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101《柔傾天下》V章 100 文 / 花瑟
九渺峰第八日,距離雨柔毒發還剩六日。
無常從遠處踏雪而來,馬上給公子餵了一顆藥,用以止瀉。
他吃了下去,道:「蓬萊,你回來了。」
「是!」蓬萊從拱門後步出,他一頭披散及肩的長髮,有些糟亂,他的眉間有一道一指來長的紅絲,豎立貫穿額頭,觸目驚心。
公子:「沒有和軒轅灼動手?」
蓬萊:「沒有。他已經在九渺峰的山下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穆天狼。」
公子沉吟:穆天狼?天狼被賜予穆姓,與本王同級,看來皇上對他倚重非常。他會來這裡,怕是又要生什麼事端。
「主上,恐怕來日會有惡戰,魂不歸還是不醫治你嗎?」
「他不會破例,不必再等」
蓬萊:「如果魂不歸不醫你,我就殺光他所有的徒弟!」
公子:「他身邊死過的人還少嗎?再多幾個又有何妨。」
蓬萊歎氣:「難道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嗎?」
公子:「沒有!」
蓬萊道,「軒轅灼帶人在九渺峰山下將所有的路口都守住了,只准上山,不准下山!」
「為何?」
蓬萊神情嚴肅:「昨天傍晚,魂不歸和軒轅灼碰了個正著,原來軒轅灼就是當年傷陸羽之人,而軒轅灼認出了魂不歸就是當年的陸羽!他們激戰了大半個晚上,軒轅灼沒討到便宜,魂不歸果斷收手上山,途中舊疾復發,如果戀戰必死無疑!」
公子的表情冷凝起來:「原來如此。看來是要趕盡殺絕了!」
無常:「公子,如果軒轅灼殺了魂不歸,你的手腳不能醫治不說,連雨柔姑娘的毒也無人能解了!」
公子思忖,還有六天,時間越來越緊迫,他道:「你給雨柔傳個話,告訴她事情有變,給她一天時間,如果不能說服魂不歸,就放棄,讓她求魂不歸先救她的命。」
「是。」無常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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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柔拿著《洛書》,上面的一抹鮮紅刺痛著她的雙目。
七公子給了她一天的時間,她努力了,可是師父卻和她翻臉了,現在還不見她。
她站在師父的窗外已有一個時辰了,雪頂的太陽泛白,沒有絲毫溫度,即便照在身上,也暖不到心裡去。
師父伏案專心致志地寫著什麼,一張又一張,旁若無物。
青鳶在他身邊換了一道又一道點心,他都不曾吃一口,青鳶很懂事,從不開口多說一句,只是默默看著師父,眼裡滿是關切之色,看到師父的糕點又涼透了,只默默端走,歎氣。
雨柔攔住了青鳶:「小師姐,師父他還是不說話嗎?」
青鳶的眼睛紅紅的,朱唇顫抖了幾下,突然撲倒雨柔的身上哭起來。
她哽咽地道:「請你不要怪師父,也不要再開口求師父救七公子了,求求你了。師父已經兩餐沒有進食了,你不要再讓他傷心了。」
青鳶的淚水簌簌而下:「師妹,不要再逼師父了,昨天師父又發作了,吐了好多的血,求求你。」
雨柔緊緊抱住青鳶,淚水奪眶:「對不起,小師姐。我只是在這裡看看師父。你放心吧。」
青鳶啜泣著掩面而去,雨柔的心彷彿裂開一般。
雨柔在他的房門前的庭院裡堆了兩個憨態可掬的雪人了。她用自己滿滿的心意給雪人裝扮得喜氣洋洋,師父看到了一定會笑的。她會一天堆一個,就算她不在了,它們也會陪伴師父許多許多天,山頂的雪人不會輕易融化。
中午的時候,師父還一臉風淡雲輕的笑著,寵溺地對她道:「事成了吧?如何感謝師父?」
雨柔一臉凝重,欲言又止。她只有一天的時間,一次的機會說服師父治天息。
師父拍了拍她的腦袋:「乖徒兒,又有什麼心事了嗎?說出來,為師替你治一治。」
雨柔看了師父一眼,鼓起勇氣撲騰一聲重重跪在冰天雪地之中。
膝蓋觸及冰層發出一聲刺耳的敲擊聲,她疼得不由得咬緊了牙關。
師父臉上的笑容漸漸飄散了,就像這沒有溫度的陽光,他的臉上依然柔亮,閃耀著如雪般溫和的光,他低頭打量著雨柔,那種眼神清明雋永,那一望如雪頂中的天池水般明亮如鏡,可以照進人的心底。
天氣是那麼寒冷,可是雨柔卻渾身冒著汗,她道:「在師父眼中,死人重要還是活人重要?」
魂不歸原本嚴陣以待的表情,此刻突然放鬆起來,他樂呵呵地要扶起雨柔:「徒兒真是愛開玩笑,問師父這樣的問題,用得著跪在這裡嗎?起來說。」
雨柔不起:「師父,請回答。」
師父臉上的表情再次冷清起來,他這個徒弟既然會這樣問,就不簡單。他認真地回答:「當然是活人重要。」
雨柔又道:「不,師父說謊,對師父來說,死人永遠都比活人重要!」
師父:徒兒何出此言,師父濟世救人救的不就是活人?難道還是死人嗎?
雨柔心裡飛速轉著,她一定要說服師父!雨柔眼神一利迎向師父:那麼徒兒敢問師父,既然活人比死人重要,那師父為何要因為死人而讓更多活人變成死人!
魂不歸從凳上緩緩起身,他高高的身軀擋住了那原本微弱的陽光,將他的整個陰影籠罩著雨柔,他抬起雨柔的下顎,溫和而又嚴厲:徒兒,你究竟想說什麼?
雨柔狠了狠心,她必須拚力一搏,她迎著師父越來越無情的目光,不卑不亢地道:「華淵舉家滅門,重生陸羽,他慈悲為懷,懸壺濟世,他名滿天下,卻因為不救治一個孩子而再次迎來滅門之災,你說他是不是因為死去的親人,而無情地將更多活生生的人變成了死人?如果第一次他的不幸是別人造成的,那麼第二次,他的不幸是他親手造成的!」
魂不歸一把扣住了雨柔的脖子,他的手掌凝聚著比這雪頂的風還要凌厲的殺氣,他的眼裡就像那風雲莫測的暴風雪一般,他的長髮在陽光下如練如飛瀑,激揚開去,他眉間的三葉蓮因為憤怒而凝聚出鋒利的光芒來。他怒道:「徒兒好大的膽子!不怕為師一掌劈死你嗎?」
「師父知道的,徒兒不怕死。」雨柔感到脖子間傳來的壓力,師父在震怒之下是極有可能殺了她的!她已經從他眼裡看到了那濃濃的憤怒和殺意,原來師父還有那樣一面。
魂不歸一把將她拉進到自己的跟前,他笑得嚴厲:「徒兒的勇氣,為師佩服。但是你可知道身為大夫,有選擇病人的權利,難道師父不醫他的孩子,他就有權利殺光陸家滿門嗎?這樣該死的人,和該死的人的子嗣值得去救嗎?你說!」
師父的力道大得嚇人,他的手勁幾乎要捏碎她的下顎,雨柔額頭滲出汗凝成了冰晶,雨柔突然覺得有點暈眩,胸中一悶,不知為何憋出一絲血漬來,但是她不能倒下,她道:「這個人確實罪該萬死,你們的仇不共戴天,但是師父你從來沒有為那些你身邊的人考慮過,以你一人之力如何抵抗皇權!你若是治好了小皇子,你的身份也不至於暴露,你的第二次人生不至於再被血洗。所以,不論你有多少理由,你有多少恨,這第二次是你自己引來的殺身之禍,禍及滿門!」
魂不歸舉起手,眉間的三葉蓮瞬間變成了如血般的艷紅,他的掌中內力凝聚。
青鳶見狀,飛身上前緊緊拉住師父的手掌:「師父,手下留情,師父!師妹不懂事,請不要生氣!」
魂不歸的手停在半空,他看著雨柔,看著她嘴角流出的鮮血,她的時日無多了……
青鳶見師父收手,慌忙拉著雨柔後退了數步,勸道:「師妹,你瘋了,不要激怒師父!快走!不要再說了!」
「不!」雨柔擦了擦嘴角,推開了青鳶,「我還沒說完!」
她的嘴裡、鼻子裡冒出的白氣,她今天就是死在師父的手下,她也要拚死解開師父的心結,她要讓師父認識到他是錯的!
青鳶的臉和鼻子紅彤彤的,她看著劍拔弩張的師父和師妹,不知道如何勸,她抱住雨柔想要將她拖走。
「青鳶,讓她說!」魂不歸修長的雙眸閃耀著如冰魄般的冷光。
青鳶擔心地放開了雨柔,又怯怯地瞅了師父一眼。
雨柔忍著腹中的疼痛:「師父,徒兒今日並非在求您,而是陳述利弊,至於您能不能理解,全在於您!七年前傷你的人又來了。仇人又殺到了門前,你的第三次人生在你的手裡握著,徒兒死不足惜,青鳶、小桃、小碧。還有藥王殿的十多名藥童,五名您的親傳弟子他們跟隨您多年,都是您的親人,難道您忍心他們再次遇難嗎?」
青鳶吃驚地看著雨柔,她並不知道,幾位師兄和藥童們都下山去了!!
雨柔喘了口氣:「軒轅灼領著皇命已經封鎖了下山的所有路,我們都插翅難飛。」
魂不歸冷冷地看著雨柔:「說了半天,你無非就是要師父治穆天息,穆家人的把戲難道為師不知道嗎?軒轅灼和穆天息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我不醫他,他便又想血洗我九渺峰!做夢!即便九渺峰再次血流成河!也休想我醫他!」
魂不歸拂袖而去。
雨柔撲了上去拉住他,道:「師父,您誤會他了,皇上一心想要除掉他,如今巴不得你不治他!你若是治了他,山上的幾大高手聯合起來害怕對付不了軒轅灼嗎?」
師父:「住口!你太讓為師失望了!師父如此疼你,你卻幫著外人來氣師父!馬上滾!師父不想看見你!」
魂不歸一腳踢開了雨柔,滿心滿眼地疼痛席捲全身,令他渾身的筋脈彷彿要爆裂一般。他摀住胸口,急步而去。
「師父!你真狠心!你居然為了自己的私仇,而不顧其他人的死活,你枉為醫者,你的慈悲都是假的!」雨柔將《洛書》丟了過去,狠狠丟掉了師父的背上!
她趴在雪地,將臉埋入雪裡,她的雙肩抽動起來,嘴裡吐出一口血來,裡面夾雜著一枚枚蟲卵,她突然冷笑了起來,老天連給她六天都嫌多了。
青鳶見狀,扶起了雨柔:「師父!師父!師妹毒發了!」
魂不歸停下了腳步,他轉身,緩緩彎腰拾起那本被雨柔扔掉的《洛書》,心裡陣陣撕痛,她居然扔掉了《洛書》,她居然扔掉了他引以為傲的絕世武功,她把他給予她的真心全部扔掉了!
魂不歸走到了雨柔的身邊,看著她:「師父可以不在乎你剛才說過什麼,向師父認個錯,你還是師父最疼的徒兒。」
雨柔的胸膛起伏著,因為剛才的吐血讓她的呼吸有些雜音,她知道吐蟲卵開始,她活不過三天。她眼裡含著淚,看著師父,她笑了笑:「師父,謝謝你這些天的照顧。徒兒盡力了,沒能讓師父回心轉意,也沒什麼好遺憾的,徒兒不會向師父認錯。錯的是師父!徒兒沒有錯!」
魂不歸眼裡的關切再次被雨柔的話而關閉起來,他起身,將洛書往地上一丟,再好的武功又有何用,在她眼中不過是本可以被隨意丟棄的破書!
「你太讓師父傷心了!」魂不歸頭也不回地離去,留下一個飄逸仙絕的背影。
雨柔望著他的背影而笑,師父是完美的師父,在她心裡一直都是。
青鳶心善見雨柔命不久矣心痛地哭了起來,她揉著雨柔哽咽著:「師妹,你和師父認個錯又有何難,師父很疼你的,他一定會治你,可是你偏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我沒有錯,錯的是師父!」雨柔輕輕地道,「小師姐,你趕緊過去看看師父,我擔心他被我氣得發病!」
青鳶經雨柔一提醒,頓時面露憂色,但是又不忍雨柔獨自在雪地裡。一時間不知所措。
雨柔拍了拍她的手:「小師姐,你去吧,我沒事。」
青鳶不確定地看著雨柔,在確認她真的沒事之後,才向師父追去。
雨柔頓時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站在雪地之中,她還是失敗了嗎?她心在一絲絲碎裂,伴隨著那無法呼吸的痛,她已經說不出任何理由了。
無常屈膝騰空落在了雨柔的身邊,扶住了她倒下的身軀,他二話沒說,將她帶到了公子的面前。
雨柔緩了緩神,呆呆地看著天息。
天息在內庭之中,因為藥王殿裡的弟子和藥童都下山了沒有回來,所以他們就肆無忌憚地進來了。
他大概已經知道了吧?
天息:「放棄吧。去求他,他會救你!」
雨柔看著他,不語。
天息加重了語氣:「讓你去求他,聽到沒!」
雨柔,凝視著天息:「不,還沒到我放棄的時候。」
她眼中的堅持令七公子啞然。都到了這個時候,她究竟還在固執什麼呢?
毒發提前,比第一次更加兇猛。
兩人相視無語,在這天地之間,雨柔站著,公子坐著,他們之間僅僅隔著一步的距離。
公子緩了緩語氣,但依舊強硬,「這份情你已還清,不欠我什麼了。去求他,否則我立刻殺了你!」
雨柔擦了擦嘴角的血漬,無所謂地看了他一眼:「要殺要剮隨便你,我不會求他救我的。」
無常:雨柔姑娘你這又是何苦?既然治不了公子,能治好你也沒白來。
雨柔:你不明白。比起輸掉性命,我更怕面對殘疾的天息。
七公子沉默,他從沒見過這麼倔這麼蠢的人。既然不能治他,何必再搭上一條命。
「你死了,也不能改變我殘廢的事實,你用死逃避我是嗎?」
「你可以這麼認為,但是我認為現在還為時過早,師父還是有希望改變注意的,對嗎?」
「你想等到什麼時候?軒轅灼隨時會殺上來。」
「那就等到他殺上來,或者,我毒發的時候!」
「荒唐!」公子斥道。
「不到最後一刻,我無法確定是否能讓師父改變注意。」雨柔低頭,其實她沒有把握,也許師父寧可看著她死,但是不管怎麼樣,還是要試一試,她不能放過一絲一毫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