則放慢腳步停了下來左顧右盼眼睛在月色中閃著紅光。不久他消失在後方瓊恩知道他會按自己的步調跟隨。

    前方的道路兩旁搖曳的燈火穿過樹林照過來。這裡是鼴鼠村。他催馬奔過聽到一陣狗吠以及馬廄裡傳來的驢叫除此之外村子悄然無聲。有幾處爐火微光從禁閉的窗戶中穿透而出或自房舍木板間流洩出來但寥寥無幾。

    其實鼴鼠村比乍看之下要大得多只是四分之三的部分位於地底由一個個既深且暖的地窖組成經由錯綜複雜的隧道彼此銜接。就連妓院也在地下從地面上看它們只是比廁所大不了多少的小木屋門上掛了盞紅燈籠。長城上守軍把妓女們叫做「地底的寶藏」他不禁揣測今晚有多少黑衣弟兄在下面挖寶呢?這當然也算是一種背誓只是無人在意。

    直到把村子遠遠地拋在後面瓊恩方才再次減。這時他和母馬都已經滿身大汗。於是他跳下馬背只覺渾身抖灼傷的手更是疼痛。樹叢下有大堆融雪在月光下映射亮涓滴細流從中淌出匯聚成淺淺的小池。瓊恩蹲下來雙手合掌捧起雪水。融雪冰冷刺骨他喝了幾口接著洗臉直洗得兩頰麻。他感覺到頭昏腦脹手指也好幾天沒有痛得這麼厲害。我做得沒錯他告訴自己可我為何這麼難受?

    馬兒仍舊氣喘吁吁於是瓊恩牽它走了一段。道路很窄只能勉強容兩人並肩而騎表面更被細小溝渠所切割佈滿碎石。剛才那樣狂奔委實愚蠢分明就是自找麻煩稍不小心就會摔斷脖子。瓊恩不禁納悶自己究竟怎麼搞的?就這麼急著尋死麼?

    遠方的樹林裡傳來動物的受驚尖叫他立刻抬頭母馬也不安地哼著。是他的狼找到獵物了?他把手環在嘴邊「白靈!」他叫道「白靈!到我這兒來!」但惟一的回應只是身後某隻貓頭鷹振翅高飛的聲響。

    瓊恩皺起眉頭繼續上路。他牽馬走了半小時直到它身上乾透為止。但白靈始終沒有出現。瓊恩想上馬趕路卻又擔心不知去向的狼。「白靈」他再度叫喊「你在哪裡?快過來!白靈!」這片林子裡應該沒什麼能威脅到冰原狼——就算這只冰原狼尚未育完全也罷除非……不白靈絕不會蠢到去攻擊熊而假使這附近有狼群瓊恩也一定能聽見它們的嚎叫。

    最後他決定先吃點東西再說。食物可以稍微安撫脾胃更能多給白靈一點時間跟上。此時尚無危險黑城堡依然在沉睡中。於是他從鞍袋裡找出一塊餅乾一小片乳酪和一個乾癟的褐色蘋果。他還帶了醃牛肉以及從廚房偷來的一片培根但他想把肉留到明天。因為等食物沒了他就得自己打獵而那一定會拖延他的行程。

    瓊恩坐在樹下吃著餅乾和乳酪任母馬沿著國王大道吃草。他把蘋果留到最後雖然摸起來有些軟果肉仍然酸甜多汁。聽到聲音時他正在啃果核:是蹄聲從北方來。瓊恩一躍而起奔向母馬。跑得掉嗎?不距離太近一定會暴露聲音何況假如他們從黑城堡來……

    於是他牽著母馬離開大路走到一叢濃密的灰青色哨兵樹後。「別出聲喔。」他悄聲說一邊蹲伏下來透過樹枝縫隙向外窺視。倘若諸神保佑對方就會不經意地騎馬跑過。八成鼴鼠村的農民正返回自己的田地可他們幹嘛大半夜的走呢?……

    他靜靜呤聽蹄聲沿著國王大道急而來步伐堅定逐漸增大。依聲音判斷大概有五六個人。對方的話音在林木間穿梭。

    「……確定他走這邊?」

    「當然不確定。」

    「搞不好他朝東去了。或是離開道路穿越樹林。換了我就會這麼做。」

    「在這一團漆黑的晚上?你別傻了。就算沒摔下馬來折了脖子辨不清路亂走等太陽升起大概也繞回長城了。」

    「我才不會」葛蘭聽起來很氣憤。「我會往南騎看星星就知道哪邊是南方。」

    「要是被雲遮住呢?」派普問。

    「那我就不走。」

    又一個聲音插進來。「換作是我你們知道我會怎麼做?我會直接去鼴鼠村挖寶。」陶德尖銳的笑聲在林間迴響瓊恩的母馬哼了一聲。

    「你們通通給我閉嘴」霍德說「我好像聽到了什麼。」

    「在哪兒?我啥都沒聽見。」蹄聲停止。

    「你連自己放屁都聽不見。」

    「我聽得見啦。」葛蘭堅持。

    「閉嘴!」

    於是他們都安靜下來凝神傾聽。瓊恩不自覺地屏住呼吸。一定是山姆他心想。他既沒去找熊老也沒上床睡覺而是叫醒了其他幾個男孩。真要命若是天亮前他們還未歸營也會被當成逃兵處理。他們到底在想什麼呀?

    寂靜無限延伸。從瓊恩蹲的地方透過樹叢可以看到他們坐騎的腳。最後派普開口道:「你剛才到底聽到什麼?」

    「我也不知道。」霍德承認「但的確有什麼聲音我認為是馬叫可……」

    「這兒什麼聲音都沒有啊。」

    瓊恩的眼角餘光瞥見一個白色影子在林間竄動。樹葉窸窣抖動白靈從陰影中跑了出來由於來得突然瓊恩的母馬不禁輕聲驚叫。「在那裡!」霍德大叫。

    「我也聽到了!」

    「我被你害死了。」瓊恩一邊翻身上馬一邊對冰原狼說。他調轉馬頭往森林走去但不出十尺他們便追了上來。

    「瓊恩!」派普在身後喊。

    「停下來」葛蘭說「你跑不掉的。」

    瓊恩抽出佩劍策馬旋身。「通通退後。我不想傷害你們但如果情非得已我會動手的。」

    「你想以一對七?」霍德揮手男孩們一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

    「你們要拿我怎樣?」瓊恩質問。

    「我們要把你帶回屬於你的地方。」派普說。

    「我屬於我的兄弟。」

    「我們就是你的兄弟。」葛蘭說。

    「他們逮到你你會被砍頭的知道嗎?」陶德緊張地笑笑「這麼笨的事只有笨牛才做得出來。」

    我才不會呢。」葛蘭道:「我不會違背誓言我過誓說話算話的。」

    「我也一樣」瓊恩告訴他們「可你們難道不懂麼?他們謀害了我父親!這是一場戰爭我兄弟羅柏正在河間地作戰——」

    「我們都知道」派普嚴肅地說「山姆跟我們說了。」

    「你父親的事我們很遺憾」葛蘭說「但那與你無關。一旦了誓你就不能離開不管怎樣都不行。」

    「我非走不可。」瓊恩激動地說。

    「你過誓了。」派普提醒他「我從今開始守望至死方休你是不是這麼說的?」

    「我將盡忠職守生死於斯。」葛蘭點頭附和。

    「用不著你們告訴我我跟你們背得一樣熟。」這下他真的生氣了。他們為何不能乾脆一點放他走呢?這樣子大家都不好過。

    「我是黑暗中的利劍。」霍德誦道。

    「長城上的守衛。」癩蛤蟆跟著念。

    瓊恩開始一個一個咒罵他們但他們置之不理。派普催馬上前繼續背誦:「抵禦寒冷的烈焰破曉時分的光線喚醒眠者的號角守護王國的堅盾。」

    「別過來」瓊恩揮劍警告他「派普我是說真的。」他們連護甲都沒穿假如真的動手他可以把他們統統砍成碎片。

    梅沙繞到他身後加入了念誦:「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

    瓊恩雙腳一踢調轉馬頭。然而男孩們已將他徹底包圍步步逼近。

    「今夜如此……」霍德堵住了左邊的缺口。

    「……夜夜皆然。」派普說完最後一句伸手抓住瓊恩的韁繩。「你有兩個選擇:要麼殺了我要麼跟我回去。」

    瓊恩舉起長劍……最後還是無助地放了下來。「去你的」他說「你們通通該死。」

    「我們該不該把你的手綁起來?你願不願乖乖回去呢?」霍德問。

    「我不跑便是。」這時白靈從樹下跑出來瓊恩瞪著他「你可真會幫倒忙。」他說但那雙深沉的紅眼卻仿若洞悉一切地看著他。

    「我們最好趕快」派普道「假如天亮前回不去只怕熊老會把我們的頭通通砍了。」

    回程途中生過什麼瓊恩·雪諾記得不多只覺這趟路似乎比南行短暫得多或許是他心不在焉的緣故罷。派普帶隊不時飛奔慢走小跑接著又恢復奔馳。鼴鼠村來了又去妓院門口懸著的紅燈早已熄滅。派普把時間掌握得很好距離天亮剛好還有一個小時瓊恩見到黑城堡的黑塔樓出現在前方襯著背後碩大無朋的蒼白長城。只是這回城堡再也沒了家的感覺。

    他們可以抓他回去瓊恩告訴自己但他們無法留住他。南方的戰爭不是一兩天就能解決的事而他的朋友不可能日夜都守著他。他只需耐心等待時機讓他們放鬆警惕以為他心甘情願留下來……然後就再度逃走。下一次他不走國王大道而是沿著長城東行或許就這麼一直走到海邊然後往南翻越崇山峻嶺。那是野人們常走的路崎嶇難行危機四伏卻足以擺脫追兵。從始至終他與國王大道和臨冬城都將保持一百里格以上的距離。

    老舊的馬房裡山姆威爾·塔利正等著他們。他坐在泥地上靠著一堆稻草緊張得睡不著。一見他們他立刻起身拍拍塵土道:「瓊恩我……我很高興他們找到你了。」

    「我可不高興。」瓊恩說著下馬。

    派普也跳下坐騎一臉嫌惡地望著逐漸泛白的天空。「山姆幫個忙把馬兒安頓好。」矮個男孩說「這一天還長著呢可咱們半點覺都沒睡成這都得感謝雪諾大人。」

    天亮之後瓊恩像往常一樣走進廚房。三指哈布把熊老的早餐交給他什麼也沒說。今天的早餐包括三顆褐色的白煮蛋油炸麵包火腿肉片以及一碗有些皺的李子。瓊恩端著東西回到國王塔現莫爾蒙正坐在窗邊寫東西。烏鴉在他肩膀上來回踱步邊走邊念:「玉米!玉米!玉米!」瓊恩一進房間烏鴉便提聲尖叫。「把早餐放桌上。」熊老抬頭道「我還想喝點啤酒。」

    瓊恩打開一扇緊閉的窗戶從外面的窗台上拿了啤酒瓶倒滿一角杯。之前哈布給了他一個剛從長城儲藏室裡拿出來的檸檬現下還是冰的。瓊恩用拳頭捏破它果汁從指縫間滴下。莫爾蒙每天都喝摻檸檬的啤酒宣稱這是他依舊一口好牙的原因。

    「你一定很愛你父親」瓊恩將角杯端給他時莫爾蒙開口:「孩子我們愛什麼到頭來就會毀在什麼上面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這話?」

    「記得。」瓊恩面帶慍色地說。他不想談父親遇害的事即便對莫爾蒙也不行。

    「你要仔細記好別忘記。殘酷的事實是最應該牢牢記住的。把我的盤子端過來。又是火腿?算了我認了。你沒什麼精神。怎麼昨晚騎馬就這麼累啊?」

    瓊恩喉嚨一干「您知道?」

    「知道!」莫爾蒙肩頭的烏鴉應和「知道!」

    熊老哼了一聲。「雪諾他們選我當守夜人軍團總司令莫非因為我是個呆頭鵝?伊蒙說你一定會走我則告訴他你一定會回來。我瞭解我的部下……也瞭解我的孩子們。榮譽心驅使你踏上國王大道……榮譽心也將你鞭策回來。」

    「帶我回來的是我朋友們。」瓊恩說。

    「我指的就是『你的』榮譽心麼?」莫爾蒙檢視著眼前的餐盤。

    「他們殺害了我父親難道我應該置之不理?」

    「說真的你的行為不出我們所料。」莫爾蒙咬了口李子吐出果核。「我專派了一個人看守你知道你何時離開。即便你的弟兄們沒把你追回來你也會在途中被逮住。到時候抓你的可就不是朋友了。哼除非你的馬像烏鴉生了翅膀。你有這樣的馬嗎?」

    「沒有。」瓊恩覺得自己像傻瓜。

    「真可惜。我們倒急需那樣的馬。」

    瓊恩挺直身子。他已經對自己說過要死得有尊嚴至少他能做到這點。「大人我知道逃營的懲罰。我不怕死。」

    「死!」烏鴉叫道。

    「我希望你也別怕繼續活下去。」莫爾蒙邊說邊用匕切開火腿還拿一小塊喂烏鴉。「你不算逃兵——因為你沒走成。眼下你不就好端端站在這裡?要是我把每個半夜溜到鼴鼠村的孩子都抓來砍頭那防守長城的就只剩鬼魂了。不過呢或許你打算明天再跑或許再隔兩個星期。是不是?小子你有沒有這樣想?」

    瓊恩默不作聲。

    「我就知道。」莫爾蒙剝開白煮蛋的殼「小子你父親死了你有辦法讓他起死回生嗎?」

    「沒有。」他悶悶不樂地回答。

    「那敢情好。」莫爾蒙道「你我都見識過死人復活是什麼樣我可不想再碰上那種事。」他兩大口吞下煮蛋從齒縫間吐出幾片蛋殼。「你的兄弟雖然上了戰場但他身後有全北境的軍力隨便他哪一個封臣手下的士兵都比整個守夜人軍團的人加起來還多你覺得他們會需要你的幫助?難道說你真那麼厲害還是說你隨身帶著古靈精怪幫你的劍附加魔法?」

    瓊恩無話可說。烏鴉啄著一顆蛋穿破蛋殼將長長的喙伸進去拉出絲絲蛋白和蛋黃。

    熊老歎道:「你也不是惟一被戰爭波及的人。依我看我妹妹此刻也應該帶著她那群女兒穿著男人的盔甲加入你兄弟的軍隊去了南方。梅格是個上了年紀的老怪物個性固執脾氣又差說實話我根本受不了那糟女人但這並不代表我對她的感情不如你愛你的異母妹妹。」莫爾蒙皺著眉頭拾起最後一顆蛋用力握住直到外殼碎裂。「或許不如你。但總之她若在戰場上被殺我一定很難過可你瞧我並沒打算逃跑。因為我和你一樣都過誓我的職責所在是這裡……你呢孩子?」

    我無家可歸瓊恩想說我是個私生子沒有權利、沒有姓氏、沒有母親現在連父親都沒了。可他說不出口。「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莫爾蒙總司令說「雪諾冷風正要吹起長城之外陰影日長。卡特·派克的來信中提到大群麇鹿向東南沿海遷徙之外還有長毛象。他還說他有個部下在距離東海望僅三里格的地方現了巨大的畸形腳印。影子塔的游騎兵則回報長城外有好些村落完全被遺棄到了晚上丹尼斯爵士說能看到群山中的火光大把大把的烈焰從黃昏直燒到天亮。『斷掌』科林在大峽谷抓到了一個野人對方誓說曼斯·雷德正躲在一個新的秘密要塞裡召集屬下所有臣民至於他的目的為何我看只有天上諸神知道。你以為你叔叔班揚是這幾年來我們惟一失去的游騎兵麼?」

    「班揚!」烏鴉歪頭嘎嘎怪叫蛋白從嘴角流下。「班揚!班揚!」

    「不。」瓊恩說。除了他還有其他人太多人。

    「你覺得你兄弟的戰爭比我們這場戰爭更重要?」老人喝道。

    瓊恩噘起嘴唇。烏鴉朝他拍拍翅膀「戰爭!戰爭!戰爭!戰爭!」它唱道。

    「我看不然。」莫爾蒙告訴他「諸神保佑孩子你眼睛沒瞎人也不笨。等哪天死人在黑夜裡大舉入侵你覺得誰坐在鐵王座上還有差別麼?」

    「沒有。」瓊恩沒想到這層。

    「瓊恩你父親大人把你送來這裡你可知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烏鴉又叫道。

    「我知道你們史塔克家人體內依舊流淌著先民的血液而長城正是先民所建築據說他們還記得早已被人遺忘的事情。至於你那頭小狼……引領我們找到屍鬼的是他警告你樓上有死人的也是他。傑瑞米爵士多半會說一切純屬巧合但他死了我還好端端地活著。」莫爾蒙司令用匕刺起一塊火腿。「我認為你是命中注定要來這裡的。等我們越牆北進時我希望你和你那頭狼與我們同在。」

    他的這番話使瓊恩的背脊為之一顫。「越牆北進?」

    「不錯。我打算把班·史塔克找回來不論是死是活。」他嚼了幾口吞下火腿。「我不會在這裡坐等風雪來臨我們一定要知道究竟生了什麼。這次守夜人軍團將大舉出動與塞外之王、異鬼以及其他什麼的東西作戰。我將親自領軍。」他拿匕指著瓊恩的胸膛。「依慣例總司令的事務官就是他的侍從……但我可不想每天早上醒來都還要擔心你是不是又逃了。所以呢雪諾大人你現在就給我個答案:你究竟是守夜人的弟兄……還是個只愛玩騎馬打仗的私生小毛頭?」

    瓊恩·雪諾站直身子深吸一口氣。父親、羅柏、艾莉亞、布蘭……請你們原諒我原諒我不能幫助你們。他說得沒錯我屬於這裡。「我……隨時聽候您差遣大人。我鄭重誓絕不再逃跑了。」

    熊老哼了一聲。「那敢情好。還不快把劍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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