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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波三折親事議 文 / 素素雪

    李雲昶出了皇宮便坐上了往秦王府的馬車,馬車之內鋪著上好的熊皮毯子,車身四周都是綾羅綢緞做成的軟墊,車中尚且安置著一張小几,上面擺放著掐絲琺琅的小香鼎、正染燒著上好的貢品西蓮香,李雲昶聞著這香氣瞧著這滿車的富貴物件,不由譏諷地勾了勾唇。

    身為皇家子,掙的拼的可不就是這滔天的富貴和權勢嘛,那皇位觸手便似能夠碰到,坐上龍椅便能一躍成為天子,便可為所欲為,掌控生殺予奪大權。

    生是皇家子,長是好男兒,豈能無志,又怎有不爭不搶的道理?

    更何況有時候也不是你說不爭說不搶便可以的,生在皇家不由己啊。

    三皇兄爭位何嘗不是被逼所致,父皇的疼愛對他來說便是一把直逼心窩的利刃,不爭不搶便是死路一條,又豈容他退縮?

    只他看來,三皇兄實非帝王之選,父皇卻一心欲培養其為儲君,這才使得他和二皇兄越發有恃無恐,爭權奪利,拉黨營私。

    經這幾年三皇兄辦事多暴其短,這其中一來是有心人給他下絆子、誤導所致,再來也是父皇從小的偏疼使得三皇兄本就驕縱易欺,他連連辦差失利,這才將心思又動歪了,如今行事也是越來越偏激。

    只怕經由馬場平王墜馬和將才的朝陽樓墜樓兩件事,父皇心中也該有最後的決斷了,只父皇一世英名,先捧三皇兄,如今卻又放棄了他,不知二皇兄和三皇兄心中當做何種滋味。也不知是該叫他歎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還是該道一句帝王之家無家事了……

    想著這些李雲昶便又憶及方才在朝陽樓下發生的事,憶及了慧安隻身擋在自己身前那一幕,那漫天的火光,那撲來的猛獸,和她纖弱卻無畏的身影。

    腦中回想著那一幕,李雲昶只覺冰冷的心在漸漸復甦、加快、蘊熱,他緊緊抿起的唇角便也禁不住彎了個柔和的弧度,猛的踢了腳擋板,馬車這便聽了下來。侍衛李明已快步閃到了車旁,只聽車中李雲昶沉聲道。

    「改道,去鳳陽侯府。」

    李明聞言一愣,瞧了瞧天色不由出聲道:「王爺,今日天色已經不早了,若是王爺有意去謝沈小姐,不若明日天亮再……」

    「改道。」

    他的話尚未說完卻已被李雲昶打斷,李明再不敢言,忙應了一聲,吩咐馬車改而向東快馳而去。

    臨近鳳陽侯府,李雲昶已叫了停,他推開車窗瞧了眼沉睡在夜色下的鳳陽侯府,見府中紅燈高掛靜謐無聲,想到慧安便在那數一棟牆後,不由勾了勾唇角,瞧向李明,道:「可知沈小姐住在府中那邊?」

    李明本還想著是不是請示了王爺前往扣門,聽聞李雲昶的話一愣之下,真真弄不明白王爺這是要幹什麼,難不成竟要做回那樑上君子?

    只王爺也太高看他了,這事他怎能知曉?只他也不敢直接回自己不知道啊,何況他是主子近衛,主子要他的命他也是毫不眨眼的,現在主子莫說是要做樑上君子了,便是要做回那採花賊,他也是要做那從犯的。

    李明想著便吞了吞口水,這才回道:「一般府邸嫡長女的閨房都設在內宅的東面,不若王爺稍等,容屬下去瞧瞧繡樓所在,便能窺探一二。」

    大輝各府的繡樓都建的大同小異,大輝有一種草名曰「靈心草」,各府繡樓四角必會以靈心草為脊飾,寓意心靈手巧。一般女子的繡樓多建在閨房後面,而一般府邸為了顯示嫡長女的尊貴,多將嫡長女的繡樓加高一層,故而李明才會有此一說。

    李雲昶聞言一愣,接著倒是自嘲了笑了笑,卻道:「不必了,將馬車停到府牆東面去便可。」

    李明聽後心中著實鬆了一口氣,待馬車駛近鳳陽侯府東面府牆,李雲昶卻未在發話,只靠著車壁閉上了眼睛。

    其實他到此來自己也不知是為何故,只是方才心寒之下想到慧安,接著便迫切地想要離她近點,似乎這樣便能叫他好受一些,便能壓下心頭的那股騷動難耐。只他如今呆在這裡那種感覺卻非但未有消減,卻更加熊熊燒了起來。

    他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壓下躁動的心,腦中又將和慧安不多的幾次相處回放了一遍又一遍,這才自嘲一笑,放下窗簾,道:「回府吧。」

    李明只覺今日的殿下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也不敢多做猜測,揣度主子的心意,忙應了一聲,馬車便咕嚕嚕地滾動著又向皇城的方向而去。

    李雲昶回到府中直接便進了書房,書房中迎面立著數個紅木書架,上面堆滿了文冊書稿,書架東面靠窗置著他的長案,西面卻是四張太師椅,每兩個之間都置著一個小茶几,此刻正有一個身穿不袍,戴著書生頭巾的年輕人正坐在那裡,一手端茶一手執書瞧的津津有味。

    許是聽到了聲響,他抬起頭來,見李雲昶進了屋,慌忙著方才茶盞和書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跪禮。

    此人瞧著不過三十,正是李雲昶的謀士姜琪,李雲昶見他跪地忙上前扶起他,這才大步往長案後走,笑著衝他壓了壓手,道:「坐,說了多少次了叫你不必如此,怎就是不聽呢。」

    姜琪聞言卻正色道:「若王爺無心高位,琪自當遵命。王爺志在高位,琪亦當以身做那警鐘,時時警醒王爺勿忘其志。」

    李雲昶聞言不由渾身一震,目光炯炯瞧了姜琪一眼,這才大刀闊斧地坐下,道:「難為你了。」

    姜琪忙道不敢,接著才道:「朝陽樓的事琪已盡知,此計得成,淳王在皇上心中必一落千丈,不知宮中……」

    李雲昶見他站在不肯落座,這次便不再勸,卻笑道:「方纔在養心殿,父皇獨留平王,平王出來時雙目通紅,腳步卻顯輕便。想來事情會若你我所謀,父皇已決議立平王為太子了。」

    姜琪聽聞李雲昶的話眉梢眼角已掛上了笑意,道:「兄弟殘殺,便是皇上疼愛淳王兄弟,也不免寒心。宮宴之上皇上已露出冊立平王之意,又有高立本之事在後,民間淳王殘害平王的留言在平王一黨的煽動下越發厲害,淳王正值焦頭爛額之際,有謀士進現此計,豈會不奉行的道理?此計能成早在殿下預料之中,皇上雄才偉略,一心想平定四海,又正籌劃對北胡用兵,黨爭損及國之根本,如今東宮不立,便難安百官之心,朝野紛亂如何能一舉對外,如今之勢已是由不得皇上不立儲君了。而今上實還年輕力壯,東宮早立亦非好事,殿下伺機而動,未必不能厚積薄發。」

    李雲昶聞言卻是蹙緊了眉頭,歎息一聲,道:「五哥不比三哥,他性情沉穩,多有心計。若然冊封太子,只怕如魚得水,用不了兩年便能坐穩東宮,來日我若想扳倒他,卻是不易。」

    姜琪不由抿唇一笑,道:「王爺所言差異,有聖上在太子愈是人心所向,對王爺卻愈是好事。更何況平王多年來未敢暴其鋒銳,在崔後面前歷來循規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若然入主東宮,只怕也是要露出利爪的,倒時崔氏一脈心中作何感想卻未可知。崔皇后到底不是平王生母啊,殿下不要忘了,那李婕妤可還育有一個十五皇子呢,只奶娃比之心懷溝壑的平王,哪個更好操縱可是一目瞭然啊。」

    李雲昶頓時便鬆開了眉頭,目光晶亮地揚聲一笑,起身道:「先生所言極是,倒是本王目光短淺了。」

    兩人又笑談幾句,姜琪卻突然從袖中取出一張紙來奉上,笑著道:「王爺早已到了成家之齡,此乃琪思慮多時為王爺挑選的佳配良偶,王妃人選關係重大,還請殿下早做打算。」

    李雲昶聞言一愣,瞧向那紙張,果然見上面寫滿了閨秀名字,另還細細羅列了家世背景。李雲昶瞧了瞧,卻是未見慧安之名,心中不由竟湧上一股失望,半響他才抬頭道:「先生怎突然提及此事?」

    姜琪笑道:「先前東宮未定,淳王,平王皆已到了適婚年齡,皇上卻遲遲未曾賜婚,如今形勢已是不同,東宮若立,殿下的親事自當被皇上列入日程,殿下還需早做籌謀才是。」

    聽聞此話,李雲昶低頭又瞧了瞧那張紙上列下的人名,終是忍不住抬頭道:「先生看鳳陽侯府的沈小姐如何?」

    姜琪一愣,似沒想到李雲昶竟會在此時提及慧安,半響他才探究地將李雲昶瞧了個仔細,道:「王爺心中已有計較又何必問琪,溫柔鄉英雄塚,王爺大業未成,若然沉迷兒女私情,卻是叫琪痛心了。」

    他言罷聲音一頓,接著又道:「那鳳陽侯府已經敗落,沈小姐若為親王妃必要放棄爵位,這樣一個女子對王爺卻是毫無助益的。只如今沈峰重歸鳳陽侯府,且琪聽聞他對這個外甥女極為愛重,王爺現下求娶沈小姐,皇上會作何想?平王,淳王又會如何揣測王爺?王爺羽翼未滿,一步踏錯,便萬劫不復,琪言盡於此,還請王爺三思後行。」

    李雲昶聽了姜琪的話眼中光芒消散了不少,終是笑著點頭道:「多謝先生點醒,今兒時辰已是不早,先生快請回去休息吧。」

    姜琪聽他這樣說,鬆了一口氣,行了退禮,這才躬身而去。倒是李雲昶在他關門之際面上笑容已經消散,半響他坐在椅子上長歎一口氣,低聲喃了一句。

    「及笄……若能等我……」

    那聲音在他唇齒間只是一捻便已消散,卻是不甚清明。

    翌日李雲昶自宮中探望淳王歸府,卻見府上一名擅陰陽之術的門客正在門口和一個穿戴極為講究的丫鬟模樣的女子在門口說話。

    他這個門客在京城卻是小有名氣,擅測風水、姻緣,故而不時便有各府的主子們慕名來尋他。李雲昶倒是也碰到過一兩回,這次見此情景本未留意,見那門客背對這邊沒瞧見他,便也不欲打攪,只他正欲上台階卻見那丫鬟腰間的腰牌一閃,發出了一道亮光,他由不得瞧了一眼,卻見上面赫然寫著「關府」二字。

    他的腳步當即便是一頓,這才進了府,卻招手沖小廝道:「等下叫顏何三到我書房一趟。」

    一刻鐘後顏何三已站在了李雲昶那張大黑木條案之前,李雲昶示意他坐下,問道:「方纔本王瞧你在門口和關府的丫鬟說話,不知是何事?」

    這顏何三吃李雲昶的,住李雲昶的,王爺問起自是忙恭敬作答,卻道:「是關府的大夫人派了身邊伺候的大丫鬟來,說是他們府上的三爺,就是關大將軍欲聘鳳陽侯府的沈大姑娘為妻,到時候難免要請人測算八字,故而提前來尋小的支應一聲,小的已……」

    他話沒說完便見李雲昶變了面色,嚇得他一個哆嗦,不知自己哪句話招惹了王爺,一驚之下卻是斷了音兒。

    李雲昶卻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忙牽了牽唇角,擺手道:「原來如此,關將軍確實該議親了。你且先下去吧,本王這裡無事了。」

    顏何三心裡一鬆,哪裡還顧得上多想這位主子方才是為什麼,當即便行了一禮快步退了出去。

    李雲昶見他出去卻是豁然站起身來,來來回回地在房中走了兩圈,沉聲道:「去請姜先生!」

    待外面腳步聲響起,他卻又突然掀開簾子,邁步而出,道:「不必了,套車,本王要進宮。」

    鳳陽侯府中,慧安一早天還沒亮便睜開了眼睛,許是心裡裝著事兒,她竟難得的沒叫方嬤嬤喚,便醒了過來。望著床頭散發著昏黃光芒地羊角燈,時而笑,時而蹙眉的發起呆來。

    待冬兒躡手躡腳進來瞧時見自己姑娘睜著眼睛倒是一嚇,這才喚了夏兒並小丫頭進來伺候慧安起了身。慧安用罷早膳便坐在軟榻上推開窗戶頻頻的往外張望,冬兒幾人不知她這又是為何,問她,她也不說,待院中承影笑著道。

    「給舅夫人請安。」

    她們見慧安渾身一震,目光閃動,這才知曉,原來姑娘這是等舅夫人的,只她們的好奇心慧安今兒似是打定了主意不叫她們知道,童氏一進了內室,慧安便以各種理由將她們打發了出去。幾人面面相覷,但姑娘既不叫她們知道,自有姑娘的道理,她們也就各去忙碌了。

    屋中,童氏見慧安捏著帕子,一張臉微微發紅地瞧著自己,顯得可憐兮兮的便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嗔道:「你這沒出息的小蹄子!真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慧安聞言自是不依,免不了笑鬧了童氏幾句,童氏見她急的不行,便也不再和她瞎扯,直接道:「你叫舅母問的事兒舅母可都給你問了,先說這頭一件兒,將才你舅舅自宮裡回來說他已問過了那人,他說……」

    童氏說著故意一頓,慧安不由惱地搖了搖她的胳膊,童氏這才打趣地瞧著她,道:「他說既瞧上的是你這個人,自沒嫌棄你的家世的道理,何況承襲爵位本就是一件好事,他無意阻攔。」

    童氏說罷見慧安勾唇吃吃的笑,這便也道:「這位關將軍打小沒在京城長大,那邊境之地,對女子的管束本就不比京城,不在意這些倒也是有道理的。這樣你該放心了吧?」

    慧安由不得嗔惱地瞪了童氏一眼,見她又不說了,心中抓心抓肺的難受,終是又扭捏著蚊聲蚊氣的問道:「那……那件事舅母可曾問過二哥哥?」

    童氏見她面色漲紅,也不再逗她,笑著湊近她,卻道:「老二說關將軍在邊關偶爾倒是也隨將士們去喝個花酒啥的,男人在外頭逢場作戲,摟摟抱抱的自是免不了,只沒見他留宿花街柳巷,府中也是不曾有女人的。」

    慧安聞言只覺吊著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實處,心中歡喜不已,這已是她所想的最好的狀況了,甚至比她所想要好上許多。

    她本就擔心關元鶴在外面養著小妾通房,畢竟是血氣方剛的男子,又非沒那養女人的能耐,有些個女人才叫正常,只這些女人早晚卻是要進府的。

    她本就受不了自己的夫君和別的女子滾成一團,上輩子她就鬥不過李雲昶的那些女人們,這輩子雖是在此方面有了些心得,只不說她那點能耐頂不頂用,光是和一堆女人整日的悶頭鬥法過日子,她這心中便是一萬個不樂意的。

    便是再好的男子,她也不願再委屈自己過這種日子,便是心裡再喜歡,那整日算計這些到最後便是算計贏了,感情又還剩下多少?

    故而慧安為此事一夜都未能睡好,便是夢中出現的也都是前世在秦王府中李雲昶的那幾個小妾們的面孔,如今聽到童氏這般說,她這心中豈有不高興的。

    童氏卻瞧了瞧慧安,猶豫了下道:「這富貴子弟,且不說關元鶴這般年紀,便是那十五歲的沒有通房在屋裡的已是大海撈針了,這事舅母心裡怎就七上八下的……」

    童氏言罷見慧安低著頭一點反應都沒有,不由就又道:「舅母的意思你可能沒聽明白,這事……」

    慧安上輩子也是嫁了人的,什麼能不明白。童氏這是和沈峰一樣,懷疑關元鶴……那方面不正常了。關元鶴正不正常,她豈有不清楚的道理?

    只昨夜那人便將自己戲弄了個夠嗆,可這事她怎麼好和童氏說,早已是紅成了蒸蝦,只能拚命的低頭。她聽童氏竟還要說下去,頓時便抬了抬頭,忙道:「舅母快別說了,我……我明白的。」

    童氏見她目光氤氳,雙頰含春,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只恨得又點了點慧安的額頭,才道:「死丫頭,這要是遇到個混的,有你哭的!」

    慧安被說得抬不起頭來,童氏已起了身,道:「得了,你就只等著關府托人來取庚帖吧,舅母可得回去了,一會子你舅舅還要出去。」

    她說著也不等慧安相送已出了門,心裡卻不由嘖嘖稱奇,還真有如關元鶴這般不好女色到這種程度的,這倒真是聞所未聞了。

    她走之後,慧安半響才叫發燙的雙頰退了溫,可到了下響便見方嬤嬤一臉笑意地匆匆自院中進來,沒進屋便已笑著道:「姑娘,鼎北王妃來了,已和老爺在舒展閣敘話。姑娘好福氣,這也算是守得雲開見天明了。」

    慧安聞言心一跳,面上便飛起了兩片紅霞,秋兒和夏兒伺候在屋裡聞言也笑了起來,秋兒已接了話,道:「沒想到關府請的喜夫人竟是鼎北王妃,姑娘真真有福氣,姑爺看中著姑娘呢。」

    言罷已是紅了眼,慧安心中自也是一喜。

    大輝的俗禮,男方若是有意議親,便就先請了和女方家相熟的喜夫人先到女方家中探探意思,若是女方家中也有意同意這門親事,便叫喜夫人取了女子的庚帖,這才正式算八字,請官媒採納之類的。

    若女方家不同意,自可尋理由推掉,多是姑娘年紀尚小不忍相嫁之類的話,這樣男方家也不至於失了臉面,也能保全兩家的交情不受影響。只這請的喜夫人身份越是高貴,這自也越能說明男方家對女方的越是看重。

    所以慧安聽了關府請的是鼎北王妃,自是心中也不由一喜。倒是冬兒喜過之後不由微收笑意,道:「老爺不會阻這親事吧?」

    秋兒聞言當即也變了面色,方嬤嬤倒似未放在心上,那關元鶴是何等人物,既是瞧上了自家姑娘,這事兒就萬沒有卡在老爺那裡的道理。再者說了,關府是什麼門第,老爺便是再借他十個膽子,只怕也不敢在這事上落關相爺的臉。

    方嬤嬤見慧安聽了冬兒的話沒有反應,便知這事自家姑娘心中透亮著呢,也未多言,便笑得越發樂和了。

    此刻的舒展閣,鼎北王妃已是挑明了來意,孫熙祥聞言捏著茶盞的手卻已是抖抖抖個不停。他心中既震驚又恍惚,既惱恨又無力,真是各種情緒都有,只沒一樣兒是能叫他心裡高興的!

    他想起昨夜收到的那封警告信,此刻真真想將手中的茶盞砸在地上再跺成碎片,他心中能不氣嗎?

    人家要當老泰山,那女婿無不求爺爺告奶奶的,給足了老丈人臉子,他倒是好,要嫁女竟收到一封險些沒將他氣到吐血三升的警告信!

    可孫熙祥敢不答應嗎,他這邊抖抖抖的,面色青白交加了半響,才僵硬地扯了扯笑臉,沖伺候身邊的趙媽媽道:「快去一趟榕梨院,叫方嬤嬤準備了姑娘的庚帖過來!」

    侯府沒有主母,這事卻還是要去尋方嬤嬤的。他的話說的卻是咬牙切齒的,因慧安常到王府去,鼎北王妃見他如此,如何能不知其中緣由,她瞧著已在心中暗歎,世上還真有這等心黑的。想著也不屑和孫熙祥多言,只端著茶盞慢條斯理地抿著。

    趙媽媽快步而去,半響才快步回來,這卻也是習俗,不能拿的太快,要叫男方等上一等,才能顯出女方的矜持和高貴來。鼎北王妃取了庚帖,任務完成,自沒在鳳陽侯府久留的道理,當即便辭了孫熙祥起身而去。

    孫熙祥見人一行出小院,已是恨得將手中茶盞狠狠砸了出去,這且由不解恨,起身又踹翻了邊上的一把太師椅才坐下喘起粗氣來。

    此時的榕梨院中已是歡聲笑語一片,慧安躲在屋中不出來,面上也是少不了笑容的,此刻的她尚不知道她的這樁婚事卻還存著變數,而這個變數卻來自皇宮之中。

    養心殿,李雲昶此時正跪在昨夜跪的地方,向賢康帝請旨賜婚。

    「沈小姐兩次救兒臣之命,兒臣心中感念,怎忍累及她的閨譽?而且兒臣心中……也因昨夜之事對沈小姐生出了傾慕之情,還望父皇能夠成全兒臣,賜沈小姐為兒臣正妃。」

    賢康帝聞言瞧著這個兒子,見他面帶羞赧,兩頰生出紅暈來,倒真似動情少年郎,由不得瞇了瞇眼,敲打了片刻桌案,這才道:「你兄長如今還躺在病床上,你卻來請父皇為你賜婚,真真是……且罷,那沈小姐對你也算有恩,你能想著她也算是遵聖人之道,懂得感恩。這事容父皇再想想,你且下去吧。」

    皇子親事豈能草率,李雲昶自不會指望賢康帝當即就答應下來,聽了賢康帝的話不由面露赧然和驚惶之色,忙道:「兒臣這就去瞧三皇兄,還請父皇保重龍體,莫以三皇兄為念傷及龍體,三皇兄有父皇保佑定能早日清醒,養好身子。」

    他言罷見賢康帝嗯了一聲揮了揮手,這便又叩了個頭,躬身退了出去。到了廊下,卻是覺著通身輕鬆了不少,接著大步便下了台階,快步而去。

    倒是賢康帝瞧他出去,便瞧向一旁伺候的全公公問道:「你瞧著老七這是真瞧上了沈家那丫頭,還有另有謀算?」

    全公公在賢康帝做皇子時便在身邊伺候,跟隨賢康帝多年,更是為其辦了不少不為人知之事,是其心腹之人,聞言倒是沒有驚嚇,只道:「奴才不敢妄言,只秦王殿下瞧著卻像是動了真情,要不也不會瞅這會子來請旨。」

    兄長還躺著,他此時更是心中煩亂,老七這會子來請旨倒真容易惹他不喜,卻不像是心有謀算的會做的事。賢康帝聽了全公公的話,沒再說話。想著慧安的身世,不由心中一動

    他一直想收回沈家軍的軍權,只是如今鳳陽侯府只剩下了一個幼女,他實恐將來被文人指罵苛待功臣之後,若是史書上記他一筆欺凌弱女,這名頭可真真比昏君無能也好聽不到哪裡去。

    如今老七求娶鳳陽侯府那丫頭,倒真給了他一個收回兵權的冠冕彈簧的理由,鳳陽侯府已經沒落,沈慧安的身份做了秦王妃倒也算是高攀了,將來便是他剝了鳳陽侯爵位,那史書上也只會說他善待功臣之後的。賢康帝想著,心中已有了決斷。

    此時的關府之中,關元鶴剛自外面回來,便見小廝團兒探頭探腦地在府門處徘徊,見他過來忙迎了上來,卻湊近道:「爺,今兒夫人叫身邊的思言往威遠侯府去了一趟……」

    關元鶴聞言挑了挑眉,目光掠過祥瑞院的方向,道:「去打聽下,今兒祥瑞院都誰出過府,去了哪裡,越快越好。」

    團兒見關元鶴面色不好,便忙應了一聲,一溜煙便不見了。沒小半個時辰,他便快步進了書房,稟道:「回爺的話,奴才已打探清楚了。除了思言姑娘走了趟威遠侯府,另外張媽媽在三姑娘院兒伺候的侄女去了秦王府,找的是那叫顏何三的門客,此人擅看風水,測八字。當時趕巧秦王殿下回府,正瞧見他們,後來秦王殿下便進了宮。別的倒沒人出過府……」

    關元鶴聞言已是冷了面,揮手示意團兒出去,那團兒是個機靈的,早就覺著氣氛不對,當即便跐溜一下消失了個沒影。屋中關元鶴卻是習慣性地翹起右手食指在中指上敲打了幾下,這才起身,換了官服當即便出了府門。

    可他將出了府,便到府門處剛巧見一輛精緻的馬車緩緩而來,其上的標誌卻是雲府的。

    而顧妤馨的母親正是工部左侍郎雲大人的嫡長女,而顧妤馨因雲夫人身體有恙今年並未回襄陽過年,而是留在雲府代母侍奉外祖母,關元鶴一瞧見那馬車,便目光閃動了兩下,勾起一絲冷笑來。

    只他這可真是冤枉了崔氏,崔氏是往威遠侯府送了信兒,用意自在端寧公主身上,那是因為她知道端寧不可能嫁到關府來。

    可這顧妤馨,她卻是避之唯恐不及呢,又怎會特意通知她?

    顧妤馨卻是從關老太君那裡得來的消息,倒不是定國夫人想叫她來攪局,到底是血脈相連,實是心疼顧妤馨,不忍待關元鶴和慧安的親事定下,這丫頭才知曉,這才叫姜嬤嬤去支應了一聲。

    關元鶴不知定國夫人背著他給他議親的事兒啊,如今瞧見雲府的馬車,便自動將屎盆子往崔氏身上扣,連帶著顧妤馨下了馬車便瞧見他的一張冷臉,當即便是眼眶一紅。

    她想著自己多年來的心事,一直盼著長大的心情,想著知曉關府取了她庚帖那一刻心中的歡喜,和這一段時日嬌羞甜美的心情,便覺一下子墜入了冰窟之中。

    只昨夜瞧花燈,關府的小姐們邀了她,她便尋了借口推辭了,當時心中是多麼的羞澀難當。只昨夜她卻在正德街上碰到了關府姐妹,自關禮珍那裡得知關元鶴早早便出了府,卻是也來逛燈市了,她便心中莫名湧現了一股子不安,果然這種不安在今日清晨應了驗。

    如今她瞧著關元鶴一張冷面,心中艱澀難當,真不知自己這是上趕著跑來做什麼的。但既然來了,又見著了他,便沒有不問個清楚的道理。故而顧妤馨還是眨了眨眼,揚了個笑容上前,福了福身,笑道:「三哥哥這是要去宮裡嗎?可否予馨兒一點時間,馨兒有話想問。」

    關元鶴聞言點頭,隨著她到了府牆下,這才道:「你問吧。」

    其實他心中何嘗不知顧妤馨要問什麼,這事說清楚卻也好,畢竟他心中真拿顧妤馨當妹妹看。顧妤馨見他如此配合,心中卻是涼了個透,勉強握了握手,才叫自己沒有晃了雙腿,舒了一口氣,這才道:「我聽說了三哥哥和沈小姐的事,只想問問三哥哥,可知道老太君派人到襄陽取了我庚帖的事?」

    她到底是姑娘家,質問此事卻是鼓足了勇氣的,只是言罷也不免紅了臉。

    關元鶴聞言一詫,愣了一下,這才答道:「這事我不知。」

    他話一言罷,顧妤馨雙眼便是一亮,映著兩頰緋紅顯得更加姿容嬌美了。可關元鶴卻是接著道:「便是知道也無礙此事。」

    顧妤馨當即眼中神采就變成了痛色,低了頭捏著手半響才抬頭又問:「為何?我哪裡比不上她?」

    關元鶴見她一張臉白的嚇人,卻是心中一歎,只道:「你什麼都好,只是我不喜歡!」

    這下顧妤馨哪裡還忍得住,只覺萬箭穿心一般疼到了骨子裡,當即便一個沒忍住,啪啪地掉了淚。關元鶴瞧著卻道:「我還有事需往宮裡一趟,此處風大,祖母昨夜歇的晚,你這般……還是早些回府去吧。」

    他言罷便大步而去,翻身上馬,一陣風般眨眼間便消失在了清風街頭。

    丫髻見顧妤馨孤零零站在牆根忙吩咐將馬車趕了過去,顧妤馨卻是轉身拿帕子揩了揩眼淚,這才快速登上了馬車,卻也不允丫鬟上車,只沉著聲令車伕回府,只沒一會兒丫鬟便聞車中傳來壓抑的抽泣聲,她不由也替主子心酸,墜了淚。

    那邊關元鶴得了賢康帝的傳召,入了養心殿跪下後,卻也不囉嗦,當即就道:「還請皇上賞個恩典,臣想求個婚旨。」

    賢康帝聞言一愣,接著才哈哈一笑,道:「你是該娶親了,這事可叫朕見一次定國夫人,便心虧一次,快說說,瞧上了哪家姑娘。」

    關元鶴不由面露一絲笑意,卻道:「是故去鳳陽侯沈清的遺女沈慧安。」

    賢康帝這下更是愣住,心裡一緊,半響才呵呵著道:「這倒是巧了,今兒你卻是第二個求娶沈小姐的。」

    關元鶴聞言面露驚異,抬頭瞧了賢康帝一眼這才又忙低了頭,垂在袖中的手卻是握住了。

    皇帝沒有說另一個要求娶慧安的是誰,但他卻相信關元鶴不會不知,他只目光灼灼盯著關元鶴。卻見關元鶴沉默了一下,接著瞧了眼他,又低了頭。

    賢康帝這便吩咐殿中伺候的人都退下,關元鶴這才道:「皇上可是已決議要冊立平王殿下為太子了?」

    賢康帝不想他竟突然說起此事,目光一銳,關元鶴卻恍若未覺,又道:「若皇上已決議立平王,便不該為秦王殿下尋將門之後為妃。皇上寵愛淳王,致使淳王勢漲,釀成黨爭之禍。唯今皇上已決議冊封平王,卻又要造就另一個淳王出來嗎?」

    沈峰手握兵權,若李雲昶娶慧安為妻,雖不至於如關元鶴所言,但時日長了什麼事都是有變數的,未必不會形成隱患。

    他雖說的隱晦,但賢康帝豈能聽不懂,當即便大怒,抬手便將龍案上的茶盞擲了下去!險險擦過關元鶴的額際,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大膽!」

    他怒喝一聲,已是氣的指著關元鶴,面色鐵青。關元鶴卻筆挺地跪著,恭敬的低著頭一言不發。半響他卻突然冷笑一聲,道:「哼,還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兔崽子,罷了,朕不插手便是。你與老七就各憑本事吧,只瞧誰能得這美人芳心了,此事朕卻是管不著的。」

    關元鶴本是想請了慧安庚帖算了八字,便請皇帝賜婚的,只發生了此事他哪裡還敢指望賢康帝賜婚。那不是上趕著叫皇帝和兒子起矛盾嗎?

    得賢康帝此話實則已表明賢康帝允了這樁親事,意思已是相當明白了,關元鶴聞言忙恭敬地行了禮,退出了大殿。他沖殿門處守著的全公公彎了彎腰,這才大步而去。

    全公公方才卻是為他捏了一把冷汗的,如今瞧著他的背影,不由搖頭,只道這年頭還真有那不怕死的,真真是什麼話都敢說。

    他進了殿,為皇上換上一盞新茶,見賢康帝面有沉思,終是沒忍住,道:「關將軍和沈將軍同是手握重兵,此事奴才本想著皇上不會允的。」

    賢康帝聞言倒也不怪他多嘴乾預朝政,只是神情疲憊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道:「沈峰是個粗人,可也是個忠臣,沒有什麼彎彎腸子。關小子雖是狡猾了些,但忠心卻是不缺的,此事無礙。」

    只是他心中卻是還另有一番計較的,只他卻未對全公公道明,全公公聞言只道:「皇上英明。」

    賢康帝閉著眼睛心思卻已轉到了李雲昶身上,前次墜馬事件,這次墜樓之事,除卻泰、淳、平三子,便一直有這個七兒子的身影,只每次他都是個看客一般。

    賢康帝本就在揣測這個兒子的心思,如今瞧著他竟在此時來求旨賜婚,要求的又是沈慧安這樣易叫人非議的女子,賢康帝倒是對他的戒心已少了一分,現下再有關元鶴的求婚在後,他更是覺著這個老七,多沉醉兒女情長,卻是個沒出息的了。

    關元鶴回到府中便直接進了福德院,鼎北王妃已將慧安的庚帖給送了過來,崔氏剛將庚帖放下離開。關元鶴瞧了眼那放著庚帖的紅木盒子不由勾了勾唇角,對方才進宮之事卻是隻字未提,只道:「此事還得多賴祖母,孫兒出征在即……」

    他話還未說完已被定國夫人打趣地打斷:「你這孩子也總算是知道著急了!放心吧,你出征之前,祖母定將這事辦妥帖了。現下就將這庚帖拿到欽天監去,請算了八字,就到鳳陽侯府去下納吉禮,只是如今正逢隆冬,卻是沒有活雁的,這送定我已叫大夫人從府庫中精心挑選些首飾出來,再添上一雙雛鳥便也妥帖了。」

    批八字本就是走個過程,一般都不會有什麼問題,關元鶴倒是不擔心此事。他聞言只點了點頭,便和定國夫人聊起了它事。

    李雲昶很快便聽聞了關元鶴進宮之事,在兩日後更是得知關府送了慧安和關元鶴的八字到欽天監去,他心中如何能不知,這樁親事賢康帝已然許給了關府。只他到底是試過了,雖是心中難受,卻也未在做任何動作,只是在欽天監將兩人八字送回關府時,派人給關元鶴送了一罈子積年女兒紅。

    可這其中波折慧安卻是不知道的,如今她正躺在軟榻上,從小白瓷平盤上捻起冬兒剝好的葵花種兒往嘴裡丟,美滋滋地想著越來越臨近的生辰是該請了景心等人來玩上一玩呢,還是胡亂在府中過了便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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