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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三 名門宅斗 第二十一章 文 / 安鳳

    進了國子監大門口,所有東西院的學子都站在一處,最上面站著乃是國子監的院士,自稱姓高,穿著一身青灰的的糯袍,整張臉乾瘦,下巴留了一撮白鬍子,他習慣性的捏了捏鬍子道:「咳咳,今年秋學有不少新學子,我老人家瞧著你們很是歡喜,」

    高院士滿意地點點頭,「國子監分三年學分制,每年年底分級考評,你們都是貴族官宦子女進國子監容易,更需比常人努力,不要以為有的人是聖上特准進來的,就可以不盡心修習,咱們國子監講究的是率性、修道、誠心、正義、崇志五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觸犯國子監之律者,必處罰之,你們可明白?」

    高院士這話是敲打誰,所有人心裡都明白,那個靠聖上特准進來的除了雲重紫還能有誰,這是高院士敲打人呢。

    不少人心懷鬼胎,在心中冷冷笑過,低聲稱了一聲:「是。」

    雲重紫就像沒聽明白高院士的話,正站在人群裡四下看了一圈,看到鵬哥兒坐在輪椅上,臉上有些青腫,看來是摔得狠了。

    雲錦鵬不小了,男子漢是該磨練磨練的。

    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雲錦鵬回頭看過去笑得一臉燦爛,雲重紫衝他讚許地點點頭,剛收回目光,就聽見一旁的唐安然低聲問:「三娘,那個是你的二弟嗎?」

    「是,他身子弱只在西院修習,算是修身養性了。」雲重紫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來。

    唐安然持著她的手拍了拍,知道她並不介意旁人的話,「好在他有你這麼個好姐姐,但凡我有些靈性,也去學醫科了,可惜我沒開那竅。」

    「術業有專攻,你讓我去學琴棋書畫就是拿刀逼著我也學不會的。」雲重紫俏皮地衝她眨眨眼,「若不是怕丟人,那棋藝我都不選呢。」

    「你就會打趣自己。」

    唐安然是打心眼裡喜歡雲重紫,以前聽過許多人提起她,但沒接觸過總覺得不真實,如今兩個人結識後,她認為外面的傳言無論好話都是不夠準確和犀利的,雲重紫有著征服所有人的獨特魅力。

    那些或褒或貶,若不是出自真心,就是因著嫉妒罷了。

    敢於自嘲的女子,必定有著不同於的覺悟和勇氣,這樣與眾不同的女子,誰又會不喜歡呢。

    雲重紫聽唐安然這麼說,也只是笑笑不再接話,抬起頭看去,就聽到高院士正介紹分管西院的監丞。

    越過眾人,一眼望去,好似時光追溯到了頭,一抹極亮的光從天而降,照射在那人的頭頂上,她總是能一眼就看到那個白衣少年,普天之下,也只有他的眼神永遠清澈無比不含一絲雜質。

    「以後竇監丞就分管西院眾學子,也教習你們的畫藝。」高院士退了一步讓出一個人來。

    那男子一襲白衣似雪,那眉目如畫,唇色如櫻,膚色如雪,清澈的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溫潤得如沐春風,他站在屋簷下,雪白的衣衫,雪白的手,身後的亭台樓閣在陽光下暈染開來,彷彿是從未乾透的水墨畫中氤氳走出,帶著玉質般的空靈氣質,逸動的衣袂不染一片塵埃。

    許久不見,竇長水還是這般溫潤。

    所有人都被竇長水吸引區所有的目光,不少人小聲議論道:「這就是咱們大元第一美男子,竇長水,今年的新科狀元啊。」

    「他堂堂狀元郎怎麼在國子監當八品芝麻官啊。」

    「皇上說他是年紀小,讓他歷練歷練而已。」

    「我瞧著狀元郎是前途似錦,就算是前途坎坷,僅他這樣貌也……」

    幾個膽大的女子低聲議論,本是一本正經的聊幾句,說道最後又討論到他的長相去了。

    那聲音不大不小,站在人群中的雲重紫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看著竇長水的目光也含了笑意,這樣溫潤的男子誰看了都覺得歡喜的。

    「竇狀元居然成了咱們的管事院士,還真是不可思議。」唐安然低聲笑了笑。

    雲重紫不動聲色地抬眼,就見竇長水溫柔如水地沖所有人笑道:「以後你們要勤學務實,不可怠惰。」

    他連聲音都是溫柔的,誰還敢不聽,所有人按照自己選修的課業領了課表,離家遠的州郡子女也去領了寢捨。

    「三娘,今日月末是棋藝開課,我們一起去吧。」

    雲重紫正想溜呢,就被唐安然拉住胳膊,她拍了拍腦子,暗道竟把這事給忘了。

    唐安然看她一臉不情願笑道:「聽說那金國王爺親自授課,他還是你的表哥,你怎麼好像不高興的樣子?」

    「你一定沒見過我表哥吧。」雲重紫表情訕訕的。

    「見過,之前宮宴上遠遠的看過幾次,但都沒在近處瞧過,不過他那雙眼睛煞是一眼就不會忘的。」

    唐安然笑得坦然,也沒有其他之意,雲重紫心道這丫頭是個心直口快的,於是笑道:「我那表哥整天都是一副冰塊臉,恨不得寫著生人勿近,就是親人看著都覺得冷。選修他的課,我也是不得已的。」

    雲重紫有苦難言,唐安然見狀低低笑了兩聲,兩人正往棋藝所走去,就見甘娜和雲秀荷以及雲裳也往這處來。

    雲秀荷就是見不得雲重紫哪點比自己好,她看到雲重紫和皇后娘娘的侄女玩的好,心中來氣道:「喲,我說方才怎麼找不到大姐姐,原來是結交新朋友去了,你還真是知道我們討厭你,你只能去騙別人了。」

    雲重紫冷冷地挑起眉,不等唐安然出聲,就聽雲秀荷走過來警告她,「唐安然,我可怪我沒提醒你,我家這個大姐姐可是有騙人的好本事,你別天真地被她的外表蒙蔽了雙眼,不然自己怎麼被利用的還不知道。」

    唐安然淡淡一笑,「謝謝雲姑娘的好意,我想我唐安然還不至於愚笨到誰是誰非還分不清,我和三娘結交以來,從不聽她說過自己姐妹間的一句不是,但和你不相熟,卻聽你說了這麼多詆毀她的話,以前京中貴女間的傳聞我也聽過不少,若說起來,雲姑娘的名聲……」

    她拿著繡帕抿了抿嘴,「請你還是多多自重吧。三娘,我們去棋藝所。」

    聽了唐安然的搶白,幾個人的面色各有不同,雲重紫暗道,果然不能小瞧唐家之女,看著柔弱未必骨子裡不是強硬派,當初皇后以庶女的身份登上後位,想必也用了不少手段的。

    她面上多了一絲冷漠,但並不介意唐安然的凌厲,只要對方沒有惡意,她都願意真誠相交。

    往棋藝所的人越來越多,看到她們幾個人站在門口,都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她們幾個人中不僅有第一美女甘娜公主,還有大元第一女匠人云重紫,雖然身份差距簡直是一天一地,但還是足以讓人品頭論足一番。

    甘娜不喜被人當眾指點,冷哼一聲,就和雲裳往棋藝所裡走,雲裳儼然成了她的小跟班,隨時隨地都跟在甘娜的身後伺候著。

    不過雲重紫瞧著雲裳也是甘之若飴很是享受,有的人為了出頭是什麼都可以做的。

    這點屈辱對雲裳來說實在是太小兒科了。

    雲重紫也不想搭理如瘋狗一樣的雲秀荷,百無聊賴地聳聳肩,拉著唐安然又自顧談笑風生的往棋藝所走,雲秀荷看著一個個冷漠的背影,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心。

    有時候她也瞧不起這樣的自己,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對雲重紫的恨。

    早晚有一日,她會讓雲重紫失去她所在乎的!

    西院六所裡,本是畫藝所最大,但因今年秋學多了一位外國博士,幾乎所有西院的學子都選修了這門,高院士就把畫藝所和棋藝所的地方置換,剛進了棋藝所的屋子,就見滿滿當當全是人。

    西院一共六十九名學子,除一人外都來了,看著這滿屋子的人,就連唐安然也傻了眼,「我本以為學畫藝的人最多,沒想到……還是你表哥的魅力比竇長水還厲害。」

    唐安然帶著揶揄看了眼四周,奇怪道:「怎麼沒見你家二弟。」

    雲秀荷就坐在她們身後,聽到唐安然的聲音嗤笑,「錦鵬和王爺不對付,死活不肯來修習,說是見不得冰塊臉,也不知道誰說的這話,冰塊臉……也不怕得罪人。」

    她故意拿話挑釁雲重紫,坐在不遠處的甘娜哼了一聲,雲重紫想她今天鼻子是不是不舒服,總用哼來哼去的也不覺得難受。

    「王爺冰冷的氣質歧視你們這些人妄談的。」

    運河從子沖唐安然無奈地聳肩,那意思是在說,瞧見了吧,這就是她不省心的弟弟妹妹。

    說起雲錦鵬不來選修棋藝,雲重紫也頗為無奈,但鵬哥兒偏就是不喜歡關安哲,他說:我們兩個人每天住在一處院子就罷了,還讓我來國子監看他,我連飯都要吐出來了,他那棋藝有什麼好學的!

    雲重紫本不相信鵬哥兒不想學,就拿眼睛斜睨他了陣,雲錦鵬扛不住這才招了:實話告訴你,關安哲那老小子早就把棋藝教給我了,實在沒趣,我都贏過他好幾盤。

    想到雲錦鵬的話,雲重紫忍不住抿嘴淺笑,如此不去便也沒什麼不妥的,她知道鵬哥兒脾氣倔強誰也攔不住,也只能依了他。

    屋裡做了滿滿噹噹的人,地上鋪著軟席,所有人席地而坐,六十八名學子分男女各佔據一邊,相熟的人坐在一處小聲嘀咕,不知道那金國王爺能教出什麼來,聽說是金國的棋藝,許多人就因著好奇紛紛修習了。

    不多時,有人從後堂走進來,那人一身黑色玄衣,金絲暗紋交織出一團團祥雲,英俊的五官彷彿是用大理石雕刻出來,緊繃的稜角露出剛硬的線條,整個人器宇軒昂,身姿挺拔,走路帶風,臉上面無表情卻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

    所有人起身行禮,關安哲只是淡淡地點頭,「坐。」

    待所有人做好,關安哲凌厲的幽藍目光掃視眾人,「今個兒人來的人倒不少,棋藝不同旁的修身養性,我所教之物,是競技,是博弈,是廝殺。所以——」

    他拉長了尾音,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冰冷地看著一屋子的人,一眼就看到坐在屋裡的耷拉著腦袋的雲重紫,嘴角的笑意更深,「所以這屋子六十八個人,分成四組,每個月輸者最多那組淘汰十六人,剩餘之人再打亂分成四組進行博弈,以後就沒資格再來上我的課,最後剩餘的十人我才真正教課授業。記住,我不教教弱者。」

    六十八個人分成四組,每組十七個人,輸者最多那組,只留下一人,其餘都淘汰,剩下的五十二人中再分成四組,就只有十三,隊伍精簡,淘汰輸者淘汰十二人……以此類推,只餘下最後十人才會教課授業。

    關安哲的話音剛落,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居然要通過博弈來淘汰來競爭學子位,這招又狠又殘酷,只要贏了不僅可以學藝,還證明了自己,自然沒人願意做弱者。

    關安哲冷眼看著所有人,刻板無請地掀動薄唇,「十七個人一組,你們自行選隊。」

    他的聲音稍頓,看到某人,冷意更深,「記住,不怕神一樣的對手,而是怕住豬一樣的對手,可不要站錯隊啊。」

    聽了他的話,所有人立即亂成一團,不少人跌跌撞撞地找自己相熟的夥伴,許多棋藝精湛的人很快就分成四隊,不多久屋子只有雲重紫、甘娜、雲裳、唐安然還有雲秀荷沒有分隊。

    「安然,上我們這來。」有安然相熟的人喊她,「這可是有棋藝最精湛的王公子呢。」

    「秀荷,來表哥這隊。」沈哲楠向雲秀荷招手。

    雲秀荷也有些猶豫,反正和誰一組都是沒關係。

    有人看到甘娜也沒分隊,知道她是金國中人,若是比金國的棋藝必然厲害,也極力爭取她,「公主,我們這還少一個人呢,不如和我們一組吧。」

    雲裳遲疑地看向身邊的人,「公主,我們去那邊為好?」

    甘娜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興致缺缺的雲重紫,只沉默不語。

    就是沒人招呼雲重紫,他們知道雲重紫除了醫術,其他什麼也不是,只心想著她不跟自己一組就好,不然肯定要被淘汰。

    所有人都有些著急,但見關安哲不語,也拿她們沒辦法,有人喝向不選擇站隊的雲重紫,「三娘子,你怎麼還不站隊?」

    「她該不會以為誰願意和她一組吧?」有人撇了撇嘴。

    「我瞧她好像……」

    那人話還沒說完,就見雲重紫突然一屁股坐到席上,懶懶道:「誰規定一定要別人來選我,我就站在這,你們站過來,還有十五個名額。」

    「不對,是十四個。」唐安然接著雲重紫的話也走過去一屁股坐下,「我和三娘一組,你們還有誰要加入啊。」

    雲秀荷嗤了一聲,不等她說話,甘娜就悄無聲息的站到雲重紫身邊,她不說話,就已經是做了決定,雲裳看甘娜選擇了雲重紫,她也默默地跟在後面,這幾乎是威信候府連成的戰線。

    所有人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原來她們五個人是要自稱一組,那……那……

    坐在上首的關安哲冷眼旁觀著,只是嘴角的冷笑越來越深,他就要看看她是如何選擇的,無論怎麼站隊,她都必須贏。

    「我……我也和三娘子一組。」

    「我是看在甘娜公主的份上才站過來的……」

    「我也是我也是。」

    不少人紛紛站過去,眼看著不一會兒的功夫,十七個人就要齊了,雲秀荷忽然上前擠走一個人,「幹什麼幹什麼,我們雲家人自然要站在一處的。」

    被擠走的是太子妃的妹妹陳寒梅,她看到雲秀荷這麼粗俗,氣得咬牙切齒,「你……」

    「寒梅妹妹,來我這,咱不和她們一起。」顧寶婷向陳寒梅招了招手,狠狠地剜了一眼雲秀荷,「又不見得一定是她們贏。」

    「哼,就是,誰稀罕。」陳寒梅與顧寶婷站在一處,朝她們撇撇嘴。

    關安哲把一切看在眼底,拍了拍手,「好,記住你們今日的隊友,也許下個月就是對手,說不定以後還會是仇人,今日就到這吧。」

    他從進來到出去總共就說了五句話,還不夠百字,這一課就算完了,眾人傻眼,到底算怎麼回事嘛。

    不過越神秘越有挑戰,不少人聽到關安哲玩這麼一出,心裡也挺激動,恨不得明日就能通過自己的實力把討厭的人淘汰掉。

    幾個人結伴往外走,雲重紫無辜地打了個哈欠,覺得現在給她一個床,她就能立即昏睡過去,和別人打招呼也提不起勁,只和唐安然說了幾句話,就與她告別,也不顧自己家那些麻煩人獨自一人匆匆往外走,尋思著先去娘親那裡吃些面,再找師傅說說新藥的事。

    太子大婚在即,她需要趕製出他換血以後的藥丸,之前的藥只控制病情,可真正的厲害還在換血之後……

    雲重紫心裡有事,只低頭走著,忽然感覺到對面罩過來一個黑影,她沒及時停住腳步,就撞進一個人的懷裡,卻聽對面的人溫柔的笑道:「慢些,小心傷著。」

    傷著?雲重紫無奈地揉揉額頭,就是傷著也是溫柔的,讓人痛不起來。

    「竇先生萬安。」雲重紫低頭,俯身,行禮,後退。

    竇長水的雙手一空,懷裡的人自覺退後了半步,他一如既往的笑容可掬,「三娘,見外了,許久不見,可還安好?」

    「勞煩竇先生掛懷,托您鴻福,三娘吃的好睡的好,就是連夢也少。」

    雲重紫一本正經的回答,惹的竇長水笑著搖頭,「三娘,你確實很好,能和我調皮,讓我很是開心。」

    「我是認真的。」雲重紫抬頭歎氣。

    她明明回答的認真,怎麼竇長水會不信呢。

    「我瞧著你好,我也就開心了。」竇長水與她肩並肩站在一處,「你這是要去哪?」

    「我正打算回狀元麵館……」雲重紫說完就後悔了起來,果然身邊的人笑道:「我也正往拿出去,我們一起吧。」

    雲重紫的腳步一頓,但也不甚介意。

    今日開課第一天,除了院長訓話,也沒幾科講學,棋藝下學又走,六所裡有不少學子走動,他們看到雲重紫和竇監丞在一起,不由都駐足竊竊私語。

    這雲重紫當真是厲害,不僅是七郡王的救命恩人,還是救了竇長水一命,兩人都很是禮遇她呢。

    瞧竇長水看雲重紫那溫柔的能滴出水的目光,不知羨煞了多少旁人。

    雲重紫心中坦蕩,自然不在乎旁人說什麼,不過就怕讓竇長水難看,她微微偏過頭看向竇長水,遲疑地開口:「竇先生……」

    兩個人正走出大門,竇長水笑道:「出了這國子監,三娘就叫我莘之。」

    「好吧,莘之。」雲重紫低歎,「在國子監你我走得太近,只怕對你的名聲不好。」

    「我一個男子要什麼名聲,只要三娘不要介意才是。」

    竇長水笑笑,兩個人一起到了國子監博士處的馬廝,他先請雲重紫進了自己的馬車,他則坐在外面揚起馬鞭親自駕車,偏過頭對裡面的人說道:「更何況我對你發乎於情止乎於禮,莘之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若是三娘不喜,我就去改,可好?」

    坐在馬車裡的雲重紫聽了竇長水的話,連瞌睡都沒了,「莘之啊,我救你其實只是舉手之勞,你真的沒必要……」

    「我知道,我不是來報恩的。」竇長水揚起馬鞭,喊了一聲,「我只是想讓三娘歡喜,不會給你造成困擾的,若是你不喜,我會站得遠遠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莘之。」隔著車簾,雲重紫沉聲道:「我是覺著你的宏圖遠志不應被埋沒,旁人瞧著你如今只是八品末流,但又有什麼關係,什麼人不是從低到高一步步爬上去的,一如我身為匠人被人不齒,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你我需要一起努力,如何?」

    「知我心者謂我心憂。」竇長水清朗的笑起來,「與你一處,我總是能心中寧靜。」

    雲重紫聽竇長水這麼說,忽然閉眸靠著馬車不說話了,心中寧靜的何止是他,只是安寧便是再也不起一絲漣漪,如此也好。

    竇長水見馬車裡的人沒說話,歪著頭順著車簾的縫隙看了一眼雲重紫,見她面露疲憊,便轉了話題,「三娘為何沒選選修我的畫藝?」

    「琴棋書畫我樣樣不通吶。」雲重紫苦笑。

    「那怎麼選修了棋藝?」竇長水奇怪地問。

    雲重紫笑道:「我也是被逼無奈的,若是不選棋藝,表哥他可是要擰我耳朵的。」

    「呵呵……」竇長水低聲淺笑,「早知道我也應該用這招讓你也來選我的畫藝。」

    雲重紫拱了拱手,「莘之,你可饒了我吧。」

    竇長水的低笑忽然變成了爽朗大笑,「三娘還是這般有趣。」

    兩個人一路敘話,不到半個時辰,馬車就到了西郊,竇長水牽過馬來,替雲重紫掀開車簾,「三娘小心。」

    雲重紫低著頭下了馬車,沖竇長水行禮,「莘之今日謝謝你了,我倒是不在乎什麼名聲,我本已成了匠人,名聲於我而言根本無用,不過於你不同,你的志向在朝堂上,我可等著瞧你成為……」

    「成為什麼?」竇長水好笑的看她。

    雲重紫笑道:「成為大元的棟樑之才。如此有你這樣的朋友,也是三娘的福氣。」

    成為朋友不是要等他大富大貴之後結交,而是看他一步步強大,那才是真正的患難與共。

    竇長水向雲重紫作揖,「莘之謹記三娘教誨。」

    雲重紫回禮,「你我是朋友,三娘才直言不諱,還請莘之勿怪。」

    兩個人各自行了禮,雲重紫目送竇長水駕馬車離開,再一回頭就見著站在身後不遠處的慕君睿,她詫異地挑起眉,果然是她在想他的時候,這個男人就會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後。

    她笑問道:「郡王在這吃麵?」

    「等你。」慕君睿冷著臉,言簡意賅。

    雲重紫歪過頭,就見母親和慕知秋兩個人故作忙碌似的站在門口,偷聽他們說話,抽了抽嘴角,「看來是急事。」

    若不是急事,慕君睿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過些日子,太子大婚,你自己要小心。」慕君睿低聲道。

    雲重紫聽到他這麼囑咐,心中一凜,知道事關重大不是開玩笑的,「謝郡王點撥,也望郡王保重。」

    「難為你關心我。」

    慕君睿的冷臉稍稍緩和,但聲音裡還是沒什麼好氣,「去給我煮碗麵來吃,我餓。」

    雲重紫再看向狀元麵館,門口偷聽的兩個人齊齊望天,假裝沒聽見,她只得無奈地答應,「成啊,吃我煮的面可貴。」

    慕君睿霸道地冷笑,「再貴也只能我吃。」

    雲重紫覺得慕君睿今日怪,看在他親自來囑咐自己的份上,也不甚在意地進了廚房,剛掀開門簾,就被慕知秋一把抓過來,笑嘻嘻地問:「我們家小七人不錯吧,都不嫌棄你煮的面難吃。」

    雲重紫瞪了慕知秋一眼,拿起做好的麵條煮到鍋裡,「慕叔叔,誰說我的面難吃的!」

    「也就我家小七不嫌棄你。」慕知秋賊兮兮地問,「你倆方纔還說了些什麼?」

    雲重紫的動作稍頓,忽然揚起聲音向外面喊道:「郡王,慕叔叔問你方才和我說了什麼……」

    「噓噓,我不問就是了。」慕知秋急得跳腳,「你這小不點,竟會嚇唬我。」

    他撇了撇嘴,忽然收起玩笑道:「我瞧著竇長水親自送你回來,你倆……」

    「只是順路。」雲重紫把煮好的面撈起來,又在腕上加了一把苕子,「叔叔要不要吃一碗?」

    「別,我可怕小七。」

    雲重紫被慕知秋的樣子逗樂,端著碗出去往外走,就聽身後的慕知秋突然沉下聲來,叫她:「三娘。」

    「慕叔叔,您今日逗了我半天,是想說什麼吧?」雲重紫奇怪地看他,先是竇長水送她回來,說什麼發乎於情止乎於禮,又是慕君睿突然出現,現在又是慕知秋……

    三者間必定有什麼聯繫。

    她最近學醫忙得昏天黑地,也不知外面是何年歲,近日除了國子監開課,就是下個月太子大婚,難道還有其他什麼重要的事不成?

    「慕叔叔,您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慕知秋收起玩笑,突然歎了聲,「皇兄是想太子大婚後,就下旨把甘娜公主許配給小七。」

    雲重紫的手未抖,心不加速,只眼皮暗暗跳了下,她站在廚房裡,透過簾子看向端坐著筆直的慕君睿。

    原來他今日來是想說這事嗎?太子大婚……萬事小心。

    雲重紫垂下眼眸,似呢喃的輕聲道:「我知道了。」

    說完就嫌棄簾子端著已經虯成一團的麵筋,走到慕君睿面前放在桌子上,「挺難吃的,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慕君睿抬起頭,看到雲重紫背後慕知秋,又聽到雲重紫這麼問,目光裡閃動起笑意,「不用考慮了,我認準的事從來不後悔。」

    雲重紫看著慕君睿吃麵的樣子,欣然的笑起來。慕君睿的自信從來都與生俱來的,這樣的男子從來都不用人擔心。

    ※※※

    八月初八,黃道吉日。

    這日一大早,雲重紫就被小雪扯起來,套好了新裁剪的衣裳,又給她在臉上收拾了一番,她始終昏昏沉沉,迷糊中嘀咕了句,「又不是我大婚,何必這麼麻煩我。」

    「大姑娘作為娘家長姐要親自送二姑娘到宮裡去呢。」

    芍葯看著雲重紫還在犯迷糊,往她嘴裡扔了一顆酸梅,嗔道:「昨夜又什麼時辰睡的,瞧你眼下的黑的。」

    雲重紫興致缺缺地看她,「不記得了,不過家裡這麼多人,為何要我去送,雲秀荷不是她的親妹妹。」

    「三姑娘已經訂了親是不許的,這一大早只有未嫁的女兒才行。」小雪笑道。

    「那雲裳呢?」雲重紫忍不住埋怨,「這一大早不讓人睡個安生覺。」

    「四姑娘是庶女。」

    雲重紫掀起眼皮看著面前的兩個人,「我也是庶女,還是匠人呢。真是難為她們看得起我,下次誰大婚我也不去,折騰個人喲。」

    她也只是這麼嘀咕兩句罷了,這送親是不可能不去的,太子那邊還等著她送藥,皇后是親自下旨的。

    皇后那邊也不知道哪得的消息,知道雲金鈺是想著辦法想逃婚,因此下令讓她親自把人送過去,到了晚上的洞房花燭夜都不能少了她……

    雲重紫想到晚上的事,忍不住拍了拍額頭,那可是重頭戲。

    芍葯和小雪給她梳了頭,又插了髮簪,雲重紫見鏡中自己臉上的紅暈,忍不住擦了擦,「又不是我嫁,弄的這麼隆重。」

    小雪又笑吟吟道:「今晚可有許多皇親國戚在場,咱們自然不能輸了體面。」

    這體面是別想了,她今日還有其他任務。

    雲重紫也不多說,只拉著芍葯往外走,經過院子看到虎子和天霸兩個安然無事的你儂我儂,不由勾起嘴角;「瞧見沒,再看不過眼的,我也有辦法湊成一對。」

    「還是三娘有辦法,知道給天霸下藥,只是關王爺那邊要是知道。」芍葯不免擔心,關安哲知道雲重紫給他心愛的狗下春藥,怕是會急得跳腳吧。

    雲重紫笑道:「不怕,反正生米都煮成熟飯了。」

    「就像太子和雲金鈺一樣。」

    「是啊,雲金鈺今日若還是不老實,就乾脆找個繩子把她綁到花轎上。」雲重紫的聲音冷下來。

    芍葯低聲道:「希望雲金鈺識時務些好。」

    兩個人一路小聲敘話,就到了雲金鈺的院子,不等進了門,就聽到裡面傳來低泣,雲重紫聽出是沈怡琳的聲音,便制止住小丫鬟進去通報,站在門口聽著。

    「阿鈺,是娘親對不住你啊……」沈怡琳抱著雲金鈺開始哭,「我沒想到那個老不死的會下這麼狠的手,居然把你打瘸了!她怎麼敢下這麼重的手!你以後嫁過去可如何是好,我苦命的女兒,都是娘親的錯……你放心,我會為你報仇的,那個雲重紫我不會放過她……」

    沈怡琳哭的聲音斷斷續續,雲重紫一臉漠然地聽她哭了一陣,雲金鈺才突然開口,聲音冷漠道:「娘,你不要哭了,這是我的命,如今我也想通了,嫁給太子也沒什麼不好的,我都這樣了,還能有什麼其他奢求。」

    「可是你這樣嫁過去,太子必定不會疼愛你,若是這般,我何苦逼著你嫁啊……」沈怡琳抹眼淚。

    雲金鈺冷眼道:「疼不疼愛又如何,我心已死,身已殘如同廢人,至少我嫁過去還是側妃,只要太子在,我就在,咱們侯府的靠山依舊會有的。母親你不必擔心。」

    沈怡琳被雲金鈺看穿了心思,面上有些訕訕,「阿鈺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討回這個公道。」

    「不用了。」雲金鈺打斷了她的話,「雲重紫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有些事就順其自然吧。」

    芍葯聽了雲金鈺的話看向雲重紫,就見雲重紫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掀開珠鏈走進內堂,笑著行禮,「今日妹妹大喜了。」

    雲重紫剛走進去,身後就跟著十全媽媽來開臉,雲金鈺始終一言不發地瞪著她,面上沒有表情,不過那雙火辣辣的眼睛卻出賣了她的一切。

    仇恨就如一團火一般熾烈燃燒著她的眼底。

    今日雲金鈺穿了一身桃粉的宮裝,因是側妃不能用正紅色,霞帔領口用金色的絲線繡著大朵牡丹,下束黃色團蝶百花煙霧鳳尾裙,腰束寶石帶,一頭長髮披散在腰間,她的臉透著蒼白,若不是厚厚的粉底根本遮蓋不住她的枯槁。

    以往那雙靈動的眼眸,此時只帶著恨意看向對面,然,雲重紫只淡然的笑著。

    十全媽媽為雲金鈺梳頭,朗聲道:「一梳梳到尾;二梳姑娘白髮齊眉;三梳姑娘兒孫滿地;四梳……」

    她的話還沒說完,雲金鈺就厲聲打斷她,「夠了,快些吧,別誤了及時。」

    十全媽媽是宮裡的老媽媽,給公主開臉送嫁,也替皇上迎娶貴人,從沒見過哪家小媳婦的臉不帶著一絲喜氣,渾身充滿了暴戾不說,還這般迫不及待,真是怪人一個。

    她是見多識廣的,知道這樣的婚事後必有隱情,也不會幸福美滿,也就不再說吉利話討沒趣。

    十全媽媽給雲金鈺綰起倭墮髻,青絲垂肩,戴鳳冠、罩上喜帕。

    做足了事,她就出去領賞去了。

    雲金鈺站也站不穩,只能由一旁默默垂淚的夏媽媽扶起來向沈怡琳行禮,「母親,今日我就嫁人了,請你以後好好保重。」

    沈怡琳淚剛止住,聽到雲金鈺這麼哀怨的開了口,立即抱著她痛苦,「阿鈺,是母親對不住你。」

    「母親。」雲金鈺抱著她,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故意不讓雲重紫聽見,才起身。

    雲金鈺雙腿不變,也本應由男子背上花轎,不過雲錦鵬的腿也不好,雲呈祥更不會做這種事,只能由家中的老媽媽背著走出門。

    在經過雲重紫身邊時,雲金鈺忽然拍了拍老媽媽的肩讓她停下,她低頭從喜帕下只能看到雲重紫的襦裙,那是雙好腿,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會站起來了。

    這些日子的痛苦折磨,只讓她明白一件事,權利讓她彎腰,必定也能讓雲重紫礙於權貴向自己彎腰,她今生成了這副樣子全都拜雲重紫所賜,她除了嫁給太子別無他法,那就利用自己的權貴讓雲重紫受盡痛苦的折磨。

    「雲重紫。」雲金鈺冷聲說道:「我知道你是不怕死的。」

    雲重紫漠然的看這眼前被蒙著頭的女子,就聽雲金鈺道:「你害我至此無法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我就詛咒你,今生所嫁並非心中所愛,你的心一輩子都無法安寧!」

    雲重紫微微瞇眼,一旁的芍葯向外頭喊了一嗓子,「吉時已到,請姑奶奶上花轎。」

    屋裡只站著沈怡琳的人,內宅未出閣的女子都不許進來,雲重紫是要送親的,要與雲金鈺的花轎一起去太子府後宅。

    雲重紫一直怔忪在雲金鈺的話中,芍葯看出她心中的冷然,拉著她的手笑道:「三娘,天地因果,報應不爽,雲金鈺是自找的。」

    雲重紫反握著芍葯的手,「我知道的,我只是在想甘娜去哪裡了?」

    「她一早就和關王爺進宮了,說是皇上覲見,晚上在太子婚宴上應是能見到的。」芍葯扶著雲重紫往外走。

    雲重紫一路皺著眉上了軟轎,前面就是雲金鈺的花轎,她心中總覺得隱隱不寧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也許皇后也是防著雲金鈺會耍出什麼花樣來,一路派了禁衛軍保護,花轎從威信候府出來,一路吹吹打打繞著永康城轉了幾圈,路旁百姓的了不少賞錢,無人不為這場婚宴說吉祥話,都說威信候府這是要翻身了,府上不只出了個太子側妃,把太子爺的病弱沖淡了,就連那入了匠人的庶女也得了皇族的高眼,治好了太子的病,雙喜臨門才是。

    這一路沒有風波,雲金鈺的花轎直接送進了太子府,卻只走的角門,雲重紫下了轎正看見太子走過來,心說還是自己想多了,以雲金鈺雙瘸的腿就是想跑也跑不掉,即使有什麼陰謀詭計,應該也使不出來的。

    之前她來過太子府幾次,但除了診治外,並不曾和太子說過什麼話,這次太子大婚,她也只站在遠處看著他穿了一身大紅喜服緩緩走過來,他的動作極慢,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異樣,可是因雲重紫學醫,又時常替他診治,知道他如今的身子其實早就掏空了,除了藥物扛著,就是換了血,也不會活太久……

    雲重紫見太子慕君堂看過來,她俯身向他行禮,在她眼中,眼前踢腳的男子,和背出來的少女,都已經是命不久矣的兩具屍體了。

    是人總該死的,只不過是怎麼死,如何死,死在誰的手裡。

    因是娶側妃,前面婚宴也只是晚上開席,這才過了午後,天就陰沉下來,整個院子除了雲重紫外,一個下人也沒有,雲重紫就站在婚房外,心裡漠然地想著屋裡應該發生的一切——先是喝交杯酒,然後雲金鈺昏厥,放血……

    雲重紫的表情越發冷酷無情,她背著手看著烏雲密佈的天空,一道驚雷中好似掩蓋住了什麼驚叫,然而這天公卻只打雷不下雨,一道道閃電就劈在她的頭頂之上,讓人看了觸目驚心,彷彿一伸手,那雷就會鑽入她的心底。

    不過,她始終是漠然的。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婚房的大門忽然被打開,有人一身血腥味地走出來,雲重紫偏過頭,就見慕君堂比之前精神了許多,整張臉帶著血,連齒縫間都還殘存著腥紅,「三娘子,辛苦你了。」

    雲重紫嚮慕君堂木然地行禮,「這是三娘的本分。」

    「做的好,我會重賞。」

    「太子該謝的是我的大妹妹,只望太子能照拂她,已是我們全家之福。」

    慕君堂滿意雲重紫的態度,欣然地點頭,「這是自然,沒有你和雲金鈺,我又怎麼會好起來。她嫁給我,就是我的人,她的血流進我的身體裡,即使這輩子都是處子,我們也血水相容。你放心,我會拿最好的補藥給她供著,她的命可關乎我的生死,我會好好待她的。」

    雲重紫的腰彎得更低,「謝太子,請您沐浴更衣,晚宴就要開始了,皇后見到你身體安康,定會要與您多喝幾杯。」

    「哈哈哈……那是自然。三娘子今晚也要多喝幾杯盡興才是,這裡就交給下人弄吧,放心不會有人說出去的。」

    慕君堂仰頭大笑,他是嘗到換血的好處,渾身都充滿了力量,像是注入進一道新的生命,正覺得得意,根本不會多看屋裡床上之一眼。

    他大步走向隔壁的院子,有幾個機靈的小太監就跳起來,把事先準備好的衣裳給他換了。

    慕君堂既不想皇上那般深情,也不如寶親王那般專一,他身上流著是帝王的血,無論祖上出過幾位專情又專一的男子,到了他這裡總會有些不一樣的。

    即使打過幾次交道,雲重紫也看得出來他是無情的。

    久病之人的通病,脾氣最為怪異。

    雲重紫站在婚房門口,漠然地回過頭,一屋子凌亂,到處都是散亂的紅綢衣物,血腥充斥著整間屋子,地上,桌上,床上都是血腥,而躺在床上的女子一絲不掛,雙臂垂在床沿上,手腕到脖頸,渾身上下都被血染得面目全非……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題外話------

    很血腥有木有!

    哎呀,居然還沒寫到皇上賜婚給七郡王呀~

    我的小七~你要娶別人了麼?

    因為支持你的人我都看不到了呀~

    我沒劇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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